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六茹忠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彷佛對已故同僚的急智感到佩服。
“不得不說這羯奴打仗很有一手。本以為隻有高歡親至,才是太祖的敵手,不想此人也頗為厲害。太祖輕騎追擊,在這輪反擊下吃了個虧。”
那是,侯景後來把我們南朝禍害成什麼樣子了。
要不是在巴陵城碰了個大釘子,王僧辯和陳霸先還沒那麼容易收拾他呢。
聽了普六茹忠的感慨,侯勝北默默想道。
“不過太祖平安回歸本陣,我軍的後繼主力也趕到了,重整旗鼓再次發起了攻擊,終於大破東魏兵,擊走了侯景。”
“此戰東魏以大都督、廣平郡公厙狄乾率諸將為前驅,高歡總眾繼進。”
“厙狄乾娶了高歡之妹樂陵長公主,自從信都起兵以來經常統領大軍,威望之重為諸將所欽伏,性格最為嚴猛。然而他也彈壓不住局麵,隻得隨軍敗走。”
“而這一戰最為精彩之處,乃是和東魏司徒公、軍司大都督、京兆郡公、號稱霸王再世的高敖曹的交鋒!”
普六茹忠說起和這位絕世猛將的交手,回味不已。
“高敖曹身披紅色鎧甲,不戴兜鍪,紮了一根紅色頭帶,昂然立於三丈高的旌旗和傘蓋之下。”
“見侯景軍敗退,高敖曹也不慌張,下令將旌旗傘蓋移到陣前。隻見紅底大旗繡有一隻插翅猛虎,迎風招展,栩栩如生,彷佛就要破旗而出。”
“他向來以猛虎自居,渡大河之時祭祀河伯,念的祭文竟是:河伯,水中之神;敖曹,地上之虎。行經君所,相決一醉!”
“高敖曹所率皆是河北漢軍,人數不多,隻有三千餘人,卻精悍無比,戈甲器仗齊備。”(注3)
“當時太祖舉起馬鞭指向對陣,謂左右諸將道:此賊自恃悍勇無敵,素來輕孤。既然高敖曹自詡河北猛虎,而諸君皆有殺獅斃虎之能,何不為孤擒之!”
“眾將熱血沸騰,戰意昂揚,轟然答應,突出本陣。我軍各部形成一個箭頭,箭尖直指高敖曹!”
“看到西軍眾將殺來,高敖曹放聲狂笑,下令就以寡兵迎戰。”
“他早已習慣了被敵軍針對,而來犯之敵,大多死在他的丈八長槊之下!”
“隻見高敖曹操起手邊那根一握粗壯,黑漆塗就的大槊,槊頭本該銀亮,卻帶著一層暗紅,那是殺敵無數的鮮血所染。”
“我對於自己的武藝也頗為自信,挈弓提槊就殺奔過去。相隔還遠,將槊夾住,取一支四棱破甲重箭,開三石弓,啪的一聲呼嘯射去。”(注4)
“我那時心想,高敖曹若是死在這一箭之下,也就不配與吾交手!”
“隻見這廝好膽色,利箭百步轉瞬飛到。高敖曹揮手一抖,近三尺的槊鋒舞出一團銀色透紅光芒。老夫射出的勁箭竟被絞住,箭杆吃不住力,截截寸斷。剩下一個箭頭,叮的一聲墜地。”
“三石強弓射出的箭,都能被擋住?”
眾小輩聽得咋舌不已,這份反應和眼力腕力,都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吧。
普六茹忠感歎道:“對我等而言,馬槊隻是兵器,使得精熟而已。高敖曹的槊,卻像是他手臂的延長,操之如同伸手取物一般。”
“見他展露這麼一手,吾自知不敵。然而兩軍交鋒豈能退縮,就舉槊向著高敖曹的胸腹刺去,心想就算換個兩敗俱傷,也是值了。”
“哪知兵器相交的瞬間,高敖曹的大槊搭了上來,竟然把陣前一擊致命的剛猛招式使出了柔勁。”
“當時我隻覺槊上像是纏上了一條毒蛇,前端立刻有如墜了一塊鐵坨,眼看就要脫手。”
“我心知不妙,隻要兵刃離手,下一刻高敖曹必然就是順勢一刺取了性命去。於是吐氣開聲,使出渾身勁力,崩開了他的馬槊。”
“高敖曹略感詫異,彷佛沒想到這一招毒蛇纏會被解開。”
“老爺子,你怎麼知道這招叫毒蛇纏呢?難道高敖曹出手之前,還會喊出招式名稱不成?”
聽到有小輩質疑,普六茹忠眼睛一瞪:“這是老夫根據他的招式特點所起,不行啊?”
那提問的小輩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問。
“兩馬相交,不過變招一二,高敖曹立刻使出了烏雲蓋。當時我覺著眼前天突然就黑了。大槊攜著勁風,如同一片烏雲籠罩頭頂數尺方圓。如果被劈中,必然是天靈碎裂的下場。”
“我奮力一格,一股沛然大力湧來,不過身子晃了一晃,還是擋住了。”
“柔韌的槊杆一彈即回,高敖曹又出了一招虎尾掃。顧名思義,槊杆化柔為鋼,棍一樣橫掃而來,若是抵擋不住,自然就被掃落馬下。”
“一馬三式,這一招亦被我擋住。二馬交錯之際,我看到高敖曹好像露齒笑了笑,才想到一件事。”
普六茹忠緩緩道:“我策馬衝鋒,高敖曹端坐馬上迎敵,是原地不動的!他若也是快馬衝刺,借著馬速出招,當是何等迅猛?”
“高敖曹,不愧馬槊絕世,槊法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