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裡啪啦……”
同樣的時間,相比較吉林城的生機勃勃,距離他們四百餘裡外的鬆花江卻被火光映紅。
江岸,一個寨堡正在被大火焚燒,堡內的建築物不停發出炸裂的聲音。
在那火光中,依稀可以看到不少被燒焦的屍體,並且無一例外都被割了首級。
他們的首級被摞在了道路,由首級堆成的土丘還插著殘破的渤海旌旗,諷刺十足。
望著自己的傑作,站在一旁身穿布衣,留著女真人標誌性發型的五旬男人正大口吃著肉,麵前還坐著七八個三十來歲,好似頭人的男人。
在他們的桌擺著一頭烤熟的鹿,所有人都在用小刀吃著這頭鹿的鹿肉。
他們的身後站著穿著粗製濫造厚鐵甲的矮壯兵卒,再往後是道路負責押送這個部落被俘女人的簡陋皮甲兵卒。
一眼望去,這樣的士兵隻有一千多人,而這個被燒毀的寨堡也不過隻有百來個女人。
“去年我讓巴爾漢歸順,他說他有自己的驕傲,現在掛了南邊那個王的旗子。”
“我不是貪婪他的牲畜和糧食,隻是看不他這樣的做法。”
坐在首位,年過五旬的西陽哈說著自己攻打這個寨堡的原因,他為人不算高大,隻有五尺的身高,但軀體健壯。
“阿瑪,南邊的火剌溫、深處這兩個兀狄哈也掛了南邊那個王的旗子,我們要不要把他們一起打殺了。”
坐在首位,一個留著絡腮胡的男人詢問西陽哈,對此西陽哈搖搖頭:
“火剌溫和深處各有一兩千男人,打他們不好打,很快就要秋收了,我不想讓汗帳的娃娃離開太多。”
“再把西邊鬆花江的七個寨堡焚燒就可以了,不然他們以後會給南邊的明人提供我們的消息。”
西陽哈說著,同時也吃了一塊肉,望著那由首級組成的土丘和那飄揚的渤海旌旗笑道:
“那個南邊渤海王以為招撫了這些小部落就能對抗我,今年我們先把靠近我們的部落給焚了,明年再南下去他那裡打草穀。”
“哈哈哈哈……”
西陽哈談笑般打趣,他的兒子們也紛紛大笑,其中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人還說道:“我比較喜歡明人的女人,她們很溫順,不會像其它部落的女人一樣反抗。”
“對,像山裡的麅子一樣,而且她們很軟,就是身體太差,伺候一二十個人就會死。”
談起漢家女,西陽哈和他的兒子們都興奮了起來,似乎渴望著明年的南下……
“驢球子,孤好賴話不說二遍,這次就是找一條路直接給孤一路捅去這老奴老巢裡去,其餘無二話!”
吉林城承運殿裡,在西陽哈討論漢家女的時候,五十餘位總旗以的軍官齊聚一堂,他們看著怒氣衝衝的朱高煦罵人,卻沒有嘲笑他的心思,反而覺得罵得解氣。
西陽哈和吉林船廠那是多年的老仇人了,哪怕不提張純父親戰死那一場,往前數六年裡,這家夥就南下打了三年草穀,殺了軍戶不下數百人,擄掠百餘人。
若是沒有他,吉林船廠開拓也容易些。
當下他們和西陽哈,算是新仇舊恨一起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他們大聲笑著,而此刻一道沉重的腳步聲也在他們身後響起。
聽到這腳步聲,眾人紛紛往後看去,果然看到了人高馬大的傅讓。
見到傅讓,除朱高煦外所有人都紛紛作揖。
傅讓自從來到吉林城,就好似沒有了存在感一般,似乎哪裡都看不到他。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原因就在於傅讓是他們之中最有經驗的一人,而朱高煦也將最重要的任務委任給了他。
“如何?”朱高煦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傅讓,傅讓也自信開口:“等你這句話太久了,這路探了一遍又一遍,可算找到了一條可以直接通往他老巢,還能通行馬匹的道路了。”
傅讓說著,而他的身後也出現了四名搬動沉重沙盤的兵卒。
四周軍官見狀前幫扶,好不容易才將這丈三長寬的沙盤抬入承運殿內。
隻是剛剛放下,所有人便都圍了來。
傅讓探出身子,用手中的刀在沙盤比劃。
“從我們這裡渡過鬆花江,一路往北走,路我們沒有記標記,所以隻有我和去過的那二十個人知道怎麼走。”
“這條道有不少樹木草叢,極易迷路,但我們在這三個多月裡走過百遍,閉著眼睛都能穿過去。”
“這條路是一條看不見的獸道,起碼可以緩慢經過。”
“我和虎兒哈帶人試過,如果是身披明甲,背負十日的軍糧醋布和鹽晶,挽馬差不多要負重二百斤左右,可以載著我們每日走六十裡,頂多五天半就能抵達卜顏山。”
傅讓比劃出了一條避過所有女真人寨堡的小路,基本一路都是平地,但都是往林中繞。
隻要不遇見一些狩獵的女真人,那他們絕對能順利的穿過去。
“擺在我們麵前的有一個難題,那就是那卜顏堡的木柵欄高兩丈,厚五尺,除非帶洪武鐵炮,不然很難破開。”
“西陽哈部眾比我們預計的要多,數量在兩萬左右,男丁不下七千,披鐵甲者三百,披皮甲者兩千……”
亦失哈如此說著,朱高煦卻並不擔心,隻是看著卜顏堡詢問:“那堡外柵欄是石木壘砌,還是直接插入土中。”
“直接插入土中,深度不少於五尺,我帶人試過,挖不出來。”傅讓說著,然後對朱高煦道:“我記得堡內有火藥,隻是被你拿去開礦了,如今可還有剩下的?”
