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官之儀,多種多樣。
守、試、假、權為試用,期滿之後或真除實授,或罷歸撤職。
參、知、平、議為參與,或共同議事加強體製,或彼此牽製加強控製。
行、領、兼、帶為兼任,低官假行,高官判帶,同級兼領,為權宜之計。
典、護、督、錄、都、監為實權,多授節。
拜授則是至尊直接任命重臣,身為人臣需加以答謝。
侯安都改授江州刺史,就任之前需要來到建康,行拜官之儀,答謝天子之後方可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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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嘉四年五月三十。
陳蒨設宴招待侯安都,為其洗塵踐行。又召集其部下將帥。
臨行前,侯安都和前來送行的家人一一道彆,抱了抱已經四歲的四子侯亶。
然後和侯勝北二人,彙合一乾下屬,出石頭城,向台城行去。
眾人穿過外城的西明門,來到台城南麵。
當初父子二人就是在這裡,三百甲士殺出,擊敗了徐嗣徽和任約來犯的輕騎。
不過這次沒有從東西掖門進入,走的是中間的大司馬門。
眾人寄放了馬匹兵器,改為步行入城。
此處就需要分開了,內侍引侯安都前往嘉德殿參加至尊賜宴,其餘諸人則是前往尚書省候命。
侯勝北看了阿父一眼,侯安都則是回以微笑。
……
在尚書省等待的時間無聊又漫長,侯勝北胡思亂想著。
等到了江州,什麼時候再把家裡人接過去,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吧。
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和至尊之間彼此相安無事,誰都彆管誰。
嘉德殿,阿爺講的三國故事裡,好像是董太後居住的,本是至尊商議禮儀的地方,由於靈帝繼位時年紀還小,其母董太後便選在嘉德殿臨朝聽政。
靈帝親政後,仍在這裡朝會大臣,最後病死於嘉德殿。
何太後輔佐少帝繼位後,仍在嘉德殿處理政務。
為便於天子處理政務,尚書台就設在嘉德殿的邊上。
本朝承襲漢製,嘉德殿和尚書省也相隔不遠。
不過大將軍何進被騙進宮,就是在嘉德殿被十常侍所殺的呢。(注1)
呸呸呸,我在想些什麼呢。
……
事情起於瞬間。
就在侯勝北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賜宴,等待結束之後,便可和阿父出發前往江州之時。
不知哪裡發出的一聲號令,尚書省突然湧出許多兵士。
一個個身披勁甲,手持矛槊,前排豎盾,後排弓弩指向眾人,如臨大敵一般團團圍住。
諸將進入尚書省,隻戴武冠穿戰袍,人人赤手空拳,都是大吃一驚,不知發生了何事。
朝廷為何要這般對付自己!?
隻有侯勝北明白,他心裡一直懸著的石頭,此刻終於掉了下來。
陳蒨,你還是忍不住動手了啊。
……
一個文官模樣的人,慢慢踱步走了出來,隱身在甲士大盾之後,隻露出半個腦袋。
侯勝北認得是中書通事舍人蔡景曆,此前秘不發喪,以蠟製棺的就是此君。
阿父派人聯係,打探朝中消息的也是他。
此人現身此地,不問可知投靠了陳蒨。
阿父危矣!
隻聽蔡景曆取出詔書念道:
“侯安都素乏遙圖,本慚令德,幸屬興運,預奉經綸,拔跡行間,假之毛羽,推於偏帥,委以馳逐。位極三槐,任居四獄,名器隆赫,禮數莫儔。”
“而誌唯矜己,氣在陵上,招聚逋逃,窮極輕狡,無賴無行,不畏不恭。受脤專征,剽掠一逞,推轂所鎮,裒斂無厭。”
“寄以徐蕃,接鄰齊境,貿遷禁貨,鬻賣居民,椎埋發掘,毒流泉壤,睚眥僵屍,罔顧彝憲。”
……
侯勝北聽得冷笑不已,汙蔑之詞罷了。
掘墓的事情有之,兩國通好,貿易往來不是很正常?禁止走私更是邊軍的職責。
至於什麼買賣居民,這不是胡扯嗎?
