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相當熟悉顧客慈騷操作的東方不敗敏銳抓住了顧客慈話語裡搞事欲來的蠢蠢欲動:“……你又想乾什麼?”
顧客慈緩緩走近東方不敗,抬手卷了幾縷身前的碎發,嗓音轉成了之前東方不敗幾次聽見的婉轉柔美,輕笑道:“這裡可是江南,哪裡有比那紅妝畫舫紛華靡麗之地更來錢快的地方?”
“夫人不是想看為夫用劍?”顧客慈傾身靠近東方不敗,戲謔的語調中帶著撩撥之意,“為夫方才放走了那些人,為了給夫人賠不是,為夫跳舞給夫人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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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自古繁華,尤其在主城河流兩畔,白日裡武林人士鬥武比勇,文人騷客對詩弄樂,然而一旦黑夜曖昧朦朧的月色籠罩下來,槳聲燈影裡儘是羅裙翻滾,紅妝鬥豔,有的是流傳千古的美貌佳人、驚鴻一現的才女大家,也自然缺不了一擲千金隻為博得心上人一笑的風流浪子。
河麵上燈火輝映,絢麗惑人,停在兩岸樓閣正對中心的巨大花船上豔麗堆疊的糜豔紗綢深淺交錯,仿佛將整個江麵天空都蔓延出風月無邊的旖旎,呈現出一種驚人的蠱惑美感。
東方不敗坐在三樓正對著花船雅座間,麵前桌上是各式精致的茶點以及揚州名釀卿竹春,東方不敗手執白玉酒杯,手執摩挲著微涼的杯壁,這玉質少說也值白銀千兩,那花船的管事竟然在與顧客慈一番交談之後便這般慎重禮遇地招待了他。
——不是因為東方不敗的身份,而是因為他與顧客慈同行而來。
這對東方不敗而言實在是一種新奇又微妙的體驗。
一聲悠遠而清脆的鑼響,原本哄鬨熱烈的聲音陡然安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節奏緊湊的鼓點,鼓點聲中身姿曼妙的舞|女旋身而出,身姿輕盈地掠過顏色深淺錯落的絲綢紗帶在空中提起轉身足尖輕點落在花船以及花船周圍畫舫上布置的鼓麵之上。
“今兒這是什麼安排?開場便是如此手筆!”
“就是說啊,這些舞姬可不簡單,這身段看著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以往就算是開鑼也該等到壓軸前再出排場才是啊!”
“章少!章少不是剛還在這呢嗎?讓他去管事那問問唄!今兒這一趟沒準是來對了!”
“彆叫了,他早就摸過去了,怕是這會兒都回來了……那那那!看下頭!這不是上來了!”
一陣開關門拉扯衣服的聲音傳入耳中,隔壁一群公子少爺壓低聲音的哄鬨調侃不斷傳來,東方不敗抬手斟酒,品著杯中無端多了風月脂粉氣的千金佳釀。
伴隨著右側雅間門的開合聲,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響起:“先彆拽,等等……讓我緩緩……下去問管事的人可太多了,都在問今兒是不是有新的才女大家或是花魁出樓,你們猜那管事說什麼!”
“快說!急死了!”
“那管事說啊,有人在開鑼前將花魁的節目比下去了,所以今晚的壓軸不是原定的莫姑娘,而是位不具名的劍舞大家!”
燈火輝映,歌姬在琴瑟鼓點聲中旋轉得越發輕盈曼妙,如同將要翩然升天的赤鳥。
東方不敗的手指劃過杯沿,神情冷然中透著寂寥。
在身旁沒有那個插科打諢的家夥時,東方不敗就像是同這個熱鬨的塵世隔著一層看得見觸不到的隔膜,與熱鬨的紅塵相顧無言。
……
隨著那青色衣裙白紗遮麵的女子抱著琵琶朝著四周盈盈一禮,各個雅間的叫好聲當即不絕於耳,元寶玉佩叮當落入雅間小廝手中托盤的聲音交織在眾人的議論聲中。
東方不敗自落座之後便沒有聽到有什麼動靜的左側雅間忽然響起一道感歎聲,那聲音聽上去氣息綿長,顯然是會武且內力不俗的武林中人。
“哎呀呀,花公子,看來今日我拉你來這可真是來對了地方。壓軸的還沒出來就已經精彩成這樣,壓軸的那位美人兒怕是要奪了在場眾位公子的心神呢~”
“之前倒是未曾聽說今日有劍舞大家表演,卻也是機緣巧合,有幸一觀了。”
“說到這個,我可就納悶了。”那個略帶戲謔的嗓音裡帶著笑意,“怎麼我這個常客每次來都沒有這麼好位置的雅座,花公子一來,那管事看都不看就給了這麼一個地方?”