傅讓心中忐忑,畢竟他出去了三個多月,昨日才剛剛回來,實在不確定火藥有沒有用光。
他的問題讓所有人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而朱高煦也隱晦掃了一眼眾人。
“在這群人裡,恐怕有我爺爺的錦衣衛……”
念頭間,朱高煦眉頭微皺:“開礦用得太多,當下已經沒有多少了。”
他這般說著,目光看向亦失哈。
這個橋段是他與亦失哈早就排練好的,朱高煦相信亦失哈不是錦衣衛,因為亦失哈對自己的投入很大,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直覺。
“還有八十多斤,隻是炸開一個丈許的豁口,或許夠用。”
“夠了!”
亦失哈一開口,傅讓便強先篤定。
明軍使用火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用火藥強攻木寨簡直輕而易舉,哪怕是黑火藥,但隻要數量足夠,依舊可以炸開一個大豁口。
“雖然這麼說,但勝算還是不高,得想個辦法將他們分而擊之。”
朱高煦雙手抱胸,似胸有成竹般掃視沙盤。
他的目光最後放到了吉林的船場,眾人也隨之看去。
“聲東擊西,為了避免這個老奴知道我們走的陸路,還是得虛晃一槍,讓他以為我們走水路才行。”
朱高煦抬頭與眾人對視,最後掃視一圈才對林粟交代:
“林粟,張純與西陽哈有殺父之仇,這次平西陽哈讓他隨我去,你留守吉林城。”
“是!”林粟沒有抱怨自己沒能前線打仗,畢竟殺父之仇確實太大了。
儘管當下張純還在南邊,但他知道張純也就一兩個月就能返回北邊,自己不可能為了一個功勞與他爭。
林粟沒有抱怨,這讓朱高煦十分欣慰,他側頭看向亦失哈:“傳信給鬆花江沿江的六城和大小部落,就說我們要在各城沿河之地修建渡口停放船隻。”
“是……”亦失哈先應下,又猶豫道:“這樣會不會把西陽哈給嚇跑了?”
“不會”朱高煦還沒開口,傅讓就搖頭道:“秋收在即,西陽哈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跑,卜顏堡外的近萬畝地都快收獲了,他舍不得拋下那麼多糧食。”
在這關外之地,糧食比人命都還重要,何況是足以產出數千石糧食的耕地。
沒了這批糧食,即便西陽哈帶著部眾跑到北邊也活不下來。
朱高煦和傅讓都觀察過西陽哈此前幾次逃跑的時間,幾乎都是在秋收前或者春耕前,這也說明他放不下糧食。
“西陽哈著老賊在忽刺溫河下遊還有一個石堡,那裡太遠,駐守多少人我們不清楚。”
傅讓用手指向了東北方向,由於這個沙盤是朱高煦命人製作的,所以對於東北的地形十分清晰,也很容易對照。
他所指的地方是後世撫遠一帶,也就是三江平原最東端的地方。
朱高煦用手丈量了一下,大約估算出了一個兩千餘裡的距離。
“這麼遠的距離,難怪此前官兵幾次搜捕他都沒能找到。”
感歎一句,朱高煦繼續將目光投向傅讓,傅讓也繼續說下去:
“進攻他最好的時間,其實是我們這邊即將秋收的時候。”
“他們在北邊,秋收比我們早半個月,因此我們快秋收的時候,也就是他們已經收割開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