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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61115 字 4個月前

第131章 131 ◇

◎他隻是不喜歡她,僅此而已。◎

阿沅沒想到誤打誤撞龍涎香居然是快速促使沈易靈力恢複的利器。

這小山一般高的龍涎香自然全是玉陶公主贈的, 她想不明白玉陶公主為何平白無故送她這麼多名貴的香,許是……許是因為她將小貓養的很好?

那為何從前不送,現在送呢?

阿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玉宵和玉陶這對兄妹的想法她從來就不理解, 雖然不知為何送龍涎香,不過誤打誤撞於沈易恢複靈力有益就是好事!

阿沅原先是玉泉宮擺爛第一人, 人人都想在玉陶公主跟前討個好, 偏就她一人真拿隻貓當主子了, 鎮日抱著隻貓,好好一個本該最得眼的貼身侍女混成了玉泉宮的小透明, 不少人背地裡罵她傻, 但今日不一樣了, 為了龍涎香,為了沈易早日恢複靈力,為了早日出宮, 她也要爭一爭寵!

然而這次還未到殿內,便被管事嬤嬤拉走了。

阿沅一臉莫名:“嬤嬤我這次特地提前了半個時辰,沒……沒遲到吧?”

“從今往後你不要在玉泉宮當值了。”

阿沅一愣:“為、為什麼啊!”

阿沅心裡一塊巨石狠狠一沉:“可是……可是玉陶公主厭棄了我?!”

“說什麼呢?”管事嬤嬤笑著覷了她一眼, 親昵地挽過她的腰,從未有過的親昵, 阿沅忍住將腰上嬤嬤粗糲的手拿開的衝動, 隻見管事嬤嬤笑眯眯看著她, 好像她是塊發光的金元寶似的,“你這丫頭, 得了二殿下的眼緣, 哪是厭棄?分明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啊?”阿沅簡直莫名所以, “嬤嬤所言何意?”

嬤嬤卻忽然諱莫如深, 不知不覺又領著她到二皇子玉宵的住處:“公主說了,你隻需記得,你呢自然還是公主殿下的人,這點是永遠不會變的。”嬤嬤指尖點著阿沅的眉心,說一字便戳一下,“這一日是玉陶公主的人,即便死後也是玉陶公主的鬼,知道麼?”

嬤嬤的手指雖粗糲,戳著她眉心的力道卻不重,甚至臉上還是笑吟吟的,可莫名阿沅卻覺得遍體生寒,曾發生在宮殿內的修羅景象一晃而過,她臉色煞白,唇角勉強扯開一道弧度:“那是自然,我這不是……這不是怕玉陶公主不要我麼……”

“瞧你也是個機靈的,其他的不用我多說了吧。”嬤嬤忽然在她背上輕輕一推,阿沅一個踉蹌才堪堪停住,二皇子巍峨的宮殿便出現在她麵前。

“以後上午你便在二皇子處當值,下午便回玉泉宮向公主殿下請安,不得耽誤,知道了麼?”

這深宮之中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阿沅知道管事嬤嬤是不打算說清了。她朝嬤嬤行禮道:“多謝嬤嬤,薑沅知曉了。”

她轉身之際,忽然又聽嬤嬤道:“聽聞昨日聖上返京,第一時間便去看了冷宮那位。”

冷宮之中還能有誰,隻能是摩柯。

阿沅一聽到摩柯,登時心頭一緊,回眸緊緊地看著嬤嬤。

“二殿下足足在殿前等了四個時辰才等到聖上。據說從聖上那回來後,二殿下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寢宮裡。”管事嬤嬤言儘於此,拍了拍阿沅的肩,笑道,“下午記得回玉泉宮向公主請安。”

阿沅等了許久沒聽到摩柯的消息,抿了抿唇:“多謝嬤嬤提點,薑沅知道。”

她很快送彆了嬤嬤,於二皇子巍峨的宮殿前深深吐出一口氣。

她不是傻子。

到這時還不知道玉陶的用意她這點腦子也不用想著出宮了。

多想無用,她在嬤嬤這是得不到更多摩柯的消息的。

有時候,沒有消息不見得是壞消息,她寬慰自己。

同時,她也終於從玉陶公主種種怪異的舉動中察覺到……玉陶公主這不是明顯把她送給了二皇子玉宵?

不過……為什麼?

二皇子那些侍妾各個貌美如雲,她鄉野來的丫頭,更是被二皇子親口嫌棄過的貌醜無鹽,阿沅當然不會自作多情以為二皇子看上了她,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

懷裡波斯貓懶懶打了個哈欠,因為打了個哈欠,眼眶濕漉漉的,綠油油的眼就這麼眨巴眨巴看著她,阿沅的心一下就軟了。

真可愛!!!!

不愧是她一手養肥的小可愛!!!

彆說二皇子了,哪個能不愛呢!

況且昨夜沈易的話猶言在耳:“愛惜書的人,總不會是壞人。”在阿沅心裡,二皇子玉宵等同於沈易沈仙人親口認證過的“好人”,雖然她心裡還是有些怕,馮寅的死相還曆曆在目,不過經過一番心理建設沒有原先那麼抵觸了。

他興許……並沒有他表現的那麼壞呢?