一遝數量不菲的銀票輕輕被放在托盤上的聲音響起,溫和帶笑的男聲傳來:“大抵是因為陸小鳳是個剛從賭丨桌上下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唉,可誰叫我陸小鳳天生賭丨運不好,有錢的好朋友卻是不少呢~”
東方不敗聽著對話聲,壺中的美酒已然去了三分之二,麵上對之前將近一個時辰的表演沒有絲毫動容。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東方不敗轉頭看向小心翼翼抱著一張瑤琴進來的小廝,眉梢微動。
那小廝將瑤琴置於桌上,恭敬有禮道:“回貴人,這是顧大家差管事給您送來的琴,說是您或許用得上。”
東方不敗擺手讓那小廝下去,揮袖將桌上的茶點酒水拂到一邊,伸手一拽一托一放,造型纖長優美的琴身已然平躺在麵前的桌麵上。
隨手彈撥兩下試了試音色,清如濺中落玉,顫若蒼龍低吟,是一把已然調音過的上等好琴。
“咦?”左側雅間那溫和嗓音的男人聽聞琴聲發出一聲輕吟,好似也聽出了這琴音色的不凡。
“嘖,看來這位壓軸的美人兒,倒是有一位安靜的同路人。”另一道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愉悅,“花公子,我有預感,今日之後我怕是有很長時間都提不起心思聽曲看舞啦!”
又是一聲清脆的鑼響,四下噤聲,長劍若一道冷芒白練劃破黑夜,在這一片曖昧光影中破曉而出,極致的寒芒與凜冽隻一眼便將四下的風月無邊儘數壓製,唯留一片空茫蒼涼的孤高冷傲。
東方不敗怔怔抬眸望著那自花船樓閣之中飛掠而出的深紫色,眼中滿是震撼驚豔。
原本懶洋洋趴在窗邊的雪貂也不知什麼時候直起了身子,一雙黑豆眼直直看向前方。
那是顧客慈,卻又不似印象中那個總是懶懶散散卻最是溫柔包容的顧客慈。
此時此刻執劍立足在花船牽繩吊掛的紙傘頂端的男人,穿著一身與那日東方不敗曾穿過的深紫色男袍顏色相近的女裝,前襟敞開露出結實精致的肌肉,卻在那冰冷華麗的金飾寶石裝點下顯得沒有半分滑稽可笑。
烏黑的長發用金簪在腦後鬆散挽起,那張平日裡看上去精致的眉眼在描眉上妝之後更張揚出攝人心魄的魅意。
此時的顧客慈雖然身著中原女子的裙裝,整個人卻猶如一朵西域而來的危險食人花。
顧客慈手腕轉動間將長劍橫置於胸前,冰寒冷冽的劍身映照出男人眉心如烈火肆意蔓延而出的紅,他抬眸看向正對麵的樓閣雅間,與坐在窗後的東方不敗四目相對。
男人唇角微勾,眼尾飛出的緋紅張揚而熱烈,在劍意乍起的瞬間,他的心中想著的卻是初見時黑木崖間那一身冷清寂寥卻難掩骨子裡絕代風華的浴血鳳凰。
這世間本就沒有徹徹底底的是非黑白,正義對錯,在眾人的眼中,禮義廉恥,陰陽綱常,正派邪魔都沒有足以說服天下人的界定,但唯有震撼世人的美豔與無人能敵的武力絕不會遭受世俗強加的指摘。
美麗與強悍是這世上最無解最蠻橫不講道理的力量。
顧客慈換上女裝,用心紅妝,卻沒有用縮骨將自身完完全全的男性特征隱藏。
顧客慈的劍意凜冽逼人,他的人卻妖冶危險,南轅北轍的兩種感覺奇妙而矛盾地交織在這一場令人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劍舞之中,天地間霎時安靜到隻餘下那利刃劃過空氣的簌響與釵環叮當作響的節奏聲,再無其他。
這一舞,給那隻被過往紅塵束縛,被自我心魔桎梏難以翱翔九天的鳳,給那一旦拭去塵埃迷茫便會顯露出絕代風華,恣意天地的東方不敗,給他顧客慈不知不覺放在心中傾心以待的那朵花。
東方,找到你內心深處最渴望最堅定的東西,得到它,抓住它,然後——征服它!
功法隻是將你送上更高一層境界,看到更廣闊天地的工具,你這般聰穎高傲,怎會甘心被這沒有靈魂生命的一本冰冷功法支配?!
——本是姿色美人胚,何需他人論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