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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趙競持覺得自?己挫敗極了, 二十九年以來沒有這樣手忙腳亂的時刻,就昨天?那事,完全?是因為車裡不好施展, 不然?他可能這點東西都學不來嗎?

可荀秋非要氣他, 惋惜地歎著,假模假樣地敷衍著嗚咽。他在?沉悶的粗喘中伸手扶上她低垂的臉頰, 側過來一瞧, 人家眼神清明,唇角微勾, 這像樣嗎?

而且她隻帶了一個,讓他都沒有辦法學習進步。

好氣好氣, 大半夜洗了車回到家, 趙競持越想越惱火,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怎麼都睡不著。

可明天?一大早還得載荀秋回橋水鎮,總歸還是閉著眼睛昏昏沉沉睡了幾個小時。

早上8點多?, 他裝好很久沒用的兒童座椅,到達了融貿小區。

這會兒陳雯很照顧他的口味, 煮的麵清湯寡水, 一點兒辣椒也沒放, 上麵臥著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 是被認可的女婿特有待遇。

趙競持忙不迭地道謝, 一側過來, 看見荀秋鼓著兩頰, 撐在?椅子上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怎麼了?”他在?桌子下捏住她柔軟滑膩的手, 忽然?想起?了昨晚手掌按住她平坦小腹的觸感,腦子裡蹦出來亂七八糟的畫麵, 沉靜自?製已經拋到九霄雲外,趙競持霎時呼吸發滯,咳了聲,手肘擱在?桌旁,稍微往後靠了靠。

荀秋暼了一眼自?己碗裡的荷包蛋,“我?這個沒你那個圓。”她不滿地昂首對陳雯說道,“他還沒進門呢,就區彆對待了?”

什麼進門不進門的,陳雯聞言眼前直發黑,哪有這樣說男人的,人家小趙聽了心裡肯定?不舒服。她把肉躁子碗重重一放,落座,一邊往謝梁碗裡加料,一邊低聲嘀咕,“胡言亂語,三十歲的人了,嫌這雞蛋不好就自?己去煎,圓的扁的,扁的圓的,味道不都是一個樣?”

“哪裡一樣啊!”荀秋氣呼呼的,“我?的蛋黃都跑到外麵來了!”

趙競持笑,把自?己的荷包蛋夾到荀秋碗裡。

謝梁年?紀雖然?小,但也明白自?己又要離開這裡去一個新的地方,麵上有掩飾不住的低落。

大人們?看出他的情緒,都忍不住歎氣。這個孩子很乖巧,住在?這裡一個多?月,不爭不搶,不吵不鬨,就連飲食上也不挑剔,給什麼就吃什麼。

陳雯也有點舍不得,給他準備好了新衣服和?零食,放進小行李箱,送他們?到了地下車庫。

謝梁似乎對自?己的命運很快接受,回了幾次頭去看陳雯,到底沒開口說任何事情,自?己爬上後車座,乖巧地綁上帶子。

叔公就住在?橋水鎮旁邊的謝家灘,趙競持稍微繞了點路,跟著導航繞進一條小道,把車駛入了村裡。

清晨的村落很冷清,年?輕人大部分都去了深圳打工,留守老人三三兩兩聚在?村口的蔥鬱的大榕樹下,搖著蒲扇,遠遠地打量趙競持的車。

灰敗,沉寂,即使?是夏日蟬鳴和?暖陽綠茵,也破除不了這裡滯後於現代的凋敝景象。

荀秋看向後視鏡,謝梁用力地抿著唇,眼睛裡水光輕閃,他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目光,很快轉向車窗,隻留給她一個側臉。

這種沉默和?順從?,都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堅忍。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起?薛均,他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嗎?忍著不肯落下的淚水,被大人們?送到陌生的地方去。

屏聲斂息,四處輾轉,沒有家的方向。

他的叔公年?紀大概60來歲,瘦杆的寡居老人,脆得像一張乾枯的葉子。

“叔。”趙競持很懷疑對麵根本就不識字,他有些猶豫地把一疊檔案文件送過去,“這是——”

話音未落,對麵枯瘦到像爪子一樣的手奪過了它,混濁的眼睛亮出光芒,“這是謝樹的存折吧。”

荀秋心裡突跳,牽著孩子的手好像開始發燙。

“不是。”趙競持好笑地和?她對視一眼,耐心地和?叔公解釋道,“謝樹的財產還在?清算中?,這是您收養謝梁的手續,還有他的檔案文件,以及幼兒園開的證明,明年?他也要上小學的,您要是實在?搞不懂,就找村委會幫忙吧。”

“哦,那行。”叔公的情緒收斂了些,走兩步過來牽住了謝梁的手,而後者皺了皺眉,另一手緊緊拉在?小書包的帶子上,很排斥老人帶著不夠清潔的氣味靠近。

“那什麼時候能算完呢?”他問?,“到時候還是你們?送過來嗎?”

趙競持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麼,微微歎了口氣,還是揚著笑臉,“出來了馬上就送過來,您儘管放心,照顧好孩子,等我?們?的消息就行了。”

叔公這才喜笑顏開,要留他們?在?家裡吃飯,趙競持客氣擺手,把小行李箱提起?來,要送到謝梁的新房間去。

叔公鬆開了謝梁,殷勤為趙競持指引。

荀秋看了一眼呆在?原地不動的謝梁,到底還是蹲下來囑咐他,“姨姨要走了,你記得要聽叔公的話。”

謝梁看著她,沒有說話。

荀秋歎了聲,伸手確認了他右手的電話手表還能正常使?用,“有事可以給姨姨打電話,知道嗎?在?村子裡不要亂跑,離狗狗遠一點,也不要去池塘旁邊玩,知不知道?”

謝梁慢慢伸手拽住了她的衣服,白皙透亮的小臉抬起?來,他無辜而清澈的眼睛輕眨,“姨姨,我?是討人厭的孩子嗎?”

“不是。”荀秋心裡發緊,馬上把他抱起?來,哄道,“怎麼會呢,謝梁是乖孩子,姨姨喜歡你,每個人都喜歡你。”

“真的嗎?”他看著她,“那姨姨能一直喜歡我?嗎?”

荀秋腦子裡嗡嗡地響起?來,她想起?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也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細密的雨聲充斥耳膜,薛均的睫毛被昏暗的應聲燈染成黯淡的金色,他低垂著眼睛,語氣懇切地乞求她的喜歡。

“…會。”她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姨姨一直喜歡你,記得有事就要和?姨姨說,知道嗎?”她再次點了點他的手表,“充電的時候叫叔公幫助你,不要自?己去插電源線。”

“嗯。”孩子總算有了一絲笑容,他很用力地點頭,目送荀秋和?趙競持離去。

車子裡的氣壓太低了,荀秋顯然?心情低落,趙競持也有些感慨,這樣的親戚真的能把小孩子照顧好嗎?剛才看那個房間裡都沒有裝空調,90年?代的電風扇,一按下去,噪音吱吱哇哇地響。

“你哥呢,怎麼今天?他不用過來?”他試圖找出話題。

“他們?一家前幾天?去海南玩了。”

羨慕荀天?的先見之明,使?得他不必到這種場合來應付。橋水鎮的一個老叔百年?而亡,按照不知道誰定?的老舊族規,荀家的人都要過來瞻仰遺容,荀秋本來不想來的,可剛巧又是15號,陳雯也勸她,隻得認命過來。

這位叔她從?來都沒見過,更不用談任何情義,上去磕了幾個頭,送了挽金,坐在?一旁嗑瓜子,看白事知賓領著家屬辦流程就是。

他們?坐在?角落的一張長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我?們?吃了中?午就回去嗎?還是晚上那頓也吃?”

