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通和尚依然低垂著眉,緩緩開口道:“施主當初若是聽老衲一言,饒四子,你也不至如此啊!”
楊放心中不爽:你們這些和尚,說話總是這麼帶著神秘,喜歡含糊其辭,誰能想到裡麵有深意啊?就算知道,也揣測不出!
“既然如此,你還敢收留我?不怕我連累你嗎?”
“來到寺裡的,就都是香客。”溥通說,“佛渡有緣人,豈有拒之門外之理?”
楊放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了,一把抓住大師的手:“大師,接下來我該如何是好?還請大師明示!”
溥通卻似不急,將裝有黑子的竹罐推到楊放身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楊放想著把這和尚陪高興了,或許他就會為自己開釋指點迷津,“這回,我便鬥膽,饒大師二子。”
“承讓了。”溥通說著,在棋盤兩對角的四四咯上落下二子,“施主,世人做事,當如下棋,須知落子無悔啊!請!”
……
數著之後,楊放已被圍甚險,每弈一著都是越來越慢,看起來,敗局已定。
“弈之為數,非專心致誌不得也。”溥通說,“施主心浮氣躁,此番恐難贏老衲了。”
“唉。”楊放深深歎了一口氣,心道你這不是廢話麼?我要能清靜下來,還跑你這來乾啥?
“弈之始作,起自戰國,有害詐爭偽之道。”溥通說,“然合縱連橫,也不能太過趕儘殺絕,所謂圍師必闕,用在圍棋上,也是這個道理。”
“這就是你讓我饒四子的原因?”楊放問。
“上天有好生之德。”溥通說,“老衲當初讓你饒上黃家四子,是念他們乃是忠臣義士血脈,亦是同病相憐。”
“同病相憐?”
“實不相瞞,老衲有一兄親,如今正囚困於你們錦衣衛獄。”溥通直言相告。
楊放甚是驚訝,也立刻猜到了他的兄長是誰——僧人溥洽,建文帝的主錄僧!
當初聖上進入南京,有人曾說建文帝藏在了溥洽家中,自此,溥洽入獄,囚錮至今。
楊放也有些警覺起來:溥洽當初接近自己,如今又告訴自己這些,難道是彆有所圖?
莫不是想讓我幫他劫獄吧?
溥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老衲告訴施主這些,彆無他圖,隻不過是有一點私心……他日施主若是在錦衣衛獄見了家兄,還望施主多加照顧,彆讓他遭太多的罪……”
“我……如今我自身難保,”楊放黯然道,“能不能回錦衣衛都未可知!”
溥通笑笑:“輕敵失職,我想,罪不至死。”
楊放得到安慰,心裡好受了一些,又想到這和尚現在又讓饒二子,莫非,自己還有將功贖過的機會?
已斬殺了黃子澄三子黃潤,和尚說饒二子,是不是意味著,贖過之功就在未饒的那一子身上?
但是,和尚又怎會知道這許多?難不成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還未等楊放發問,溥通已先開口解答了他的疑惑:“錦衣衛中,有許多人都愛來敝寺上香禮佛,聽老衲講經傳法,老衲也是剛剛得知,施主在蘇州的經曆。”
楊放豁然開朗,看來,溥通在錦衣衛中還真結識了不少人,想必也跟他們說了一番同樣的話,讓幫忙照顧獄中的溥洽。
“他們還說了什麼?”
“錦衣衛已派人去蘇州了,”溥通說,“另外,也派了人找你。”
“找我?”雖然有所預料,但楊放心中還是不禁一緊。
“你為何要躲?”溥通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