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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隻畫皮鬼 張多樂 61115 字 4個月前

老太監忙上前攙扶:“九皇子,老奴來就好,你怎麼自己來了?好不容易好了,萬一又受風了……”

來人正是摩柯。

摩柯搖了搖頭,避開了老太監欲攙扶他的手,他走上前,站在鐵鏈鎖住的門前,盯著不遠處暗紅色的宮牆。因久病沉屙的眉眼舒展了些,好似清風伴明月,久違的露出一抹笑:

“無妨,她自緩緩歸,我便在這裡等她。”

“可這風大……”老太監本想再勸,瞥見摩柯雙眸裡閃爍的細碎笑意,人還未見到,喜悅已湧了出來。老太監張了張口,終究將話咽了下去,將披風蓋在了摩柯身上,“多久……老奴都陪殿下。”

老太監笑道:“老奴還是第一次見殿下如此著急的模樣,想必阿沅姑娘瞧見殿下,也會很開心吧。”

熱辣的日頭照在身上,確實難熬,卻也遠不如遲來的時光難熬。摩柯耳聞老太監的笑聲,抿了抿唇,許久才笑道:

“故人相見,總是歡喜的。”

笑聲爽朗落拓,心裡卻不由得緊張起來。她……

她見到我……會開心的吧。

一如我見到她。

想明白後,摩柯本總是染著憂鬱的雙眸驟然明亮起來,灼灼似烈陽,再熱辣的日頭好像,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第136章 136 ◇

◎能不能出宮……就看今夜了。◎

二皇子玉宵偌大的寢宮。

暖陽自窗棱折射進來, 七彩琉璃般夢幻的光落在少女仰頭望著他的那張養了許久,逐漸白嫩細致的芙蓉麵上,不知不覺, 當初那個鄉野來的乾乾瘦瘦的丫頭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像貓兒一般伶俐狡黠的少女。

少女因懼怕,眼底很快浮起一層雲霧, 雲霧之中一雙琥珀色的貓瞳清清楚楚映著玉宵怔愣的俊容。

一瞬間, 他的胸口好似……又被貓撓了一下, 好似破冰的激流,逐漸鼓噪起來, 激流之下是翻滾的岩漿。

那股岩漿自胸口逐漸擴散、蔓延, 逐漸眼底開始發熱。

他在這股血熱鼓噪的衝動下, 身體先於思緒,伸手撫向麵前那張芙蓉麵,觸及的一瞬間, 玉宵略微一頓,而麵前的少女頷首,主動將柔軟的麵頰傾靠在玉宵向來執筆略顯粗糲的指腹上, 蹭了蹭。

一瞬間,玉宵眸光一暗, 眼底仿佛有什麼裂了開來, 他一把將少女打橫抱起, 走進屏風後——

日落西山。

金色的陽光自枝頭落下,逐漸消失在暗紅色的宮牆裡。

摩柯仍如一棵挺立的鬆樹般, 佇立在落了鎖的宮門前, 在他身後, 老太監又是捶肩又是捶背, 早已站不住了,苦著一張臉:“殿下,都站了幾個時辰了,歇歇吧……”

“你若累了,自去歇息,不必等我咳咳……咳咳咳……”

摩柯低咳著,蒼白的俊容因劇烈咳嗽浮現兩抹病態的紅。

“唉,殿下……”老太監認命的拍拍摩柯的脊背,“殿下這是何苦,夜深濕氣重,你這身子才剛好,還是換上些厚實的衣裳吧。”

老太監欲解開摩柯身上輕薄的披風,摩柯拂開他的手,將衣領攏緊遮住領口隻有細看才會發現的墨字經文,雙眸盯著陽光褪去、顯出一片青色苔蘚的牆角,因久等眸中沉寂了些,卻並未完全消散。就像柳梢頭初現的銀月,瑩著一層溫潤的光,他向來脾氣極好,哪怕等了幾個時辰也不覺得煩躁,唇角仍掛著淺淡的笑意:

“很快了。你不必等我,先回去休息吧。”

老太監自是不肯走,見摩柯是決心要等阿沅姑娘回來了,一邊嘟囔著:“玉泉宮多的是侍女,按理說,阿沅姑娘應該早就回來了才是……”一邊湊到鎖緊的大門前,不甚雅觀的將雙眼懟在尚未合攏的門縫前使勁往裡瞧,“奇了怪了,大白天的鎖什麼門?殿下在裡頭等總比在外頭好……”

那渾濁的老花眼懟上門縫的一刹那,阿沅猛地捂住口鼻縮到門後,心臟砰砰砰一下比一下劇烈。

她兩手抱著一隻肖似她自己的小小玩偶,手裡這隻是母玩偶,而在玉宵殿內的“她”,則是子玩偶。

起因便是阿沅實在沒有研習仙術的天賦,小小一傀儡術怎麼也學不會,其實仙法又豈是一朝一夕學的成的?沈易深知,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在兩隻娃娃上以血為咒下了子母蠱,當時的阿沅不知,後來才知道,這才不是什麼仙法,這是妖法。

子蠱自然能化作她的模樣,隻可惜此術本就逆天而行,至多隻能撐住一夜的功夫。一夜過去便自動化作原型。

而且子蠱若受重傷,必然反噬到母蠱身上。

此刻母蠱所在的娃娃好好呆在她手裡,她便知道,起碼在玉宵那兒,一切都好。

她看了眼受傷的食指,為了下咒可費了不少血,現在還疼呢。耳邊聽著門外老太監久久不絕的嘟囔聲,眼前不遠處是沈易於白煙嫋嫋中打坐,遠山般的長眉緊蹙,頭麵覆了層淺淺的細汗,也不知沈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摩柯偏又尋了過來。她乍一看到摩柯是很開心不錯,她又看了看天邊的銀月,咬了咬牙,可是偏偏是這個時候來……

隻有今夜,她絕不會讓任何人打擾沈易,也絕不能、決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而且……她答應過沈易,不再見他了。

她緊緊盯著被龍涎香包圍的沈易,渾不覺,下唇已被咬的血跡斑斑。

能不能出宮……就看今夜了。

忽而門後沒了聲響,阿沅一愣,躊躇著湊上前,門外已沒了老太監,隻有摩柯一人。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摩柯久病未愈的蒼白側臉,不過比上次好了許多,有了血色,唇角也有了笑意,是她熟悉的摩柯,她熟悉的大傻子又回來了。阿沅正覺得寬慰,然而摩柯忽的轉過身,唇角殘留的笑意褪的一乾二淨,雙眸像是褪去暖陽露出陰暗、黴菌遍布的暗色宮牆,全是茫然、頹唐以及,沉甸甸的好似能將人溺斃的孤寂。

阿沅登時怔愣住。

她見過良善到有些軟弱的摩柯,也見過敢於直麵馮寅為首數十官兵果敢的摩柯,但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摩柯盯著鏽跡斑斑的長鏈良久,終是忍不住走上前拿指尖觸了觸,與他隔著道門的阿沅透過細小的門縫隻能隱約看到他輕勾起唇,似是自嘲地低喃:“其實……我早該知道的。”

阿沅一愣。

知道……什麼?