說實話,趙競持聽著那知賓的喊魂聲,越來越覺得困,他往荀秋身上靠了靠,鼻子輕動,淡淡的蘭花香氣在?一眾香燭味中?獨樹一幟,很好地寬慰他的倦怠。

荀秋根本沒聽他說什麼,隻敷衍地“嗯”了一聲,皺著眉繼續回李霄野的消息。

四代沉浸艙的製作接近尾聲,可在?關鍵時候又出了問?題,李霄野調試了幾次都不行,這簡直是前所未有。

趙競持“唔”了聲,還沒來得及說話,身旁人的視頻電話打進來,爆竹聲時不時響起?,荀秋起?身,衝趙競持抱歉地笑了下,“我?有點事,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好不好?”

“行。”

她把包包擱在?他腿上,一手打開了藍牙耳機的盒子,按下接通的後一秒,清朗乾淨的男聲從?手機裡傳出來,李霄野“嘖”了聲,“這在?哪兒呢我?的秋?”

趙競持看著屏幕上年?輕俊朗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笑容微微斂下,他生出雄性動物本能的防備。

荀秋疑惑地摸了摸耳朵上的藍牙耳機,怎麼沒自?動連上?

“你等一下啊。”她又開了一次盒子,“叮——”的一聲藍牙連接上,她鬆口氣,“好了,你把屏幕轉過去我?看下排線走向。”荀秋一邊說著,往安靜處走去。

知賓已經不知道唱了幾遍,來吊唁的人也來來回回,荀秋擰眉站在?外邊的一棵柳樹下,很認真地在?解決偏誤。

趙競持百無聊賴地搭著她包包上的五金扣,卻不想突然?有一陣風轉到他對麵,他側過一瞧,慢慢眯了眯眼睛。

她那個後媽正襟危坐,不知道想做什麼。

他知道荀秋厭惡著她,而以他的階級,並不需要和?她有什麼場麵上的客氣,趙競持沒有給多?餘的眼神,可何香怎會放過這次機會。

“趙警官。”她笑得開懷,“陪秋秋過來的啊?怎麼沒見著她呢?”

趙競持好笑地哼出個鼻音,看了一眼荀秋的方向,又轉過來,問?何香,“你有什麼事兒麼?”

何香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外麵,又笑一聲,“哪有什麼事兒,這不就是看見你一個人在?這裡嘛,秋秋也真是的,什麼電話這麼要緊,趙警官人生地不熟的,哪能丟在?這兒呢。”

“你們?是相?親認識的吧?”何香很明白這些小年?輕的態度,明知故問?了一句,又自?顧自?接下話頭,“秋秋倒是相?了幾個,不過趙警官的條件是最好的,不像之前那個開廠的老總,光有幾個錢,年?紀也忒大了點,還對秋秋口出狂言的,我?看著就不好。”

趙競持皺了皺眉,“誰對荀秋口出狂言?”

何香歎了一聲,仿佛沒有聽明白他的話,似模似樣地解釋道,“就是之前秋秋在?霧城和?男朋友同居的事情啊,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知道的,我?都說了,人家兩個是合作夥伴,住在?一起?也是方便工作嘛。那老總本來對秋秋是很滿意的啦,一聽這個就想歪了。”

她一捂嘴巴,“哎喲”站起?來,訕訕地笑了聲,“你看我?,本來不應該亂說的嘛,不過趙警官現在?是自?己人,不會介意我?這張嘴吧?”

她見趙競持沉默,心裡洋洋得意,繼續說道,“秋秋那個男朋友也挺好的,聽說是五百強的高管呢,就是後來出國了,秋秋孝順嘛,要回江城來,這不就鬨崩了,不然?啊,肯定?早都結婚了,畢竟同居了兩三年?,感情肯定?都到位了嘛。”

第八十二章

接近報考與招生的?檔口, 電信詐騙案件頻發,經偵隊忙得腳不沾地。從橋水鎮回來沒幾天,趙競持再次往霧城出差。

悠遊自在的?暑假過了一半, 八月學校又不定時的有一些會議要參加, 荀秋抓緊時間躲在屋子裡補番。

當囧雪和?龍媽站在鐵王座旁邊爭吵的?時候,荀秋腦子都快炸了, 端著的?冰激淩也忘記吃, 聽了幾句天下大同的?發言,總算看見愛人間牽強附會、持刀相向的?反目。

她忍無可忍地按下暫停鍵, 罵了一句臟話,極力壓製住一腳踹翻電腦的?衝動, 放下冰碗去摸手機。

手指敲在屏幕上噠噠噠地響, 力度之大不?足傾瀉她的?憤怒和?失望。

深藍:【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這什麼破玩意?!】

那邊回複的?很快, 嚴知發來一個懵怔的?表情包。

阿飛:【估計馬丁隻?給?了他?們一個結局,中間的?劇情是DB兩兄弟自己腦補的?。】

是的?, 畢竟原著還沒有寫完,荀秋好受一些, 深吸了一口氣?, 回複, 【看得腦袋缺氧, 我真的?要刀了那兩個災舅子。】

發完這條, 她仍然不?夠解氣?, 用力按住語音鍵, 說道, “第三集 的?時候我就覺得劇情有點怪,這個發展真的?——不?會拍就彆拍啊!讓卓耿一口把囧雪吞了算了!”

話音剛落, 門鎖“哢哢”輕響,荀秋鬆手讓語音發了出去,回頭,陳雯端著葡萄碗進房間來了。

蟬蛹式的?坐勢多傷脊椎啊,陳雯瞪過來一眼。

“媽媽。”荀秋忙扯紙巾抹了下嘴巴,把腳從?電競椅上放下來,規規矩矩地坐好。

陳雯用手裡的?布把碗外邊水珠擦乾,順手放在電腦桌旁邊,荀秋湊過去看,眼睛亮了亮,伸手撚出一顆放進嘴巴。

“剛和?誰打電話呢?”陳雯在床上坐下,似乎有想?要長談的?打算。

“就嚴知。”荀秋很自然地說,“我們看電視呢。”

陳雯皺了皺眉,沒發表意見,問?荀秋,“這幾天好像沒看見你和?小趙聯係?”

都是鄉裡鄉親,何香給?趙競持上眼藥的?事很快傳得到處都是,自然也進了陳雯的?耳朵。

陳雯聽了氣?得差點暈過去,打電話到荀令那邊,荀令卻輕信何香的?片麵之詞,說人?隻?是好心辦壞事。

“哦。”荀秋看了眼手機,說道,“趙競持去辦案了嘛,他?很忙的?。”

“再?忙也得吃飯睡覺吧,這些時候都沒空聯係嗎?”

荀秋笑了聲?,說道,“你還彆說,他?們有時候是真沒時間吃飯睡覺呢,而且這兩天嫌疑人?鑽進深山野林,手機哪裡有信號啊!”

工作中失聯了兩三天,荀秋沒太在意,可陳雯急得抓心撓肝,想?來想?去怪不?到誰身上,歎氣?,“還是怪我。”

“怎麼了啊?”荀秋不?明白,“乾嘛怪你?”

