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丁遊光反應過來,另一頭季昱已經把通訊器掛斷，背起陳爍爬上飛艦，帶他返回帝都。
丁遊光看著助手手中通訊器,臉上露出不可置信表情來，他懷疑自己是出現幻聽了，他向助手問道：“他剛才說什麼？”
助手看向丁遊光此時有些猙獰表情,小聲說：“……可能是傻逼。”
“好啊,好啊,傻逼,我倒要看看誰是傻逼！”丁遊光拿過助手手中通訊器，怒極反笑，隨後將通訊器猛地砸到對麵牆壁上,砰一聲通訊器四分五裂,裡麵金屬零件散落一地。
助手似乎早已習慣丁遊光喜怒無常，仍靜靜站在原地,等到丁遊光吩咐。
過了良久，丁遊光情緒稍稍平定一些,他抬起頭,對助手說：“去通知老D他們,把季昱和陳爍全部殺掉。”
這話說完，丁遊光臉上忽然露出滿意笑容，正好季昱是季時卿親弟弟,等到塵埃落定之後，他們還可以把這一切推到他們身上,多麼完美計劃。
而這都是季昱自找。
丁遊光冷笑了一聲,低頭打開星網,然後就看到了陸以衡不久前發言,瞬間更氣了，本來現在輿論已經對季時卿非常不利，偏偏陸以衡站出來澄清說陳爍失蹤與季時卿沒有任何關係。
按照丁遊光他們原本計劃，軍方調查結果至少要等到兩天後才能出來，而那個時候陳爍死亡消息會壓過公布出來調查結果，他們再找人在星網上稍微帶一下節奏，民眾們就會自發陰謀論起來。
陸以衡現在這一發聲，本來對季時卿很不利輿論再一次被發散起來。
丁遊光將今天陸以衡在聖保羅亞大廳中采又看了一遍，傳說中在古老地球上有一種名叫蠱蟲東西，當它進入人體後，可以操控人行動與思想，陸以衡莫不是被人給下了蠱吧，不然話他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前不久丁遊光在帝國內找過一位擅長占卜大師，大師根據最近星象和他生日，為他占卜說他可以心想事成，結果到現在他是乾什麼都不順。
丁遊光拿起一隻新通訊器聯係了那位大師，然後大師在通訊器裡很遺憾地告訴他說，最近星象變了。
退錢，死騙子！
丁遊光咬牙切齒地握著手中通訊器，如果不是他牙口不好，說不定會將手裡通訊器直接給生吃下去。
都特麼是封建迷信！
季昱駕駛飛艦以最快速度趕往帝都，灰白雲層堆積在一起，映著月光，像是一片波光粼粼海麵，而陳爍老老實實地坐在副駕駛上，他側頭望著窗外，那些場景在他眼中飛速地變換，季昱不知道陳爍如今還有沒有一點自我意識，可不管怎麼樣，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雲層之下是連綿不斷山丘，山丘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季昱無意間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起後來在科菲利安山上長眠兄長。
他最後一次在監察院外麵見到季時卿時，他說，要他日後有時間多去科菲利安看一看。
他以為他是讓自己多去看看他們早已死去父母，後來在他死後，季昱再想起這句話時候，才明白他話中意思。
那個時候季時卿或許已經預感到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可是那個時候自己對此一無所覺。
他轉頭離開，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等到後來他想要找回他時，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季昱眼睛被蒙了一層薄薄水霧，他抬起手剛要將那些微鹹水拭去，坐在副駕駛上陳爍突然啊了一聲，他聲音短促而尖銳，將季昱從遙遠回憶中拉了出來。
季昱順著陳爍視線看去，隻見數架星艦將他們團團包圍，數十道亮光直直向季昱所在飛艦發射而來。
季昱登時明白，對方是鐵了心想要自己與陳爍命，隻是他沒想到，現在在帝國境內，這些人竟也會如此肆無忌憚，激光炮從四麵八方射來，季昱駕駛飛艦慌忙躲避，如果他駕駛是最新型機甲，此時或許還有可能在這麼多艘星艦圍攻下逃脫，但是為了能夠快點找到陳爍，他放棄機甲，選擇速度最快飛艦。
連續不斷巨大轟響聲震得雲層都要裂開，飛艦搖搖欲墜，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
