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死了!!”
“怎麼會死了!”
“朕讓你們去抓他,不是讓你們逼死他!!”
三月二十四,當湘王朱柏自焚於王府的消息傳回京城,一直沉穩的朱允炆也爆發了脾氣。
他摔砸器物,讓殿內的黃子澄、齊泰、方孝孺三人低著頭不敢回應。
他們能看出,現在的朱允炆十分惶恐。
愛名聲和麵子的他,最終在朱柏自焚的消息下被撕開了麵具。
削藩廢庶人與逼死自己的親叔叔,這差距太大了。
“從今之後,朕便成了逼死親叔叔的君王了……”
朱允炆站在原地,精神走出。
“陛下,當務之急,是應該速速對燕府下手,必須調離燕府的三護衛,以免燕王是佯裝狂疾!”
齊泰眼看朱允炆冷靜了些,連忙上疏道:“趁著剛剛開春,理應先出兵渤海,按計劃剪除燕王臂膀,隨後動手削燕藩。”
“沒錯!”黃子澄擔心朱允炆怪罪自己舉薦的人逼死了湘王,連忙開口道:“先前派出的禦史都已經快到了,若是渤海與燕王得知朝廷削藩五王,且湘王自焚的消息,那必然會興兵作亂。”
“陛下可以昭告天下,言湘王朱柏密謀作亂,失敗自焚而死,此外,為其諡號也應當以惡諡為主!”
“此外,朝廷還可在削藩渤海後,言渤海王勾結湘王作亂,以此來讓朝廷站在大義上。”
齊泰如果是殺人,那黃子澄就是誅心。
經過二人的諫言,朱允炆緩緩回過神來,他冷漠道:“這事情,你們去辦吧,彆再弄出岔子……”
他對二人有些失望,二人也自知理虧,應下旨意後便退出了武英殿。
在他們離開後,方孝孺則是勸慰起了朱允炆:“天子承天道馭萬方,行的是公正公理之道,陛下所做之事皆在公理,又為何自我糾結?”
“況且……”
在方孝孺的勸慰下,朱允炆稍微回過了神來,而湘王朱柏自焚而死的消息也開始傳播。
隻是不等消息徹底傳開,朝廷一口氣對齊、代、肅、岷等四王削藩的消息便傳開了。
在朱元璋崩殂後第一年裡,朱允炆一口氣對六個叔叔下手削藩,一人被逼自殺,一人被廢庶人,其餘四人恐怕也難逃被廢的結局。
一時間,朝野動蕩,便是支持朱允炆的江南鄉紳富戶們,也對他逼死自己叔叔的事情不太認同。
如朱柏死前所說的一樣,朱允炆成為了朱元璋受辱的例子,而他朱柏則是成為了人人惋惜的存在。
隻是對於朱允炆來說,他已經無心在意朱柏的死,他更在意的是諸藩的動態。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朱柏的死,以及自己連削五王的舉動居然沒有任何一個藩王上疏,這讓朱允炆的自信膨脹了起來。
和朱柏一樣,諸藩都不認為他們能憑借手中的護衛去對抗朝廷。
從朱允炆削藩的一開始如此,現在更不用說。
朱元璋生前冊封的藩王中,眼下僅存不到十一位,剩餘的諸如韓、沈等王都還未就藩。
去了周王與齊王、湘王等兵馬過萬的藩王後,剩下的這十一位藩王,加起來護衛兵不過十幾萬,而且分散全國各地。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諸藩之長的朱棣患上了狂疾,而秦晉二王都是子侄,不可能統籌全局。
因此,諸藩麵對朱允炆的強勢削藩,隻能期望朱允炆不要削到自己身上,起兵作亂是萬萬不敢想也不敢做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諸藩好似鵪鶉,而武官們雖然心有怨念,但其實他們很希望藩王作亂,這樣才有武官展示的機會。
湘王與齊王等藩被除,局勢已然明朗,接下來要被削藩的,不是楚王就是燕王。
“這稻苗得精心嗬護,培養出這麼一株稻苗可不容易。”
四月初,在天下都在為接下來削藩楚王還是燕王的時候,從遼東通往渤海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
隻是對此,朱高煦並不以為意,他還在安心的帶著百姓從育苗田中移植稻苗入耕田。
五千畝育苗田孕育出了足夠移植二十萬畝稻苗,對於朱高煦來說,它們每一株都十分珍貴。
渤海的百姓們還不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都沉浸在春耕的氣氛下,高高興興的栽種水稻。
渤海田畝已經突破百萬畝,來到了一百零六萬四千餘畝,這比朱高煦預計的要多出六萬餘畝,也能多產出幾萬石糧食。
隻是這些糧食,他終究是吃不到了。
帶著冬季剛剛歸順不久的野人女真耕種好水稻後,朱高煦也上岸用冰冷刺骨的鬆花江水衝刷了一下腳上的淤泥,然後放下褲腿。
亦失哈從水泥道上尋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本文冊。
看見他,朱高煦便知道他是為什麼來了。
他帶著亦失哈走向了鬆花江畔,遠處的劉武等人暗中窺探,不過卻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也看不清他們的唇齒,無法用唇語讀取。
“怎麼樣?還剩多少?”
