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跑起馬來,射了幾箭,很快有了收獲。
春風得意馬蹄疾,正在愜意舒心之際,迎麵來了一隊人馬,皆是親衛打扮,披甲持矛,挎弓帶箭,一看就頗為精銳。
為首一名隊長模樣的上來喝問:“奉大塚宰之命盤問,爾等何人,膽敢窺探?!”
那羅延抱拳,笑嘻嘻道:“不敢不敢,我是隨國公、柱國大將軍普六茹忠之子,行獵來到此處。若是吵擾到了大塚宰,恕罪則個。”
他以為報上身份,對方得知不是普通百姓,也就輕輕放過了。
正常也確實應該如此。
不過今天貌似有些不對,那隊長居然道:“隨國公出鎮六州,什麼人敢冒充他的兒子,給我圍起來,格殺勿論!”
當下取出弓箭就射。
那羅延還沒反應過來。
侯勝北冷眼旁觀,見那隊長之前就給左右使眼色。
他見話風不對,沒等最後那句話的“殺”字出口,就揮鞭一抽那羅延的馬股。
那馬吃痛,錯開兩步,正好避開迎麵射來的一箭。
“逃!”
那羅延反應過來,撥轉馬頭退到後方。幾名隨從跟上,堵在對方麵前。
那隊長稍有猶豫,麵上露出狠色:“這群奸細,大塚宰有令,儘數殺了!”
麾下眾親衛紛紛抽出兵刃圍了上來,有人操起弓箭搭箭射來。
那羅延的隨從正要和對方理論,立刻就被射死兩人。
都是一箭貫穿要害,立刻倒地身亡。
餘人大驚。
那羅延的身前露出了空檔,又有一箭對準他凶狠射來,麥鐵杖眼疾手快,揮杆一擊。
隻聽叮的一聲,將箭擊歪,斜插入土,箭尾仍然晃動不已。
侯勝北沒想到打獵竟然會遇到這等事。
雖然自己確實是南朝奸細,可是怎麼都牽扯不到那羅延的身上吧?
對方人多勢眾、甲胄鮮明、刀槍鋒利,弓弩齊備。
這邊則是行獵打扮,唯有一弓數箭,怎麼看都不是對手。
何況怎能和大塚宰的親衛動手廝殺?
侯勝北見不是頭,待要逃跑,已是慢了一拍,被團團圍住。
張氏兄弟見此情狀,趕緊擋在他的身前,卻被他推開了。
這群親衛看來是針對那羅延的,自己一行被卷了進來,若是對方存了殺人滅口之心,一個都逃不掉。
不會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在此處了吧。
侯勝北苦笑道。
他想象過身份被揭穿逮捕處死,或是死在戰陣之上的場麵。
可是出來打一場獵就稀裡糊塗地被殺,這結局也太出人意料了。
要是自己回不去,阿母、淽姊、還有未出世的孩子,唉。
他心念電轉,卻想不出破局之法,難道此時還能和那羅延劃清界限,乞求活命?
對方多半不信,白白做了被恥笑的小人,結果還是難逃一死。
那麼真要到了生死關頭,也隻有奮力一搏,擒其首領,死裡求生了。
隻是成功的可能不大。
就在他暗暗蓄勢待發之際,隻聽有人喝道:“住手!你們在乾什麼?”
兩騎飛奔而來,轉瞬來到跟前。
見到這二人,親衛隊長有些顧忌,大聲道:“見過侯伏侯大將軍!”
那羅延一看認識來人,高聲喊道:“侯伏侯龍恩、侯伏侯萬壽,兩位叔叔救我!”
“這明明就是隨國公之子,圍住他作甚,胡鬨!”
二人喝退親衛:“退下!大塚宰那邊,自有我等前去解釋。”
轉向那羅延道:“想必是個誤會,賢侄你也不要太過在意。”
那羅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兩具親隨屍體,咬牙道:“既如此,還請兩位叔叔向大塚宰解釋誤會。”
“好了,那羅延你帶人走吧。以後出行,可須小心謹慎才是啊。”
兩位被稱為侯伏侯的大人物震懾住場麵,大塚宰親衛隻得讓開一條路,放那羅延等人離開。
……
一場田獵趣事,變成這樣的結局,返程路上,眾人垂頭喪氣。
兩匹馬的身上,橫馱著兩具屍體。
回到長安城,侯勝北正要辭彆,被那羅延拉住:“侯兄弟且不要急著走,再陪我一會兒,咱們喝上一杯。”
侯勝北知他心中憤懣未消,應承了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去那羅延的府邸,進了廳堂,一位女子上前相迎。
隻見她容貌和伏陀有幾分相似,姿容甚美,眉宇間英氣勃勃。
女子見那羅延臉色不對,問道:“出了何事?”
那羅延悶聲道:“遭了大塚宰親衛襲擊,丟了兩條人命。”
女子吃了一驚,趕緊查看他有無受傷。
“我無事,幸虧侯兄弟反應得快,還有他的隨從相救,否則隻怕已經死了兩次。這次有侯伏侯龍恩和侯伏侯萬壽兩位大將軍解圍,才得出生天。”
女子點頭道:“邙山之戰,大塚宰率先鋒為敵所圍,有賴侯伏侯龍恩挺身捍禦方才得免,大塚宰須抹不過他們的麵子。”
侯勝北聽這女子說起戰事如數家珍,暗暗稱奇。
這位無疑就是那羅延的夫人,伏陀的七妹獨孤伽羅了。
“多虧有老爺子的舊日交情在。伽羅,勞駕準備些酒水壓驚,我要好好謝過侯兄弟。”
侯勝北隨那羅延進入後堂。
所謂登堂入室,有了今日共曆患難,兩人的關係無疑更進一步。
不一時酒食擺上,那羅延倒滿一樽酒,一飲而儘:“侯兄弟不要客氣,我就不招呼了。”
短短片刻,他就一連喝了幾樽下去。
侯勝北陪著飲了兩樽。
兩人也不說話,各自默默地飲酒。
今日如果不是侯伏侯兄弟出麵,那羅延必然就被害了性命。
事後哪怕追查,最多作為誤殺,交出幾名動手的士卒平息老爺子的怒氣罷了,還能如何。
“不過是沒有投效罷了,大塚宰為何予以加害!”(注6)
那羅延喝到酣處,帶著幾分醉意恨恨道:“先帝曾派趙昭相我麵容,事後他對我說,必大誅殺而後定。吾若得誌,必殺之,必殺之!”(注7)
侯勝北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要殺誰,躊躇了一下勸道:“那羅延……”
“佛雲,金剛怒目。隨從被冤殺,我枉稱那羅延,卻不敢一怒!”
那羅延打斷了他,又飲一樽:“太祖賜姓普六茹,可我族乃是弘農華陰楊氏,不是什麼胡人!”
侯勝北聽他這麼一說,順口便道:“原來那羅延還是弘農楊氏之後,失敬失敬。”
那羅延已是醉意朦朧,酒勁湧上:“不錯!我乃大漢太尉楊震十四代孫,武川鎮司馬楊元壽來孫、太原太守楊惠暇玄孫、平原太守楊烈曾孫、寧遠將軍楊禎之孫、柱國大將軍楊忠之子,姓楊名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