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甚?老二把大寧拿下了?!”
北平承運殿內,隻是隔了一日,朱棣便收到了朱高煦將鬆亭關及整個大寧拿下的消息。
這個消息傳來時,不止是他,而是殿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昨日他們還在愁著沒有打下山海關,無法合軍來對付耿炳文,結果才過了一日,朱高煦把大寧二十二個衛都拿下了。
“回殿下,我家殿下已經拿下了大寧二十二衛,順帶擊潰了來犯的元將哈剌兀,把哈剌兀活捉活埋了。”
“我家殿下派末將來,是想問問北平還有多少糧秣,我軍糧秣已然不足。”
渤海千戶官吳孟站在殿內正中,對朱棣作揖開口。
他這話一說出口,朱高熾便率先開口:“還有一百九十餘萬石。”
“可否撥一百萬石前往遼東?”吳孟也不客氣,直接要走了一百還多的糧食。
“這……”聽到朱高煦一開口就要那麼多,朱高熾立馬將目光投向了朱棣。
此刻的朱棣倒是十分高興,他站起身來樂嗬笑了兩聲,然後才回答道:“糧食倒是可以調撥,但你先告訴俺,你家殿下有多少兵馬,另外何時能攻克寧遠?”
朱棣很好奇自家老二現在有多少兵,而吳孟也沒讓他失望:“我渤海眼下應當有兵八萬,過幾日殿下破了劉嵩後,理應有十萬,但殿下說過要整軍,不會超過九萬。”
“九萬?還整兵?”
聽著吳孟的話,張玉、丘福等人麵麵相覷。
要知道北平、大寧、遼東三地的兵馬已經十分精銳了,在這樣的精銳中還要整軍,朱高煦的眼光著實有些高了。
“彆整軍!”
果然,聽到吳孟的話,朱棣連忙打斷:“他要是嫌兵馬多,叫他送來給俺,彆浪費。”
“另外伱說他很快就能破劉嵩,可是有了什麼想法?”
“這末將不能說。”吳孟很守原則,他與渤海大部分將領一樣,對於燕軍態度隻是稍好,對朱棣也隻是出於自家殿下父親而尊重,並沒有大寧、遼東等都司兵馬對朱棣的那種敬佩。
“行,你回去告訴老二,就說他若是能把遼西拿下,俺便讓人運糧一百萬石給他,不過我這裡民夫不足,叫他派些兵過來。”
“此外,這份是南邊的軍情,耿炳文二十萬大軍即將北上,教他早些安排好自己的事情,隨後與俺南下對敵。”
朱棣遞出一份信,站在他身旁兩個沒有胡須卻皮膚古銅的人中走出一人,將那封信遞給了吳孟。
吳孟接過情報,隨後作揖:“末將現在就返回大寧,殿下可以撤走薊州和昌平、密雲的兵馬了。”
話音落下,吳孟轉身便離去,而丘福則是緊皺眉頭,等他走遠才開口道:“二殿下手下的兵確實精銳,就是過於桀驁了。”
“傲點好啊……”朱棣眼饞的看著離開的吳孟,以及跟隨他離開的渤海兵卒。
渤海兵卒各個被朱高煦養的虎背熊腰,哪怕不知兵的人也能看出其驍勇程度,何況朱棣。
“得想個法子從老二手底下弄些渤海的兵來。”
朱棣把心底話給說了出來,眾人聽到後麵麵相覷,朱棣也在反應過來後咳嗽道:“咳咳,老二沒帶過十幾萬的大軍,這些比兵給他,他也不一定能帶好,俺替他帶帶,反正到時候再還回去便是。”
他雖這麼說,可眾人都清楚,但凡被他借走的東西,就沒有還回來一說。
瞧著他摩拳擦掌,諸將都在為自家二殿下而惋惜,唯有朱高熾心情落到了穀底。
在眾人中,姚廣孝敏銳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但沒有開口。
“好了,都退下,去把密雲、昌平、薊州的兵撤回來,這下俺能用的兵更多了,對上耿炳文那老侯爺勝算也就更大了。”
朱棣樂嗬嗬笑著,顯然已經想到了自己節製朱高煦,統轄十幾萬大軍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等告退……”
眾人起身退去,朱高熾也在其中,唯有姚廣孝雖然起身,卻沒有離開。
朱棣樂嗬過後,也看到了沒有起身的姚廣孝,他知道姚廣孝有話要對他說,因此等朱高熾他們離開後,他才走下高台,對姚廣孝詢問:“老和尚,你不走是要與俺吃飯?”
“殿下是否想過世子與二殿下日後如何相處?”