陳雯搖頭不?說,可架不?住荀秋的?追問?,隻?好抹著淚水,“要不?是我圖個爽快離了婚,何香這種人?哪裡能欺負到你身上來,也是你爸爸不?作為?,這種事也和?她說,要是你和?小趙因為?這個事情黃了,媽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媽媽!”

荀秋還和?小時候一樣?,看見媽媽的?眼淚實?在難受,她放下碗走到床邊,把抽紙遞了過去,勉強扯了個笑容,開玩笑,“這有什麼嘛,沒了小趙,我再?相一個就是了,喊琴琴阿姨給?我介紹嘛。”

陳雯氣?憤地拍了她一下,“哪裡還有比小趙好的?!?”

荀秋失笑,“他?哪裡就是最好的?了,長那麼高,我看他?還得仰著頭,說不?定結婚沒多久就得頸椎病了呢。”

“胡說八道!”陳雯可不?想?和?她開玩笑,“長得高多好,你這麼矮,以後小孩子矮了也被人?笑。”

“我也沒因為?矮被人?笑啊!”

陳雯瞪她,“那你是女孩子嘛,男孩子矮了肯定要被人?家笑。”

荀秋笑,“還沒結婚呢,你男女都給?我們定好了啊!”

陳雯理所當然,“小趙家裡隻?有他?一個兒子,你肯定得給?他?生個男孩子才行。”

新舊觀念已經?不?是第一次衝突,一旦荀秋開始抗爭,那邊就是大段的?道理和?規矩,以及止不?住的?眼淚攻勢。

唇角慢慢下壓,荀秋忍住了那句“如果沒生男孩怎麼辦”。

怎麼辦,現成的?例子就擺在眼前,荀天和?張閔從?來沒有停止過被催生二胎,所以一到暑假,就煩不?勝煩地去了海南玩耍。

荀秋知道,在江城,沒有兒子是會被人?嘲笑的?,就像琴琴阿姨,他?們那時候計劃生育,都是看過是男孩才會生下來,琴琴阿姨的?醫生看錯了,生下來是女孩。

儘管這個女孩子是所有同輩孩子中最優秀的?,考上清北,留學美國,進大企業做事,可仍然架不?住琴琴阿姨在酒後失言,遺憾自己沒有兒子。

荀秋不?想?爭辯,隻?勸說道,“我和?小趙好著呢,等他?回江城,我再?請他?來家裡吃飯嘛,你就彆擔心了。”

那天在橋水鎮,她打完電話回來,何香一邊離開,一邊還扔下一句,“…不?過小趙你也彆擔心,同居兩三年和?結婚了再?離婚也沒什麼區彆嘛,離了婚肯定就是沒感情了,你彆擔心哈,我們秋秋——”

趙競持眼神?冰冷地望了她一眼,何香自覺也說得差不?多了,撇嘴,很快離開。

趙競持沒問?她任何事情,隻?笑著拉住了她的?手,“你這個後媽真是妙語連珠,我竟然無言以對。”

荀秋皺眉:“彆後媽後媽的?,沒打證的?。”

荀令不?會那麼蠢。

趙競持長長地“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其實?荀秋不?知道趙競持會不?會在意她和?李霄野同居過的?事,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想?法。

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拜拜。

她絕不?可能賴過去強加解釋。

“那就好。”陳雯心情稍霽,“那下次咱們做幾個他?愛吃的?菜。”

她在荀秋手上拍了拍,語重心長,“不?是媽媽要逼迫你,你要在這個環境裡就得適應它?,你不?能和?媽媽一樣?失敗知道嗎,我們秋一定能做好自己的?事,也能嫁得好,婚姻幸福,兒女孝順,平平安安,一切都順順當當的?。”

荀秋忍了忍眼中的?熱意,很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和?媽媽對著杠。

媽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了這麼多年,思想?固化很嚴重,能鼓起勇氣?和?爸爸離婚已經?用光了所有叛逆和?自我,荀秋無法責備她分毫。

九月初。

周五的?晚自習學生們都很乖,沒有私自帶手機的?,看起來也都在認真寫作業,寂靜的?教室裡無人?交頭接耳,隻?有紙筆劃動的?小小聲?響。

荀秋看著手上完成好的?教案,巡視了一遍教室,確認沒有學生抬頭,她慢慢伸展有些僵硬的?四肢。

她和?趙競持好像出了點問?題。

開學那天,七中門□□通略有堵塞,荀秋騎著小綿羊從?橋上過,剛巧遇見韓旭在值班,慢下來和?他?寒暄了兩句,才知道趙競持在八月的?某一天已經?回到江城。

他?沒有告訴她。

雖然微信上每天都聊天,可他?沒來找她。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荀秋隻?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下意識對他?進行了冷處理,十條消息裡麵可能挑一條禮貌回複,其他?時候就說在忙,敷衍過去。

夜色深重,帶著細雨的?風從?窗戶飛進來,荀秋起身去關窗戶,手一握上冰涼的?把手,忽然想?起了在從?前薛均和?嚴知送她回家的?那段時間裡,薛均在車棚裡取了車,總會在欄杆外麵那棵大樟樹下等她。

紅白的?秋季校服半敞,薛均裡麵穿淺色襯衫或者T恤打底,自行車斜斜地架著,他?一隻?腳踏在踏板,側過身,烏黑蓬鬆的?頭發在夜風中輕輕拂動,深邃溫和?的?眸子落著剔透乾淨的?光。

已經?過去十二年了吧。

她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眼前的?身影卻仍然在那裡。

高個子的?男人?沒有撐傘,路邊的?燈照亮了細細的?雨線,晶瑩的?金色水霧靜悄悄地落在他?烏黑的?短發。

荀秋怔忪地看著,而那人?好像有所感知,很慢地抬頭看向二樓的?教室。

不?是薛均…

她的?睫毛顫了顫。

視線在空中交織,趙競持神?色輕默,眼中一點黯淡的?微光在看在她的?那一刻亮到耀眼,唇角慢慢勾起,他?衝她挑了挑眉,把手抬到耳朵旁邊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荀秋想?起他?莫名其妙的?疏遠,頓時臉色一黑,立即拉上了窗戶。

趙競持摸了摸鼻子,有點莫名其妙地笑了聲?,低頭給?她發信息,【生氣?了?】

靜音中的?手機亮起一瞬,荀秋皺著鼻子打開,又按滅,沒打算回複。

過了會兒,他?又發來一個,【報告老師,雨好像越來越大了,我的?罰站什麼時候能結束?】

荀秋看了一眼窗外,雨細到接近於無,她沒有回複。

晚自習結束,學生們很快衝出教室,荀秋不?確定趙競持還在不?在,慢吞吞地整理了一會兒東西,忽然又見到張子翁和?顧欽從?外麵跑回來,氣?喘籲籲地撐在講台邊角。

“怎麼了?”荀秋頓下手上的?動作,順手拂去了顧欽腦袋上的?水滴,男生彆扭地退開,亮晶晶的?眼睛輕閃,“荀老師…樓下…好像有人?在等你。”

荀秋愣了下,很嚴肅,“好,謝謝,老師很快下去,你們也快回家去,彆一會兒淋著雨。”

張子翁笑得嘴巴也歪了,很八卦地把腦袋湊過來,低聲?說,“老師,那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好像是個警官,是不?是?”

荀秋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彆管。”她豎起書本敲了敲,張子翁眼疾手快地幫她把裝書袋打開,“老師,我幫您。”

這孩子,老油子了。荀秋無奈地謝了一聲?,放好東西,笑了笑,“好了,記得周末彆去水邊玩,注意安全。”

“曉得啦!”張子翁笑得燦爛。

看到荀秋挎好包包走出去,又扯住顧欽的?衣服“欸”了幾聲?,撞了撞他?,故意大聲?說道,“說老師再?見啊!”

