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嬸子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要眨去眼角的些許乾澀。
她嗬嗬笑說:“實在話,也不是沒有難過的時候。有的時候我還想著乾脆將那一大家子扔下,帶著我這小女兒跑到再沒有人管束我們的地方去。
從此以後,我想怎麼畫就怎麼畫,我家這妮子也不必被她嫂子嫌棄……”
說到這裡,文嬸子似乎自覺失言,語氣就停頓了下。
然後她又道:“可是這不成的,如今這世道,咱們這裡可算是難得的太平地界。靠水吃水的,餓不死,已經勝過許多可憐人咯!
再說了,我就這點力氣,我家妮子更是小人一個,出去了能有什麼好?那外頭,又是妖又是魔,又是什麼鬼鬼怪怪的,我能護得了她什麼?我連我自己都護不住!
嗐,大半輩子了,也就這樣。都算不得什麼,總歸我如今還能偷偷在這船上畫呢。”
說到這裡,文嬸子更是樂嗬嗬地笑了起來,笑得像是一個偷到了蜜糖的老小孩,一個看似憨厚笨拙,其實又靈巧之極的老小孩。
或許生活於她而言,處處都是枷鎖。
這些無處不在的枷鎖,就像是一片片沉重的泥濘,拽著她、拉著她、想要將她永遠沉斃在黑暗中,不能探出頭來,自由生長。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睛裡卻似乎永遠能都看到黑白世界裡沒有的色彩。
她在深沉的黑暗中奮力向上探出了自我的芽尖,在貧瘠的土壤中,於無人能見處,悄悄開出了自己的花朵。
她的抗爭也是無形的,看起來悄無聲息,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對抗,也沒有什麼蕩氣回腸的精彩故事,但這種無形,又是如此的平凡而有力,如此的絢爛多姿!
宋辭晚曾經深深認可一段話: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
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覺無力發光的,那就蜷伏於牆角;
但不要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
不要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
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熱情的人們;
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宋辭晚在這個世界見過太過的黑暗與扭曲,不論人、妖、詭、魔,都曾因世事糾纏而變得麵目全非,可是,這個世界上,也永遠都不缺少那些真正懂得熱愛的人!
從此以後,她或許會一如既往堅持自己的原則。以明哲保身為前提,隻做力所能及的善良。
但她想,有了這樣珍貴的遇見,至少她要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麻木!
當她抬起頭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天空時,她要永遠都能見黑暗中的一絲光亮。
坐忘心經無聲流淌,第二層的心法被宋辭晚修煉得熟極而流,不知不覺便形成一種圓融滿溢的狀態。
一種將要突破到化神的強烈感覺再次來襲,宋辭晚又儘力將其壓製。
現存的魔靈戾氣抵賣完成之前,總之她是不可能突破的。
早早突破了,那有可能抵賣到的幾十萬年壽元豈不就白瞎了?
更何況她的丹田仍然沒有填滿,所以,突破是不可能突破的,隻能一再壓製,讓根基再渾厚一點了。
宋辭晚問:“嬸子你的畫畫得這麼好,從前你就沒想過要賣畫換錢嗎?”
這一問,文嬸子頓時一怔道:“賣畫換錢?”
她麵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連船都顧不得搖了,隻連忙騰出一隻手來,急忙擺手道:“哎喲,小娘子你這可真是太過抬舉了,我這畫……我這畫你誇一誇也就罷了,旁人哪裡看得上眼?”
這話說的,宋辭晚頓時反問道:“旁人看不上眼的東西,我卻誇了又誇,嬸子這意思,莫非是我的眼光遠不及旁人?”
文嬸子立刻手忙腳亂:“啊呀,小娘子啊,嬸子不是這個意思!嗐,你你你,你怎麼能這麼想?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呀……”
宋辭晚當即一笑:“那嬸子的意思便是,旁人的眼光遠不及我咯?”
文嬸子:……
她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便隻能左手把住船櫓,右手在自己頭巾上抹了又抹。
而後換了一隻手,又將右手把住船櫓,左手在自己頭巾上抹了又抹。
天地秤再次浮現,采集到她一團氣:【人欲,凡人之喜悅、歡欣、羞慚,四斤三兩,可抵賣。】
宋辭晚微微笑道:“事實便是如此,旁人眼光遠不及我。嬸子,你這畫願意賣嗎?若是願意,我出錢買了如何?”
文嬸子“啊”一聲道:“小娘子,你可莫要逗我了,我這畫,你看這畫布都全是碎布頭拚起來的,我也沒有那些什麼墨啊彩啊的,全憑幾根炭枝子亂畫一通。雖說是畫得有些像吧……”
說到這裡,她一咬牙,一跺腳道:“小娘子,實話不瞞你,前不久,其實我、其實我悄悄進了彙江城,試著賣過畫。那些看畫的,無有人不笑話我的……哎呀,總之你不要買,這畫不值當什麼!
你若是,若是當真喜歡,我送你幾幅……不、一幅,一幅就好!”
話音一落,文嬸子卻是滿麵通紅。
宋辭晚隻道:“嬸子,你可太過於低估自己了。總有一日,你的這些畫會是無價之瑰寶。我看你呀,不肯賣我,非是覺得自己畫不好,這分明是舍不得賣呢!
嬸子你開個價,不然我不信你願意送畫。”
文嬸子又“啊”道:“這、這……”她便呆呆地,衝著宋辭晚伸出了五根手指。
伸了五根之後,她又慌忙縮回去兩根,最後比劃了三根手指在宋辭晚麵前。
宋辭晚便從自己的儲物囊中取出了三個小銀錠子,她道:“三十兩一幅嗎?嬸子願意賣幾幅?”,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