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保持著動作,不曾變過。
因為離得近,他能清晰地看著張永身上的汗珠,用什麼樣的速度落下。
他垂眸,看著地上暈開了一片水漬。
“朕問你的話,為何不答?啞巴了?”
張永重重磕了個頭,直接破皮流血。
“奴才有罪。”
朱厚照坐直了身體,臉上笑意浮現。
“起來回話吧。”
張永心頭一鬆,複又磕了個響頭。
額頭破皮越發厲害,地上的血混合著汗,成了一片紅暈。
鹹澀的汗水觸及傷口,疼得張永無比清醒。
朱厚照看著張永額上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也沒讓他先去處理傷口,而是接著方才的話,繼續說下去。
“你同閣老們走得近,比司禮監的人還有過之無不及,朕心裡有數。”
“這些天冷著你,心裡頭可想清楚了?”
張永垂下眼簾,不敢去看天子。
“奴才心知犯下大罪,觸怒天顏。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奴才甘之如飴,心中不曾有半點怨言。”
“你是個有才的。若非家道中落,合該也是進士之身。隻是運道不濟,入宮淨身為宦。”
想起舊事,朱厚照有些悵然。
“昔年東宮時,你就陪伴朕左右,是朕身邊的老人了。多年來,宮裡頭上上下下,對你頗有讚譽。”
“朝外,楊先生同梁公,也曾誇過你。說你與其他內宦頗有不同。”
“若非如此,朕也不會將你提拔到禦馬監去。”
“但你太讓朕失望了。”
背主,是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執掌權力的人,都無法接受的。
朱厚照也是說服了自己很久,才悶悶不樂地接受這件事。
天下英才多有怪癖,僅為貪婪劣性,就放棄一個人才,還是有些可惜了。
再者說,如真將樁樁件件說清楚,張永還是利用了他的身份,以及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做了一些善事的。
功大於過,就夠了。
朱厚照沒打算換人,主要是無人可換。
選擇當宦官的,大都是家境貧寒、不學無術之輩。
這裡麵想要挑人才,遠比科舉更難。
司禮監和禦馬監不同於其他。
對於隨侍太監,朱厚照覺得隻要自己看的順眼,服侍地貼心即可。
但這兩個,卻是重中之重。
內廷又不能就此讓它就這麼繼續爛下去,否則何以與外朝相抗。
朱厚照隻能選擇退一步,再看看有沒有人能培養的。
張永既然能與外朝結交,更能得其讚譽,自然是個聰明人。
他早在來之前,就知道轉機到了。
天子還是要繼續用自己的。
至於往後天子是否還會同以前一樣,與自己親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張永重新跪下。
“奴才求陛下,再給奴才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奴才定當將功折罪。”
朱厚照盯著他的後腦勺,狠狠吸了一口唇肉。
心裡其實還是不得勁,但眼下實在無法,還得用他。
“既然知道朕要用你,就彆再擺出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做給誰看呢。”
朱厚照轉著手上的扳指,吩咐道“往後……你就兼任鎮國公府管事太監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