阿父立下的累累戰功,豈是你這無良文人堆砌的肮臟詞句就能一筆抹殺的。
我父雖非純臣,然上述之罪狀,其辭多誣,至易見矣。(注2)
又聽蔡景曆繼續念道:
“去年十二月十一日,獲中書舍人蔡景曆啟,稱侯安都去月十日遣彆駕周弘實,來蔡景曆私省宿,訪問禁中,具陳反計。”
“朕猶加隱忍,待之如初。爰自北門,遷授南服,受命經停,奸謀益露。今者欲因初鎮,將行不軌。此而可忍,孰不可容?”
“賴社稷之靈,近侍誠愨,醜情彰暴,逆節顯聞。外可詳案舊典,速正刑書,止在同謀,餘無所問。”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侯勝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無法遏製的怒火透過眼神,怒視這個秉承上意,赤裸裸誣告的小人。(注3)
蔡景曆何許人也,我阿父用得著向你具陳反計?
還猶加隱忍,待之如初?
說出這等話來,陳蒨真正不知羞恥!
他記下了這個逢迎上意誣告的小人,以及背後指使他的皇帝!
侯勝北在尚書省議事大堂中,彷佛受傷的野狼一般,桀桀大笑起來。
左右諸將恐他情緒衝動之下發瘋造次,緊緊拉持護住。
……
宣讀完詔書,侯安都被囚於嘉德西省。其他將帥則是馬仗被奪,儘行釋放。
侯勝北不知為何,並沒有被拘捕。
出得宮城,諸將大多作鳥獸散,回去聽候發落,各自安排後路。
唯有張安張泰兄弟二人一直在他麾下,仍然伴隨左右。
幾個月前新收的麥鐵杖,也等著他出來,沒有自己跑掉。(注4)
可是此時侯勝北無暇褒獎三人的忠義。
馬匹被收走了,就靠兩條腿步行十裡,半個時辰之後回到了府邸。
“怎得回來如此之早,你父呢?”
侯夫人不知發生了何事,仍然正常地問道。
待侯勝北咬牙切齒地說完經過,說到侯安都已被拘捕,侯夫人天旋地轉跌坐椅中,隻是垂淚。
侯府已經亂相紛呈,得知訊息的賓客紛紛收拾財物,不告而彆。
管家僮仆婢女見此亂相,不知所措者有,心懷不軌者亦有,一片人心惶惶。
侯勝北命令張氏兄弟,率親信部曲看住家廟、庫房、門口等幾處要地,但凡敢有衝擊者斬,其他地方就不用管了。
賓客要走就讓他們走,不必阻攔,但是需遵守秩序,不得大呼小叫。
管家僮仆婢女,有趁機偷竊財物,作奸犯科者殺。
稍作安排,鎮壓秩序之後,侯勝北苦笑著對蕭妙淽道:“妙娘,雖有所預料,還是走到了今日的田地。”
“當郎,侯將軍隻是被囚,還有一線機會。“
蕭妙淽尚能保持冷靜,安慰他道:”能改變當今至尊的想法,隻有兩個人。”
侯勝北看到了一絲希望,或者說即便是一根救命稻草也要抓住:“你是說?”
“安成王陳頊和韓子高。”
蕭妙淽說出兩個名字:“時間緊急,你我分頭各去一處。”
“好,我去找安成王。你去找韓子高。”
侯勝北習慣了戰場決斷,很快做出決定。
不過他的內心,隱隱約約應該是不希望蕭妙淽去見那個豪爽好色的安成王吧。
……
安成王沒有拒絕求見,還是如平常一般地接待了他。
“侯大司空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