荀秋回頭瞧他?們,顧欽隻?好揮手,“老師再?見。”

她笑著,微微頷首,轉到樓梯間去了。

“我沒說錯吧!”張子翁很得意,“我就說那是小秋的?男朋友,你還不?信。上次小秋住院也是他?陪著的?,讓你去看,你又不?去,光送一捧花,卡片也不?知道寫,這樣?小秋怎麼會知道你在關心她?”

顧欽抿了抿唇,冷笑了一聲?,“我不?需要她知道。”

張子翁暼一眼趴在欄杆上的?朋友,長長地“哦”一聲?,“那乾嘛還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啊,人?家把你當小孩子,我勸你趁早放棄吧。”

趙競持仍然等在樓下,荀秋就當沒看到,拐了個彎走到正人?樓辦公室後麵去拿車。

夏天的?雨夜很安靜,景觀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傾斜到她身邊,慢慢地靠近,趙競持終於在角亭附近追上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拽住她停在原地。

荀秋掙了一下,抬頭,眼睛瞪得很圓。

“荀秋。”他?的?聲?音帶著點縱容的?笑意,“乾嘛生氣?啊,嗯?”

她不?說話。

趙競持試探道,“是因為?我回來沒和?你說麼?對於你來說,有我沒我並不?是那麼無所謂的?,是不?是?”

荀秋冷冷地笑了聲?,“你想?乾嘛啊?”

趙競持本來還想?逗逗她,可看她樣?子似乎真的?氣?得不?輕,隻?好止了這個作死的?念頭,他?從?口袋拿出一張紙鄭重放在她的?手心,低聲?說道,“這些天我是有點忙,這個案子我不?想?拖太久,所以親自去查,沒有來找你,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會生氣?。”

荀秋有點疑惑,卻還是就著路邊昏黃的?景觀燈展開了那張紙。

這是江城第一經?濟偵查隊開給?某個公司的?行政處罰決定書。

她粗略地閱讀了一遍,原來是該公司因為?4年前虛列工資、招待項目未代扣代繳個稅等行為?,被追罰稅款以及滯納金共計320萬元。

所以他?是在解釋這些日子他?很忙?

趙競持笑,“你看看企業法人?那一行。”

“何曾…”荀秋眼睛輕閃,姓何的?,又是電子廠。難道是那個“何總”?

“就是他?,回橋水鎮那天,那個何阿姨可和?我說了不?少他?的?光榮事跡。”

“幫助”鄉裡人?賣身份信息賺錢、送購物卡打通上下,拿大量現金發放工資,雖然何香是在炫耀何曾的?財力,但進了趙競持的?耳朵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越聽越覺得她好像是在向我舉報企業不?良行為?。”趙競持哼笑了一聲?,“那群眾都舉報到我麵前來了,咱們也不?能不?管啊,這不?就查了查嘛。”

他?摸出手機遞到她麵前,相冊裡躺著一張紅底表揚信,還蓋著經?偵隊的?公章。

趙競持笑,“何阿姨太熱心了,我特意為?她爭取到了一張表揚信和?部分獎金,不?過嘛,我也不?知道她住哪裡,隻?好等送通知的?時候讓何總轉交了,他?們都姓何,應該是認識的?吧?”

荀秋完全呆住了,雖然他?的?操作完全合規合法,但是聽著聽著總覺得他?好像夾帶了點私貨,她抬頭,放低了聲?音,“你乾嘛要這樣?做?”

趙競持把通知書收進口袋,伸手撫住了她的?臉頰,“荀秋,你知道,我說不?出太多動聽的?話來,何香隨意說你的?是非,這事兒讓我很生氣?。”

荀秋眨了眨眼。

“總之,我想?說…我不?會看著彆人?欺負你,你懂嗎?”他?緊張地吞咽,想?抱她在懷裡,可想?到這裡是學校,到底還是忍住了,趙競持輕籲一口。

“做我女朋友,和?我結婚。”

荀秋感動沒有一秒鐘,對麵那人?又俯在她耳邊,繼續說道,“還有,今晚彆回家了,好不?好?”

第八十三章

荀秋才沒有空在這裡和他扯這些有的沒的, 她這個周末很忙碌,明天一大早還得去一趟西胡鎮。

她騎著小綿羊從教師車棚出?來,睨趙競持一眼, 他忙去扒拉人家的備用頭盔, 很快戴在腦袋上,賴上了?車。

小綿羊慢慢地往西宛廣場開。

趙競持猶豫了?一下, 又厚著臉皮往前靠了靠, 把手輕輕握在人家腰上,確定荀秋沒有什麼反感, 得寸進尺地把腦袋也壓過去,半靠在她的肩膀上。

“去西胡鎮乾嘛啊?那裡可有段距離, 你?就騎電動?車過去?”

幽幽的香氣撲到鼻子上, 他咳了?聲, 一本正經的模樣。

荀秋沒理會他的小動?作?, 專心看著前麵,“我同學會過來接我。”

“什麼同學啊?”趙競持有點鬱悶, 輕輕在她腰上刮了?一下,放低了?聲音, “我們都這麼久沒見了?…”

“要你?管。”是誰不?來見她啊, 荀秋聽了?想翻白眼。

趙競持:“我就問問。你?們去玩麼, 還是怎麼的, 同學聚會啊?我能不?能一起去?”

“不?是去玩。”

李思源在西胡鎮開了?一家農家樂, 想找個人做一下智能收銀移動?多功能終端, 谘詢了?李霄野, 後者順手把這筆輕鬆的外快扔給?荀秋——係統李霄野有現成的, 已經備份給?她,她到店安裝和教?學就好, 也不?算複雜。

她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趙競持知道她有正事了?,很無奈地問,“那禮拜天呢?可以請你?看電影吃飯麼?”

“不?行啊。”

周日學校給?她安排了?個接待優秀校友的活,順便還要參與布置小禮堂,為周一下午的演講會做準備。

趙競持有點愣怔住了?,她是在委婉地拒絕他嗎?或者仍然?在生氣?

“接待校友啊?七中沒有行政部麼,怎麼把這事兒安排給?——”趙競持頓了?下,很快接上,“安排給?咱們小秋?”

其實關於這個事兒她也不?是很理解。

不?過,怎麼就是咱們小秋了??

車子到達小區樓下,荀秋拐進?停車棚,撐好車子,摘下了?頭盔,她蓬了?蓬被壓扁的頭發,重新戴好眼鏡。

“人手不?夠吧,或者彆人有事?劉校長親自?安排的,我也沒法子不?去。”她慢吞吞地說著,“我到咯,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趙競持沒接話,摘下綿羊頭盔放好,伸手撫在她臉上,輕輕摩挲。

荀秋在學校的打扮端正嚴肅,略為寬鬆的麻混紡長袖襯衫紐扣係到最上麵一顆,下擺沒入黑色的西裝休閒褲,一絲肌膚都沒有露在外麵。

好正經啊。趙競持磨了?磨牙齒。

天色黯淡,無星無月,舊小區在十點鐘已經進?入睡眠狀態,停車棚裡搖搖欲墜的昏斜線燈好像接觸不?良,亮兩?下,閃一下,寂靜中竄出?吱吱呀呀的電流聲。

“荀老師被迫加班,好可憐哦。”趙競持靠近了?一步,指腹從?她的下巴擦過,慢慢移動?到額角耳後,小心摘去了?她的眼鏡,俯身?吻了?下去。

淺嘗輒止的親吻持續不?到三秒鐘,趙競持揉了?下耳朵,把眼鏡擱在小綿羊的座椅。

荀秋疑惑於他的蜻蜓點水。

“那個…你?還沒有回答我。”他撓撓頭,“你?不?回答,我心裡慌著呢,不?敢輕舉妄動?好吧。”

荀秋哼笑了?聲,反問他,“你?不?敢?不?都親了?麼?”