他隻是不喜歡她,僅此而已。

而她隻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好。

她深呼吸一口,抱著懷中的貓走了進去。

——

庭院深深,二皇子不愧是聖上最寵愛的皇子,連宮殿也比一般的大上不少,宮殿內的仆人也極少,聽說二皇子喜靜,不喜外人打擾。

阿沅這一路走來居然沒看到什麼人。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的,不比她現在居住的眾人口中堪比“鬼屋”的宮殿好多少。若不是此刻青天白日的,她還真不一定有勇氣走下去。

阿沅花了不少時間,等到終於在宮殿後院的花房找到二皇子玉宵時,兩頰微紅,兩鬢都是細密的汗珠。

這是一片芬芳馥鬱的白芍花,好似天地間落了層厚厚的雪似的,為酷夏帶了些涼意。而二皇子玉宵獨自一人就立於這花叢中,無邊孤寂蔓延,阿沅見到過的二皇子一直是喜怒無常的、暴戾的,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阿沅頓了下,不敢多看,快速走了過去,立馬跪了下來:

“奴婢見過二皇……”

“誰準你來的。”

玉宵並未轉身,卻仿佛背後長了眼似的,聲線平淡聽不出情緒。

阿沅一愣,玉陶公主派她來的事,二皇子竟然不知道麼?

她不敢耽擱,連忙道:“是三殿下派我來……”

“滾!”

猶如驚雷般的一聲怒吼,阿沅狠狠戰栗了一瞬,不光是她,懷中的貓也受驚地嘶吼了一聲,一瞬間馮寅死不瞑目的模樣赤/裸/裸閃現在眼前,她臉色煞白,怔愣一瞬後抱著懷中的貓慌不擇路往後跑,沒跑幾步倏然被腳下巨石絆倒,摔在了地上。

小貓也被拋出了三步之遠,可憐的喵喵叫著。

阿沅慌神之中,拖著被巨石磕到,忍著腳踝的劇痛,一步步跛著腳挪去將小貓抱在懷裡,正要逃離時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站住。”

是玉宵喚她。

阿沅渾身一僵,卻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轉過來。”

阿沅長睫一顫,抱緊了懷中的小貓,僵硬的轉過身。

玉宵就在十步開外,俊容陰冷的盯著她。

阿沅張了張唇,沒有發出聲音。恐懼猶如跗骨之蛆自尾椎骨向上攀岩。

玉宵靜靜盯了她一會兒,忽然動了。

阿沅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死死咬著下唇,忍住尖叫、逃跑的衝動,看著玉宵一步一步走向她。

恍惚間,馮寅死不瞑目的模樣和玉宵森冷的俊容重疊在了一起……

就在玉宵一步就要逼上她時,阿沅終於忍不住閉上雙眼,強壓在喉嚨的尖叫溢了出來:“不……”

想象中的劫難卻沒有到來,腰腹上忽然按壓下來的柔軟觸感讓她即將失控的尖叫聲都卡殼了。

是二皇子玉宵忽然單膝跪下,頭麵埋在了她的腰腹上,兩手圈著她的腰,極低極喑啞,因頭麵埋在她的腰腹上顯得含糊不清,阿沅卻聽得明明白白。他說的是:

“母後……我好想你。”

第132章 132 ◇

◎“帶上你的貓,過來。”◎

【聽聞昨日聖上返京, 第一時間便去看了冷宮那位。】

【二殿下足足在殿前等了四個時辰才等到聖上。據說從聖上那回來後,二殿下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寢宮裡。】

阿沅終於想起了管事嬤嬤說的話,她之前光顧著想摩柯的安危, 居然忽略了嬤嬤最重要的言外之意。

她不知道玉宵在聖上那裡經曆了什麼, 她感覺到圈住她腰肢的雙臂越來越緊,緊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忍了忍, 感覺腰都快斷了, 終究沒忍住:

“二殿下……”

忽而聲音卡在喉頭, 頓住了。

冰涼的液體濡濕夏日輕薄的衣衫,玉宵他……哭了。

……怎麼可能??

阿沅疑心自己想多了, 然而腰腹上越來越冰涼濕潤的薄衫告訴她, 是真的。

她垂眸看去, 玉宵竟如一個幼子般抱著她的腰,肩頭聳動,嗓音喑啞:

“母後……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阿沅曾聽宮中老人說過, 二皇子和玉陶公主的生母宣德皇後最受聖上寵愛,可惜花開易敗,年紀輕輕便逝去了, 留下一雙子女也承襲了聖上的恩寵,風光無雙, 都言二皇子便是下任儲君的不二人選。

圈住她腰肢的手臂猶如鐵鉗一般打斷了她的思緒, 阿沅吃痛受不住, 緊了緊懷抱著貓的雙手,“殿下……”

玉宵忽的頭一歪, 抵在阿沅腰腹上, 緊繃的雙肩鬆懈了下來, 唯有圈住阿沅腰肢的雙手仍攥著不放。

阿沅愣了下, 輕聲道:“殿下?”

沒反應。

她又喚了遍:

“二殿下?”

還是沒反應。

阿沅抿了抿唇,猶豫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極輕的戳了戳玉宵露在外的一截屬於青年的暗藏力量的手腕,才一碰,幾欲灼燒人的溫度,阿沅照顧摩柯時日不短,頃刻便知道了玉宵這是發了高熱了。

高熱這回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摩柯發了數月的高燒也沒事,可阿沅也見過燒了一夜便癡傻了的可憐兒。

況且這可是未來的儲君,這如何能等?

阿沅當即將懷中的貓放下,握住玉宵的雙肩,玉宵果然已經暈了過去,滾燙的額枕在她的臂彎上,兩臂終無力的垂下。

阿沅張皇地四處呼喊:“有沒有人?快來人!二殿下昏倒了,快來人呐!”

偌大的宮殿宛如一座死城,阿沅咬咬牙,隻好將玉宵的胳膊搭在肩上,一步一步向殿內挪去。

——

從日出到日落。

殿內,玉宵俊容微霜,沉睡於榻上。

榻邊圍了一圈的人,阿沅遠遠的貼著牆角站,偷偷揉了揉肩,發出極低的輕嘶聲。

那一圈人中為首的自然是玉陶公主。

發須皆白的老叟哆哆嗦嗦著衝玉陶公主拱了拱手:“回三公主,二皇子隻是著了些涼,一記熱湯灌下無需半日便能好個七八,無需擔憂。”

玉陶公主聞言掖了掖被角,本緊縮的眉頭鬆弛了些:“如此最好。”

老禦醫欠身退下,玉陶忽然叫住了他:“先生可知父皇現在何處?”