阿沅忍不住將耳朵貼在門上,那頭伴著鎖鏈的輕響傳來摩柯自嘲的低喃:“我徒有九皇子的身份,我……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包括娘也包括你。人人避我如蛇蠍,你這麼做……是對的。”

失落、沮喪幾乎都快化成實質溢了出來,然而即便這樣他還能笑著安慰自己亦或是明知躲著自己的她。

“我…不會再來尋你了,宮深似海,你多小心。”

話落,摩柯轉身即走。

刹那間樁樁件件有關摩柯的事湧入腦海裡,為什麼摩柯貴為九皇子人人諱莫如深?為什麼呆在冷宮?又為什麼要出宮去做和尚?玉宵、玉陶視他為眼中釘,多少人視他如瘟神,他一定以為我和那些人一樣……他誤會我了!

阿沅下意識正要將門推開,鼻尖久久不散的龍涎香將她殘留的理智拉了回來。

這樣或許……也好。

通過細小的門縫,阿沅怔怔的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瘦長身影,喃喃著:

這樣……也好。

今夜此行能否成功尚且未知,他誤會……便誤會了吧,總好過將他牽扯其中。

是了,不管如何,他大小是個皇子,觀玉陶奇怪的舉止,或許聖上比想象中還要疼愛他,他們此番若成,海闊天空自在逍遙,若敗……欺君之罪,殺頭都算輕的。

摩柯就這樣離去,也好。

也好。

阿沅盯著那抹逐漸漸行漸遠的身影,緩緩鬆開了手。

她默了會兒,轉過身,背靠著門,此刻烏雲散去,碩大的圓月高懸夜空,瑩潤的一層光透著血紅,好像一灘血漬冷冷的掛在天空。

阿沅莫名有些不安,她吐出一口濁氣,逼著自己不要再看了,血月之下,沈易仍盤腿打坐著,雙眉緊鎖似有化不開的結,俊容漸漸肅冷霜白,冷汗浸透衣衫。

阿沅緊張的手都絞在了一起,她很想喚喚他卻也謹記著他的話,不可打擾他。

今夜……真的能成功嗎?

她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不……她要相信沈易!

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多想無用,她再次轉過身盯著門縫,門縫外摩柯的身影隻剩下小小的一個點,隻要過了今夜,隻要……

倏然那道本漸行漸遠的身影一頓。

阿沅也跟著一頓。

便見到遠遠的老太監急奔而來,操著尖細的嗓門倉皇道: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老奴打探過了,阿沅姑娘根本不在玉泉宮,在二皇子宮裡呢!不知阿沅姑娘怎麼、怎麼惹了盛怒,二皇子下令抄了她的家,此刻搜查的侍衛正往這兒趕呢!殿下咱們快走罷!”

阿沅細細聽著,忽然滿手的粘稠腥臭。

她垂眸一看,之間兩手間的玩偶自脖頸處折成了兩半,脖頸汩汩淌著血液!

阿沅駭的渾身一顫,娃娃掉落在地,斷成兩截的身軀一地的血汙。阿沅下意識驟然抬頭,龍涎香圍就的陣法之中,沈易驟然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第137章 137 ◇

◎“孤要寵幸你,可聽清楚了?”◎

阿沅幾乎有些踉蹌地小跑上前, 扶起沈易的時候手還在抖著,她慌亂的用袖子將他唇角溢出的血抹去,然而太多太多了, 淡金色的血液很快將她的衣衫浸濕, 阿沅啞著聲,指尖輕顫著:

“我該……我該怎麼做?母蠱……母蠱不是下在我身上嗎?為什麼受傷的是你……”

沈易枕靠在阿沅纖細的胳膊上, 抬眸見阿沅泛起雲霧的雙眸, 眸光一動, 欲開口讓她彆哭,張開嘴又是汩汩的鮮血湧出。

還能因為什麼呢?

當然是他又擅作主張替她承受!

阿沅又氣又惱又害怕, 然而到了此時她卻比想象中更加冷靜, 慌亂不過一瞬很快撫平, 她用袖子擦去他不斷湧出的鮮血:“你……你彆說話了。接下來,交給我。”

另一邊,門外傳來整齊劃一的步伐聲, 阿沅咬咬牙,將沈易拖向裡屋。

半個時辰前——

二皇子玉宵的宮殿內。

玉宵將少女輕柔的放在床榻上,低頭凝視著這如貓一般的少女, 眸光沉沉恍如一潭能叫人溺斃的泥沼,他微曲雙膝, 視線與少女平齊, 雙眸緊緊絞著少女不肯放過她, 修長的手指略微一頓,終究還是勾著阿沅鬢上絨絨的細發勾連、把玩, 因向來執筆略微粗糙的指腹有意無意觸碰著少女細嫩的耳廓, 指尖所到之處帶來一連串叫人心悸的電流, 那是顯而易見的……褻玩, 和某種顯而易見的信號。

其意,已經不用明說了。

玉宵盯著少女細致的臉龐,眸色很深,叫人不敢直視:

“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

少女……也就是“阿沅”,一雙貓瞳仍懵懂的望著他,玉宵雙眉微蹙,緊緊盯著她又重複了一遍:

“你可知道我在說什麼?”

“阿沅”眨了眨懵懂的雙眸,似是不解他在說什麼。

玉宵是知道她素來膽小的,也知道她鄉野來的丫頭,恐怕真是什麼也不懂。不過他知道,她不會拒絕他。不僅僅因為地位權勢,還有愛慕。

若非不是愛慕為何拒絕番邦紅寶石非要那於她無用的龍涎香?

她應該知道,後宮無人不知,龍涎香是他的專屬香料,即便名貴也沒人敢用,而她點名要這龍涎香不是因為愛慕還能因為什麼?

