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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哄了女孩好長一會兒,女孩才止住哭聲,此刻還在阿沅懷裡戰栗著,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阿沅哭笑不得:“還說我呢,你才是水鬼吧。怎麼樣,你看到他了沒?高不高?帥不帥?長得怎麼樣啊?”

女孩頓了一下,看著阿沅欲言又止:“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阿沅一愣:“什麼意思?你到底有沒有看到啊?”

女孩登時又想起那雙不怒自威的鳳眼,青天白日下生生打了個寒顫,複又埋首在阿沅懷裡:“彆問了彆問了,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

阿沅:“……”

阿沅麵色古怪的看了她半天,嘀咕著:“什麼啊,我的識海有那麼嚇人麼……”

哪知女孩從她懷裡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神更加憐惜:“你太慘了,被這種可怕的人惦記著……”

女孩的聲音實在小聲,阿沅側耳傾聽:“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女孩捂住自己的耳朵,“你什麼也沒聽到!”

阿沅:“……”

“啊,我知道了,你根本沒進到我的識海對不對?按你說彼岸花可現浮生記憶,那你怎麼不記得自己的?”阿沅見女孩半晌沒說話,越發覺得自己猜對了,“我就說嘛,要找回記憶哪有那麼簡單……”

女孩一頓,鬆開了環抱住阿沅的手:“我可以看任何人的記憶,但是除了我自己。我不像你還有人天天念叨著你,我是真的,一絲一毫也想不起來了。”

阿沅默了一會兒,看她:“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記憶嗎?”

“你說呢?你不也是這樣嗎?我隻說了一句,哪怕是識海也肯讓我進去。你的想法與我一樣吧?”女孩側眸看著她,“已經連人都不是了,如果連記憶都沒有那我們還是什麼呢?”

阿沅頓住,許久沒有說話。

是的,她往日能騙騙自己沒有記憶,無牽無掛,自在逍遙天地一鬼,尤其看到季陵、薛時雨二人年紀輕輕背負血海深仇,終日不得展顏,她覺得自己這樣挺好,憂愁不纏身,每天吃了睡,看季陵二人鬥嘴,然後被季陵氣再氣季陵,他們除他們的妖,她自看她的好山好水,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她可以騙過任何人,但是她騙不了自己。她有時,真的好羨慕季陵和薛時雨啊。

起碼他們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裡,他們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該回哪兒去。他們的生活打打殺殺,刀口舔血,卻仍是有希望的。

他們知道自己的來處,他們總有自己的歸處可依。

可她呢?

她也想知道自己的親人、朋友,也想知道站在太陽底下是什麼滋味,漂泊了太久也想有個故土可以休息,可是這些所有人唾手可得的東西她都沒有。

她想,她從未殺生,因著這求而不得才終日有絲鬼氣縈繞眉間吧。

阿沅和女孩於碩大的荷葉下麵對麵枯坐著,太陽從中正爬下山頭,終於涼快了些,阿沅也覺得精神了些,她覷著女孩的神色,率先打破沉默:

“我聽說人死後,若是散了記憶,但臨死前殘留的記憶還在,比如……比如我怕打雷,我超級怕電閃雷鳴,那我極有可能是在雷雨天氣下亡故的,你呢?你怕什麼?”

女孩頓了一下,臉上閃過迷茫:“我怕什麼?我怕……”

女孩指了指天上:“我怕日頭。”

阿沅瞪她:“每個鬼都怕!你再好好想想。”

“我怕什麼……”女孩嘀咕著,掰起了手指,“我怕夏天的蟲子,雨天的蝸牛……我怕臟,我好怕臟的,我還怕……”

阿沅鼓勵她:“繼續繼續。”

“我怕……水。”女孩迷茫的眼神漸漸轉為堅定,“我不能沾一點兒水,碰到水就有一種……一種窒息的感覺。”

“那就是這個了!”阿沅想起之前女孩慫恿她推薛時雨下湖,若芙蓉鎮接連有人投湖一事與女孩有關,季陵二人幾次三番阻止,女孩定是惱的,但自己卻不肯動手,原來原因在這。

阿沅目光灼灼盯著她:“你的死一定與水有關!你再順著這個想想,能想起什麼不?”