老禦醫一頓,玉陶笑著看著他,少女潔淨的麵龐掛著不諳世事的笑,“聽聞昨日父皇一回京都便急召了先生進宮,可是父皇身體有恙?父皇這一彆多日,回來又不見人,玉陶著實思念,便是想找人也找不著呢。”

“聖上昨日確實召了老夫進宮,不過三公主大可放心,聖上龍體康健,此番召老夫是為了九皇子。”

玉陶嘴角的淡笑微微一滯:“為了……小九?我記得先生至少一月前言明小九邪風入體,藥石難救……”

“老夫也覺得頗為驚奇,不過半月九皇子居然自個兒就痊愈了!老夫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遇到過這種奇事,聖上龍心大悅,此刻恐怕還守在九皇子身邊吧。”

玉陶忽然又道:“先生與父皇在一處……父皇可知二哥高熱一事?”不待老禦醫答,玉陶自顧自笑道,“先生都知曉了,父皇定也知道的。隻不過他選擇了小九罷了哈哈……哈哈哈……咳咳!”

玉陶陡的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老禦醫連忙扶起玉陶公主:“三公主!公主體質虛弱,久病難愈,三公主的病也是聖上的心頭大患呐。”

說著老禦醫的長指即將探上玉陶的脈搏忽然被她一把甩了開去!

她姣好的容顏仍然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笑容愈甜因其蒼白的麵容愈顯得詭譎,好似帶血的玫瑰叫人不寒而栗:“父皇隻顧著小九哪裡還管我的死活!說什麼最疼愛我和二哥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老禦醫明顯被玉陶駭住了,呐呐不敢言。

三公主一怒,滿室的奴仆全跪了下來。

阿沅領教過三公主陰晴不定的性子倒是不怕,不過她也跟著跪了下來,混在人群中。小貓還要喵喵叫被她一把攏在了掌心,塞了一顆糖。小貓便舔祗著她的掌心,終於不鬨騰了。

本膠著凝滯的氣氛忽的傳來一道低沉的叱聲刺破死寂:

“胡鬨。”

是二皇子玉宵的聲音。

果不愧是二皇子,不消片刻居然已經醒了。

俊美的麵容依舊蒼白,愈加凸顯一雙眸深沉似粘稠的黑潭,尤其盯著某人看時恍若黑雲壓城,叫人望而生畏。他緊緊盯著玉陶,一字一句:

“向先生賠罪。”

“我說錯什麼了嗎?”玉陶拒不認錯,姣好的麵容隱隱浮現扭曲的神色,“說好聽一點九皇子九皇子,不過一個賤婢所出,母後寬厚仁慈,待那賤婢容嬪不錯吧?她卻踩著母後的頭爬上了父皇的床!父皇口口聲聲最疼愛我們,還不是放不下那個賤婢所出的野……”

“住口!”

玉宵勃然大怒,俊容森冷如修羅,額角鼓起根根青筋,雙眸因盛怒浮起根根血絲。

玉陶頓住,眼眶頃刻紅了,眸光震顫咬了咬唇,衝著一地跪地的奴仆大喝:“滾開!”

奴仆們連忙讓開一條路,玉陶不忿徑直離開。

老禦醫活了大半輩子,玉陶體質虛弱三天兩頭便要喚禦醫,老禦醫也算看著她長大,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玉陶公主。顯然嚇得不清,仍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玉陶都走遠了他還沒緩過神來。

“玉陶性子頑劣,先生莫怪。”

玉宵淡淡開口,全然沒了方才的震怒失控。

老禦醫驟然驚醒,握著藥箱的手都在發抖:“老夫自然……”

“方才玉陶所說的先生全忘了吧,玉陶年紀小,被我寵壞了不知禮數,先生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自……自然……”

老禦醫的手在哆嗦,玉宵淡笑:“那我就不送先生了。”

“自然自然……”老禦醫拎著藥箱哆哆嗦嗦幾乎逃似的告辭離開。

玉宵肅著一張蒼白的臉,冷冷掃過跪地的眾仆役,玉宵還沒發話,膽小的奴仆已然軟了腿腳,匍匐在地一遍遍磕頭哀求著:“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殿下……”

無怪他們如此懼怕,今日聽到的一切足以叫他們掉下腦袋了。

尤其還是玉宵如此殺伐決斷、還有前科的人。

阿沅不怕玉陶公主,在她看來玉陶公主天生養尊處優慣了,任性了些。她怕的是玉宵。

她是親眼見過玉宵是如何將馮寅活生生踢死的,也忘不了玉宵那夜下令屠戮所有人那張仿佛視人命如螻蟻般的修羅麵。馮寅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又徘徊在眼前,她混在人群之中同樣匍匐在地,死亡的恐懼叫她頭皮發麻,她死死咬著下唇,小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舔著她的虎口,軟軟的叫著。

阿沅垂眸看了它一眼,勉強扯出一絲笑,將小貓又攏回了掌心內。

一室哭聲震天,玉宵臉色很難看,俊容沉得快滴出水來,他向來喜靜,這也是偌大的宮殿一個仆人都沒有的原因。此刻滿室聒噪的哭聲吵得他頭疼欲裂,濃如墨潭的雙眸極快的掠過一縷殺戮之色卻在視線瞥見藏在人群之中小小的發旋時頓了下,隨即眸中的殺戮恍似暖陽下湖麵上的薄冰一寸寸龜裂,袒露出前所未有的連他本人都不知也不會信的柔和。

因乾渴而蒼白的薄唇抿了抿,方才開口道:“膽敢把今日之事吐出半個字格殺勿論,下去吧。”

眾人皆是一愣,繼而忙不迭的磕頭:“謝過殿下!謝過殿下!”