姚廣孝直言開口,這問題讓朱棣愣了愣。
說實話,他還沒有想到那麼遠,因為他的腦子基本都被如何擊敗耿炳文所占據了。
當然,他也沒想到自家老二這麼能打,開戰不過三個月,就直接拿下了大半個遼東與整個大寧。
眼下經過姚廣孝提醒,他自然知道姚廣孝想說什麼。
朱高熾的世子位是老朱冊封的,為的也是阻礙朱高煦繼承燕府,不至於讓燕府對朝廷的威脅加大。
隻是或許連老朱都想不到,朱高煦居然能在他死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拉出近四萬大軍南下,並且三個月擊垮遼東都司,拿下大寧。
“眼下,二殿下手中有關外近百萬百姓,幾日後手中兵馬更是多達十萬,勢力比您還要大。”
姚廣孝侃侃而談,分析著當下局麵:“渤海的兵卒將帥您也見過,他們如此桀驁,隻聽從二殿下的話,便是對您也隻是保持基本的尊重。”
“眼下他們還有遼西的四萬餘官兵與九連城的一萬餘官兵未收拾,一旦他們收拾了這群人,渤海與遼東便高枕無憂,因為前麵有您在擋著。”
“既然高枕無憂,自然沒有必要入關。”
“他們需要入關的理由,無非就是為二殿下打下這天下罷了。”
“這種局勢下,如果世子一直占據世子位,那敢問渤海的兵卒,為何還要入關打仗?”
姚廣孝質問朱棣,朱棣的政治手段也並不差,自然清楚他想說什麼,因此不由沉默起來。
瞧著他沉默,姚廣孝隻能加大力度:“若是世子位不是二殿下的,而建文又回心轉意,選擇將三都司冊封給二殿下,您以為二殿下麾下的那些驕兵悍將是會選擇打官軍,還是轉過頭來打您?”
“即便有二殿下阻止,可最好結局也不過就是作壁上觀罷了。”
“人言眾人拾柴火焰高,可被掌握火候的那人,亦不是被眾人所拾柴火給限製住?”
“您要考慮張指揮使、朱指揮使等人感受,二殿下也同樣需要考慮麾下將領感受。”
姚廣孝說完了一切,便再也不開口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朱棣經過提醒,大體梳理了脈絡。
他眼下的局麵,比唐高祖李淵還要尷尬。
李淵與李世民,起碼在打下長安,乃至李世民出戰薛舉之前都是一部人馬,李世民用的也是李淵的人馬,選人也是從李淵麾下將領選人。
哪怕到了玄武門之變前,李世民麾下將領,也有大半出自李淵帳下,這群人不過隻是選擇了李世民罷了。
反觀自己與老二呢?
自己與老二麾下的人根本沒有太多接觸,他們也並不信服自己,反倒是自己麾下的丘福、朱能、張玉等人比較親近朱高煦,對朱高熾隻能說是上下級關係。
這樣的情況下,朱棣反倒是比李淵更容易當上太上皇,而朱高熾更是連競爭的機會都難得,畢竟李建成還有部分兵馬和李淵拉偏架,可朱高熾什麼都沒有。
“你要俺廢了高熾的世子位?”
朱棣沉默許久後開口,姚廣孝卻搖搖頭:“貧僧也不知道,但是貧僧覺得,有必要提醒您。”
“除非您覺得世子能力超過二殿下,否則最好不要效仿唐高祖之舉,在二位殿下之間玩弄製衡。”
姚廣孝這話還算說的收斂,畢竟李世民麾下的人除了尉遲恭幾個降將外,其餘人都與李淵有著關係,不敢直接對李淵動手。
可再看朱高煦那邊,渤海軍的人可沒有幾個和朱棣有關係,他們對朱棣動手可沒有愧疚感,尤其是北山之中的野人女真,他們可不在乎什麼世俗道德。
朱棣要是敢在朱高煦和朱高熾中間玩平衡,恐怕這次靖難打到一半,就要打成燕府內戰了。
“高熾……”
朱棣麵色複雜,但他口中呢喃的卻是朱高熾的名字。
姚廣孝知道他為什麼為難,畢竟古往今來,即便父子退位繼位,也很難有圓滿的結果,更彆提兄弟了。
當然,更致命的還是前宋趙匡胤那幾個兒子的下場,雖說大部分還算下場圓滿,但最有威脅的趙德昭,那可真的是被斥責而自殺。
趙德昭如此,那朱高熾呢?
雖然輩分不同,可威脅卻一直存在,即便朱高煦不想殺,但渤海呢?
“剛才貧僧看到了世子表情複雜,想來他已然想到了這件事。”
姚廣孝開口,而這件事讓朱棣有些難受,他抬手打斷了姚廣孝:
“這件事,俺自己再想想,另外老二還是識大體的,下次我與他見麵後,好好問問他是怎麼想的。”
朱棣將希望放到了朱高煦身上,想讓他來告訴自己答案。
這是一種推脫,可姚廣孝卻能理解他。
如果朱棣不重視親情,那朱高煦早在兀良哈禿城的時候就被他綁起來送給朱允炆了,朱高熾與朱高燧更是連北平都回不來。
他成在親情,因為親情讓他留下了朱高煦,進而促成了今日遼東、大寧二都司俱覆滅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