走在江邊,朱高煦詢問亦失哈,亦失哈也沉重道:“三岔河那邊捕魚捕了不少,這個冬季用魚肉節省了不少糧食,但眼下也頂多撐到六月初九。”
冬季漫長,各城又招撫了不少女真,糧食消耗增大了些,隻是依靠捕魚很難維持十幾萬人的吃食。
以吉林城督造的四十幾艘馬船來說,儘管三岔河漁業豐富,可這個時代的捕撈技術遠不如近代,更不如機械化的後世。
四十幾艘馬船出去,來回起碼十幾天,儘管滿載而歸的情況下可以帶三四百萬斤魚,但均分給百姓後,也就勉強能達到每家每天一條魚罷了。
雖然是節省了不少口糧,但招撫女真人新增口糧的數量很快就填平了節省出來的缺口。
“六月初九……”
朱高煦呢喃著糧食吃完的日子,然後又看了一眼正在耕作的百姓們。
“殿下,我們得先動手了。”
亦失哈提醒著朱高煦,朱高煦卻搖搖頭:“不能我們先動手,得讓他們先動手。”
“我若是先動手,吉林城的百姓無法做到上下一心,可若是他們先對我動手,屆時讓渤海軍民跟著動手,那我們這十幾萬人才是實打實栓在一起的螞蚱。”
“可再這樣拖下去,我們的糧食會吃完的,到時候就沒辦法了。”亦失哈擔心糧食問題,朱高煦也擔心,但他更明白一件事。
“朝廷定下的遼東都司調撥糧食的日子是四月初一,可眼下已經拖了六天。”
“我那大兄不會拖到五月去,那樣隻會讓我警覺,他肯定會在六月前動手。”
談到此處,朱高煦詢問亦失哈:“東寧府的道路,崔均去探過沒有?”
“探過了,可以走。”亦失哈點頭,朱高煦也開口道:“中下遊的冰應該已經不影響通航了。”
“伱派人去黑水城,教令黑水城預備役為神機營前、後、左、右四營,每營三千人。”
“留神機後營駐守黑水城,其餘三營攜帶工匠、泥模、火炮與火槍乘船來吉林城。”
“四十幾艘馬船,應該能帶著他們一口氣返回吉林城,算算時間,到時候應該是四月末。”
朱高煦讓孟章帶神機三營前來吉林,而且時間還是四月末,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要告訴燕王殿下嗎?”
亦失哈小心詢問,朱高煦也頷首:“雖然我覺得我父親應該有了準備,但還是通知一聲比較好。”
“你讓肇州城的甘越帶人去通知我父親,他知道兀良哈地界的情況,能從兀良哈地界穿過。”
朱高煦派出了兀良哈的歸順人甘越,不僅是為了通知朱棣,也是為了化解當初甘越朱棣在兀良哈禿城阻攔朱棣的矛盾。
亦失哈聽後應下,朱高煦也在不久後返回了吉林城內。
渤海王府人少,尤其是後府之後郭琰和兩名婢女,以及十餘名淨軍。
外界可以隱藏的東西,在這裡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了。
後府的人都知道自家殿下在謀劃大事,儘管他們不知道是什麼大事,可他們清楚自家殿下做任何事情都是事出有因。
朱高煦尋到了郭琰,安撫了她一番後,又讓郭琰寫信給郭英,詢問郭英身體如何,以此來迷惑朱允炆。
隻是朱高煦不知道,他根本不用迷惑朱允炆,因為朱允炆已經準備動手了。
四月初五,擔任遼東總兵官的江陰侯吳高開始調動遼東都司軍隊。
他調劉真與遼南四州的四千戰兵前往鴨綠江旁的九連城防備朝鮮,調自己的弟弟吳壽安率兵五千駐守山海關,留自己的兒子吳昇控製廣寧三衛,提防遼王反叛。
四月初十,他率遼東都司各衛戰兵約三萬人抵達三萬衛,同時將與朱高煦有舊的周定調往了金州。
周定有心給朱高煦傳去消息,卻因為吳高而不敢傳遞消息。
調走了周定,吳高也開始抽調糧草來三萬衛,以防削藩失敗。
四月十七,京城派來的巡察禦史鄭公智帶著聖旨抵達三萬衛。
吳高接見了鄭公智,而鄭公智抵達三萬衛衙門後便屏蔽了左右,小心詢問吳高:“江陰侯準備調派多少兵馬與我前往吉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