阿沅提到嗓子眼兒的心跳聲驟然鬆了口氣,不敢抬頭,跟著眾人退了下去。

卻在將要一腳踏出宮門時,難得大發慈悲開了天窗似的玉宵陡的又拋出一句:

“你留下。”

阿沅一怔,倒也沒臉大的覺得是在叫她。若是往日,一定是二皇子身邊的大紅人馮寅,但今日……她想著總會有新人頂替馮寅的位置。

皇宮最不缺新人了。

不過二皇子沒點名道姓,眾人也不好走。她見旁人低垂著眉眼停下腳步,便也跟著。沒想到玉宵下一句短短兩字,卻把她震在了原地:

“薑沅。”

阿沅豁然抬眉便撞上玉宵一雙濃如墨潭的眼眸。

玉宵似對她的懵懂有些不滿,濃眉蹙了蹙,語氣染上不耐煩,他說:

“帶上你的貓,過來。”

不耐到,好似遲了一秒就要砍了她的頭顱。

第133章 133 ◇

◎“我要你勾的二哥魂不守舍,我要你成為二哥的枕上人……能不能做到?”◎

眾人隻覺得脖子一涼, 哪裡還敢久呆,逃似的逃出了宮殿外。

徒留阿沅一人僵立在原地,遍體生寒。

身後幽幽傳來一道聲音已是不耐煩到極點:“沒聽到我說什麼?”

阿沅抱緊懷中的貓深吸一口氣, 僵著身轉了過來, 嘴角扯起一道弧度:

“殿下……有何吩咐?”

玉宵從榻上支起一隻手撐著下顎,睇著她:

“怎麼……不願意?”

阿沅搖頭如搗蒜:“殿下誤會了!怎麼可……”

玉宵冷笑:“不是不可能, 是不敢吧。”

阿沅:“……”

阿沅倒吸一口氣, 欲哭無淚。她算是知道了, 什麼叫伴君如伴虎,玉宵留她就是來找茬的。

她真的、在這破皇宮一時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一想到可能要在這囚籠一樣的地方呆一輩子, 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或許連阿沅自己都不知道她每次生悶氣的時候, 手指會下意識的絞著衣角, 而她懷裡的小貓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小腦袋拱著她的虎口,怏怏不樂。

玉宵忽然就…心軟了。

原本冷硬的腔調也柔和了不少, 堪稱和煦。

詭異的和煦。

“是你救的我?”

阿沅先是一愣,繼而腦袋飛快一轉可不敢攬功,立馬跪下來:“都是禦醫的功勞, 奴婢隻是……”

玉宵冷冷打斷她:“少給本王來這套。”

阿沅一梗,老老實實跪在原地, 既然說什麼都是錯, 索性不說了。她有些喪的想, 他若真想找茬自然有一百種辦法整她,她說什麼都沒用。

阿沅幾乎都認命了, 忽然聽到玉宵帶著罕見的含糊的聲音:

“我當時……說了什麼?”

阿沅一頓, 仰頭看著玉宵, 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玉宵陡的心情又變差了, 緊緊盯著她危險的眯起眼:

“你沒聽見什麼吧?”

阿沅原先還有些發懵,電光火石之間一下全明白了。

他……

阿沅是瘋了才會把玉宵喊她媽的事告訴他!她當然選擇裝傻:“沒……沒有……”

玉宵狐疑的盯著她:“真的沒有?”

阿沅梗著脖子,強逼著自己不能退縮,抿了抿唇直直盯著玉宵:“……沒有。”

細看下少女的睫毛眨得飛快,環抱住自己雙臂的手指骨泛白,細白的手背隱隱透著青,玉宵忽然覺得於心不忍。

很新穎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快到他甚至還未察覺,已然脫口而出:

“本王又沒打算罰你,怕什麼?”

阿沅一頓,養了許久的肌膚好像脫了一層胚逐漸顯露令人側目的柔和白,因為白愈顯得一雙貓瞳烏黑水亮,她飛快眨了眨眼,並未說一個字,因玉宵的鬆口油然而生的欣喜卻從那雙棕色的瞳仁裡泄了出來。

活靈活現的,尤其她懷裡還抱著一隻貓,恍惚間好像一大一小兩隻貓望著他。玉宵的心窩倏然好像被貓爪撓了一下,不疼,癢癢的。

從心窩處開始彌漫、遍布全身的癢。太陌生了,他有些無所適從。

他忽然毫無預料想起北方番邦進貢的紅寶石,璀璨奪目舉世難見的珍品,玉陶央求了許久他也沒有鬆口贈她,原先以為自己太寵玉陶了,玉陶凡事太容易得到,因太容易得到造就她偏激肆虐的性格,竟連外男也敢私藏,他便想借此機會磨磨她的性子,萬事皆應的他就是故意扣下那顆紅寶石不鬆口。

現在想來,他哪有那份閒心,不願贈隻是沒遇上願意相贈的人。

如今他遇上了。

唯有這樣的珍品才配得上這樣一雙眼。

玉宵抿唇,似是不在意隨口道:

“想要什麼賞賜?”

阿沅一頓,呆呆地看著玉宵長睫飛快的眨了下,許久才躊躇道:“我……”

他眉心一蹙本以為這個膽小入骨貓似的丫頭又要推拒了,正要一口回絕她,卻見她兩眼放光:

“如果二皇子非要賞賜那……那請賜我龍涎香吧!”

玉宵一愣:“龍涎香?怎麼想起要這個?”

“因為……因為……”阿沅總不能將沈易的事告訴他,一時又想不到理由,隻好結結巴巴小心翼翼覷著他,“不……不可以嗎?”