看來她也並沒有看上去那麼膽小,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膽大包天。

不過他容許她這份膽大包天。

就在現在,這個時刻。

玉宵眸底的熾熱幾乎化為實質,他鬆開了把玩她鬢發的手,轉而掐住她的下顎抬了起來,盯著近在咫尺那雙懵懵懂懂的貓瞳,一字一句:

“孤要寵幸你,可聽清楚了?”

“阿沅”愣愣的看著他,在玉宵近乎逼視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

不過瞬間玉宵一雙黑眸驟然變得極有侵略性,下一秒“阿沅”便倒在了花團錦簇般的被褥之上,玉宵欺身而上,在薄唇即將貼上“阿沅”的之時倏然停了下來,好似一個毛頭小子般跳下了榻,居然光著腳跑到了偏殿,再回來時手上拿著一串美不勝收的番邦紅寶石。

他幾步上榻,見小貓不知何時也躍上了榻,衝著榻上的少女弓起腰身,喉間發出低吼,其實自方才開始,小貓一直有異樣,它向來和阿沅最親才是,不該是這樣,然而此刻玉宵的眼裡哪還容得下什麼貓,一把將榻上的貓掃開,小貓嗷嗚一聲墜了地,卻仍是不死心,爪子抓著明黃色曳地錦被欲攀上去。

玉宵興致極高,拽著少女的腕子從榻上拉了起來,將紅寶石塞進了“阿沅”的掌心:

“快戴上我看看。”

甚至忘了自稱“孤”或者“本王”,當真像個被情愛衝昏頭的毛頭小子。

“阿沅”愣愣的看著掌心的紅寶石有些不知所措。

玉宵隻當她羞澀,亦或是被喜悅衝昏了頭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難得耐性極佳,也不計較少女敗壞興致的傻氣,自行拿過紅寶石,撩開少女垂腰的長發居然親手給她戴上。

等到紅寶石落在小巧精致的鎖骨上,紅的白的相得益彰,白玉升浮豔,是他肖想已久的、遠遠超過他想象的活色生香的畫麵,玉宵凝神看了許久,指尖摩挲著許久才歎了一聲:

“就該如此。”

他抬眸問她,雙眸亮晶晶的,難得沒有那些晦澀的猜忌和考量,隻有興奮和他不曾覺察和即便覺察了也不會承認的討好,像隻求誇獎瘋狂搖尾巴的大狗:

“喜歡麼?”

然而“阿沅”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也沒什麼反應,而是傻呆呆盯著他腰間的香囊。

玉宵當即有些不虞,不過還是大度道:“怎麼,價值連城的紅寶石看不上,喜歡這小小的香囊?”

然而少女仍盯著他腰間的香囊,眼也不曾眨過一次。

玉宵挑了挑眉,當即將香囊摘了下來,“阿沅”的眼神好像黏在了上麵,一動不動。

“這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國師相贈的一枚驅邪符,有何稀奇?”

玉宵臉色不是太好,還忍了半句沒說,這不值幾錢的玩意兒,怎配與他的紅寶石相比?

見“阿沅”的視線還黏在上頭,玉宵直接將那香囊扔了,“阿沅”的視線果然又追了上去,他立馬擋在少女麵前,麵色不虞的看著她:“看哪兒呢?”

終於不見了那香囊的影子,少女這才緩緩轉過有些僵硬的頸項,直愣愣看著麵前的玉宵。

玉宵眉心微蹙,伸出手去撫向她的麵:“你今日怎麼……”

然而下一秒“阿沅”又恢複回嬌羞少女的模樣,矜持而羞澀的垂下了眸子。

似是某種默許。

玉宵指尖一頓,本冷卻的雙眸又燃起了火焰,他本欲觸及少女臉側的長指毫不猶豫向下,指尖輕而易舉的挑開領口的盤扣,長指帶著極其細微的幾不可見的顫,即將觸上那紅寶石下猶如羊脂玉肌膚時——

小貓叼著香囊一躍上榻,喉間發出駭人的低吼,玉宵餘光掃過手一揮,手背頃刻被抓撓出三道血淋淋的印子:

“孽畜!”

小貓被重重打落在地,喵嗚一聲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一條腿居然生生摔斷了。

玉宵瞥了一眼猙獰的傷口眸中厲色一閃而過,他將手背在身後看向身下的少女:

“莫怕……”

然而才吐出兩字仿佛被掐住咽喉,再也吐不出來。

玉宵瞳孔緊縮,俊容僵硬。隻見那香囊恰恰落在“阿沅”身上,觸及她肌膚的一瞬間自動燃了起來,本活色生香的少女一寸寸變得灰白、僵硬,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一青白色的人偶娃娃,嘴裡還機械地念著:“殿……殿下……”

火光中,紅寶石閃爍著猩紅詭譎的光。

玉宵僵硬了片刻,俊容變得極其可怖瘮人,大喝一聲驟然拔起床邊的佩劍一刀落下,娃娃的頭滾落在地。

床腳下,小貓拖著摔斷的一條腿衝著那滾落的娃娃頭顱喵喵叫著。

當夜,二皇子的寢宮燃起了大片火光,火舌舔吻木柴照亮了半邊天,是數不清的侍衛手舉火把,魚貫向阿沅所在的那處被人人稱作鬼屋似的廢舊寢宮。

天邊圓月猩紅,冷冷地注視這一切——

阿沅使勁拖著沈易,然而沈易太高大了,她太小太弱了,沈易於她來說就像一座小山一般,她拚儘全力才能拖動分毫。

她有些絕望的看著那懾人的耀眼天光越來越近,她把能想到的辦法都想了,無解。

她總算明白沈易最後為何選擇了子母蠱,她這段時日不過跟著沈易學了兩招仙法,半桶水的功夫還時靈時不靈,關鍵時候完全不頂用!她隻能死死抱住沈易,眼睜睜看著那排排幾乎震耳欲聾的腳步聲迫在眉睫,很快她僅用一條鐵鏈鎖住的門被撞開了。

不費吹灰之力。

她本以為她會見到二皇子玉宵,沒想到第一個找到她的是,玉陶。

裹著狐裘的玉陶在一眾手持火把的精銳侍衛之中顯得尤其嬌小,距離太遠又加之滔天的火光,一如那日玉宵血洗宮殿的那晚,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光景,仿佛昨日重現,阿沅瞧不清玉陶臉上是何表情,隻看著她奪過了一旁侍衛的火把,不顧侍衛的阻止,一步步走來、靠近,終於走到了阿沅麵前,猶如夢囈般的聲音響在阿沅頭頂:

“原來本宮心心念念的人就藏在本宮眼底……本宮還什麼都不知道,本宮還可笑的求你來助本宮?!”

