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其次伐交之胡不歸(1 / 2)

南朝不殆錄 仁者為鬼 11175 字 5個月前

和士開就這麼丟下二人離去,雖然樂曲還在繼續演奏,氣氛卻頗為尷尬。

兩人麵麵相覷,當然實際隻有侯勝北能看得到祖珽。

不過祖珽彷佛知道侯勝北在看著他,開口道:“尊使想必聽說過老夫的那些傳聞,否則不會如此凝視。”

侯勝北心道你果然是眼瞎心明,誠懇地說道:“祖大夫的丈夫不負一身之語,在下感懷於心。”

祖珽嗬嗬笑道:“尊使此言發自內心,甚有誠意。”

他討了一麵琵琶,隨手撥彈,自得其樂。

侯勝北細聽其詞,竟是一首《式微》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心中一動,祖珽為此曲,莫非彆有深意?

不過若是說自己為了陳頊,在露水泥水中泡著,有點過分啊。

“尊使此來,即便費儘心機,也是徒勞無功,不如早早歸去。”

祖珽直接把話挑明了。

侯勝北也不管他能否看得到,恭敬行禮:“還請祖大夫指教。”

“尊使說動和相也好,廣寧王蘭陵王兄弟也罷,甚至就連陸女侍中也幫你說服齊主首肯,都是無用。”

侯勝北對於祖珽做出這樣的結論,稍覺訝異:“祖大夫何以如此斷言?”

“聯合伐周這等軍國大事,左右丞相豈會置若罔聞?”

祖珽撥動琵琶,發出錚的一聲重音:“段孝先、斛律光定然不準!”

侯勝北聽聞祖珽如此肯定,心中一驚:“此為合則兩利之事,兩位丞相為何會反對?”

祖珽神態傲然,瞪著盲目尖銳地點評道:“段韶慳嗇,錙銖必較,自詡老謀深算,豈肯讓汝等平白得利?”

侯勝北想起《北征道理記》的描述,部下忙前忙後幫著張羅段韶兒子的婚事,十餘天下來,隻賞賜了一杯酒,確實小氣。

祖珽舉例證明:“此前交涉送還北周宇文護之母,段韶就主張不可輕縱。一人尚且如此,何況一城一郡一州一地乎?”

侯勝北默然,知道祖珽說的有幾分道理。

那麼斛律光呢,為什麼能肯定他也不會同意?

“斛律驕傲,自負其能,自矜其功,不屑與汝等聯合。”

祖珽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恨意:“斛律光為丞相,其弟斛律羨及長子斛律武都並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嶽,其餘子孫皆封侯貴達。一門一皇後、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寵之盛,當世誰能比肩?”

他同樣舉了一例:“斛律光常在朝堂垂簾而坐。吾不知,乘馬過其前。斛律光便怒了,謂人曰:此人乃敢爾!”

“一盲人而不能容,焉能包容天下!”

侯勝北不得不認為祖珽說得很有道理,看來這次沒準真的要無功而返了。

他正想著對祖珽表示謝意,畢竟此人給出了中肯意見,免得在此虛耗時光。

隻見祖珽放下琵琶,雙手摸索,涎著臉湊了過來。

被一張風乾橘子皮一般的老臉近到跟前,侯勝北覺得有點惡心:“祖大夫,你這是有何見教?”

隻聽祖珽嘿嘿笑道:“老夫喜好醫術,久聞南朝有葛洪《肘後備急方》、雷敩《雷公炮炙論》、陶弘景《神農本草經集注》等著作。尊使必要謝我,不妨抄錄一份,下次出使之時帶來如何?”(注1)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侯勝北剛對他的印象稍有改觀,沒想到立刻原形畢露。

另外兩本醫書,侯勝北不知道哪裡有,《肘後備急方》在馬樞那裡見過,覺得可以答應。

祖珽大喜:“老夫不白拿你的書,我朝擅長醫道的名人甚多,到時引薦一二,保你不會吃虧。”

兩人談了一會兒,見和士開還不出來。

侯勝北心想他得了一件新鮮玩物,怕是要反複折騰許久。

可憐那劉氏小娘子,不知是否能夠承受得起。

再坐得片刻,就告辭離去了。

……

回到館驛,侯勝北向傅縡和荀法尚說了祖珽的看法。

兩人均覺得有理,荀法尚道:“此前不知段孝先、斛律光的為人,所定方略出了偏差。果如祖珽所言,久居也是無益。”

傅縡為主使,下了決定:“且再待些時日,若是北齊朝廷還無回音,我等就歸還吧。”

兩人自無異議。

侯勝北放下心思包袱,反倒一身輕鬆,和荀法尚於集市中閒逛。

隻見貧家無以為繼,賣兒鬻女,骨肉分離。

兩人出身富貴,不愁溫飽,也不是胸懷天下蒼生的矯情之人。

然而耳聞悲聲,目睹慘劇,隻要不是全無心肝,心生憐憫乃是人之常情。

再聯想起北齊貴族的奢侈生活,覺得剝削百姓,實在是過分了。

米價一鬥上百,一石近千文。

雖說是青黃不接之時,昔日神武帝治政,東方連歲大稔,穀斛至九錢,相差百倍。(注2)

不由令人覺得天命已經不再眷顧北齊。

米價飛騰,隨之而來的就是惡錢膨脹。

文宣帝高洋受禪,改鑄常平五銖,重如其文,其錢甚貴,且製造甚精。

至乾明、皇建年間,往往私鑄。鄴中用錢,就有赤熟、青熟、細眉、赤生之異。

打聽之下,據說河南所用,更有青薄鉛錫之彆。

而青齊徐兗梁豫各州,輩類各殊。

如今武平年間,私鑄轉甚,或以生鐵和銅,卒不能禁。

看著這番景象,侯勝北心裡湧現出了早就有的另外一個想法。

要不,還是攻打北齊吧。

……

不幾日,高長恭奉詔出征,侯勝北前往贈彆,道邊結廬,餞飲以壯行色。

臨彆之際,蘭陵王感懷道:“天下俊傑何其多也,南朝有你這等貫通東西南北的人才,國勢可想而知。我意兩國結盟聯合為上,可惜……”

他打住話頭,不複多言,撥馬離去再不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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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盤桓月餘,北齊朝堂始終沒有給出答複,隻是推脫左右丞相不在,難以決策。

侯勝北私下拜訪和士開,此前誇耀權勢的他也無能為力。

涉及真正的軍國大事,段孝先、斛律光,就是兩座繞不開的大山。

無奈之下,眾人隻得無功而返。

返程恰逢夏末,雨水充沛,侯勝北原路返回,照舊測量水深,大船處處可行。

二月出發,六月返回。

回到建康,傅縡向陛下稟明出使經緯,陳頊聽後不語,之後讓侯勝北留下。

“照卿等所說,北齊不會同意聯合伐周了。”

陳頊平時沉穩的聲音帶著些飄忽不定。

侯勝北能夠體會他的心情,以本朝之力,獨自奈何不得北周。

北齊又不願聯合的話,一時半會兒就難以作為,不少戰略都要重新調整。

“卿等出發後,朕大赦天下。詔令自天康元年訖太建元年,逋餘軍糧、祿秩、夏調未入者,悉原之。”

陳頊像是在說給侯勝北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再下一詔:犯逆子弟支屬逃亡異境者,悉聽歸首。見縶係者,量可散釋,其有居宅,一並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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