玉宵默了一會兒,盯著她沉沉開口:“有比龍涎香更好的賞賜。”

阿沅不知道這次拒絕下次什麼時候還能得到龍涎香,唯有龍涎香才能讓沈易儘快恢複,唯有龍涎香才能讓她儘快從這吃人的皇宮逃出去!

她第一次麵對玉宵大著膽子道:“奴婢隻要……龍涎香。”

說完梗著脖子直視玉宵的雙眼,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強撐著不肯低頭。

見少女罕見的大膽,玉宵眯起眼,本掛著的一絲閒散的笑意也消失了,俊容蒼白目光沉沉盯著她,在這樣的目光下,阿沅還是慫的低下了頭。

隻敢盯著腳下的方寸之地,惴惴不安。

心跳都快跳到嗓子眼才聽到玉宵的聲音:

“如此想要便賞給你吧,自行去庫房領吧。”

阿沅一頓,狂喜湧上心頭,忙不迭道:“謝、謝過殿下!”

阿沅實在太過開心,抱著小貓轉身離開直到玉宵喚她第二次才站住腳步,平複亂飛的心跳聲:

“殿下有何吩咐?”

玉宵枕著一隻臂望著她,不計較她的冒失,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為什麼非要龍涎香?”

阿沅一頓,覷著玉宵的麵色,小心翼翼措辭道:“龍涎香好聞還……還名貴,坊間傳聞指頭大的龍涎香便可抵千金呢。”

自然都是真的,那麼她非想要龍涎香也顯得沒那麼假了吧?

玉宵盯著她,因為隔的有些遠,一雙眸顯得格外深邃,神情莫測:

“如果我告訴你縱是這一屋的龍涎香也比不上本宮欲賜你的番邦紅寶石,你還是非要龍涎香不可?”

阿沅一愣,她不知道玉宵為何突然這麼說,她應該順理成章選擇紅寶石的,可如果錯過了龍涎香,她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得到了。

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不管她能不能出宮,於私,她也要沈易儘快恢複靈力。

這是她欠沈易的。

於是她還是硬著頭皮道:“奴婢……還是選擇龍涎香。”

話落,本就空蕩寂靜的宮殿靜了好久。

馮寅是提醒過她的,玉宵這人生性多疑,阿沅不敢和玉宵對視,眼觀鼻鼻觀心,許久終於聽到玉宵的聲音:“下去領你的龍涎香吧。”

她驟然鬆了一口氣,冒了一身冷汗。她幾乎小跑著離開,臨末就差最後一腳踏出門檻時,聽到玉宵低低的嘲笑聲:

“你知道為何龍涎香整個皇宮上上下下沒人敢用?”

阿沅一愣,玉宵自顧自笑歎了聲,“因其是本王的專屬香啊,你這膽大包天的丫頭。”

阿沅一錯腳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猝然抬頭不見那雙淩厲如刃的眼眸,隻見玉宵背對著她,隻留給她一個後腦勺,他擺了擺手,笑罵:“滾下去!”

阿沅腳跟被門檻一絆,狼狽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茫茫然盯著內殿,潛意識告訴她,她好像……聽到了了不得的話……

玉宵是什麼意思?

總覺得……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不知為什麼,心頭莫名的慌亂,眼前的宮殿就像一張深淵巨口一樣,她咽了咽唾沫,抱緊了小貓,逃似的離開,卻在拐角看到了玉陶公主。

原來玉陶公主一直沒走。

……為什麼?

玉陶公主看了看狼狽的阿沅,又往內殿的方向看了看,隨後目光又落回阿沅身上,嘴角掛著隱晦的笑。

不知為何,這種笑阿沅很不喜歡,很不舒服。

沒等她行禮,玉陶公主率先道:“看來時機成熟了。”

阿沅一愣,不解玉陶公主是何意,玉陶公主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顧自道:

“你能做到吧?”

阿沅莫名:“什麼?”

玉陶忽的伸手若有似無的撫著阿沅的麵頰,沁涼的指腹觸及的一瞬間,好似毒蛇吐信,她輕顫了下,咬唇忍住了撥開她手的衝動。

玉陶的手指自她臉頰往下遊移,最後落在她小巧的下巴上,指尖抬起了她的下顎,忽而笑了:“真是我見猶憐,那怪二哥陷進去了。”

阿沅再聽不出玉陶公主什麼意思就是個傻子了,再結合玉陶公主之前總是叫她殿前伺候總是莫名賞賜的行為,樁樁件件總算有了緣由,她胸口好像有塊巨石重重砸下,砸的她眼冒金星,正要向玉陶公主解釋,隻聽見玉陶撚著她的下顎好像在打量一件奇貨可居的商品,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勾的二哥魂不守舍,我要你成為二哥的枕上人,我要你從二哥手中套出他的下落,能不能做到?”

這個“他”,阿沅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自然是沈易,沈仙人。

第134章 134 ◇

◎“你什麼時候帶我走?”◎

玉陶公主居然……還沒放棄。

阿沅掩下震驚, 可惜下顎被玉陶公主攥住避無可避,她隻好視線遊移,輕咳了一聲後怯怯道:

“殿下我可能……可能做不到……”

玉陶想也不想:“你做得到。”驀的一頓, 盯著她, 一字一句全是強勢和篤定,“隻要是你就做的到。”

阿沅:“……”

阿沅一時倒沒細究“隻要是你就做得到”這句話的詭異之處, 她滿腦子都是——男!色!誤!人!

她沒來由生起沈易的氣, 他平白……平白長那麼好看乾什麼?!又多生這許多事端!

