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的位置,是張永提前就問好的。
明明是天子私邸,卻並不在最繁華的地段。
張永從馬上翻身下來的時候,心裡就忍不住嘀咕。
莫非陛下真的轉了性子?
還未踏進府內,就聽見並不整齊劃一的朗朗讀書聲。
這些讀書聲聽起來磕磕絆絆的,讓張永一個識字的聽著,實在心裡彆扭。
他弄不明白,這又是在做什麼,皺著眉頭,把馬丟給身後的太監,大踏步進去。
張永是天子身邊的老人,鎮國公府上下也都是從宮裡挑出來的,見著那張老臉,就沒攔他。
張永循著讀書聲,一路過去。
他今日過來,本意是想見一見那些廣府的軍匠籍,順帶問一問,新式火器與現今神機營所用的,有什麼具體區彆。
不曾想,見是見了,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群穿著簇新衣裳的漢子們,個個頂著一張苦瓜臉,在夫子的帶領下,埋頭苦讀。
上麵領讀的夫子,還對他們非常不滿意,氣得直接把書給摔在桌上,發出極響的聲音。
“你們一個個的,都是什麼態度?!”
“就是剛開蒙的五歲孩童,都能念得比你們利索!”
“老夫、老夫真是從未教過如此差勁的學生!”
夫子的發須都已經花白了,兩頰氣得通紅,顯然是在火頭上。
張永望著夫子一抖一抖的胡須,莫名地想起幼時自己頑劣,父親教授自己的景象。
他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走進去。
“冒昧叨擾,老夫子莫要生氣。”
夫子見進來一個身穿蟒袍的太監,顯然是天子近臣,神情雖然收斂了幾分,但依然不是很好看。
“你是何人?來此處做什麼?”
張永也不惱,給了夫子極大的尊重。
他拱手施禮,溫言道“我是禦馬監掌印太監張永。”
“今日得陛下召見,令我前來與廣府來的軍匠人見麵。談一談新式火器之事。”
夫子冷哼一聲,從桌上把書重新撿起來。
“去外頭等著,還沒下課。”
等下了課,愛問多久問多久。
這群學生,真是氣死他了!
張永恭敬地拱了拱手,轉身時,卻看到那些軍匠人臉上的希冀,不約而同地轉成了失落。
張永低著頭,忍笑退出學堂,在廊下背著手等候。
裡麵還是磕磕絆絆的讀書聲,還帶著幾分沮喪。
自己小時候,也是如此吧?
學堂內的軍匠人,仿佛屁股底下的凳子裝了釘板一樣,總是扭來扭去,坐不住。
好些個,都因為動靜太大,被夫子叫上去,用戒尺打手心。
下麵坐著的,發出“吃吃”的起哄笑聲。
夫子兩隻牛眼睛一瞪。
“笑什麼呢!”
他用戒尺指著這些學生。
“你們以為自己就是好的?不過是相比起來,沒那麼差罷了!”
說完,轉過身冷漠地望著那個臊紅了臉的漢子。
“把手心亮出來!”
漢子期期艾艾地伸出手。
戒尺落在上麵,一下又一下。
他常年做工,兩隻手早就有了厚厚的繭子,戒尺打著,壓根兒就不疼。
但當著一同做工的人,有些還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就羞臊地不行。
恨不能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