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日的清晨, 徐靖曾派家中一奴仆前去山上,那奴仆還提了早飯,然而等對方走到木屋前, 卻沒能在屋子裡看到任何林遙的蹤跡。
隻有坐在屋子中間蒲團上麵, 麵容莊嚴,依舊閉著眼在靜心修禪的元奕。
把裝有飯菜的籃子暫時擱置在房門口,仆從到房屋四周都去尋了一番。
還是未能尋找到林遙,返回木屋, 仆從看元奕一動不動,心知不能去打擾, 於是飯菜沒帶著,從門外放進了門內, 靠在牆邊,這菜裡齋菜, 不光給林遙帶了, 也給元奕準備有。
又在蓮池邊等了一個多時辰, 還是不見林遙的身影, 仆從想也許林遙已不在此處, 快到午時,他隨後快步下山, 原路返回,回去給自己少爺報一下今天出來一趟的結果。
路上仆從向守門的士兵詢問了一番, 兩人表示從晨曦初露到現在, 並沒有見到穿青色華貴衣袍, 相貌俊朗的青年。
從城外進入城裡,不多時仆從回到徐家。
躬著身,仆從站在徐靖麵前。
“你說山上沒見到人,守門士兵那裡,也沒有林遙的行蹤?”徐靖微擰著眉頭。
仆從低垂下頭,道:“是,林公子似是已經離開。”
徐靖不知為何,笑了一聲,他忽地極為後悔,難得有幸能遇見那麼一個單是目及到的第一眼,就心生強烈好感的人,昨晚就算回來了,也該派人送些衣被到木屋那裡,順便讓仆人留在山裡,這樣一來現下林遙去了哪裡,他必然一清二楚。
這麼些年來,還從未遇到像林遙那樣有著出塵絕色姿容的人,不可否認的是,最開始徐靖的確是被林遙麵容所吸引,在和對方淺談一番後,徐靖有著深深的欲求,想了解的更多,包括林遙的過往,他都想確切的知道。
隻是看起來上天不作美,林遙似一現的曇花,還不等徐靖去接近,就忽然消失。
徐靖仰頭看向一碧如洗的藍天,眸色漸深。
若他日還有和林遙相遇的機會,他垂落身側的拳頭緩緩攥緊。
他一定不會再輕易鬆手了。
徐靖這邊的想法,係統自是探知不到,它隻清楚徐靖讓仆從不用再尋找林遙了。
將這一信息轉述給林遙,林遙還是蛇身,盤卷在元奕的手腕上,整個冰冷的蛇身,經過一整個夜晚,這會已通體都泛著暖暖的熱度。
元奕修為高強,便是數日不用飯對他身體都無關緊要,林遙還不行。
至少目前來說,林遙還需要定時進食。
門外陽光璀璨明媚,林遙蛇身慢慢遊動,他蛇尾墜落下去,然後咚一聲悶響,墜到了元奕盤起的腿上。
在元奕衣袍上輕輕蜿蜒前行,轉眼裡,林遙就從元奕身上爬行到了地上。
他在冰冷的地上緩行,那溫度讓他很懷念元奕身上的熱度,但自己肚子也重要,也不能餓著肚子一直纏元奕手腕上。
從木屋出去,林遙蛇身掛在門檻上,頭顱往後轉,黑玉幽亮的蛇瞳盯著元奕看了一小會,之後就真的離開了。
林遙在這片山域都逛過,知道哪裡有可以食用的果實,雖然身體是條蛇妖,但他靈魂還是人類,讓他吃生食,他還是不大習慣。
在走出看不見木屋的地方時,林遙蛇身陡然一變,一陣灰白的霧氣彌漫開來,隨著霧氣的緩慢散開,林遙由蛇身換回了人身。
自然還是人身行動更方便,便是視野,也比為蛇時,寬闊許多。
木屋那裡的餐籃林遙看到了,但他沒有吃裡麵的飯菜,以蛇身不合適。
在荒無人煙的山間行走著,走著走著,林遙聽到身邊有羽翼扇動的聲音,那聲音漸漸靠近,分明就是向林遙飛來。
林遙驟然止步,往後轉過身,在係統還沒有開口之間,就已經看到飛來的是什麼。
“那花是送給你的。”就見一隻紅黃相間、尾巴比其他鳥要明顯長些的鳥兒嘴裡銜著一株紫紅色的小花,向林遙迎麵而來。
“蛇的天敵是鳥吧?”那隻鳥亦是開了靈智的,可以稱得上鳥妖,林遙還不至於會不知道鳥類和蛇類是天敵。
所以這隻紅黃鳥帶一朵花來的意思,林遙覺得挺奇特的。
“你這身皮囊漂亮啊,不論是人還是非人,都最容易被美麗的皮相所惑。”鳥妖正是看林遙無論人身還是蛇身都比山中其他妖獸都還美麗,自然就起了愛慕的心。
至於天敵什麼的,那根本不在鳥妖的考慮中。
鳥妖銜著一朵開得爛漫的紫花飛到林遙眼前,圍著林遙身體來回轉了幾圈,後又重新停在正對麵,羽翼撲扇,豌豆大小的眼珠子看著林遙一動不動。
“花,送你。”鳥妖妖力不高,出口的話也有些不順暢。
“謝謝,不過很抱歉,我已經有伴侶了。”鳥妖這是拿花在向林遙求愛,若林遙接了的話,就表示他接受了鳥妖。
這必然是不可能發生的。
林遙於是微笑回絕鳥妖。
“你有、伴侶?誰,沒見過……”鳥妖自認還是清楚的,林遙在山間都是一蛇單獨行動,從來沒有在他身邊見過任何其他妖。
“他因為有點其他事,所以暫時離開一段時間,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林遙張口就是令人辯不清的謊言。
桃花眼明亮澄澈,讓鳥妖毫不懷疑林遙話的真實性。