阿沅轉眼又想, 本以為玉陶公主已經放下了,眼下若是知道心心念念的人被她藏了起來, 玉陶公主肯定……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沒想到才從玉宵那兒逃出來又栽在了玉陶這兒, 兩人同胞而出, 七分相似的麵容盯著她,同樣的粘稠的深潭似的眸,熟悉的陰涼從尾椎骨蒸騰而上, 被這樣的眸光注視好似陷入泥沼般掙不出逃不掉。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迎上玉陶的視線:

“公主殿下我……不想去。”

玉陶鬆了手,眉頭一擰, 倒沒生氣,就是不解:“你知道為何我二哥偌大宮殿沒一個伺候的下人?因自打我二哥識字起就不乏自薦枕席之人。我二哥又是儲君無二人選, 人人都想當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妃, 即便當不上那太子妃, 陪伴我二哥左右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怎麼……你不想?”

不待阿沅回答, 玉陶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抱臂一笑, “我二哥看起來是很凶, 不過我敢跟你保證,我二哥身在皇室卻潔身自好,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怎麼會拒絕?”

說完自己都笑了:“不可能。”

是啊,任誰都無法拒絕吧?何況是個鄉野來的丫頭,應該感恩戴德熱淚盈眶叩頭謝恩才是,怎麼會、又怎麼敢說“不”呢?

在玉陶譏笑的眼神中,阿沅暗自深吸一口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那日她被母親狠狠摁在泥沙中,粗糲的砂石磨著她的麵,她看到她的娘親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磕的血肉模糊,她在乞求官家好心買下她的女兒換取銅板和窩頭。

粗糲的砂石好像刺破了她的瞳眸,一片血色中她看到一個窩頭和幾枚銅板被丟了下來混著啐下來的唾液被狠狠踩進泥沙裡。

她不知道那個官兵是何模樣,但他如砂石般粗糲的嗓子、如夜風刮過石洞般令人驚悚的笑聲夜夜出現在她的夢裡糾纏不休。

他說:“吃啊,怎麼不吃啊,哈哈哈哈哈快吃啊!”

血色中母親抓過地上被碾成一團黑泥似的窩頭塞進了弟弟嘴裡,還一遍一遍磕著,感恩戴德。

玉陶公主一把妙嗓如夜鶯一般,那官兵粗糲的嗓音如何能與之相比?然而在此刻,玉陶公主的笑聲和官兵的笑聲重合到了一起,久遠的窒息感再次鋪天蓋地,她眼角的傷早好了,雙眸清清澈澈映著玉陶一張帶著譏笑的芙蓉麵,阿沅麵容微霜,舌尖忽然嘗到腥甜的味道。

不覺間她又將下唇咬破了。

她確實跪了,就如她的母親,也確實感恩戴德,倒沒有熱淚盈眶。

阿沅說的慌亂,其實內心一點也沒有,甚至可以說的上是詭異的平靜。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不禁想要讚歎的恰到好處的顫音:“奴婢鄉野來的丫頭怎配……怎配侍奉二皇子,我……我不行的,殿下另尋他人吧。”

玉陶逐漸回過味來:“你認真的?”

阿沅抿了抿唇,點頭。

雙肩微微顫抖著,好似風中搖曳的蘆葦。

玉陶輕輕“啊”了聲,一雙眸倏然冷了下來:

“你這樣膽小,如何配在我二哥身邊?如何配為本宮做事?”

阿沅順勢幾乎將整個上半身都匍匐在地了:“奴婢膽小入骨,深知並不是殿下所尋之人,公主殿下還是……另尋他人吧。”

玉陶盯著跪在她麵前的,同她一般大的少女看了許久、許久。

許久沒有回應和動靜,阿沅忽然心生不安。

阿沅試探的抬起頭:“公主殿下……”

“跟我走。”

玉陶忽然拋下一句便轉身走了。

阿沅抿唇,咬咬牙跟上——

“殿下……”

玉陶並不答,阿沅一路跟著玉陶兜兜轉轉,說來奇怪,玉陶向來風吹就倒的身子,此刻竟然步履生風,阿沅懷抱著貓幾乎小跑著才能跟上她。阿沅覷著玉陶因興奮愈加明亮的雙眸和兩頰浮起的兩團紅,不安感猶如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的咽喉,隻有死死抱著懷中小貓,感受到小貓溫熱的體溫和柔軟的觸感,感受到還活著的氣息,才能勉力自己跟上玉陶的步伐。

小貓似感受到她的不安,一下一下舔祗著她的手心。

她們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一處無甚稀奇的紅牆瓦院,阿沅認了出來,這隻不過偌大皇宮中再平常不過的下人住處罷了。

不過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下人來迎。

玉陶停駐在門前,因疲憊喘著氣,本蒼白的麵容在日光下好似燒了起來,身體愈疲憊,雙眸愈顯得興奮,詭異的興奮。

阿沅皺眉,欲將外衣披在玉陶身上,反被抓住腕子:“跟我來!”

抓住她腕子的手如青蔥,因過分用力骨節蒼白,比想象中的力氣大了許多,阿沅忍住疼一路踉蹌跟著玉陶,她有些吃痛,在幾次差點摔在地上之後終於忍不住道:“殿……”

才說出一個字卻卡在喉頭,無論如何再也說不下去了。

玉陶停了下來,她們終於走進了裡屋。

她沒想到外頭還算乾淨,裡屋居然是這樣的……這樣的……不亞於那夜玉宵屠戮的修羅場。

她沒想到還能見到熟人。

她看到小桃和同她一同進宮的幾個女孩被鐵鏈鎖著,困於牆角,麵目呆滯,好像失了魂,不斷用頭顱砸牆,嘴唇囫圇囈語著什麼。比當初被馮寅嚴刑之後還要……還要……

阿沅形容不出,當初小桃幾人雖然痛苦可尚有神誌,而現在,更像行屍走肉一般,隻剩一具軀殼。

隻有春杏還算清醒,她見到玉陶的一瞬飛撲上前,阿沅駭的下意識退後然而玉陶一點也不怕,顯然她不是第一次來了,春杏腳上的鐵鏈正好將她束在距離玉陶一步外的安全距離。

春杏跪在地上一遍遍磕頭求玉陶:“殿下……殿下求求你放過我殿下……”

春杏眸中全是入骨的恐懼,即便是當初馮寅相脅,阿沅也從未見過春杏怕成這樣。

阿沅長睫猶如一枚石子墜入湖麵劇烈一顫,她怔怔的看著玉陶,一時居然忘了尊稱:

“這是……怎麼回事?”