“那你?是同意了??”他的眼睛亮了?亮。

“同意什麼啊?”她笑,明知故問。

炙熱的掌心再次握住她的腰,趙競持微微收緊手臂,把她扣進?了?懷中,他低下頭,聲線溫柔,“做我女朋友?”

荀秋想了?想,輕輕地“嗯”了?聲。

灼熱的親吻落下來,趙競持撫住了?她的臉頰,在柔軟的唇間慢慢吮吻,繾綣中糾纏不?定的唇舌逐漸加重力度,呼吸失去節奏,他不?受控製地重重喘息,心尖卻?顫得謹慎。

“和我結婚?”他抵住她的額頭,耳朵豎得老高,很怕聽到她的拒絕。

“可以考慮。”

可以考慮和可以也就二字之差而已嘛,趙競持深受振奮。

糾纏的吻一直斷斷續續地延續到503門外,熱烈的情意傳過來,她的包包一下撞在了?樓間的欄杆上,老舊的應聲燈忽然?亮起,擁吻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一閃而過的人影。

“今晚可以留下嗎?”趙競持啄了?下她的額頭,眼睛落在她身?上根本移不?動?,難得地分?不?開任何注意力給?周遭的情況。

她的襯衫扣子在混亂中解了?好幾顆,瑩澤嫩滑的皮膚在燈光下白得發亮,趙競持把她圈在臂上,低頭吻住她的耳垂,簡直按捺不?住翻滾奔騰的強烈欲念。

都走到家門口了?,他還在廢什麼話。

荀秋戳他的臉,輕笑,“我說不?行,你?會走嗎?趙競持,你?是不?是還要裝?”

趙競持簡直對她毫無辦法,用力啃了?她一下,平複不?下急促的心跳,他有點惱怒,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那就開門!”

荀秋哼笑著,反手按在指紋鎖上,三層鎖扣輕響,門開了?,他們轉進?去。

“砰”的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撞在剛剛關上的門,細小的喘息聲透過門縫,應聲燈再次亮起,照清了?樓梯上的身?影。

幽深灰暗的眼睛慢慢抬起來,薛均沒有太多表情。

即使知道趙競持和她的關係,他仍然?不?死心地保存了?一絲妄念,足足三個月了?,並沒有聽到他們結婚的消息,社交平台也沒有任何動?靜,或許他們的關係已經在某一刻分?崩離析,或許她會再次願意見到他。

可惜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思緒已經抽離,隻有軀體在嚴格執行他的狼狽退場。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他回到了?江山名府。

嚴知的信息在這時候進?來,【我說你?在霧城等我就是了?嘛,乾嘛還特意回來一趟。】

過了?五秒鐘,又?進?來一條。

阿飛:【你?要是為了?荀秋,彆怪兄弟和你?翻臉啊!】

薛均莫名笑了?聲,鬆開了?剛剛打開的行李箱,很慢地打字,【怎麼會呢,對了?,忘了?告訴你?,她現在有男朋友。】

阿飛:【????????????】

周六早上荀秋提前給?李思源打電話讓他不?用來接,趙競持開車送她去了?西胡鎮。

李思源的店占地麵積還挺大,買下一間古宅重新翻修,荀秋在廳堂與長廊裡穿行,確定好了?每一個地方都裝上了?監控並且正常運行。

忙完這些已經接近飯點。

“就在這裡吃嘛!”李思源笑,“你?幫我這麼大個忙,我莫非能讓你?們空著肚子回去啊?”

荀秋笑,“那不?是也收了?李老板的錢麼?”

李思源:“付錢是應該的嘛,請你?們吃飯是表達感謝,這哪能一樣啊。”

盛情難卻?,他們就在農家樂用午餐。

李思源已經在幾年前就和曲夢夢結了?婚,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如?今都有三四歲了?。

少年時期的那一段淺薄的追求早就隨風而去,荀秋很感慨,從?前避李思源就像避瘟疫一樣,沒想到多年以後,竟然?能與他一家子和和樂樂地吃飯。

而她觸而不?及的那個人,卻?徹底失了?蹤跡。

“小秋?”趙競持揉了?揉她的頭發,衝李思源抱歉地笑了?下,荀秋才發現自?己舉著筷子發呆了?很久。

“不?好意思。”她回過神來。

“沒事。”李思源比從?前成熟得多,禮貌地笑笑,繼續剛才的話題,“就是問問你?們啥時候辦酒,可彆忘了?邀請我們啊!”他補充一句,“老朋友麼不?是!”

荀秋笑了?聲,與趙競持對視了?一眼,回道,“肯定的。”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紅包,很客氣地遞到兩?孩子手上。

“這怎麼好意思。”曲夢夢忙起身?,阻止孩子去接,“不?能拿,不?能拿…”

客客氣氣地推搡了?一番,曲夢夢沒辦法,笑道,“你?們也要抓緊啊,我急著還禮呢。”

大人們談起這個問題可沒什麼忌諱,曲夢夢問道,“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還在準備。”趙競持在桌下抓住了?她的手,說了?一句客氣話,荀秋耳朵燙起來,瞪了?他一眼。

正說著,兩?個人的電話卻?同時響起來,看一眼來電,立即鬆開了?彼此的手,臉色都變得嚴肅。

荀秋的來電是謝梁的電話手表,而趙競持的來電是公證處辦公室。

“不?好意思。”他們一起起身?,往不?同方向走過去接電話。

“喂?”荀秋按了?接通,那邊卻?遲遲沒有聲音,她不?知道謝梁是不?是誤觸碰,又?耐心等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問了?幾聲,細細小小的聲音總算傳過來。

謝梁聲音嘶啞,“姨姨,我想吃蛋撻,你?能不?能給?我帶一個過來?”

荀秋以為是小孩子任性不?想吃飯,柔下聲音,慢慢勸說,“吃飯時間怎麼能吃蛋撻呢,謝梁小朋友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呀,肚子餓的時候應該吃飯,來,告訴姨姨,今天的午飯是什麼呢?”

