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幾息,還是決定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算是和首輔結個善緣。
“總領軍國事務所,是陛下一力主持的。非祖製,非常製。陛下說有就有,說無就無。”
“用修在此府辦事,自當事事以陛下為尊。”
嚴嵩存了心思,自然會不吝嗇地把話說明白。
“往後,凡事都須先請示陛下。”
楊慎有些悶悶不樂。
“莫非陛下有過,我也不能指出嗎?”
他還是對當年自己辭官的事,耿耿於懷。
嚴嵩開解道“陛下今非昔比。以用修你的七竅玲瓏心,難道還看不清陛下如今和過去,有何分彆嗎?”
楊慎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我知道了。今日多謝惟中,改日請你到我府中吃酒。”
嚴嵩自然應下。
他教楊慎這些,就是為了通過他,多和首輔接觸。
他也沒避著人,大剌剌地就在人來人往處,說的這些,聲音也沒壓低。
是以他二人前腳剛走,後腳朱厚照就得到了消息。
朱厚照笑著,衝前來稟告的小太監擺擺手。
“做得很好。朕知道了。往後還需如此用心辦事,知道了嗎?”
“奴才知。”
朱厚照通過硯台中濃鬱的墨汁,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取了支筆,筆尖蘸取墨汁,打碎了一池的墨鏡。
嚴嵩想兩頭結交,這事他不會攔。
對於嚴嵩其人,朱厚照覺得自己看得很明白。
隻要能讓他往上爬,周遭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而當今天下,唯一長久擁有這個權利的,隻有自己。
首輔再如何扶持他,最終也不過是引狼入室。
朱厚照在紙上寫了幾筆,抬眼喚來蘇進。
“去把張永叫來。”
蘇進心中一凜,天子冷了張哥兒這麼久,這是終於要起複了?
他不敢多問,磕了個頭,就踩著小碎步,自去禦馬監找人。
張永到的時候,正好是朱厚照用晚膳的時候。
看到桌上的飯菜,他先是一愣,旋即跪下請安。
朱厚照沒理會,自顧自吃飯。
待飯畢,才冷冷地看著他。
主仆二人,一坐一跪。
朱厚照冷聲道“蘇進,把人都帶下去,到殿外候著。誰都不許放進來。”
蘇進麻溜兒地辦妥當事。
張永的雙膝跪得生疼,密密的汗珠滴落下來,砸在地上。
朱厚照伏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跟朝臣聯手的滋味,如何?”
張永隻覺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卻無法反駁。
身為禦馬監掌印太監,張永多年來,與朝臣的關係的確處得不錯。
司禮監有審批閣票之權,與內閣對柄機要,為“內相”;禦馬監與兵部及督撫共掌兵權,為內廷“樞府”。
他的位置,就注定了會和朝臣,尤其是兵部打交道。
但天子此時的話,卻讓張永脊背發涼。
這是在暗指,自己身為內宦,心在外朝,內外勾結,蒙蔽聖聽。
朱厚照複生後,就從未召見過張永,但有要用到禦馬監的時候,都是叫了監中其他人過來。
二十四衙門裡,明眼人都知道,張永是受到了冷遇。
即便如今掌著禦馬監的印,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直接回私宅去養老呢。
人情冷暖,張永也看得懂,更看得開。
卻依然抵不過天子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