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洪武三十年臘月,當北方冰雪一片的時候,江南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晨鐘叫醒了所有不願走出被褥的人,早朝的大臣依舊穿戴整齊的走出家門,前往早朝的路。
各戶百姓,也開始燒水洗臉,準備新的一天。
一時間,這大明都城也有了些煙火氣。
乾清宮裡,朱元璋正在宮女們的伺候下穿戴常服,一旁站著提早半個時辰前來請安的朱允炆。
感受著宮女們對自己的穿戴,朱元璋也開口說道:“你給吉林衛擢升調遷的事情,朕若夜才看,倒是有些過分了。”
他的話讓朱允炆心裡一緊,不知道這句過分了,到底是字麵的過分,還是有其它層麵。
“孫兒也是想讓這些得到錘煉的武官升遷,並繼而調教各地疏於訓練的兵卒。”
“至於高煦那邊,孫兒想他應該不會在意。”
“若是在意,孫兒再與他書信解釋便可。”
朱允炆極力營造一種自己在為國做事的表象,更營造了他與朱高煦關係甚篤的情況。
然而,他所做的這一切,都被老朱看在眼裡,隻是他並未選擇揭穿,而是淡淡道:
“有時候做得太直接了,反而會讓人胡思亂想。”
“你從山東都司選三個千戶所,開春後教左軍都督府調去吉林吧。”
“另外書信提前半個月告訴高煦那小子,讓他準備好挽馬耕牛,好供著三個千戶所的屯軍屯田。”
“孫兒受教。”朱允炆眼神閃爍,他知道這是自家爺爺在教自己做事。
要摻沙子,就不應該直接摻沙子,而是給對方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
調三個體係完備的千戶所去吉林城,這就絕了朱高煦打散軍戶的念頭,而這三個千戶所,自己可以好好塞入自己的人。
這件事情,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一旦遇到特殊情況,朱允炆就可以調走吉林城內的其餘千戶兵馬,隻留下這三千人來控製吉林城。
不過,朱允炆也清楚自家爺爺的最後一句話是為了什麼。
屯軍,這是他老人家在提醒自己,不要摻太多沙子,以免讓高煦不高興,所以自己才會說受教。
“有了這三個千戶,日後對付高煦就輕鬆多了……”
朱允炆在躬身作揖時眯了眯眼,起身間又收起了那副表情。
在他起身後,朱元璋也穿了常服,戴了常戴的翼善冠。
他轉身往外走去,朱允炆也連忙跟。
隻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朱元璋突然停頓了腳步,轉頭特意詢問:“對了,雲南那邊的事情如何了?”
“雲南……”朱允炆的思緒飄遠,而與天寒地凍的應天不同,此刻的雲南依舊四季如春。
隻不過,這樣的四季如春下,卻正在爆發著一場戰事。
冬月十五,伴隨著徐輝祖帶思倫法返回雲南,西平侯沐春率兵護送思倫法前往允姐木。
然而,他們才剛剛走出騰衝衛,便遭遇了刀乾孟手下的土兵埋伏。
戰事中,沐春親率騎兵五百左右奮擊,配合其鍛煉的五千長槍兵與五百銅銃手才成功帶著思倫法突圍返回騰衝衛。
得知消息,坐鎮永昌的徐輝祖開始調動已經集結到昆明的三都司兵馬馳援永昌。
他任命沐春統領全軍,都督何福、徐凱、瞿能、顧成等人皆歸其調度,合計平緬兵馬數額為三萬四千三百人。
臘月初七,大軍在騰衝衛集結,伴隨著沐春的一聲令下,三萬平緬大軍進抵麓川地界。
濃重的戰雲,在雲南的空凝集起來……
為了一舉擊敗明軍,刀乾孟可以說是掃境而來。
在埋伏沐春之時,刀乾孟就發動了全國動員,動員十二萬人,戰象百餘頭屯兵於爨n宋關。
麓川雖然經過了內亂,但它畢竟是一個全民皆兵的國家,戰兵與輔兵劃分非常嚴格。
這次總共動員十二萬人,戰兵足有六萬人。
對於經曆定邊慘敗,大量土司脫離的麓川來說,不足二百萬的人口能動員十二萬人,這已經可以稱為舉國皆兵了。
率領自己所認為的六萬精銳抵達前線後,刀乾孟與正率兵抵達爨宋關前的沐春碰了個正著。
站在爨宋關,刀乾孟眺望那麵刺眼的明軍旌旗,握刀的手不自覺攥緊。
早在當初定遠之戰時,他就覺得當初沐英隻是取巧才擊敗了他們大傣人,因此在看到沐春立足未穩的時候,刀乾孟立馬就有了心思。
“出關!”
“我要用明軍的血來將大盈江染紅,祭奠定邊死去的弟兄們!”
“吼!!”