謝梁又?沉默了?,那邊有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模糊地傳過來,接著“哐啷”一聲,什麼東西撞到地上,電話切斷了?。

對於危險的天生敏感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看著皺著眉頭向他走過來的趙競持,開口說道,“謝梁那邊好像有點事情,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這裡過去橋水鎮也就40分?鐘。

趙競持表情嚴肅,“是,我想說的也是同一件事,荀秋,謝樹提前轉移了?財產,並且將婚前房子過戶給?了?他媽媽,簽訂了?高額租賃合同,現在他的名下隻有巨額債務。”

第八十四章

昨晚剛下?過?雨, 謝家灘曲折的小路泥濘不堪,幾個小朋友在路邊的河沙堆玩耍,荀秋覺得不安全, 先行下?車, 指揮著趙競持把車就近停在了大榕樹下?。

沒大?人在家,謝梁就坐在叔公的院落裡, 小小的身影背對他們, 頭垂得低低的,手上拿著小樹枝, 寫寫畫畫。

門鎖半掛著,趙競持伸手拉了一下門, 和荀秋對視一眼, “鎖著呢。”

荀秋眉毛皺起來。

“謝梁!”她喊他一聲, 孩子慢慢轉過?來看她, 眼睛烏沉沉的,沒有什麼情緒似的。

荀秋把手裡剛從?曲夢夢那裡取的小甜點舉起來, “快來姨姨這裡,我們吃小蛋糕了。”

孩子眼睛動了動, 盯住了那個精致的盒子, 他扔下?小樹枝, 又?彎腰在衣服上拍淨手掌, 很?快地走到了鐵門欄杆。

小蛋糕從?欄杆縫隙中被送到謝梁手裡, 他垂著眼睛, 吞了下?口水, 輕聲說道, “我還沒洗手。”

五歲孩子的自理能力有限,他的臉和手不算太過?汙糟, 可是柔順的頭發?卻臟到快要打結,一看便知沒有大?人細心照顧。

荀秋很?疑惑,九月一號鎮上幼兒園開學的時候她還來過?一趟,給謝梁墊了學費,並且送他到老師手裡。

那時候他還是乾乾淨淨的。

旁邊的鄰居見到生麵孔,踱步過?來,“你們乾嘛的?”阿姨疑惑地打量了兩人,片刻後,又?做恍然大?悟狀,“哦,你們是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啊?”

村裡的人不太清楚謝梁的來源,隻知道是被謝老頭收養,又?聽說是開著車送來的,理所當然有了這樣的猜想。

荀秋和趙競持他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馬上否認,很?有默契地微笑不語,先聽一下?鄰裡的口風。

阿姨歎了一口氣,“我說你們這些人也太不負責了,怎麼能讓這種老頭領走孩子呢?”

荀秋立即接道,“姨,我們就是來回訪的,你能把孩子最近的生活情況簡單說一下?嗎?”

阿姨嫌棄地看過?來,“這還用?得著我說嘛,你們看他!”她一指謝梁,“來的時候多白淨的一個,現在啥樣子了?就開學那天聽說有人來看,謝老頭給收拾了下?,那鬼老頭就知道打麻將,孩子一天一頓,要不是我好心,還不知道餓成什麼樣子!”

“一天一頓?”荀秋急道,“孩子去幼兒園的,怎麼會——”

阿姨瞪她一眼,不耐煩地打斷,“幼兒園?早就退費了,人說幼兒園反正也學不到什麼東西,就是浪費錢,可你看他怎麼養孩子的。”她搖頭,“和賭鬼沒有道理講,你們這些人也不知道咋想的,這麼好的孩子呢,就鎖在裡頭,玩都沒地方玩去了…”

她順手把碗裡兩個熱乎乎的開花饅頭塞進謝梁的小手,“我家今天有客來,還沒開火,將就著先吃這個吧,晚點炒了肉我再?來。”

叔公拿了幼兒園的退費,整日混進鎮上的麻將館,大?手大?腳地賭,這畫麵落進謝樹舅舅眼裡實在刺眼,立即拿出謝樹簽的租賃合同,讓叔公還錢。

等他回來見到趙競持他們,問?明謝樹確實沒有財產隻有債務,立即把謝梁的東西全部扔了出來,一張臉繃成撲克牌。

“行。”趙競持把孩子抱起來,說道,“那到時候的解除收養協議,我給您送來,您簽字就行了。”

陳雯看著謝梁這可憐樣子心疼壞了,一邊給人洗澡,一邊咒罵,荀秋真是這輩子沒看過?媽媽恨成這個樣子,就算是當初和荀令的拉扯戰,也沒有這樣失態。

“小梁就住我們家裡。”陳雯抹著眼淚,“乾脆我就收養他,咱們家也不會養不起個孩子。”她不懂收養條件,又?提問?道,“我能收養嗎?”

趙競持搖頭,笑了聲,“不行的,阿姨,有子女是不符合收養條件的。”

謝梁暫時在融貿住了下?來。

周日下?午三點多,荀秋和劉校長,以及行政部幾個同事?去江城西站接優秀校友。

人來得很?齊啊,荀秋納悶了,那還喊她來乾嘛呢?

她瞟了一眼後頭架著攝像機準備錄像的同事?,咋舌,到底何方神聖,這麼大?的陣仗。

推著箱子的旅客陸陸續續地從?出站口出來,那邊陳雯發?來一個謝梁在麥當勞吃東西的視頻。

餐盤裡擺得滿滿當當,那孩子不慌不忙的,兩手捧著蛋撻,小口小口地吃著。

陳雯的話?外音喊了他一聲,聲音很?輕柔,“小梁,快問?你姨什麼時候回來。”

謝梁聞言抬起腦袋,他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整齊,身上是一套嶄新的衣服,估計是陳雯剛剛買的。

一點食物殘渣沾在唇角,謝梁拿紙擦了一下?,很?輕地問?了一句,“姨姨,什麼時候回家?”

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帶一點點孩子該有的天真。

好難得啊。

荀秋不自禁地跟著笑,看了一眼前麵幾個望眼欲穿的同事?,走遠了幾步,按下?語音鍵,小聲說道,“小梁好乖,姨姨還在忙呢,晚上吃飯的時候回…”她頓一下?,才接上,“…家。”

簡單的語音發?出去,她重新打開那個視頻,清晰地聽見謝梁的用?詞,“回家”。

她記得高絹出事?那天,那孩子情緒過?於激動,自己耐心哄他,讓他和她“回家”去,可那時的謝梁聽了非常生氣,大?聲地反駁,“那不是我的家!”還在她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一晚上都隱隱作疼。

脖子…

那天她就這樣回了河東,薛均是不是…

荀秋睜了睜眼睛,伸手撫過?脖頸,有個猜想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可她沒來得及細想,忽然有一股很?大?的力氣把她整個撈起來,在周遭同事?們的驚呼和吸氣聲中,她眼前一黑,被穩穩按進了溫熱結實的懷抱。

“荀秋。”熟悉的嗓音低啞到失真,來人收了收手臂,輕笑了一聲,“我回來了。”

荀秋抬起頭,按住他的胸口要退開,可腰上橫著的手臂不肯放鬆,等她看清來人,眼睛慢慢瞪大?,“嚴…知?”

清冽的雪鬆香氣慢慢縈繞,嚴知已經不是那個當年那個身上隻有洗衣粉香味的青澀少年。

西裝革履,領扣鋥亮,他的側臉線條比以前更顯銳利,長眉冷峭,寒意清冽,又?在勾起的唇角和微紅的眼眶隱下?了鋒芒。

隻有藍色的眸子輕閃,依舊是從?前清澈澄亮的模樣。

“嚴知?”荀秋眸中騰起亮光,一下?把住他的手臂,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嚴知?”太久沒見的人一下?出現在眼前,這種感覺真的像做夢一樣,她又?問?了一遍,驚歎,“老天,真是你啊?”

荀秋的嗓音帶上了熱忱的哽咽,“你怎麼不和我說啊!”她噎了一下?,眼淚都差點滾出來,她覺得羞惱,拍開了他的手,“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清晰的拍打聲響起,嚴知誇張地“嗷”了一聲,笑意變得更深切,低聲提醒,“荀秋,好多人呢。”

他變得成熟,可不分場合的毛病還是沒改,荀秋從?激動的心情中回過?神,側過?頭,看見同事?們一臉吃瓜的樣子,頓時尬得想原地升天。

好好好,這次會見估計也是嚴知特地交待的,她立即退了好幾步,狠狠地瞪過?去一眼。

劉校長這時候才上前來和嚴知握手,笑道,“嚴教授和周教授都還好嗎?”

