這是嚴嵩思索了很久,才得出的。
他不怕自己激進,隻怕自己的想法太過保守,不得天子歡心。
嚴嵩仔細揣摩了天子複生後,所做的種種事。
雖然當今天子,本就行事荒誕,不能與常人論。
但複生後,天子的行事,顯然有章法多了,欲革除弊政之意,也躍然於紙上。
宋有王文公,那今日的皇明,為何不能有他嚴嵩呢?
嚴嵩不懼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隻靜靜等待朱厚照接下來的提問。
身邊楊慎驚訝的目光,嚴嵩不是沒感覺到。
其實在說出口的刹那,嚴嵩的背上全是冷汗,浸透了裡衣。
但是麵上,他強裝鎮定。
朱厚照眯著眼,打量著嚴嵩,仿佛第一次看到他一樣。
能執掌首輔位,屹立數十年不倒的,果然有能耐。
朱厚照微微一笑,示意嚴嵩具體說說看。
楊一清也沒有出言反駁,即便心中對於嚴嵩的建議,並不那麼認同。
但他看到了天子臉上,有興奮之意。
經過先前的幾番奏對,楊一清已經迅速摸清了,自己在這個總領軍國事務所的位置。
一眾人內,唯有他是入閣過的,其餘人,皆非政治手腕高超。
甚至可以說,與剛觀政的新科進士,沒有太大區彆。
如何及時製止眾人不著邊際的奏對,為過於激烈的言論,進行圓滑地阻止,才是他坐在這裡的原因。
嚴嵩心中並無太大把握,不過是以驚人之論,先行將天子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不過天子已顯露出興趣盎然的姿態,那應當還是可行的。
“若令天下勳戚,立即動身遷徙,顯然不妥當。朝無循例,如何遷徙,如何安置,等等瑣事,都需商議。”
“依臣愚見,不若以河南為例,開此先河。”
“臣觀戶部曆年宗祿。去歲僅河南一地,宗祿便需支用九萬四千餘兩。”
“而河南,亦為宗室繁多之地。若能推行此法,則可觀成效。”
不等朱厚照出聲,楊一清先不緊不慢地說了話。
“據臣所知,朝廷積欠各地宗藩的宗祿並不少。河南一省諸王缺祿八十餘萬。”
他掃了眼嚴嵩。
“此事,你在戶部觀政時,可知?”
嚴嵩拱手。
“臣知。”
“既然知道,就理當明白,宗藩在地方,也未必個個都好過。有腦滿肥腸,不思為國者,亦有饑腸轆轆,為生計困苦者。”
“以偏概全,不是妥當之舉。惟中啊,當再細思。”
嚴嵩不甘示弱,忙道“臣未曾言說,要一刀切,楊公何以以為不妥呢?”
他轉向朱厚照。
“臣以為,宗室各有其爵。朝廷發放宗祿,亦非有遠近親疏之彆,而是依照爵位發放。”
“既如此,那商稅也當以爵位定之。從上而下,依次減等。”
“自然亦有新貴高於舊勳者,另開一法,以收支定即可。”
楊一清反問“此舉非一視同仁。且又以爵位定,又以收支定。若爵低,而收支高。敢問惟中,以何論?”
嚴嵩眨眨眼,卡殼了。
楊一清的問題,一針見血,的確是嚴嵩先前沒有考慮妥當的。
他隻顧著博人眼球,讓天子看重自己。
卻因為失了地方為政的實乾經曆,沒有考慮到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