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某人對斛律光在北齊朝廷的處境,理解得更加清楚了。
……
正如崔季舒所言,沒過幾天,北周的使者右武伯穀會琨、禦正蔡斌來聘,欲罷兵止戈。
幸好這次齊主沒有在晉陽待到年底,大概是覺得讓兩國的使團都在鄴城等著不太合適。
南朝使團在等待數日之後,齊主終於回到了鄴城。
高緯抵達鄴城的那天,至紫陌,刮起了大風。
聽不少旁觀者說,至尊親自彎弓纏槊,騎馬飛馳入南城。
侯勝北感歎北朝君王的武勇,又不太明白這位至尊為什麼要做出此等事。
接下來他就見到了一件新鮮事。
北齊崇佛,卻在集市公開處刑殺了好幾個和尚,其中為首一人法相莊嚴,垂頭喪氣。
一同被斬首的還有三位郡君級彆的誥命夫人。
這種搭配讓人不由得浮想聯翩。
問起原因,所有人都緘口不提。
偶有漏出隻言片語,此沙門者,太上皇也。(注2)
侯勝北琢磨了一下,有楊白華的前例,很快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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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季秋,北齊舉行大射禮,南朝使團被邀請觀禮。
皇帝備大駕,常服,禦七寶輦,射七埒。
埒者,矮牆也。
文武百官那麼多人,靶子是射不下了,就對著牆射吧。
正三品以上,射第一埒。
一品五十發,一發調馬,十五發射下,二十五發射上,三發射獐,三發射帖,三發射獸頭。
二品四十六發,一發調馬,十五發射下,二十二發射上,二發射獐,三發射帖,三發射獸頭。
三品四十二發,一發調馬,十二發射下,二十二發射上,二發射獐,二發射帖,三發射獸頭。
以此類推。
直到九品射第七埒,十發,一發調馬,三發射下,四發射上,一發射獐,一發射帖。
大射置大將,由太尉擔任。射司馬各一人,錄事二人。
太尉正是蘭陵王,他騎白馬,執朱弓,披紫授,頂金冠,更顯得玉麵俊朗,風采絕倫,見者無不讚歎。
七埒各置埒將、射正參軍各一人,埒士四人,威儀一人,乘白馬以導,的彆參軍一人,懸侯下府參軍一人。
又各置令史埒士等員,以司其事。
侯勝北覺得北朝不愧是遊牧騎射起家,祖上鮮卑武風不改。
上至天子下至百官,不論文武都操弓能射,這就很了不起。
誰要是弓馬粗疏,那是要被恥笑的。
要是換了本朝嘛。
嗯,陳頊騎射聽說還是可以的,大部分的文官估計連馬都不會騎吧。(注3)
射禮此舉有益提倡尚武精神,值得借鑒。
自己要是有朝一日執掌大權,也要在朝中推行,哼哼。(^_^)
……
侯勝北既然結識了祖珽、徐之才、崔季舒等人,在鄴城的人脈愈發得以拓展。
在他們的引薦下,接下來的十幾日間,傅縡、侯勝北見識了河北世家的人文風采。
封隆之的侄兒,東宮洗馬封孝琬、通直散騎常侍封孝琰兩兄弟,渤海封氏。
封隆之和高歡有同郡之誼,佐命之功。
封氏和高歡自稱的出於渤海高氏,並為一處。
封孝琰曾出任聘陳使主,其女為範陽王妃,彼此相談甚歡。
他曾因故被武成帝高湛決鞭一百,又令高阿那肱追加重決五十,幾乎喪命。
所以封孝琰的立場也就不用說了,與鮮卑貴種、近習幸臣乃是對頭。
封孝琰雖然文筆不高,但以風流自立,善談戲,威儀閒雅,容止進退,人皆慕之。
他與祖珽交好,深知其好自矜大,經常稱讚他:“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
祖珽聽了很高興。
至於那些被稱為餘人,淪為陪襯的近習如高阿那肱、韓鳳、駱提婆之流,就不知道會怎麼想了。(注4)
閒談時聊起之前集市斬殺和尚一事。
處置此案的正是封孝琰,他不屑地說道:“呸,曇獻賊道,毫無德操,靠太後寵愛得封沙門統,小人一個。”
侯勝北知道沙門統類似本朝的僧正僧都,乃是北齊全國的最高僧官,又稱作昭玄統,例由道人出任。
僧徒除了殺人以外,皆由昭玄內的律僧製治罪。
侯勝北覺得道人管和尚這種事,有點扯淡。
那麼太上皇這事,又是怎麼會暴露的呢?
封孝琰表示他也是聽來的,不一定真實。
據說,隻是據說啊,齊主朝見胡太後,見她身邊有兩個美貌的年少尼姑。
於是悅而召之。
侯勝北問然後呢。
封孝琰一下子沒繃住,罵了句臟話笑道:“不想居然是兩名男子。”(注5)
侯勝北:“……”
由是東窗事發,牽扯到了曇獻的頭上,齊主令有司推劾。
封孝琰領命,一查不得了。
捐獻大量錢財也就罷了,就連先帝平生所禦的寶裝胡床,太後也拿去放在曇獻的家裡。
高湛要是九泉有知,估計得氣得活轉過來。
此事不便深究,曇獻即以受納貨賄,致於極法,抄家所獲珍異,悉以沒官。
侯勝北心想,自己是奉旨來觀察北齊是否可攻的,沒想到還會看到這麼一出醜劇。
修身、齊家、治國,對齊主來說,一樣都沒有做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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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參照》
紫陌:今臨漳縣西南的古鄴城西北五裡,漳河上有紫陌浮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