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舊友來(1 / 2)

南朝不殆錄 仁者為鬼 10461 字 6個月前

“侯兄弟,這柳慶也太過分了。他手下三千侯官,監視內外,看誰都像細作。”

楊堅打抱不平道:“戰場出生入死,豈能做得了假。我等武人,除了同袍還能相信何人?”

“而且侯兄弟你胸懷坦蕩,明白拒絕於我。若真是細作,豈不是應該答應下來,躋身我朝晉升高位,才更能發揮價值?”

侯勝北沒想到楊堅居然是這麼一套邏輯,苦笑道:“今日能僥幸不被冤枉,還虧得大哥前來搭救。”

楊堅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說些甚麼話。走,喝酒去。既給小兒慶生,也替你壓驚!”

侯勝北對李昞、竇榮定也表示感謝。

不用說,一個連襟、一個姊夫,都是被楊堅拉來以助聲勢的。

柳慶再怎麼得大塚宰信任,麵對這幫北周根基所在的權貴子弟,查無實據之下,也隻有退讓。

……

到了楊府,果然是賓客盈門,見楊堅等歸來,紛紛迎上前來。

獨孤伽羅也抱了楊勇出來,眾人圍著新生幼兒,恭喜道賀,善頌善禱。

侯勝北環視一圈,沒有看到一個人,問道:“咦,你不是也請了賀若弼,他怎麼沒來?”

聽到這一問,楊堅的臉色一變:“侯兄弟,此事回頭我另外和你說。”

侯勝北心知多半另有原委,也不再問,讓楊堅自去招呼客人。

正在喜氣洋洋,熱鬨慶祝之時,突然從廚房方向,傳來陣陣呼喊慘叫!

眾人麵麵相覷,無法裝作沒有聽到,氛圍一下子變得頗為古怪。

獨孤伽羅叫來管家,令去看看怎麼回事。

須臾來報,聲音雖輕,侯勝北在旁聽得幾個字入耳:“是那個黑仔……世子乳母……”

獨孤伽羅氣得臉色發白,仍然強顏歡笑招待來賓。

慘叫聲漸漸平息。

隻是好好的一場滿月酒,畢竟破壞了氣氛,隻怕回頭在長安城的關隴子弟圈子裡,會被作為談資笑話。

……

賓客散去。

侯勝北尚未告辭,楊堅留著他還有話說:“你不是問賀若弼嗎?他家出事了。”

侯勝北問出了何事。

楊堅長歎一聲:“還不是招惹了大塚宰。上次就說他們父子滿腹怨言,遲早禍從口出,不想真的應驗了。這次賀若敦的怨言不知怎的傳到了大塚宰耳朵裡,被征回長安,逼令自殺了!”(注1)

侯勝北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雖然正是因為自己下令臥虎台傳謠,一位能開三石弓,箭無虛發的勇將就因為口舌言語喪了性命,他還是多少有些唏噓。

戰陣之上捐軀舍命不提,回到朝堂還受這等遭遇。

都說紅顏薄命,誰知武人也命薄如紙。

自己這是在惺惺作態?

好像這種時候,正常應該是這麼想,所以就這麼想了。

臥底做久了,何者為真,何者為假,都逐漸分不清楚。

侯勝北感慨道:“賀若弼遭逢此事,看來得消沉好一段時間了。”

“可不是嘛。聽說賀若敦臨死前,還拿錐子刺兒子的舌頭出血,誡以慎口。賀若弼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彆提出來喝酒了。”(注2)

侯勝北心想嚴父訓子,果然是花樣百出,要是換了自己,多半下不了這種狠手。

楊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賀若敦還說: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當成吾誌。看來當初敗給你們的怨念還是挺深的。賀若弼得此遺訓,怕是今後要和你們南朝杠上了。”

侯勝北無奈道:“國家大事豈能為個人好惡左右,賀若弼要是這麼想也沒辦法。隻是他要是在戰場上還是流於情緒,隻怕要吃敗仗。”

楊堅拍拍他肩膀:“侯兄弟,你說這話,我信!”(^_^)

正說著話,管家來到麵前,稟報道:“李監廚帶來了,就在閣外候見。”

楊堅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侯勝北正要告辭,楊堅道:“侯兄弟你且再坐會兒,看我怎麼收拾這個奴才!”

他恨恨道:“這廝是老爺子麾下軍士和家僮黑女私通所生,生父不肯認他,就給我家做奴仆。我提拔他做個監廚,平日做事也還妥當,不想今日整出這麼一檔子事。”

獨孤伽羅在一旁也說道:“阿勇的乳娘隻是垂淚,連奶都不好好喂了。一點吃食而已,此人不識大體,賓客盈門之際鬨出這等事,家法何在?”

楊堅更怒:“叫那黑廝滾進來!”

不一會,一人走進閣中。

侯勝北見他身材高大,膚色黝黑,怪不得這麼稱呼。

雖然聽楊堅說,此人出身低賤,為監廚仆役,神情卻沒有甚麼諂媚逢迎之色。

“黑廝,你好大的膽子!”

那人被楊堅嗬斥,沒有畏懼退縮,看了一眼獨孤伽羅,低頭道:“主人,是世子的乳母前來請食。仆以為賓客未供,加以拒絕,她竟擅自拿去。廚人不敢攔阻,故撾之。”(注3)

獨孤伽羅尖聲道:“家裡來客你不知道嗎!你的廚房規矩重要,還是世子的滿月酒重要?”

被稱為黑廝的男子遲疑了一下:“仆以為慶祝世子滿月的酒宴固然重要,然而廚房規矩也不可廢。”

楊堅聽聞更怒:“反了你,賤仆還敢大放厥詞。來人,杖家法二十。”

侯勝北沒有勸阻,這是楊府的家務,他與楊堅關係雖親密,也不宜插嘴。

隻見那人聽到賤仆二字,滿是憤懣不平,咬緊嘴唇默不作聲。

行杖完畢,楊堅又問:“如今你可知錯?”

那男子昂首道:“《孟子》曰: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仆不知嚴守規矩有何錯。”

楊堅剛消下去一些的火氣,見他不屈,又冒了上來。

“侯兄弟,你看這賤仆還敢嘴硬。”

“大哥息怒,我有一言問他。”

侯勝北此時出言,就不再是乾預楊堅處置僮仆,而是為他的情緒在考慮了。

徐陵、毛喜傳授的的溝通話術,正是人情世故的精細之處。

同樣的一句話,在不同時點說出,給人的感覺就會截然不同。

侯勝北向著那男子道:“既然你講到規矩,不是無知無識之人,咱們便來議論一番。這方圓之外,還有方圓,規矩之上,另有規矩,以為然否?”

那男子知道說話此人是主人貴客,不時出入府中。

聽他沒有像楊堅一樣,賤仆賤仆地叫,神情和緩了一些,回答道:“世事自然如此。”

“那麼因為堅持汝之規矩,破壞了之上的規矩。如同房梁雖然重要,若是撐破了屋頂,又有何用?”

此人思考片刻:“敢問貴人,當兩者衝突之時,該如何相處呢?”

侯勝北掏出一枚銅錢:“天圓地方,為人也當如此。外圓內方,處世通達而內心中正,但求無愧於心即可。”

此人身軀一震,彷佛見到了新的一層人生境界。

“主人,仆知錯了。不該以下犯上,為了堅持自己的小規矩,破壞了家中的大規矩。”

他終於拜倒在地。

楊堅見此人認錯,大喜:“還是侯兄弟厲害,三言兩語就折服了這廝。”

想了一想道:“之前害得侯兄弟你折了隨從,這黑廝我也不罰他,就轉送於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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