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寶升執意要辦開山慶典,不管誰勸說都沒用。
吃過早飯,六個工隊的人按照要求,全都上了山。
來到伐區外一處寬闊平坦之處,就見到前麵兩棵落葉鬆上,橫拉著一副標語,“前川林場采伐工隊開山典禮。”
一看那字跡就知道,這肯定是出自陳維民之手。
旁邊有一棵歪脖子老榆樹,伸出如手臂般的樹枝上,有人綁了麵鮮豔的國旗。
冬日裡寒風獵獵,國旗飄擺,在冰天雪地間,這一抹豔紅格外顯眼。
周圍的樹乾上,還貼了些安全生產之類的花花綠綠的標語。
就在老榆樹下,用幾塊石頭支起了一大片青石板,上麵擺放折一個黑色的大豬頭和一隻綁縛著的大公雞。
郭春生抬起右手腕看看手表,忽然亮開嗓子一聲吆喝,“都靜一靜,排隊站好了,典禮馬上開始。”
所有在場的眾人,都靜默了下來,一排一排站好。
“現在是十點十分,寓意著咱們林場伐木工隊,實打實招兒。
我宣布,前川林場采伐區開山典禮,現在開始。”
郭春生的目光盯著手表,在表針指到十點十分的時候,猛然吼了一嗓子。
接著,是一陣鞭炮驟然鳴響,伴隨的,是六個伐木工隊所有工人劈劈啪啪的掌聲。
這動靜屬實不小,山穀中盤旋的老鷹,都被嚇得鳴叫一聲,騰向高空。
接著,郭春生開始喊,“下麵有請馮書記,帶領我們開山祭山。”
擱以前,這應該是木幫老把頭的活,可如今不一樣了,山上數著馮寶升官兒大。
再者郭春生也有拍馬屁的意思,所以就讓馮寶升來。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馮寶升上前來,撲通一下跪在了石板前的雪地上,然後伸手將麵前的雪劃拉起來,堆到一起。
人家是撮土為爐,眼下大雪封地不見土,那就隻能用雪了。
那邊,郭春生折了三根乾枯的青蒿杆兒,這叫拈草為香。
馮寶升雙手接過三根青蒿杆兒,高舉過頭頂,對天遙祝一陣後,將蒿子杆兒插入雪堆中,象征著插香入爐。
這時候,郭春生不失時機的喊了一聲兒,“諸位同誌,跪山明誓。”
眾人站在那兒,左瞅瞅右看看,都沒人動彈。
郭春生一看,又喊了一遍,馮寶升這時候也扭回身來,看了眼身後眾人。
“今天誰不跪下來,我扣他半個月工資。”
草,這招特麼夠狠,眾人一聽,心裡罵罵咧咧,卻也沒轍,都跟著跪下來了。
這時候,馮寶升虔誠的朗聲祈禱。
“山神爺爺,老把頭,前川林場伐木工隊今天開山了。
在此懇請你們,保佑咱林場的工人們,上山都是安全路,伐樹都是順山倒。”
靜謐的山穀中,除了風聲,就隻有馮寶升的聲音在回響。
“前川林場的工人們,跟我一起發誓——”馮寶升挺直了身子,握緊右拳,高聲道。
“我們保證:砍老樹病樹歪脖樹,留幼樹壯樹珍貴樹。
我們保證:青山常在,永續利用。
我們保證:按質按量完成富裕采伐任務,伐倒一棵,補種一棵。
我們保證:安全操作,平安下山。”
馮寶升帶頭喊,後頭眾人一句一句跟。
大山裡風停樹靜,隻有林業工人們的誓言聲浪滾滾,激蕩得山穀間回音嫋嫋。
接著,馮寶升站起來,拎起了塑料酒桶,咕嘟嘟倒滿三大碗白酒,濃烈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在眾人鼻間縈繞。
馮寶升高擎酒碗,喊道:“第一碗,敬山神!