阿沅不自覺又將下唇咬破了,她本以為自己會害怕,然而事到臨頭卻比想象中更加冷靜,她緊緊抱著沈易,用纖細的身體擋住他,一雙貓瞳毫不示弱迎上玉陶的。早在這個計劃形成之前,她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大不了一死,而且這次她不孤單。

她不是一個人。

她好似宣誓主權的動作就像一柄刀刺破了玉陶苦苦支撐的偽裝,尤其沈易在最初咒術反噬之後終於緩了過來,他將嘴角帶著淡金色的血漬抹去,他似乎受傷極重修長的身形微晃,抓住阿沅的胳膊,倚靠著她才勉強站穩。即便如此他仍執意將少女護在身後,兩人緊緊相依好似依附共生的綠蘿一般,沈易的大手緊緊抓住阿沅,一雙鳳眸冷冷的盯著玉陶,厭惡、憤怒、煩躁種種情緒纖毫畢現,好似在看世界上最最令人厭惡作嘔的事情,他實在不能理解這個人間公主對他莫名的糾纏到底為何?他似乎連話也不願與她多說,隻道:

“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嗬……哈哈……哈哈哈哈!”玉陶手持火把忽而身形一晃,放聲大笑,她死死瞪著沈易、阿沅緊緊依偎好似一對璧人的二人雙眸血紅一片,字字句句從牙關咬出含著濃厚的血腥氣,“明明……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明明是我救的你的……”

侍衛欲攙扶她被她一把甩了開去,“滾開!”

她手執火把倏然指向被沈易護在身後的阿沅,目眥欲裂,全是戾氣,“賤人!賤人!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連本宮的東西也敢肖想……來人,把她給我碎屍萬段!”

話落,沈易瞬間眸光一利,其他人或許看不見,阿沅卻能感覺到似有一層金光浮於他的身體,他與她交握的手浮起根根青筋,青筋之下是隱隱流動的金色靈脈,他嘴角似乎又流了一絲血液被他很快抹去。

阿沅登時像被人扼住咽喉喘不過氣來,一顆心好像被狠狠抓了一下,她扯住了沈易的衣袖:“你不要勉強自己……你都是因為我才受傷的,你明明可以自己逃脫的,你彆管我了好不好?我……”

沈易捏握了下她的掌心,輕笑:“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即便出不去……”

他頓了下,看向玉陶等人的眼神隻剩下無儘的黑與嘲諷,還有一絲噬人的邪氣,“我也要他們陪葬。”

阿沅瞳孔一縮,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麵,不知為何,她不喜歡這樣的沈易,不喜歡這樣的他。

她莫名直覺,比起今晚喪命,沈易大開殺戒可能更糟。

他本就是天上的仙,不應為了她入魔。

她扯著他的衣袖,幾乎快哭了出來:“我早在祭神那日,不,我早該死在故鄉的饑荒水患裡,偷得的這些時日已經很知足了,你明明可以自己逃的,你彆管我了好不好?”

然而阿沅和沈易越是親密,玉陶越是嫉妒如狂,她將火把擲於侍衛麵前:“本宮讓你們鬆手沒聽到?!本宮要你們現在就殺了她!”

侍衛本礙於二皇子的指令還未下達不敢輕舉妄動,然而玉陶公主此般瘋魔的狀態他們也不敢怠慢,隻好手執刀劍向那中心的兩人刺去,沈易一雙冷冽的鳳眸映著密密麻麻逼近的刀光劍影,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找死。”

身下衣擺無風自動,阿沅駭的閉上了眼。

驟然一道怒喝石破天驚般出現:“放肆!”

刀劍未及身前倒是跪了烏泱泱滿院的人,齊聲震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沅愣了下睜開了眼,自沈易身後偷偷看去隻見陛下自眾人簇擁中踱步進來,在他身後不遠處隨行的是一臉鐵青的二皇子玉宵,不大的院子頃刻塞滿了人,眾人的最後,是老太監攙扶著摩柯緩緩走到一處角落,似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摩柯不經意抬頭恰恰與她撞了個正著。

四目交接時,摩柯衝她笑著點了點頭。嘴裡說了什麼,似乎是在說:

彆怕。

作者有話說:

第138章 138 ◇

◎“所以你從來沒有愛慕過本王,是麼?”◎

猩紅的圓月落幕, 天光泛白。

當夜這場鬨劇以摩柯驟然昏倒畫下休止符。

摩柯是突然昏倒的,毫無預兆。阿沅也嚇了一跳,不過在看到摩柯身旁老太監不甚擔憂的神色, 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摩柯, 在幫她。

為了幫她,從不打誑語的摩柯居然也學會了撒謊。

一時阿沅心裡酸澀, 想哭又想笑,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騷亂之中她和沈易被押了下來, 阿沅原還擔心沈易暴走,然而自摩柯出現後沈易忽然平靜了下來, 反而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唇角笑意清淺, 若不是他麵色比當初阿沅將他撿回來時還難看的緊,阿沅還以為他在說今夜月色不錯呢。

“彆怕,你一定會沒事的。”

難為他這時居然還笑得出來。

阿沅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她咬著下唇,下顎輕揚倔強的不肯低頭,因為低頭可能就會落下淚來。

她是怕死, 可她要的不是這個,她要的是他們都會好好的。

見少女要哭似的表情, 青年眸色深了些, 心門那處好像塌了一角, 酸酸澀澀不能言說。他忽的伸手扯了扯阿沅的臉頰:

“還沒死呢,哭什麼?”

觸手軟膩, 手感極佳, 可惜轉瞬即逝, 阿沅就像一隻炸毛的貓偏過頭去, 聲音硬邦邦的帶著一絲難以忽視的哽咽:

“我才沒哭!”

阿沅或許不曾發現,她已經很少一口一個“沈仙人”的叫著沈易了,她在他麵前越來越放鬆,放鬆到不再克製自己,總是肆無忌憚的發著小脾氣。有些有緣由,更多的是沒有緣由的生氣。就像現在。

不過她不是在氣沈易,而是在氣自己。

氣自己沒用,如果她再努力一點,再多學一點,再堅持的久一些,傀儡術再精進一些,是不是就能挺過今夜?

是不是他們現在已經遠走高飛了?

