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路小蟬扯了扯嘴角,“你請我吃酒,我就講後麵的故事給你聽!”
“哼。”江無潮笑了笑,“既然在鹿蜀,這個故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隨便尋一個人說給我聽就是了,還不用浪費酒錢。”
路小蟬心裡勾起一抹壞笑,那你就去找彆人說給你聽好了!
路小蟬起了身,歪歪扭扭走向廟門口。
還沒走出門,路小蟬就踩在了之前被孟家的弟子掀翻的供果上,摔了個狗啃屎。
倒黴!真真倒黴!
他爬了起來,跌跌撞撞,進來焚香的鄉親們都嫌棄他身上臟,沒人願意扶他,他又摔了幾跤。
江無潮雖然不喜路小蟬貪小便宜的德性,但還是找來了一根竹枝,遞給了他。
“謝了。咱們後會有期!”路小蟬看向江無潮,咧著嘴笑了。
江無潮愣了愣,這個小乞丐全身臟兮兮的,那雙眼睛卻澄澈無比。
怎麼就看不見呢?
真是可惜了。
路小蟬敲著竹竿兒,輕車熟路,來到了鎮子上的無肆酒坊的屋簷下。
這幾日,在醫聖廟裡麵,雖然吃喝管夠,可就是少了無肆酒坊的“醉生夢死”,哪怕是香軟的桂花鮮釀雞入腹,也不夠儘興。
路小蟬這輩子,從不向往功名利祿。
食不果腹,無遮蔽風雨之所,對於他來說也是常事。
他這輩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喝上一整壇的“醉生夢死。他這人一向心大,睡得好,可夢再香也見不到他想見的人。可喝了“醉生夢死”之後,卻能見到那位清冷月色下的仙衹。
這就要從他八九歲那年生的那場大病說起。
在大風大雨之中,收養他的老乞丐抱著他在酒肆的屋簷下瑟瑟發抖。
正巧窗邊有小二正在收拾桌子,老乞丐就乞求他把客官吃剩下的食物施舍給他,哪怕一口冷湯也成。
小二趁著老板不注意,隨手就把那盤子花生從窗口倒下去。
老板素來不喜歡乞丐在自家屋簷下避雨,就嗬斥那小二在乾什麼。
小二情急之下,就把桌麵上那壺客人喝剩下的酒也潑了出去,說是往窗外倒剩下的茶水,省得端來倒去的麻煩,還會弄臟了酒肆裡的地麵。
那一口酒,正好酒潑在了路小蟬的臉上。
當時全身發熱神智不清的路小蟬,就舔了了一口“醉生夢死”。
那味道清冷並不辛辣,瞬間化解了他全身高熱。
他的身體一陣下沉,魂魄從體內被勾了出去,再一睜眼,滄桑萬物逆轉倒流,夢回千年。
一輪冷月之下,站立著一個身著素色長衫的身影。
清寂孤絕。
那是路小蟬從出生到現在,唯一見過的事物,可惜在夢裡。
路小蟬的夢中有一個少年,身上叮叮當當掛滿了瓶瓶罐罐,腰邊還係著一個白玉小藥壺,壺身上刻著一隻烏龜。
那烏龜雖然是刻上去的,卻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壺身上慢慢爬動。
少年笑,路小蟬就在夢裡跟著他一起開心,少年若是賭氣,路小蟬也在夢裡跟著煩惱,就好像另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
少年滿懷期待,跑向那道月光下的影子,跳起來正要從後麵攬住那身影的脖子,對方隻是冷聲道了句:“放肆。”
瞬息之間,天地萬象威壓而下,碾壓他的心神,他覺得自己就快喘不過氣來。
“你這人好無趣啊!自己無趣也就算了,我來了你無意境天,就是你的客人。一個好臉色都沒有……”他低下頭來,踢了一下麵前的碎石。
那碎石跳躍著,就快要碰上對方的腳跟。
少年在心裡竊喜,仿佛讓對方的衣衫染上一點丁點塵埃都是喜樂之事。
可嘴角還沒來及勾起,那粒碎石便如同塵埃一般在對方的靈壓之下駁裂煙散了。
少年翻了個白眼,往地上一坐,從腰間拿了藥的壺,拔了木塞,飲了一大口。
“我又不是想冒犯你,就是想請你嘗一嘗我新釀製的藥飲!”
對方就像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一動不動。
“它的名字呢,是——‘酒撞仙’!怎麼樣?有意思吧?”
“世上沒有酒能讓你喝醉,這藥飲中加了一味靈草,名曰‘隨心所欲’。它雖不是酒,但能醉仙!還能讓你醉倒之後心裡的欲望無處藏身!”
少年興奮地把一幅空白的畫卷甩開:“我在你的劍意閣裡找到了這幅‘鏡花水月’!任何人站在‘鏡花水月’前,畫卷裡都會照出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那身影無動於衷。
“你敢不敢跟我賭?喝下我的‘酒撞仙’,站到‘鏡花水月’的麵前,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無欲無求?”
少年拎著藥壺起了身,將它遞出去,對方卻連一個轉身正眼都沒有。
素衣男子淡然地路過了少年的身邊,少年正要跳起來去看對方的臉,卻被對方伸出的手輕而易舉地給摁住了腦袋。
等到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沒有看到對方的正臉。
“唉——你說你們修真有什麼好!禁情割欲!萬物皆空!你白白生了一張好看的臉,彆人看不到,你轉過身來給我看看又如何嘛!”
他對著那道人影說了半天的話,口都乾了對方也沒個回應。
想了半天,他終於想到一個也許對方會有所回應的問題了。
“人可以成仙成佛,卻永遠成不了神,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何?”
兩個字而已,四麵峭壁仿佛都渡上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