春杏的哀求聲響在耳側,玉陶卻恍若未聞,雙眸因春杏的哀嚎逾顯明亮,幾乎可以稱得上懾人。

她盯著阿沅,嘴角勾著快意的笑,往日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好似一張人皮被她撕了下來,露出其內淌著涎水一般醜惡的、散發著濃濃惡意的、渾身帶著毒刺的驚悚麵容。

她視她猶如螻蟻,猶如天底下最最愚笨的人,她笑著,比那官兵還要刺耳滲人的笑聲侵蝕著阿沅,將她畫地為牢。

“你以為為何非要挑選與我生辰一樣、年紀一般的女孩兒送入宮中?你以為為何是你替我前去黃河祈福?因為你、你們都是本宮的替身!這叫‘命格蠶食’之術,本宮生來福淺命薄又如何?太醫斷言本宮活不過十歲又如何?本宮不是好好活到了今天?隻要有權爾等的賤命皆可為本宮所用!”

阿沅渾身一震,懷中小貓亦驚恐的弓起身,渾身皮毛紮了起來,喉頭發出細小的嘶吼聲。

玉陶見少女明顯駭住了,忽的抿唇一笑,淡淡道,“天底下生辰、年紀相似之人何其之少,二哥疼愛我,搜羅了好些年也才找著二十餘個,不過也並不能完全代替本宮,一個女孩兒不過換了三月壽命,叫國師好生心煩。本宮貴為公主年年被派去黃河祈福,嗬,什麼祈福不過是送死!不過這些女孩兒裡,隻要你僥幸活了下來,想來……你的命格與本宮最為接近。你,或許就是‘命格蠶食’之術的最佳人選。”

玉陶話落,阿沅渾身極細微的一顫,玉陶餘光瞅見笑了笑,“不過可惜了,二哥不肯。不然,你怎麼會苟活到今日呢?”

話落,玉陶不再看阿沅,而是蹲下來,像拍小狗似的拍了拍春杏的臉頰,閒談似的道:“父皇南巡回來,黃河又開始犯難,父皇好生頭疼連著二哥也遭了殃,罵了大半夜才放回來。得虧你上回表現好,民間都誇我活菩薩呢,父皇又派我去祈福,二哥自然不肯不過也拗不過,我原屬意你去,二哥也不肯,便讓這丫頭去。”

春杏瞳孔一縮,眸中滾出熱淚:“殿下……殿下……求求你……”

玉陶眉頭一皺,嫌棄的拍拍手站起來,覷著阿沅:“你猜她能如你一般活下來麼?即便活下來,也不過隻能盤削三月壽命,國師法術一施也便成了廢人,她死了,下一個……就是你了。”

阿沅抬眸死死盯著玉陶,渾然不覺下唇被自己咬的血跡斑斑。

玉陶忽的又誇了她:“眼神不錯。”

這是她第二次誇她了。

玉陶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你想清楚,是想做個任人揉搓的、如她們一般的行屍走肉還是做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你既能做我嫂嫂,我還能動你麼?即便我想,二哥也不肯。這天地下女孩兒那麼多,二哥早已著人去尋了,想必不久就能尋到。你犯不著為此喪命不是麼?我啊保你榮華富貴保你平安,你啊幫我吹吹枕邊風,幫我勸勸二哥,幫我找到‘他’,各自歡喜不好麼?嗯?”

阿沅懷抱著小貓,如水草般的長睫劇烈顫抖著,沒說話。

玉陶親昵的掐了掐她的臉蛋:“回去好好想吧。”——

日落時分,阿沅才走回了家。

今日比平常早一些,沈易還在詫異,阿沅已然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裡,兩臂死死抱著他的腰,渾身輕輕戰栗著,如貓兒似的軟軟的聲音帶著極細的、如果不細聽便聽不見的哭腔:

“你什麼時候帶我走?”

第135章 135 ◇

◎“故人相見,總是歡喜的。”◎

沈易一頓, 低頭看著隻到他胸膛前的小小發旋,長眉緊蹙,雙手握住阿沅的雙肩, 沉聲:

“發生了什麼?”

阿沅卻不答, 她推開沈易,沈易這才發現她懷裡懷抱著許許多多的龍涎香。

阿沅有些慌亂有些無措的將龍涎香全塞進沈易懷裡 :“這些夠嗎?不夠的話……不夠的話……”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推開沈易, 扶著頭疼欲裂的額又走向大門:“我……我再去想想辦法……”

龍涎香落了滿地, 蒙了灰。

手腕忽的被人攥住, 沈易緊緊地攥著她,將她僵硬的身軀一點點掰過來, 鳳眸一瞬不瞬盯著她:

“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阿沅怔怔的注視著沈易一雙鳳眸, 長睫陡的一顫:“我……”

沈易攥住她的手隨即收緊, 鳳眸好似醞釀著一團黑色的風暴,無形滋生的戾氣在沉默中洶湧咆哮。

他向來克製的極好,從未在她麵前表露過這樣的一麵, 阿沅本慌亂的思緒在這一刻驟然驚醒。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感受到冰涼的氣息湧入胸腔,勉力壓下那些紛雜躁亂的思緒才道:“沒什麼, 什麼…都沒發生。”

沈易顯然不信,仍攥著她的手腕不放:“真的?”

阿沅迎上他審視的雙眼, 點了點頭:“真的。”

沈易緊緊盯著她,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許久:“你不準備告訴我了?”

她能說什麼?