不是。

是她沒用還牽連了彆人。

是她毀了一切。

少女背過身去的纖細雙肩忽而難以抑製的顫抖,她死死咬著下唇,咬到血染紅唇也不肯鬆口,將懦弱的氣音鎖在傷痕斑駁的唇齒內。然而她越是隱忍,單薄的身軀戰栗著,好似風中抖動的枯葉。

沈易心門處軟的一塌糊塗,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心疼。那個將他撿回去,會因為自責會因為被母親指責偷偷哭泣的女孩兒從來沒有變過。

時光荏苒,日月星辰,滄海桑田,唯有她還是一樣。

沈易靜靜地看了她許久,伸手想去摸摸她的發頂,可惜還未觸到便被鐵鏈銬了起來。

他一頓,抬眸便對上玉宵一張鐵青的俊臉。

這小子還沒緩過來啊。

沈易心情陡的又好了起來,鳳眸點漆唇角一勾,邪氣肆意,全是嘲諷。

明明是手戴鐵鏈被人羈押的狼狽的模樣……他憑什麼這麼狂?!!

玉宵氣結,一張俊臉幾乎不能用難看形容了,他眼神陰鷙怒斥羈押的侍衛:

“將他們分彆關押,不得關在一處!”

“是!”

話落便甩袖離開。

那天他們被分彆押了下去,阿沅毫無意外被關進了大牢裡,而沈易並沒有。似乎有人故意隱瞞,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才從身邊的人身上一點點拚湊關於沈易的事。

據說那夜他流了幾乎周身淡金色的血液,一夜之內,整個皇宮都在傳宮裡來了妖人,不過又在一夕之間被掐斷了風聲。那一夜他並沒有同阿沅一般被押入大牢,而是被押入了混元宮。當今聖上崇尚長生仙術,那是特地給老國師的住處。

聖上給了老國師三天時間馴化沈易,然而三天後,隻有沈易從混元宮裡走了出來,渾身俱是瓢潑的金色的血,手裡還提著一張數十尺長的玄黑蛇皮。聖上當即昏了下去。

阿沅後來才從太監宮女的口中得知聖上因何尚道皆是夜夜黑蛇入夢纏身所致,原來入他夢的不是旁人,是老國師,原來老國師不是什麼道骨仙風的人物,是大黑蛇變的。

哦,據說當時摩柯麵色蒼白幾乎站不住,這是阿沅從摩柯身邊的老太監處得知的,所幸摩柯並無大礙,也許隻是著了風涼。

那一天過後,沈易一下由妖人變成了人人口中的仙人,甚至取代老國師成為新一代的大魏國師。

沈易繼位國師的那一天,舉行了三天三夜的繼位儀式,遍地傳唱著那古老悠揚的上古梵音,甚至透過小小的天窗傳到了這兒。阿沅小時候也曾在村口聽到的攤戲。雖然見不到那些戴著神鬼麵具跳著鬼舞的舞者,但那隨著舞者舞步落下輕重鼓點的聲音卻一字不落傳進她耳裡。

初次聽時不以為然,然而這一次每一個鼓點好像重重擊在她的太陽穴上,如影隨形,夜夜糾纏著她。

頭疼欲裂之中,場景變幻無形,總覺得……總覺得她好像忘記了什麼……

她就這樣抱著雙膝蜷縮在角落裡不知過了多久,牢裡很濕很潮,偶爾會有些鼠蟻,阿沅從小住在窩棚長大的倒是不怕,比起這些蟑螂鼠蟻她更怕孤寂,沒有任何人來審問她,沒有任何人給她吃食,她好像被人遺忘在了角落裡。陰暗潮濕的天牢隻有一個恰恰能容納一個幼子大小的狹窄天窗,日上三竿時會有陽光傾斜灑落,然而除了這個時刻都是黑蒙蒙的,一絲光亮也沒。

隻有那惱人的鼓點,一次比一次作響,一次比一次劇烈,她幾乎要在這密集的鼓點中喘不過氣時終於迎來了第一位訪客——

玉陶公主。

玉陶公主似乎是瞞著旁人偷偷來的,她穿著一襲黑色披風,踏著月色而來。隔著一層囚籠,望著她,姣好的麵容微微扭曲,似乎……在咒罵著她。

玉陶瞪著她的美目猶如毒蛇吐信一般,阿沅想如果沒有這一層囚籠阻擋著她,她一定會上前殺了她的。

一定會的。

阿沅頭一次感謝腦海裡仿佛要將她腦仁兒劈開的鼓點聲,她聽不見玉陶在咒罵她什麼,卻也能從她的形態舉止中窺得一二,反正……不是什麼好話。

好半天玉陶才白著臉扶著牆壁休息,她惡狠狠盯著角落裡抱著雙膝的少女,幾天的牢獄之災好不容易才養的豐盈的麵容又瘦成小小的瓜子臉,全身縮成小小的一團倚在牆角……我見猶憐的模樣真叫人惡心!

罵也罵夠了,她扶著牆壁緩緩站直,吐出一口濁氣。無論如何,此刻身為階下囚的是她,不過一介鄉野來的醜丫頭憑什麼和她爭?這樣已是她最好的下場。

玉陶盯著她冷冷一笑,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露出黑色披風下皮毛光滑雪白的圍脖。玉陶向來體弱多病,三伏天穿狐貂都不稀奇。

此刻她撫摸著脖頸處那水油光亮的皮毛,那皮毛同一般狐裘的毛還不太一樣,銀色中帶著淺淺的灰,其上還鑲嵌著兩顆綠油油似珠寶的配飾,這次她沒再多嘴說什麼,隻是盯著角落的少女,嘴角勾著惡劣的笑。

果然,少女看到的一瞬間猛地撲上前,雙手抓著囚籠,力氣之大,指骨泛白,手背浮起細細的青筋。因臉頰瘦削了下來,一雙貓瞳顯得尤其大,貓瞳血紅一片,每根紅絲都觸目驚心。她死死瞪著玉陶脖頸的圍脖,盛怒之下失了聲,隻有喉頭泄出的猶如小獸般的嗚咽聲。

腦子裡錯雜的鼓點太吵,她是沒聽到玉陶都說了什麼罵了什麼,她也不在意,但是她看的見,那是她日日夜夜精心照顧的小貓,每一根毛發她都細細的梳過,她怎能……認不出呢?

她怎麼會認不出呢?