“這樣的、嗎?那對不起。”鳥妖其實來時就做過心裡準備,其他朋友也都嬉笑著告訴它,林遙是肯定不會接受它的,先不論它們是天敵的的情況,就單是鳥妖不能化形這事,就不可能讓妖力比它高的林遙點頭答應它的求愛。
鳥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對一條小青蛇動心,還沒有行動就主動放棄,那不是它的一貫以來的做法。
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不過這樣一來也好,斷了自己的癡心妄想。
“我,知道了。”鳥妖垂頭,紫色小花從它嘴裡掉出來,無聲落在一地雜草上。
調轉過身,翅膀快速拍打,鳥妖第一次求愛失敗,一眨眼裡,小小的身影就被茂密的枝葉給遮掩,它要尋個安靜無鳥找到的地方,自己舔一舔情傷。
“你讓它傷心了。”小鳥離開後,係統對林遙道,語氣裡仿佛有種遺憾似的。
林遙視線落在地上那朵紫花上,盯著看了片刻,彎下腰,林遙伸手把花給撿了起來。
繼續前行,走到一顆果樹下,林遙把花給插在樹下,灌注了一點妖力進去,花莖下忽然有片綠色葉子冒出來。
站直身,林遙目光從紫花上移開,手臂揚起,往虛空中輕輕一抓一拉,跟著幾顆熟透了的紅色果實往下墜落,卻不是直接落在地上,而是紛紛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飛竄到了林遙的掌中。
元奕是在大概午時的時候睜開眼的,張眼的第一時間,竟不是去查看怨氣消弭了多少,而是將右手腕移動一點,袖口往下滑,手腕上空蕩蕩的,完全不見昨晚纏在上麵的小青蛇。
元奕心海一片片漣漪蕩開,他凝視著自己手腕看了好一會,隨後薄唇抿著的弧度似乎深了些。
亡者們的怨氣經過昨天一整夜的誦經,眼下已散了一小半,按這個進度,再有三四天,應該就能行了。
元奕舉目望向門口外開得正盛的一池紅蓮,一陣山風拂過,把蓮花清幽怡人的香氣吹進禪室裡。
元奕自蒲團上起身,緩步往蓮池方向走。
可當元奕來到門口,正欲抬腳跨出木屋門檻時,他麵色忽有些微變化,隱隱有些詫然,沉靜的目光向蓮池右邊移動。
那裡不知何時長身站立著一名青色長衫的青年,青年無聲無息,星眸凝視著池中紅蓮,那一身青衫,比之荷葉顏色還綠,一瞬就捕捉住人的注目,叫人看到後,有點難以把目光給挪移開。
而好像不知道元奕在看他一樣,林遙就那麼如同被施加了定身法似的,山間微風刮過,將他一襲青衫吹得輕揚,將他及腰的柔滑墨發也拂了起來。
那三千發絲默然飄動,元奕看著看著,忽地發現自己腳往前移動了半步。
心中驟然警覺剛才險些動了凡心,元奕垂落眼,眼簾閉緊,心中念起一串靜心心經。
林遙雖眼睛沒看元奕那裡,但對方開初看著他,還有忽然就閉上了眼,這些種種林遙一清二楚。
全由係統在一邊向林遙口述。
“好奇怪,他閉上眼睛乾嘛?”係統表示費解。
林遙一開始也有點不明白,他心思活絡,元奕剛看向他的視線,哪怕他沒有看見,但卻猶如實質一般,叫人根本無法忽略,大概高僧自己都可能沒有察覺。
後麵忽然意識到什麼,所以閉上眼,不再看他。
元奕注定會愛上他,這一點隻是時間問題。
林遙還想著,對方這會身份是斷絕七情六欲的佛門中人,要讓對方動心乃至動情,或者不是見太容易的事。
如此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無論對方什麼身份地位,什麼背景,設定如何,他總會與他相愛。
斷絕情愛有什麼意思?和有情人做快樂的事才對啊。
在元奕念心經鎮住雜亂的思緒時,林遙忽然從蓮池右邊開始往元奕那裡走。
元奕是知道林遙在朝他靠近,可他根本不會想到林遙做什麼。
林遙走的很快,本來彼此見距離就不遠,加之林遙兩條筆直修長的大長腿,可以說頃刻間就來到了元奕麵前。
紛亂的心沉寂了一些,元奕睜開眼,眸光看著淡淡的,但隻有他自己清楚。
明明昨天才想過紅顏白骨皆是虛妄,他那是自認自己絕對不會被世間任何美色所迷惑,卻在轉天,眼前忽然出現的美色,攪得元奕心神不安。
“法師,能問一句,你……剛剛為什麼閉上眼?”林遙就那麼站在元奕麵前,桃花眼融著一絲旖旎曖昧的色色彩,不染自朱的兩瓣薄唇輕輕開合,出口的聲音輕糯柔軟,令聽者不由得眸光都微暗。
元奕眉宇間可見一點皺起,他看林遙話雖說的平常,可無論那麵容還是眼底神情,都像專門惑人的妖物。
元奕凝眸,從林遙身上又感知不到妖氣,以林遙的絕色姿容,是人間少有,就元奕所了解的,也隻有妖物才有這樣蠱惑人心的容貌。
不過那也不能說是絕對,世界之大,有他所不知的,也實屬正常。
林遙的問話,元奕隻覺不好回答,而他性格釋然,寧願不說,也不願用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