說玉陶公主命她勾引玉宵打探他的下落, 說玉宵看上了她,說她馬上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說她不識好歹天上掉餡餅還要裝清高?

她說不出口。

阿沅嘴唇顫了顫, 最後隻道:“我想快點逃出去……可以嗎?”

沈易看了她許久, 攥住她的手鬆了。像是……終於放過了她。

唇角微微勾起, 手摸了摸她的頭, 又成了那個似要踏月而去的仙人:

“好。”

隻單單一個“好”字,阿沅雙眸好似寂滅的蒼穹驟然亮起群星,一掃頹唐,熠熠生輝。

當夜,沈易於月下盤腿打坐,龍涎香以他為圓心,圍了一圈。

煙氣嫋嫋中,沈易看著圓圈外忙活的小小身影,頓了下才道:“我要閉關打坐一個日夜,不能有任何人來打擾,能做到嗎?”

阿沅當即站定,手舉得高高的,像隻豎起雙耳的小貓,中氣十足:“能!”

圓圈內沈易並未再說話。煙霧和模糊了她的視線,可阿沅莫名就是知道,他笑了。

她聳了聳鼻,莫名耳後根有些熱。她晃了晃腦,拋開雜念,借由這數十龍涎香調動周身靈脈……能不能成功就看今天了!

如果能成功的話是不是……是不是……

她盯著煙霧繚繞中,沈易挺拔如鬆的背影,懷抱著小貓的雙手一點一點扣緊自己的胳膊。

如果成功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次日,阿沅如管事嬤嬤所要求的,先去玉宵的寢宮服侍。

走之前她將門戶都關的緊緊的,甚至還驅走了庭院的燕雀,就怕打擾到沈易修煉。走之前還門將用鐵鏈鎖住,做好了一切才磨磨蹭蹭的挪去二皇子的宮殿。

玉陶留給了她考慮的時間,沒有具體多少天,阿沅卻知道,不會太久,玉陶既然開口就說明她已經等不下去了,所以他們必須要在玉陶有所動作之前逃出宮去!

而在這之前,她必須儘量拖住玉陶以及……玉宵。

用任何辦法在沈易徹底恢複靈力之前,拖住他們!

阿沅深呼吸一口氣,踏進殿內,不過還沒進到內殿便聽到裡頭傳來的怒罵聲:“我讓你去找的人呢?偌大魏國找不出一個和玉陶相仿年歲的女孩兒?!”

“回殿下,年歲相仿不難,難的是命格!命格奇詭精絕如蒼穹星盤不可捉摸,能找到兩個命格相似之人更是、更是天方夜譚。眼下就有一個,勉強可堪一用,殿下偏又不許。眼下黃河再度肆虐,因其河底大妖盤旋,妖一日不除,黃河一日不休,民憤日複一日高漲,玉陶公主此行是必去不可了。縱是殿下不肯臣也要說,唯有儘快施展‘命格蠶食’之術,以命換命,將那女子的命格與玉陶公主的命格相換才能……”

“滾!”

硯台被重重砸在地上,阿沅陡的一驚,便見屏風後一身著白衣,仙氣飄飄的道長走了出來。道長捂著額,鮮血從指縫裡爭先恐後的湧出,阿沅認出了,這便是宮裡人常常說道的活神仙,大魏唯一的國師大人。

阿沅瞧了一眼,連忙低下頭退到一側不敢再看。

然而本該走出宮殿的國師大人卻停在原地不動了。

阿沅愣了下,想了想國師大人可能等著她引路,畢竟她第一次來都繞迷糊了。她頓了下,恭敬的走上前:“國師大人請隨我……”

“沒想到你已成了殿下的身邊人,難怪殿下舍不得動你。”

阿沅呆愣住。

國師輕哼一聲:“你這樣的人老夫見的多了,即便得了盛寵又如何?天下女人無數,可隻有玉陶公主一個胞妹。好自為之吧。”

阿沅怔了好久,國師早已出宮了她還呆愣在原地,沒有緩回來。

原來刀早就架在了脖子上,是她忘了。

從她踏入皇宮的第一步開始,便注定是條死路。

阿沅愣了好久,直到身前傳來熟悉的聲音:“你來了。”

阿沅一怔,竟是玉宵屈尊降貴走到了她麵前。

他緊緊的盯著她,戾氣自俊秀的麵容上一閃而過:“你都聽到了?”

阿沅懷裡還抱著玉宵命她修複的書冊,隨著玉宵突如其來一句話嚇得書冊全掉了下來。

那些書冊經過她和沈易幾經修補本就脆弱,墜地直接又砸了個零落,一朝回到解放前,阿沅連忙蹲下慌亂的整理著。玉宵俯視著那個小小、慌亂的身影,長眉蹙起,沉聲道:“彆撿了。”

阿沅恍若未聞仍將那滿地的紙張囫圇攏進懷裡,玉宵眉頭擰成一團,俊容很難看:“我說彆撿了。”

阿沅仍撿著,細看下指尖微微顫抖著,玉宵終於忍不住下腰,將這膽大包天膽敢將他的話當耳旁風的少女,還未鉗住她的雙手止住她的動作,阿沅先一步抬眸,貓似的雙眸再次直直撞進他的眼裡:

“殿下,你要殺了我嗎?”

——

與此同時,南北相隔的另一處早已被眾人稱為鬼屋的宮殿,老太監扣響緊閉的門扉:“阿沅姑娘,阿沅姑娘!”

門內無人應答,老太監顛了下門上沉重的鎖鏈,搔了搔頭不解道:“阿沅姑娘應是去殿前伺候了,隻是這門為何要用鐵鏈鎖住呢……”

“咳咳……咳咳咳……”

老太監身後走出一身姿挺拔,好似白雪化成的鐘靈俊秀的少年。三伏天卻身著長袖衣衫將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風。他手握成拳抵在下顎,低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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