她一下又一下拍打的囚籠,一下又一下手心通紅,木刺紮入皮肉裡,她死死地瞪著玉陶,一雙血紅色的貓瞳幾乎要流出血淚來。

此刻玉陶才覺得終於吐出一直憋悶在胸口的鬱氣,她笑著,揚長而去。

阿沅死死盯著她,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片衣角才緩緩的、頹然的滑坐在地,雙手掩麵,像瀕死的小獸掩麵大哭。

次日,又來了新客。

這些時日阿沅幾乎都處在朦朧的陰暗之中,視力下降了,聽力卻精進了不少。玉宵似乎是聽到了玉陶來的消息匆匆而來,然而在踏入牢房時腳步又變得緩慢,似是漫不經心。阿沅自然不知,卻聽得分明。

玉宵花了一會兒時間才走到囚籠前,待看到角落的少女頓了下,又是一陣死寂的沉默後才開口,語氣冷冷的,一如當初命她下水祭神去送死一般,沒什麼情緒,恍若一片死水般平靜。

“所以你從來沒有愛慕過本王,是麼?”

這還用問嗎?

阿沅沒理他,隻是懊喪地垂著頭,她兩手撐著頭顱,時不時用掌心一下又一下敲打著大腦。

彆吵了,彆吵了,能不能安靜點?!

然而大腦中複雜繁密的鼓點猶如亂珠似的不斷在她腦海裡滾動遊走,明明繼位儀式早就結束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為什麼這些密集的鼓點好似在她腦海裡生了根一樣趕不走驅不走?

偏偏玉宵還在催命似的逼問著她:“嗯?為什麼不敢說?現在怕了麼?”

他上前一步,緊緊盯著蜷縮在角落,不斷捶打著自己頭顱的少女,聲音發緊,帶著他未曾發現即便發現也不會承認的緊張,字字句句沒道逼迫,卻全是逼迫:

“薑沅,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說是沈易逼你的,我就會救你出去,既往不咎,聽清楚了麼?”

少女仍是敲打著自己的大腦,一下比一下重,好似全然沒聽他在說什麼。

玉宵卻完全沒有發現她此刻的異樣,他反而好似比現在的她更痛苦的模樣,幾近癲狂,兩手緊緊攥著囚籠,盯著她,厲聲道:

“薑沅,隻要你說一句,說一句是他逼你的!“他倏然從懷裡掏出一串紅寶石,”這些還是你的,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甚至可以讓你做我的王妃,做我唯一的女……”

“吵死了!”

少女驟然放下捶打頭顱的手,站了起來,遍布血絲的貓瞳死死瞪著玉宵,漂亮如紅寶石的貓瞳裡沒了往日熟悉的懼怕和羞澀,隻是無儘的恨意和惱火。好似兩把名為“恨意”的篝火點亮了她的雙眸,她第一次仰頭平視麵前這個傲慢到卑劣的男人,一字一句,剝心蝕骨:

“誰稀罕做你的王妃?我都是騙你的還不知道嗎?我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喜歡你,聽清楚了嗎?可以走了嗎?”

話落,玉宵許久沒有聲音。

他默然注視阿沅良久良久,久到雙眸歸寂於一片能吞噬萬物的無儘的黑後,轉身離開,相較於來時的優柔,去時更顯利落果斷,更像個未來儲君該有的氣度。

見人終於走了,阿沅終於能喘口氣,送走這對兄妹後,她再次緩緩跌落在地,腦海中鼓點洶湧澎湃,好似要裂了開來,她以頭一下又一下撞著牆壁,齒關緊緊咬著握成拳的右手,喃喃著:

“彆吵了彆吵了……拜托你彆吵了……”

“彆吵了好不好……”

——

又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狂躁的鼓點終於靜了下來,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橫躺在地上,冷汗浸透衣衫。

她好像死了過去,又活了過來。

好不容易挺過鼓點帶來的頭疼欲裂,腹部的饑餓又甚囂塵上。自從入宮以來,她很少感到過饑餓,此刻熟悉的饑餓感好似大雨傾盆,她是熟悉的,更因熟悉,對饑餓的恐懼如蛆附骨,叫她發自骨髓深處的戰栗。

這股戰栗甚至叫她忽略了其他,頭暈目眩中直到那人又輕輕喚了她一下,她才驚醒,緩緩的轉頭看向出聲處——

來人一襲曳地的白色長袍,好似月下仙人乘風而來。他單膝跪地,天窗投下絲絲縷縷月光的銀輝落在他身上,映出一雙璀璨琉璃的鳳眸潤而澤的望著她。

阿沅怔了下,好半晌才發出聲音:

“我……在做夢麼?”

作者有話說:

我發誓女主之後一定會開大虐兄妹倆的!

我肥來啦,明天開始每晚九點更新哦!啾咪!感謝在2022-08-17 15:34:14~2022-08-22 06:34: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139章 139 ◇

◎“去黃河,除大妖。”◎

阿沅滯了一瞬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出聲, 因多日的饑餓和虛脫她居然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好似瀕死的小獸喉頭隻能發出支離破碎的單音節,異常沙啞的聲調一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出現在她麵前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沈易。

她本想再說些什麼, 沈易忽然指尖點上她的眉間, 浩瀚磅礴的靈力注入體內,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星河燦爛, 她在一汪炙熱的金色海洋裡徜徉、遨遊, 也許過了許久也許隻過了短短一瞬, 等她再回神時,周身的疲憊和虛弱儘數消了, 腦海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定定地看著麵前如月下仙人的沈易一會兒, 張了張唇,啞然片刻才找回聲音:

“你……都恢複了?”

是一如從前的吳儂軟語。

沈易緊蹙的眉頭這才鬆弛了不少,沉峻的麵容也變得好看不少:

“是, 那黑蛇很補。”

阿沅此時還不知他所說的黑蛇便是老國師,她還想細問時他一把抓住阿沅的手將她拉了起來,阿沅一時不妨, 又兼之多日沒進食沒什麼力氣,沈易一拽她便不由自主地順著力道跌進他懷裡, 若不是沈易的臂彎扣著她的腰肢, 她此刻早就滑了下去。

沈易遠山一般的眉登時又是一擰, 眉宇間多了幾分戾氣和急躁,一瞬間又從仙入凡, 一手扣住她的腰肢不讓她下落, 另一手攥住她的肩:

“怎麼?還是很難受?”

阿沅愣愣的看著他:“沒、沒有……已經好很多了……”

他們現在的距離靠的極近, 近到沈易隻要一低頭, 唇就能觸到她額前的位置。

阿沅終於回過神,有些不自然的聳肩,企圖掙掉桎梏,沈易卻是不放,緊緊盯著她又問了遍: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話落,阿沅總算推開他的雙肩掙脫了出來。

她偏過頭深吸一口氣,不知從何時起,隻要和沈易近距離相處她的心臟就會不由自主的狂跳,她深吸氣,好半天才平複下心緒轉頭看他,沈易下一句便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我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我便要走了。”

阿沅一愣:“走?你要去哪裡?”