可女孩愁眉苦思了好半天終是搖了搖頭。

“彆灰心,或許…或許我們換個思路,你從未離開過芙蓉鎮的話,那鎮上的人一定對你有印象,隻要翻看他們的記憶就可以了吧?”

阿沅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麼聰明,然而女孩卻突然摘下身側一株彼岸花,問她另一個問題:“你覺得這片花海美嗎?”

阿沅誠實的點了點頭,她確實沒有見過比這更美的花了。

“是啊。”女孩看著掌心內靡麗到極致的彼岸花,忽然掌心一合,好好一株彼岸花隻剩下零碎從女孩的指縫落下。

女孩望著阿沅,黑白分明的眼裡浸著明晃晃的憂傷:“它那麼美,可是它困住了我。”

阿沅一怔。

“它叫我哪兒也去不得,我還羨慕你呢,來去自由,而我隻能終日困在這小小的四方天地,再美的東西也會看膩的啊。”

女孩臉上在笑,但阿沅卻完全笑不出起來了。

她曾聽季陵說過,有些妖物會擇人當宿主,一旦成了宿主便離不得妖物,神魂共享,唯有死亡才能將他們分彆。

女孩就是這片彼岸花的宿主。

她羨慕著季陵和薛時雨的生活,沒想到有人羨慕她的生活。她那些小憂小愁的在女孩麵前都不值一提了。

一陣難捱的死寂後,阿沅忽然道:“那啥……你那招借彼岸花探魂好學不?你出不去,我可以替你去看看村裡人有沒有關於你的記憶。”

女孩頓住,許久之後搖搖頭:“不行。”

阿沅知道她在想什麼:“放心,我不會跑的,我隻是……想幫你。”

“……幫我?”女孩一頓,眼尾上翹,直勾勾盯著她,“為什麼?我之前利用你,還傷害了你,我不是你嘴裡的好鬼,我殺了人,每一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下百人,我就是你口中最討厭的厲鬼。”

阿沅撓了撓麵頰:“……我沒想那麼多。”

女孩扯起一抹笑,雙瞳黑漆漆的:“聽說和惡鬼呆久了,就是佛子身上也會沾上戾氣,你還要幫我嗎?”

阿沅撓了撓左臉又撓了撓右臉,許久,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小心翼翼看著女孩:“那我陪著你的話,你可以不再把人往湖裡丟了嗎?”

女孩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阿沅一愣,瞪她:“這這這很難做到嗎???又不是下餃子!”

女孩隻說:“不是我要殺他們。”

“那是……”阿沅一怔,不是她難道是這遍地的花叢麼?

然而女孩卻又不說了。

女孩自嘲一笑:“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厲鬼,後悔了嗎?”

阿沅擰著眉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學著之前女孩的模樣摘下一瓣花瓣,女孩覷著她:“你做什麼?”

“你不是這樣做的麼?”阿沅將花瓣抵在眉心,“然後呢?要念咒語麼?太複雜我可記不住。”

女孩:“……”

女孩雙睫震顫,垂在身側的小指輕輕蜷起,輕聲道:“你…不應該逃嗎,為什麼要……”

阿沅打斷她:“快快快,此刻正是打探的好時機,再不出發天就要亮了!”

女孩望著阿沅半晌沒說話,過了好久才彆扭的說:“……貼於眉心,將靈氣注入彼岸花上即可。”

末的還補了一句,卻偏過頭不看阿沅,“你逃不出這個小鎮的,十年前我設下結界,這麼多年來有來無回,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況且你的魂體被彼岸花的花魄浸染滋養過,天涯海角不論你去哪兒我都知道……”

“嗯嗯嗯。”阿沅忙不迭點頭,問她,“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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