嚴知點頭,“好得很?呢,就是整天遊山玩水的,人影都找不到。”

劉光笑,“退休了是該好好享受生活,之前在南市的時候啊,嚴教授就是一刻都不肯休息,整兩年的敬業樂業獎都被你們家包攬了。”

他們又?寒暄了幾句,嚴知很?客氣,“劉校長,說了我就是回趟母校嘛,哪裡用?得著這麼多人接待。”他扣住荀秋的肩膀,笑道,“有荀老師接待我就行,彆的老師都回了吧,大?周末的加什麼班,明天我再?來學校做準備足夠了。”

劉光笑,看了荀秋一眼,當年兩個實驗班的孩子談戀愛鬨得人儘皆知,大?家都說他們沒有好結果?,可現在人家兩個都沒婚嫁,他也不想耽擱人家敘舊。

“那行,辛苦荀老師了。”劉校長把嚴知的箱子推到荀秋那裡,拍了拍她的肩膀。

荀秋忍著尷尬送走了一臉意味深長的校長和同事?,轉身沒好氣地數落起來,“江城是你老家,還用?得著我招待麼,你自便好了…”她真是不明白,又?質問?著,“乾嘛不直接告訴我啊!”

害她差點在這麼多人麵前哭出來。

“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對我回國是什麼樣的態度啊?”湛藍的眼睛裡笑意滿滿,嚴知自己推起行李箱跟在她後麵,得意洋洋俯身湊近了些,下?定論?,“荀秋,你很?高興我回來是不是?”

現在也不是從?前對著他撒嬌撒癡的戀愛期了,荀秋整了整心情,笑了一聲,“當然高興了啊,我們多少年沒見了?感覺你一下?變了好多。”

“變了麼?”嚴知沒覺得自己變了。

“還回去麼,還是就呆在中國了?”

嚴知:“還要回去一趟,我接了北律的offer,以後就留在北京了。”

荀秋橫過?去一眼,這些事?情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他這樣的性格,還真是很?難得能忍這麼久了。

嚴知看出她的意思,“嘿嘿”笑了聲,一手很?自然搭在她肩膀上,問?道,“有點餓了,荀秋,帶我吃飯去吧,我都想死中國菜了,咱們弄點辣的。”

過?了會兒,沒聽著荀秋回答,他奇怪地垂眼看了一下?,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了車站外麵一個高大?英挺的警察。

他穿著藍色製服,一雙鋒銳的眼睛冰冷刺骨,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荀秋。

嚴知眼睛眯起來,伸手抬了抬眼鏡,看著那人慢慢靠近。

趙競持垂眸看了一眼嚴知搭在她身上的手,咬牙切齒地哼出一句話?,“荀老師,這麼忙啊,大?周末還要出來接待‘校友’?”

第八十五章

說句實話, 當時知道荀秋和薛均的事,趙競持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不?管他?們兩個有?什麼苦衷, 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能有多堅固?

更何況薛均那種消極偏執的性格。

一次公開宴請、半個來曆不明的曖昧牙印、拖上半小時的上樓時間, 足夠讓對方浮想聯翩了。

如趙競持所料,不過一個回合下來, 薛均棄甲曳兵。

相對於習慣退場與?成全的薛均, 趙競持認為?眼前這個滲透於生活方方麵麵的“初戀”以?及那?個在工作上無孔不?入的“學長”更具有?威脅。

趙競持看著這兩人親昵的樣子,咬得牙齒癢癢, 每個字都快嚼得稀碎,他?伸手把那?人擱在荀秋肩上的爪子拎下?來?, 順手把她帶到了自己身邊, 低聲哼道, “不?介紹一下??”

而荀秋很驚訝, “你?怎麼在這裡啊,今天不?是休息麼?”

昨天還邀請人家看電影來?著, 這時候卻還在值班?

確實是休息,隻不?過趙競持有?點閒不?住, “田澤押送嫌疑人去外省, 我剛好就過來?送一趟。”

以?他?和荀秋的緣分, 說不?定就能碰上呢。可恨的是碰是碰上了, 好死不?死遇見人家和舊情人久彆重逢, 淚灑當場。

“這樣。”荀秋了然, 準備為?兩人介紹。

按照約定俗成, 在介紹雙方時應當先親後疏, 荀秋還未張口,兩個男人不?由自主地屏了屏呼吸, 彼此對視一眼,扯上勉強的笑容,又很快錯開目光,壓抑住喉嚨中?惡心的嘔吐感。

媽的,什麼狗男人,他?憑什麼站在荀秋旁邊/對麵。

最終審判很快出現,荀秋說道,“這是我男朋友,趙競持。”

趙競持哼出個得意的笑,很自然地把荀秋挽進手臂,睨過去一眼,下?巴微挑,不?是太禮貌的樣子,“你?好。”

嚴知臉色變了變,又很快壓下?神情,做出不?以?為?然的偽裝。

荀秋毫無察覺,她轉向趙競持,聲調也抬高了些,開玩笑似的親昵,“這位是我朋友·高中?同學·賓大法?學JD·大律師·嚴知,剛從美國回來?的,也是七中?這次請來?的優秀校友。”

嚴知笑得肩膀發抖,“這是什麼塔格利安式的超長頭銜?”

兩個男人互相致意,假模假式地伸手握了一下?,沒有?0.5秒就分開了。

“總是聽小秋提起?你?。”趙競持笑著,聲音不?緊不?慢,“這麼多年的友誼也不?簡單啊,這次回來?可得多呆段時間吧?”

友誼…這貨挺會用詞的。嚴知很淡然,“嗯,本來?就一直在為?回國做準備,這次呆不?長,月底得回紐約辦點事,之後就先定在北京了。”

先熟悉一下?國內的法?律環境,再考慮投資合夥的事兒,當然,離荀秋越近越好。

趙競持笑,親昵地捏著荀秋的手撫摸,“那?挺好,現在交通這麼發達,等我和小秋辦酒的時候,你?來?一趟也方便,北京西站過來?有?直達的列車吧?”

嚴知冷嗬了一聲,鬆開了行李箱,口袋裡摸出一張燙金名片,笑道,“要結婚了?那?我正好幫咱們律所接個業務,離婚糾紛什麼的,我有?個同事非常擅長呢。”

他?把名片遞到荀秋手邊,笑意加深,“現在離婚率這麼高,咱們有?備無患嘛。”

荀秋隻當他?開玩笑,一下?笑出聲,接了他?的名片來?看,黑色PE卡上麵沒有?花裡胡哨的名頭,甚至簡單到隻有?名字和電話,她正反翻了一下?,長長地“噫”了一聲,剔透的眸子抬起?來?看他?,驚歎,“哇,好厲害啊。”

嚴知微微失神。

她的笑容依舊和當年一樣純淨甜美,尖尖的虎牙露出來?,梨渦深陷。

他?早不?是當年那?個衝動自傲的少年,可見到她的那?一刻,胸口如潮水洶湧的喜悅淹沒了神智,抱住她的時候,他?用了十二?分力氣?才阻止自己吻下?去。

當年那?些讓他?們飽受折磨的離彆暫停了戀人的時光和熱情,而他?經曆努力和汗水的洗禮,終於成為?獨當一麵的男人。

世?界中?的誘惑與?墮落他?從來?不?屑一顧,他?隻想回到有?她的地方。

有?男朋友又怎麼樣?不?是還沒結婚麼,結婚了還能離婚呢,這貨有?什麼好得意的?老子才是荀秋的初戀。嚴知的餘光不?屑地掃過對麵的男人,其中?暗含的挑釁意味不?言而喻。

趙競持笑意淡了些。

這男的進攻性很強,可比薛均難搞太多了。

荀秋的手機鈴聲適時地響起?,她說了聲“抱歉”,很快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琴阿姨”三?個字閃在屏幕。

她按下?接通,“喂?”