飛艦核心部位被擊中，從天空中如同一道流星般墜落，季昱迅速打開逃生艙，抱著陳爍躲了進去。
沒等飛艦降落到地上，就在半空炸開，正在燃燒飛艦殘骸簌簌落下，像是一場盛大焰火。
四處建築在猛烈攻勢下都已倒塌，他們避無可避，陳爍像是一個局外之人，不知生，不知死，安安靜靜地趴在季昱肩膀上，空洞眼睛裡映著熠熠火光。
季昱仰起頭，望向夜空上那輪月亮，皎潔月光傾灑在他臉上，星艦炮筒瞄準他們，他們今天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他不為自己死感到難過，他隻是難過自己沒有辦法保護哥哥。
季昱苦笑了一聲，上天給了他機會，讓他重來一次，他好像還是什麼也沒能做好。
甚至還沒有好好與他說說話，告訴他，他很愛他。
季昱垂眸看向自己右手手腕上通訊器，他不希望季時卿會知道他死去消息，不想他為自己傷心。
自季時卿二十五歲接手研究院，他們總是覺得他為了權利不擇手段，與元老院狼狽為奸排除異己，不再是從前他了，卻忘了從那以後，他們就很少能從他臉上看到笑容了。
激光彈發射而來，以人類速度根本無法避開，很快他們就會在這場轟炸之下，成為散落在宇宙中微渺塵埃，或許有那麼一粒會被溫暖風帶回帝都，帶到季時卿身邊。
然而季昱預想中慘烈場麵並沒有發生，又或者可以是沒有發生在他們身上。
將他們包圍星艦中有一艘突然失控，像是發了瘋一樣從眾多星艦中飛出，直接擋在了季昱與陳爍麵前，那些激光彈儘數落到了這艘星艦身上，在震耳欲聾爆炸聲中，星艦化為一堆灰燼，熊熊燃燒火焰也即將熄滅，隻有被強風帶起煙塵彌漫在四周。
煙塵漸漸散去，一道瘦削身影出現在季昱視線當中，他向季昱走來。
季昱想起自己小時候看過動畫片，裡麵拯救世界英雄總是這樣出場，如果來人身後再披一個長長披風，那就更像了。
此時季昱還不能確定來人是敵是友。
身影越來越清晰，季昱忽然間覺得這身影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隨著來人走近，季昱也終於看清了他。
金發，藍眸，雙手戴著一副白色手套，藏青色燕尾服在風中微微搖擺，精致五官仿佛出自上帝之手，精心雕琢，即使是在這片廢墟之上，在炮火硝煙之中，他依舊顯得優雅而得體。
“一號？”季昱驚道。
當年動畫片裡沒告訴他英雄還會是人工智能啊！
季昱確定這就是季時卿身邊一號，他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還沒等一號開口回答，季昱緊張地追問道：“你來這裡乾什麼啊？我哥他不會也在這裡吧？”
“沒有。”一號回答說。
季昱稍微鬆了一口氣，問他：“那你怎麼來了？”
“是不是哥擔心我，才讓你來接我？”
一號否認道：“倒也不是，主人並不知道你在這裡。”
季昱腦袋上緩緩爬出一個疑問小人來，他皺眉向一號問道：“你不會告訴我你是偷偷跑來吧？”
一號沒有回答，他沉默看在季昱眼中就是默認。
“你、你怎麼……”人工智能還能瞞著自己主人偷偷行動嗎？
季昱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腦子現在有些混亂，這個發展他是完全沒有預料過。
一號來這裡做什麼？他以為隻憑他一個人能夠救下陳爍嗎？
“你不該來這裡，你來這裡乾什麼啊？”季昱抬起手焦躁地抓了抓頭發。
季昱知道季時卿對一號重視，今天晚上他要失去自己這個不聽話弟弟也就算了，怎麼還能讓一號與他一起葬身在這裡？
眼下他們被星艦包圍，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逃出去生路。
趴在季昱後背上陳爍大概是被他焦躁所影響，啊啊了兩聲，而一號表情淡淡，站在季昱對麵，樣子看起來與平日在家中並無區彆。
季昱心中歎氣，雖然不知道今晚一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現在看起來他果然是一個沒有感情不懂恐懼人工智能。
那些星艦停在半空，海盜們也被剛才爆炸給嚇住，一時沒有動作，領頭在通訊器中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通訊器中傳來屬下不太確定聲音，說：“大概是……操作係統失靈了吧。”