感謝山神爺讓我們采伐樹木,養活了我們世世代代的山裡人。”說完,恭敬的把碗中白酒灑到地麵上。
“第二碗,敬先人,感謝曆代的木幫老把頭們,你們留下的經驗教訓,保證了我們後代的生產安全。
現在開山敬你們了,希望你們繼續保佑,咱年輕的林業工人們,平安無事。”
第二碗酒,依舊是恭恭敬敬的灑向山林。
最後,馮寶升一把提起石板上供著的大公雞,抽出一把短刀來,手起刀落,短刀一抹雞脖子。
公雞血淋淋漓漓的灑入酒碗中,把碗中的白酒染得血紅。
“各位,最後一碗酒,是同心酒,喝了這碗同心酒,風裡雨裡一起走。”
馮寶升端著酒碗,麵朝著眾人,大聲說道。說完,他自己先抿了一口。
跪在地上的眾人,這時候起身,這碗鮮紅的雞血酒,從前排傳到後排。
每個人都象征性的抿一口,直到最後一個人喝完,將碗扔在雪地上。
一抹嘴,大家夥兒齊聲高喊,“喝了這碗同心酒,風裡雨裡一起走。”
吼聲,再次驚得那雄鷹盤旋上高空。
眾人的心,在這一刻也狂跳了起來,感覺渾身的血都在沸騰。
這樣的儀式,是他們沒想過的,然而此時此刻,所有人心裡都一個念頭,齊心合力,完成任務,平安下山。
“同誌們,山神爺老把頭麵前,咱們說話算話。
各工隊能完成任務的,就在這開山典禮上,當著山神爺老把頭的麵兒表個態。”
馮寶升的目光掃向眾人,高聲道。
“一工隊保證完成任務。”
“二工隊保證絕對沒二話,拚就是了。”
“三工隊絕對不當躺懶子。”
……
前川林場連著好幾年都是全局生產先進單位、生產標兵,這是刻在眾人骨子裡的驕傲。
隻是之前各種原因影響,才會導致作業進度一拖再拖。
然而今天的開山慶典,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眾人骨子裡拚命乾的勁頭,一下子就激發出來了。
所有人都鬥誌昂揚,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好,開工。”馮寶升一揮手,示意所有人,帶上工具,上山乾活。
大家夥兒還沉浸在剛才那壯觀的場麵裡呢,心情尚未平複。
於是一個個邁著矯健的步伐,扛著工具,奔赴伐區,開始今天的采伐作業。
路上,王建設湊到了盛希平跟前兒。
“希平哥,這書記挺能啊,讓他這麼一整,我還真覺得挺激動的。
這會兒就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哎?你說他從哪兒學來的?那天晚上你也就是提了一嘴,彆的沒說啊。”
“咳,你沒看出來麼?他就是借著老木幫祭山神的殼子,實際上套的都是新詞兒。
人家畢竟是書記,念過大學,有真材實料,這點兒事情還能擺弄不開麼?”盛希平聞言笑笑。
很正常,這馮寶升要是沒有點兒真本事,就算靠山再硬,上級領導也不敢讓他來主持林場全局啊。
王建設點點頭,“嗯,也對,念過大學的咋地也不一樣。
回頭,我得敲打敲打我們家那幾個,都特麼好好學習去。”
二人不在一個工隊,說了幾句話,便分開各自朝各自伐區走了。
也不知道是開山典禮真的管用了,還是那隻老虎終於走了,從這往後,就再也沒聽見老虎的動靜。
眾人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全身心投入到生產作業中。
今年的冬運生產因為各種原因耽誤了一些日子,再不加班加點乾活,真就完不成任務了。
轉眼間,七八年過去,七九年到來,嶄新的篇章開始,人們滿懷希望的迎接明天,奔向未來。
盛雲芳盛雲菲姐妹倆讀初三,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中考,學校決定初三不放寒假。
學生繼續在學校上課,提前把初三下學期的課程學完,等著春天開學,就直接複習。
至於高中,不管高一高二,全都留校,抓緊一切時間來學習。
所以,家裡就隻有盛希泰放了寒假。
好在,周青嵐、盛希安、盛希康三個,也都陸續放了寒假,回家來了。
盛希康先到家,然後是盛希安,最後是周青嵐。
主要是周青嵐先回娘家住了兩晚上,所以耽誤了。
孩子們都回來,張淑珍自然很高興,趕緊去買了肉,包餃子,大家夥兒熱熱鬨鬨的補過陽曆年。
王校長得知周青嵐幾個回來了,毫不意外的又過來請人。
盛希安、盛希康被請過去給學生講數理化,周青嵐被請過去講語文,然後每天下午,給學校老師們講課。
得虧周青嵐有所準備,這次她回來,把自己的課堂筆記帶回來了,給那些老師們講課倒是綽綽有餘。
就這樣,三個人回家沒歇兩天,全都去學校上課了。
張淑珍對此倒也沒啥意見,隻要孩子們樂意就行,反正給學生講課比上山乾活強。
今年過年比較早,一月二十七號是臘月二十九。
按往年慣例,應該是小年這天工隊就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