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異軍見射中了敵軍主將,士氣大振,組織一隊勇士,皆是亡命之徒,嗬嗬大呼怪叫,直取侯安都而來。
左右護衛連忙扶住侯安都,要後撤至安全之所,卻被他一把推開,向敵我兩軍展露身形。
侯安都下令取輿來。
他已經站立不穩,更不用提上馬,便坐在輿上,繼續位於前線指揮。
敵軍勇士殺到,蕭摩訶、裴子烈等率領親衛與之搏殺,就在身前不遠之處。
侯安都容止不變,安之若素。
有敵軍勇士突破護衛,揮刀攻上,侯安都難以起身迎戰,又被斫傷臂膊,幸好有鎧甲防護,隻是皮肉傷,並未深及筋骨。
然而鮮血湧出,順著前臂從指掌間滴答流下,手掌一握皆是鮮紅。
敵軍還要再攻,立下本場戰役最大的功勞。
幸虧戴僧朔單刀步援,頗有膂力,勇健善戰,揮刀接住敵軍勇士的下一擊,緊接著和身撲上前去,硬生生擠入兩人之間,遮護住侯安都。(注5)
來犯的敵軍勇士被逼退一步,然而這一步就是生死之彆。
戴僧朔趁其後撤腳步不穩,一刀又是一刀,每次都比前次壓下幾分。
敵軍的手臂彎曲,不能伸展發力,境地更為窘迫,終於下一刀劃到了頸部要害。
鮮血噴出,渾身的氣力也隨之消散。
敵軍伸手去捂住傷口,被戴僧朔的下一刀斬斷數根手指,在原來的傷口位置砍得更深。
不過這位敵軍勇士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一頭栽倒在地,丟了性命。
他距離取得敵軍主帥首級的莫大戰功,隻有一步之遙。
……
蕭摩訶、裴子烈等見侯安都受傷,心中大急,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廝殺。
蕭摩訶勇武威猛、裴子烈輕捷剽悍,各自在敵陣中卷起了一道血色旋風,敵軍紛紛避開這兩個凶人。
終於擊退了前來突襲本陣的敵軍,穩住了陣腳,大纛自從前移,未曾動過分毫。
侯安都身為司空的三公尊貴之身,都在一線負傷死戰不退,眾將還有什麼理由不奮戰?
見自家主帥如此英勇,諸將各自嗬斥士卒,重整隊列,再度攻上。
……
我軍逐漸壓倒了敵軍。
留異見到未能斬首敵軍主帥奏功,也沒能乘著敵軍開始的混亂一鼓作氣予以擊潰,此時敵軍的士氣已經恢複過來,再戰下去對己方不利,便鳴金撤入城柵,依靠山勢固守。
等到侯勝北所部來到前線,留異軍已經撤退。
他沒有機會參加戰鬥,戰後看到阿父受傷頗重,又聽蕭摩訶等說起當時的危急狀況,驚出了一身冷汗。
軍醫剪斷箭杆,割開腿上肌肉,拔出帶有倒鉤的箭頭,侯安都腿部和臂膊的傷口以烈酒清洗,敷上傷藥。
看著阿父麵上肌肉扭曲,牙關緊咬橫木,強忍痛楚的摸樣,侯勝北的內心湧起說不出的遺憾悔恨。
他現在獨自率領一軍,不能再像當初伍長隊長之時一樣,守衛在阿父身邊,真不知自己累功升遷,究竟是不是件好事了。
侯安都包紮完畢,要出營看看敵城,侯勝北扶著他,一步一拐地來到午前惡戰一場的前線。
侯勝北想讓阿父坐輿,卻被拒絕了。
侯安都道:”輿和馬一樣,是要讓士卒看到高處的主帥身影而已,眼下並無必要。”
侯勝北憂心忡忡地看著阿父一副倔強的樣子,隨著他的視線望向對麵高聳的山嶺。
……
桃枝嶺又名桃花嶺,高三百餘丈,通處甌要隘,有“桃花雲裡過,隘頭半天高”的說法。
險要地勢,加上留異部署的防禦設施,和當初的西梁山要塞有異曲同工之妙。
若是強攻,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士卒性命。
侯安都看完地勢,卻淡淡道:“再過數日,待孫瑒到,留異可破。”
命令各軍鞏固營寨,派出軍士,因其山勢,積石堆土,建築圍堰。
土石作業可阻擋山上射來的矢石,其後又有精卒虎視眈眈,留異不敢動。
侯勝北不知阿父如此做有何意義。
這是要圍困做持久戰嗎?
留異已經撤到這婺甌通衢的所在,後方有陳寶應支援,軍糧無憂,完全耗得起。
圍堰又是乾什麼,難道還能把山繞一圈,圍起來不成?
……
圍堰越造越高了,天下起了雨。
春雨連綿,一連下了好久的雨。
潦水漲滿,孫瑒的舟師也開到了。(注6)
侯安都引船入堰,起樓艦與留異的城柵等高,船頭的拍杆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樓堞俱碎。(注7)
留異知道城柵不可再守,與其第二子留忠臣脫身奔向晉安,依附陳寶應。
侯安都虜其妻及其餘各子,餘黨男女數千人,儘收鎧杖而還。
東陽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