沈易定定看著她:“去黃河,除大妖。”

阿沅愣住:“ ……大妖?”

她就是黃河邊長大的孩子,黃河肆虐無定,她也曾聽過河底有大妖的事,本以為是村中老人為止小兒夜啼,卻不想是真的。

黃河這些年吞噬了多少人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有多少人為此喪命,不然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要大魏公主祭神來平眾怨。尤其這大妖還是沈易親口認證的。

對未知的恐懼讓阿沅莫名有些慌,她下意識抓住了沈易的衣袖,仰著頭看他:“一定要去麼?為什麼非得是你去?你發生了什麼?你既然已經完全恢複了為什麼還要去?是因為……”阿沅一頓,抿了抿唇,”我麼?”

“不完全是為了你。”沈易定定地看著她,“我下凡本就是為除大妖而來。黃河泛濫成災死傷無數,也有我的過錯。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嗎?大妖狡猾,我被其偷襲重傷,就在黃河水域,是你救了我。”

阿沅一怔:“……黃河水域?”

那不就是進宮之前?

“進宮之前……我見過你麼?”

見少女一臉迷茫的模樣,沈易微微一笑,忽然道:“閉上眼。”

阿沅雖有些疑惑還是依言閉上了眼。

劈裡啪啦電流劃過的聲音,倏然本陰暗的囚牢一瞬間亮堂堂的,阿沅心地一驚,猛地睜開眼——

整間狹小的囚籠亮如白晝,一條華美不似凡物的大白龍盤旋俯視著她,身上閃爍著細小的電流,電流之下覆著蒼青至透明的鱗片仿佛會流動的碧水,璀璨鎏金似的鳳眸望著她。

阿沅瞳孔微縮,失聲好久:“小……小白蟲!”

白龍親昵的用角碰了碰她的手背,下一秒又化作了人形。

一瞬亮如白晝的囚籠又暗了下來,天光初曉,一道晨曦的光自天窗落下,恰巧落在沈易執起阿沅、兩人相握的手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但是我沒有時間了。”

他將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之上,指尖在她細白的掌心劃過,所過之處留下一道閃著鎏金的符文脈絡,亮了一瞬又熄滅了下來。

“阿沅,現在我要教你最後一招仙術。”他抬眸,定定的看著她,幽潭似的鳳眸深不可測,“金蟬脫殼。”——

沈易走後不久,阿沅便被放了出來。

是摩柯來接的她。

初秋的天,摩柯身著厚厚的狐裘,麵如金紙,好不容易紅潤的臉龐又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下去,比坐牢的她瞧著還要虛弱憔悴。

阿沅都嚇了一跳:“你……你怎麼了?難道又開始高熱不止了嗎?”

摩柯搖了搖頭,嘴角淺笑如初:“我沒事,你放心。”

“什麼沒事,自老國師被擒之後,殿下足足昏睡了三天有餘可嚇死老奴了!”老太監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見阿沅一臉迷茫便將沈易是如何生擒老國師繪聲繪色說了一遍,最後長籲短歎,“沅姑娘你有所不知,自貴妃逝去後,殿下很長一段時間寄養在老國師的混元宮裡,殿下自然視老國師亦師亦友,若不是受那老道的攛掇,殿下怎麼好好地想出宮削發出家?打從前老奴就知道老國師包藏禍心,果不其然,竟是大黑蛇變幻而出的!還編造三公主命格虛弱的謠言不過是為了尋女童來增補他的壽元!那妖極狡猾滿嘴謊言,若不是那蛇妖故意攛掇殿下出宮,殿下又怎麼落下病根……”

摩柯蹙著眉打斷了他:“我出宮與任何人無關,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太監連忙告罪:“殿下,害老奴這張嘴!老奴不說了,你彆又氣壞了身體。”

摩柯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攙扶,看向阿沅:“見到你沒事,真好。”

阿沅頓了下笑了:“你也是。”

“他都和你說了麼?”

阿沅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他”應就是沈易。

摩柯上前一步,不顧老太監的反對解開身上的狐裘,披在了阿沅身上,阿沅本想拒絕的,摩柯先一步止住她的話:“自入宮以後本應該我照顧你的,反倒勞累你……讓我為你做點事吧。”

阿沅瞥見他麵頰上浮起的病態蒼紅,隻好點了點頭。

下一秒便見摩柯雙眸亮了起來,細細致致的為她攏緊狐裘,不讓一絲風進去,最後頸上的束帶係緊。

他兩指就穿梭在她下顎前,雙眸緊緊盯著那束帶仿佛在做世間上最最重要的事,熱氣就噴灑在她頸間,阿沅有些彆扭有些不適的避開,隻好跳躍遠方當做沒看到,餘光瞥見老太監捂著嘴姨母笑,她眉頭蹙了蹙當即覺得不好,想說什麼卻又不好開口,隻好忍耐著,好不容易等他係完終於鬆了口氣,下一刻摩柯又徑直拉過她的手帶著她奔了出去。

阿沅愣神中,摩柯已然帶著她出了門,站定在大牢前,眺望著遠方巍峨的如臥龍般的宮殿:“沈兄都和你說過了吧?他和父皇立下了生死狀,待除了黃河妖祟便能回來接你了。在此之前……”

摩柯一頓,執起她的手,雙眸亮晶晶的:“我來照顧你吧。”

第140章 140 ◇

◎“終於又見麵了,小摩柯。”◎

阿沅看著麵前摩柯異常明亮的雙眸愣了下, 笑道:

“好。”

霎時,摩柯雙眸灼灼似燃燒,握住阿沅的手力道之大, 阿沅蹙眉:“你……弄我疼我了, 鬆手。”

摩柯愣了下,才猛地鬆手, 阿沅一邊揉手一邊笑:“怎麼感覺這麼久沒見……你變得怪怪的。”

摩柯滯了下, 俊容上笑容收斂了些, 有些怪異的僵硬:“哪裡……怪了?”

阿沅笑覷了他一眼:“我逗你呢!怎麼還跟原來一樣好騙!”

