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聽得入神,一時之間竟也放下了筆,專心聽著眾人的話。
楊一清覺得自己有必要,對天子進行勸諫了。
想要革除弊政,自然是好事。
但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好事也會成了壞事。
“陛下一心為民,臣等皆已明了。可一味激進行事,未嘗能讓陛下心中所願達成。”
“如臣所言,河南各府宗藩人數甚多,每歲支用宗祿亦多。可無論爵位高低,親疏遠近,皆為陛下血親,當一視同仁。”
楊一清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能不能讓天子聽進去。
他不想看雄心壯誌的天子,在與宗室反目之後消沉,自此一蹶不振。
此番行事,必然會引起勳戚動蕩,自己必須要儘全力,把影響降到最低。
否則,天下難安。
楊一清北上入京前,特地繞了個圈子,去了趟江西。
他本是去探望漳州的王守仁。
可他二人言談間,不免提及先前宸濠之亂被波及的江西百姓。
當時未見滿目瘡痍,楊一清尚感觸不深。
待穿過整個江西後,楊一清久久不能言語。
他不能再繼續坐視此等事發生。
百姓苦啊。
所以今日之論,必須進行控製,否則明日、後日、大後日,如宸濠之亂四起,百姓何以安生?
朱厚照沉默了會兒,對楊一清誠懇道“楊卿所言,朕心中記下。”
“如楊卿之奏對,勳戚間,有貧有富,當區彆待之。”
“是以,先前朕已下定決心,要開宗藩之禁。但有意舍棄爵位,另謀生路者,可自地方官府,領取一筆安家銀,用以暫度生計。”
“王弟厚熜,曾與朕言。藩地有在室女,年四十而不嫁。宗室內,幾代同堂者,於陋室而居,頗為窘迫。”
“礙於《祖訓》朕不能做更多。但開宗藩之禁,顯然已經不能再行推遲了。”
“晚一時,則多一人受苦。”
朱厚照環視一圈,將眾人臉上的表情悉數收入眼中。
“不知朕之言,可否妥當?”
楊一清久久不語。
若能開放一部分宗室之禁,以期謀得生路,未必不可行。
宗藩內,不少藩王就頗有才名。
隻是囿於宗藩之禁,不得施展才華。
不過朱厚照的話,倒讓楊一清感到好奇。
興府世子才幾歲?
如何這麼早就想到了宗室之困?
難道陛下早已看出興府世子之才,是以將他從安陸接到京中,以定朝中之心?
楊一清有心想問興府世子有沒有解困之法,隻是此時並不是說這話的好時候。
是以按捺住了。
朱厚照見無人反對,心知開禁之事,就此定下。
等少了一批宗室後,再行依照嚴嵩所言,對商稅進行更為清晰的厘定。
那這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崔元隻覺得自己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商議國是,是這般痛苦的。
各種你來我往,悉數藏於話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