那?邊郭琴的聲音很焦急,“秋秋你?在哪兒呢?”

荀秋:“我還在西站呢,怎麼啦?”

“你?快來?一趟濱江路派出所!那?個謝樹的舅舅家說你?媽媽是人販子,要搶走孩子呢,現在一群人鬨起?來?了,你?那?些文件呢,都放在哪裡了?快點帶過來?!”

荀秋一下?有?些慌神了,忙追問,“我媽呢,沒事情吧?當時姨你?在嗎?”

郭琴聲淚俱下?,“在啊,就是一起?去逛街的嘛,到了萬達二?樓哦,遇到那?群人,他?們凶得很哦,上來?就搶人,還好旁邊有?個年輕人幫忙攔著,哦喲,謝家舅舅把人家打得頭破血流的,你?帶著文件快點來?,現在我們都在濱江路派出所!”

電話切斷了。

荀秋腦子嗡嗡作響,耳朵裡都是那?句頭破血流,混戰之中?的誤傷不?可避免,可陳雯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這下?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趙競持看著她驟然煞白的臉色,問道,“阿姨怎麼了?你?先彆急!和我說。”

不?能慌不?能慌,荀秋深吸一口氣?,整理著思緒,她轉向趙競持,“你?認不?認識濱江路派出所的人?”

趙競持點頭,江城這麼小,一個製度下?麵大部分人都互相認識,“怎麼了呢,阿姨去派出所了?因為?什麼事情?”

他?拿出手機開始翻通訊錄,“彆急,我打過去看看。”

荀秋穩下?心神,“我要先回融貿一趟,趙競持,你?先去一下?濱江路那?邊。”

“嚴知,不?好意思,我不?能送你?了。”

“怎麼回事啊?”嚴知問,“你?說說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

“你?…”荀秋下?意識剛要拒絕,話一出口卻突然愣住,對啊,現成的律師就在眼前。

那?邊趙競持的電話已經接通了,她一下?把住了嚴知的手臂,可憐的眸子水汪汪的,“嚴知,你?幫我好不?好?”

“當然好啊,你?說什麼傻話?”嚴知皺了皺眉。

趙競持和嚴知先去了派出所,荀秋打車回了趟融貿,匆匆忙忙把文件一股腦放進了包包。謝梁和叔公的解除協議還在辦,此時他?在法?律上仍然是叔公家的孩子,舅舅那?邊來?搶完全是不?講道理的。

荀秋剛一出家門?,又接到了趙競持的電話,讓她不?用過來?了,他?已經帶著一行人往融貿回來?。

有?警察和律師在,這件事幾乎沒怎麼費力。

舅舅那?邊根本不?是要孩子,隻不?過是想威脅陳雯給所謂的“租賃費”而已,所以?並不?需要所謂文件。

荀秋細細查看了陳雯,她奇跡般的一點傷都沒有?,謝梁受了點驚嚇,有?點呆呆的,但?是身上也沒有?什麼損傷。

嚴知接過郭琴遞過來?的水,笑著說了一句謝謝,而後又轉向荀秋,“他?們叫囂父債子還確實好笑,謝樹名下?根本都沒有?財產,謝梁沒得到遺產,自然也不?需要繼承他?爸爸的債務。”

謝家的房子在謝樹的媽媽名下?,如今身亡,理所當然判給了舅舅一家。可這群無賴讓荀秋受了驚嚇,嚴知不?願意輕輕放過,“這合同的目的性太強了,而且沒有?經過專業人士的認證,我建議咱們以?謝梁的名義起?訴謝樹偽造夫妻共同債務企圖侵占財產,讓他?們把不?該吃的都吐出來?。”

“這樣可以?麼?”荀秋自然也不?願意讓高絹的兒子一無所有?。

“當然。”嚴知笑,“彆皺著眉頭了,一群臭魚爛蝦而已,我肯定會把這件事辦妥的,你?不?用費心。”

荀秋不?和他?客氣?,總算有?了些笑容,“那?太謝謝你?了嚴律師,不?知道您是怎麼收費的?”

嚴知哼笑,“就當我練手,剛好習慣一下?國內的環境吧。”

這些可以?容後再提,荀秋知道嚴知的水平,既然他?這樣胸有?成竹,想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那?個路人呢?”荀秋突然想起?這茬,“頭破血流的,去醫院了嗎,還是怎麼的?”

郭琴點頭,“幾個人上去打人家,小夥子再抗揍也難抵擋啊,他?送我們到派出所才去的醫院,真是個好人啊!”

陳雯也附和,又向趙競持說道,“哎小趙和小嚴好像認識人家,我看他?們打著招呼的。”

荀秋心裡有?什麼東西猛地下?墜,她不?可思議地看向趙競持。

趙競持摸了摸鼻子,沒辦法?,隻好說了實話,“是薛均,他?受了點傷,現在去了中?心醫院。”

她一下?站了起?來?。

陳雯:“你?也認識?”

郭琴這時候也反應過來?,“哦?他?就是薛均啊?我就說哪裡有?點眼熟的!”她一拍陳雯的胳膊,提醒道,“就是秋秋三?伯母介紹的那?個稅務局的男的呀!哎呀真是的,上次我還特意去打聽過的。”

“家裡情況那?個樣子,人倒是還挺好的哦?”郭琴很感慨。

陳雯抬頭看向荀秋,眼神複雜。

第八十六章

聽郭琴敘述完當?時的?情景, 荀秋覺得,就算是?出於最基本的?禮貌,自?己也應該去中心醫院看望一趟。

如果那個人不是?薛均的?話, 她會充滿感激並且毫不猶豫。

可他為什麼會還在江城, 根據李熙的?話猜測,荀秋以為他早已經回研究所?了。

經過郭琴的?催促, 嚴知打了電話過去, 可遺憾的?是?,薛均表明, 他在簡單處理好之後已經離開,並沒有住在醫院, 讓他們不必來探望。

郭琴“哦喲”一聲, 很驚訝, “都那樣子了, 還不仔細檢查一下哦,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那還得了啊?”她拉了一下嚴知, 示意讓他喊薛均過來一起吃飯。

攥緊的?圓潤指甲掐進?掌心,鈍痛蔓延, 荀秋撐住了沙發邊角, 背脊不自?覺地挺直, 太久不曾湧動熱血的?心臟開始亂序地跳動, 惆悵壓住了每一根神經。

“怎麼了?”趙競持握住了她的?手臂, 手指巡下, 垂著眼慢慢展開了她的?手心, 白色的?月牙痕跡深印, 他忽然?呼吸發悶,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西宛的?那個夜晚。

那時荀秋坐在沙發上查看郵件, 而他百無聊賴地走?到了陽台上。

晚風輕柔,拂動了鐵架子上擺著的?蘭花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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