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士開已經不在人世,再也不能向自己炫耀握槊之技和滔天權勢了。
促成這場政變的,是一位十四歲的少年,和他背後的野心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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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高儼和齊主高緯同為胡太後所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嗯,就和陳頊和陳蒨一樣。
南朝已經做了一個很好的範例出來。
而且高儼的優勢在於深得父母寵愛。
武成帝高湛在世時,高儼常在宮中,坐含光殿視事。
高歡諸子,僅存的幾位叔叔都要拜他。(注3)
北齊以晉陽為根基,高湛出幸並州之時,高儼留守,每送駕,或半路,或至晉陽方還。
就連左右都知道,哪怕犯了錯,提到自家的第三個兒子,就會勾起高湛對高儼的思念,從而得到寬恕。(注4)
高儼排行第三,提長子就沒有免罪效果了。
高儼的器服玩飾都和嫡長子高緯一模一樣,逐漸養成了一條規矩,要是哥哥先有了新奇玩意,屬官及工匠必然獲罪。
可是高湛、胡氏這對爹媽覺得這還不夠。(注5)
高儼初封東平王,就拜開府、侍中、中書監、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禦史中丞。
這幾個都是實權要職,隨即遷司徒,升任三公之位。
北魏慣例:禦史中丞出,與皇太子分路。
王公皆遙駐,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其過。
如有遲違,前驅可以赤棒棒之。
隻不過這個規矩,已經廢絕了幾十年。
高湛欲顯示尊寵,詔令高儼從北宮出行,一如舊製。
凡京畿步騎,領軍之官屬,中丞之威儀,司徒之鹵簿,一應俱全。
高湛還故意遣宮中使者驟馬衝撞高儼儀仗,自言奉敕。
高儼命人以赤棒擊碎使者之鞍,馬驚人墜。
高湛與胡後於華林園東門外張幕,隔青紗步帳觀之,大笑以為善。更敕令停車,傳語良久,觀者傾京邑。
這孩子這麼寵下來,久而久之,高儼自己也有了想法。
他天真地問父親:“阿兄懦,何能率左右?”
差一點點就成功了。
高湛以長子為劣,已經起了廢立之心。
而阻擋高儼超越兄長,登頂禦座的,是和士開。
要是再擴大一下範圍,祖珽也有份。
祖珽給和士開出的主意,讓他進言高湛,就說高澄、高洋、高演三位的兒子都沒當上皇帝。何不趁著高湛還活著那功夫,趕緊讓皇太子早日登基,以定君臣正統?
此事若成,高湛和新主都會感激和士開。
不得不說祖珽天文地理,無一不識。
此議一開,彗星出現。
太史啟奏,此乃除舊布新之征兆。
於是高緯即位,高湛升任太上皇帝。
高儼的夢想落空,和士開也就成了壞他好事的仇人。
……
七月二十五日這天的清晨,和士開像往常一樣參加早朝。
他的心情好極了。
平鑒家的劉氏小娘子玩了個把月膩了,如今又有了新的玩物。
尚書令徐之才的夫人乃魏廣陽王之妹,被他勾搭上手。
而且還是當著徐之才的麵行事,那老兒退而避之,曰:“妨少年戲笑。”
大丈夫當如是。
正得意間,領軍將軍庫狄伏迎上前來,拉著自己的手說道:“今有一大好事。”
“?”
和士開心想,是胡太後對那幾個和尚膩味了,想和自己握槊?
還是小皇帝想聽龜茲胡樂,看自己跳胡舞?
小皇帝裝成貧兒乞丐要飯,自己打賞天子的感覺也不錯啊。(注6)
掃興的是,治書侍禦史王子宜授以一函:“有敕,令王向台。”
和士開掃了他一眼,你一個禦史也來宣敕,難道還敢彈劾本相不成。
小皇帝怎麼可能準奏。
他沒有想到,謀劃此事的除了曾經的領軍大將軍高儼,還有侍中馮子琮。
馮子琮將王子宜的彈劾表奏混雜在其它文書中,齊主不察,批複可行。
高儼於是奉敕行事,命令不久之前的部下,領軍庫狄伏連收捕和士開。
對了,高儼還兼著禦史中丞,所以王子宜也是他的人。
庫狄伏連覺得茲事體大,還是和陛下再確認一下為好。
他去確認的對象,是馮子琮。
馮子琮一臉嚴肅道:“琅邪王受敕,何必更奏。”
高儼往日的恩寵和威風起了作用,庫狄伏連相信了,安排五十名軍士埋伏於神虎門外。
和士開被軍士簇擁,到了南台,都督馮永洛斬之。
當白刃加身的那一刻,這位權臣大概還沒有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三五個關鍵位置的人物串通,就流程合理地誅殺了自己。
和士開應該會後悔吧,沒有及早對高儼下手,手段也不夠激烈。
高儼隻是轉任太保,卸去了領軍大將軍一職,奪去了禁中兵權。
之後啟奏出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得無時見太後而已。
其京畿大都督的兵權,禦史中丞的監督彈劾之權還在啊。
可恨,可恨。
和士開,卒。
……
事情到了這裡,本來也就完結了。
高儼年少氣盛,殺和士開與其說是為了奪權,更多隻是為了出一口惡氣。
隻是背後攛掇他的那些野心家們,可不僅僅是為了替少年出氣那麼簡單。
欲行廢立,奉高儼為新帝。
……
太建三年,八月。
北齊朝堂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對此一無所知的侯勝北再次踏上了出使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