這些海盜們沒人去關注他們剛才死去同伴，唯一讓他們痛心是剛才那艘星艦花了他們三千萬星幣，他們為這三千萬星幣哀悼，領頭開口道：“我們新星艦才買了六個月不到，等等，六個月？才六個月啊……”
領頭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問道：“剛才一幕你們都有記錄下來吧？”
其他海盜紛紛回應說錄下來了。
領頭點點頭，這很好，他歎了一口氣，通過通訊器對其他海盜道：“我懷著沉重心情通知大家，就在剛才，我們中一位同伴因為星艦突然失控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們對此感到非常非常難過和痛心，所以我決定，回去後得讓廠家加倍賠錢。”
“老大說是。”眾海盜對此完全沒有意見。
“瞄準，準備開火。”領頭道。
“下麵怎麼多了個人？”通訊器裡傳來其他海盜疑問。
領頭海盜瞥了一眼前方屏幕，紅色瞄準圈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個身穿藏青色燕尾服男人，看打扮和氣質身份應該不簡單，不過他們炮彈一視同仁，不會管對方身份簡不簡單。
他道：“不用管，等會兒一塊都給轟了，到時候還能找丁遊光多要份報酬。”
領頭眯起雙眼，盯著瞄準紅圈，右手按在發射器上，他沉聲道：“準備好，三、二、一——”
季昱看著麵前一號，無力問道：“我哥明天早上發現你不在怎麼辦？”
一號問道：“我為什麼會不在？”
季昱：“……”
一號難道沒有看到頭頂這些正準備朝他們開火星艦嗎？還是他覺得他能在這麼強火力攻勢下保存完好？
這兩者都不應該啊，那一號不會是進病毒了吧？不然話很難解釋他今天晚上所有行為。
“開火！”領頭海盜不僅在通訊器中通知了他同伴們，還開啟廣播將這聲音響徹方圓十公裡內每一寸土地，隨後在一首白色地獄交響樂背景音樂中，按下發射器。
一號仰頭看向夜空中星艦，那些星艦在他眼中被分解為他觸手可及代碼，他歪了歪頭，代碼在刹那間完全崩潰。
他是所有機械主人，是它們至高無上神明。
在這個世界中，他言出法隨，無所不能。
海盜們按下手中發射器一瞬間，他們所駕駛星艦竟然全部調轉了方向，對準彼此，海盜們露出驚恐表情，完全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那些激光彈全部擊在他們自己駕駛發飛艦上，他們瞠目欲裂，五官扭曲，從破口大罵到向上帝懺悔求饒，他們使勁拍打麵前控製裝置，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然而星艦已經完全失控，像是有了屬於自己生命一般，擺脫他們操控，自相殘殺，然後帶著他們一起墮入地獄中去。
伴隨著白色地獄交響曲，像是進行一場短暫煙花盛典，絢爛過後就凋零。
燃燒星艦殘骸從空中落下，這場盛大流星雨在交響樂第一樂章結束後徹底落下尾聲。
數架星艦，化為灰燼，數十海盜，無一生存。
季昱愣愣地看著頭頂這一幕，無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現在他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這是哪個廠商生產星艦，以後絕對可以避雷了。
一號側頭垂眸，抬手輕輕拂去肩膀上落灰，然後對季昱說：“你將陳爍帶到企鵝灣，二十分鐘後你們在那裡會遇見陸以衡人，他會將你們安全帶回帝都。”
陸以衡今天早上剛一醒來就派了人前往中央醫院去，但依舊沒來得及，陸以衡對陳爍重視超出了幕後人預料，他們想儘快將陳爍處理掉，所以才會有今晚事。
季昱回過神兒來，看向自己對麵一號，臉上顯露出一種茫然神態。
他忽然間產生了一個非常離奇想法，這一切不會是一號做吧？
“剛才是怎麼回事？”季昱向一號問道。
然而一號沒有他問題，他抬起頭，看向東方天際，那裡泛出一抹淺淺白，一號表情明顯比剛才雀躍了一些，藍色眸子倒映一片星光，他說：“天要亮了，我要回去了。”
再過一小時四十分鐘，他主人就會醒來，他要跟主人說今天第一聲早安，為他做一頓豐盛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