摩柯直直盯了阿沅好一會兒,許久才跟著她一道笑了起來, 隻是唇角始終維持著淺笑的弧度, 哀而不傷——

“生病的那段時日我並非毫無知覺, 我知道我病危的那日是沈兄救的我……你就在我殿內安心住下吧,放心,沈兄和父皇立下了軍令狀, 在他伏妖回來之前,玉宵和玉陶不會、也不敢來找你麻煩的。”

摩柯一邊絮絮叨叨的,一邊耐心的替她鋪好床, 他雖貴為皇子卻不喜歡讓人服侍,身邊有也隻有從小伴他長大的老太監一人。此刻他細心幫她鋪床、點油燈, 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還沒進宮前的那段歲月, 那段他們相依為命, 隻有彼此的時光。

此刻他們呆的不是冷宮,而是屬於他, 真正屬於九皇子的一處宮殿。

雖然不及玉宵的氣派, 不及玉陶的精致, 卻勝在典雅, 每處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彆人種滿院的牡丹、蘭花、月季等等,他隻有爬滿宮牆的爬山虎。不值錢卻韌性十足。是重重暗紅宮牆裡唯一的一抹綠。

就像他一樣。

聽到摩柯這麼說,阿沅懸著的心臟總算放了下來,鬆了口氣。她真是怕了玉宵玉陶這兄妹倆了,這是阿沅入宮這麼久,第一次能安安穩穩入睡,第一次真正放鬆下來。

那廂老太監殷勤地給她倒水,笑道:“托了阿沅姑娘的福,殿下總算舍得搬回來住了,那冷宮能是人住的地方嗎?不落下病根就怪了呢!”

阿沅許久未進食,隻能喝粥暖胃,聽老太監所言,阿沅粥喝一半停了下來:

“病根?什麼病根?”

老太監本想說什麼,摩柯淡淡打斷他:

“小毛病罷了,阿沅已經很累了,讓她一個人休息吧。”

摩柯衝阿沅笑了笑,眸底聚著溫潤的光:“好好睡吧,明天再來看你。”

阿沅也笑:“好。”

——

往後蠻長一段時間,阿沅就宿在摩柯殿內,平日足不出門,就和摩柯喝茶談天說笑,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即便是不聊天的時候,兩人相伴看著日升日落、滿院碧綠的爬山虎,時光似乎都慢了下來,幾乎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真是過了難得的一段舒適的時光。

此刻日落西山,天邊燒了一片粉紅色的海洋,淡金色的餘輝在粉紅色的海洋中沉浮。幾天前摩柯親手做的秋千便派上了用場。

秋千就置在爬山虎下,算是繁瑣的工程,老太監本想叫幾個小太監著手操辦的被摩柯阻止了,即便是老太監想幫他一把也被他拒絕了。

他看似溫柔如水的人,事實上摩柯也確實是將謙卑和煦幾乎刻在骨子裡的人,然而對某些事,某些在常人麵前覺得不起眼的事他近乎執拗的固執。

比如這個秋千,他不想假手他人。

即便他從未做過像這樣的手工活,可又如何?

他要這個秋千從每一根木塊的取材到最後的打磨成型,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他手,隻有這樣他才覺得,這完完全全是屬於他的。

屬於他一個人的。

等他將他親手做的秋千完完整整交托於阿沅時,這便是屬於他們兩人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摩柯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隻有在夜幕時偷偷做著這一切,等他將他付諸幾個日夜做好的秋千交給阿沅時,他將傷痕累累的手藏在身後,雙眸比星辰還明亮:

“喜歡嗎?”

阿沅卻不答,而是盯著天邊逐漸從粉色燃燒成焰火的朝霞,嘴裡喃喃著什麼。

摩柯嘴角的笑微微一滯,湊上前:“你在說什麼?”

阿沅終於回神,終於將視線投在他身上:“四十三天了,他離開四十三天了。按理來說……按理來說他應該早就回來了才是……”

這段時間她沒有一天不煎熬,沒有一天不在想沈易,她沒有辦法在欺騙自己,也沒有辦法再視而不見。

她慌張之下緊緊地攥住摩柯的手,“真的就……打探不到一點消息嗎?他是生是死,是吉還是凶,一點也打探不到嗎?”

摩柯眸中的光黯淡了下來。不過唇角仍是掛著一如既往的淺笑,他反手在她袖上輕拍了兩下,輕聲安慰她:“放心吧,沈兄不是常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

阿沅驟然甩開他的手:

“每次都這麼說!我隻是……我隻是想知道關於他一點點消息就這麼難嗎?!”

摩柯愣住了。

阿沅瞪著他,嘴唇微微顫抖著,貓瞳一下就紅了,一滴淚倏然從眼角滑落。

摩柯怔了一瞬,有些無措:“你……你彆哭……”

然而淚水像珠子一樣不斷從眼眶裡滾落,他想用手替她擦掉,動手時卻想起雙手布滿了被木刺刮過的傷痕,猶豫之際阿沅低聲跟他說了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朝你發火的,我、我很羞愧……對不起。”

話落,少女悶頭跑走,摩柯怔怔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從背後伸出的手在半空滯了一會兒終究無力的落下。

在一旁敲了好久的老太監從旁走過來:“殿下不去追嗎?”

摩柯垂下眸,掩住眸中思緒,搖了搖頭:“她需要的……也不是我。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老太監輕輕歎了口氣,將肘間的披在摩柯身上,嘴裡嘟囔著:“阿沅姑娘也真是的,這麼明顯的秋千的都沒瞧見,枉費殿下廢了這麼多心思,手指都差點劃破了……”

摩柯驟然手捂脖子悶哼一聲,屈膝半跪在地,老太監頓了下大叫:

“殿下…殿下可是又犯了舊疾?”

摩柯搖了搖頭:“我沒事……彆告訴她。”

話落便捂著脖子匆匆離開,披風滑落在地,老太監低頭撿起時,摩柯已不見了蹤影。

——

後院,水井處。

摩柯一手捂著頸,一手撐在水井上方,水井倒映著他一片蒼白的俊容。

他劇烈喘著氣,額間、鼻翼俱是細密的汗。許久方才放緩了呼吸,他捂住脖頸的手戰栗著緩緩放下,隻見因劇烈奔跑後鬆散的領口內,露出一排細細密密墨水書就的梵文,梵文下是猶如心跳一般,附著於肌膚上時隱時現的蒼青色鱗片。

水井本平穩的水麵無風泛起波瀾,倒影中本蒼白儒雅的少年眼睛一閉一睜後,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五官舉止眉間卻換了一個人。

邪肆、鬼祟而陰鷙。

“他”笑著對摩柯道:

“終於又見麵了,小摩柯。”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多寫點的,忘記帶電池了啊啊啊啊啊啊!隻能明天多寫啦。

這段劇情最多會在兩三章內結束,也就是阿沅馬上就會恢複全部的記憶啦,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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