刀乾孟用最簡單的一句話就點燃了身旁的數十位將領,隻因為他們所有人都認為定邊之戰是他們大傣人的恥辱。
“西平侯,他們出關了。”
大盈江邊的河穀道路,當六萬麓川大軍出關,得到消息的沐春等人當即就策馬來到了前軍,觀察著麓川大軍的一舉一動,沒有一個人敢小瞧他們。
西南雖然遊離在中原之外,但麓川卻是一個元朝土司養蠱製度下養出的蠱王。
哪怕是明軍當初初次與之交戰,也收獲了兩萬死傷的慘重代價。
如果不是後來接管戰場的沐英才乾非凡,恐怕定邊之戰後,明軍甚至會丟失大理和麗江一帶。
定邊之戰,這是雲南都司戰兵心中的驕傲,也是麓川傣人心中的恥辱。
“咚咚咚咚……”
寬不足六裡的河穀方鼓聲焦躁,兩軍對壘之間,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尤其是跟在沐春身後的瞿能、何福四人。
他們很清楚麓川的實力,由於雲南多銅礦,且麓川氣候悶熱,鐵甲易鏽,所以麓川人的盔甲多由銅鐵甲為主。
儘管這樣的甲胄不如明軍的鐵甲,但他們畢竟是全軍都擁有甲胄的隊伍,不能隨意輕視。
況且,麓川的步兵雖然在方陣作戰技巧不如明軍,但他們十分擅長遊擊、伏擊和山地格鬥。
訓練度方麵,麓川也有直屬於君主的精銳武士,並且還有來自印度、緬甸和老撾的仆從軍。
這些仆從軍,能夠在戰場提供數量可觀的優秀弓手,與麓川本國培養的精銳標槍手互相配合,形成很強的中遠程火力。
甚至在騎兵,麓川也可以說實力不菲。
滇馬中並不缺乏可以用於作戰者,儘管滇馬體型較小,致使麓川騎兵無法披掛厚重的馬鎧,使得騎兵防禦力不足,但滇馬的耐力頑強,擅長翻山越嶺,更加適合叢林山地作戰。
“嗚!嗚!嗚!嗚……”
爨宋關外,麓川軍聲勢浩大、兵容強盛,不斷地用自己的方式來打壓明軍士氣。
馬背,沐春明白,一旦己方士氣崩潰,那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他看似輕慢的率領五百騎兵出陣,在陣前橫成一條直線,緩慢的向麓川大軍“壓”去。
“騎兵嘛,不過幾百人罷了。”刀乾孟轉頭看向自己的弟弟:“思孟,你帶三千人和三十頭戰象出陣,挫挫明軍的銳氣。”
“是!”一名四旬左右,身穿銅鐵紮甲的男子騎著滇馬出陣,隨後開始調度兵馬隨他出陣。
不多時,他就率領三千步卒與三十頭戰象出戰。
五百對三千,並且敵軍還有三十頭戰象,這樣的差距,隻是聽聽便能感覺到壓力。
可麵對這樣的壓力,沐春遊刃有餘的出陣,隻留下了顧成與何福二人督率三軍,為的就是打擊麓川的士氣。
“爹,這戰象倒是高大。”
“哼!畜生罷了,稍許看我如何宰殺他!”
五百騎中,年紀稍小的瞿陶向瞿能感歎,卻見瞿能冷哼一聲,從箭囊之中抽出了自己的箭矢。
長三尺六寸的梅花箭,比一般的箭矢要長出五寸,而瞿能手長弓,也大的誇張。
這樣的四尺長弓,不應在馬背使用,但奈何瞿能父子三人高大,隻要馬術精湛,完全可以挺身射箭。
瞿能的自信,是在川西高原打出來的,因此他並不把麓川放在眼中。
有他這般桀驁的人坐鎮,隨沐春出陣的五百騎兵紛紛自信起來。
相較於他們的按兵不動,麓川的領軍將領思孟則是從馬背翻身下馬,換乘坐到了戰象的背。
待三千步卒蓄勢待發,思孟開始讓旁邊的兩名象兵吹響號角。
“嗚嗚嗚……”
忽的,三千步卒與三十頭戰象開始前進,一步步的靠近沐春麾下的五百騎兵。
看著這一幕,明軍之中前排的弓箭、銅銃手紛紛手心冒汗,不禁為沐春擔心起來。
很快,雙方距離僅有百步之遙,思孟似乎要帶軍直衝沐春等五百騎陣列。
見此情景,沐春舉起手中長弓,呼喊道:“漢家的兒郎們,隨我入陣!!”
“吼!!”
就近他的兵卒們在一瞬間響應,瞿能父子更是率領前鋒騎兵百餘人直衝敵陣,往最凶險的三十頭戰象衝殺去。
“找死!”
象背,端坐的思孟臉色狠厲,揮動手中帥旗:“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