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新年氣象
“叮鈴…叮鈴……”
寒冬臘月,隨著牛鈴聲響起,被北方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川中,一座沿河城鎮突兀出現。
此地位於渤海安東城與黑水城之間,北邊是小興安嶺,南邊是鬆花江。
放在十年前,這裡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水驛,但伴隨著渤海的不斷開發,以及南方移民的不斷遷入,這個曾經的小小水驛也發展成了鬆花江水運路上的一個重要城鎮。
碼頭上,一個掛著“通河鎮”的牌坊代表了集鎮的名字,而這個小小的通河鎮上則是生活著一千餘口人。
雖然鎮子小,人口少,但該有的東西卻依舊不少。
一所足以容納百來人學習的官學,一座碼頭集市,還有集鎮四周那得以開墾的近萬畝耕田便是集鎮的所有。
在這寒冬中,許多農家孩子已經放假,當下的他們起床後第一件事,往往就是前往自己的石砌牛圈裡清理糞便,將乾草切割後倒入牛槽中。
在渤海,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兩頭耕牛,一公一母。
不過這些耕牛並不屬於他們,而是屬於朝廷。
家裡的田地反正已經出租給了旁人家耕種,眼下隻需要歸還衙門的那兩頭牛就可以前往安東府。
至於張渤海自己也就讀於官學,不過明年他即將畢業,所以他猜測他大哥信裡應該是在說他畢業後的事情。
張成山已經前往四川兩年,如今的他已經在當地娶妻,因此特意寫信回來告訴一聲張王氏。
隻有耕牛生下四頭牛犢後,這兩頭牛才屬於他們。
屋裡,他的母親坐在正廳主位,主位放著一塊靈位,靈位前有工匠打造的桌椅板凳。
“快快快,打開看看你大哥說什麼了。”
“光陰似箭,歲月易逝,自上次書信,已半年有餘,對母親與二郎,甚是思念。昔年父親……”
倒是張王氏突然聽到亡夫的那些事情,不由得低頭垂淚。
張渤海的大哥叫做張成山,兄弟二人原本的名字很簡單,一個叫張大郎,一個叫做張二郎。
“我有些想去參軍。”麵對張王氏的話,張渤海不情願的開口,不過張王氏聞言卻立馬變臉:“參軍不行!”
加上木柴資源豐富,因此在官府幫忙修建集鎮後,所有集鎮與農村不管是用夯土修建的院子,還是混凝土修建的院子,基本上主屋和兩間耳房都有單獨的火道與火牆。
他們被分配到了安東城,但安東城當時土地緊缺,沒辦法給他們分配那麼多撫恤田,因此變把他們安置到了當時隻有幾百人的通海鎮。
扶著母親進入主屋後,少年郎出來將火道打開,丟出七八根木柴後才合上走回了屋裡。
對於自家父親,張渤海的記憶十分模糊,因此見自家大哥提起當年父親的事情,他雖然有些難過,但也不會哭泣。
就這些桌椅板凳的質量與木料來看,少年郎家條件顯然要比普通人家要好,而事實也是如此的。
靖難結束後,他雖然沒有立功,但還是被拔擢為小旗官。
信中,張成山詢問張渤海是否收到了鎮上中學的招生通知,如果有的話,那不要猶豫,立馬報名,並在開春後帶著母親前往安東府就讀中學。
張渤海按照張王氏的要求拆開了信,並將信中內容讀誦道:
不過兩兄弟的姓名隨著張九郎在登州府成山衛加入渤海軍,並在兩年時間裡學習文化後進行了更改。
張九郎是山東人,在渤海軍打下登州城後入伍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大頭兵。
他走回了院裡,清掃了積雪後便見到了穿著大棉襖,激動從碼頭走來的一個婦女。
“娘,你什麼時候出去的?”
張王氏和所有的母親一樣,在這個隻能書信聯係的時代,遠在千裡之外孩子的一份信便是她們最渴望看到的禮物。
“中學……”
十三歲的少年郎喂了馬料,隨意擦了擦臉上汗水後,便走出了溫暖而異味十足的牛圈。
他的死並不壯烈,因為他是死在永樂二年的海上運糧任務中,但即便如此,張渤海他們一家還是得到了應該有的撫恤田和撫恤錢糧。
即便如此,渤海的百姓們也十分滿意,畢竟現在的日子是他們曾經可望不可及的。
在信裡,張成山也說了就讀中學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今朝廷對官學學子的要求越來越高,即便畢業也無法分配到好的差事。
如今七年過去,他們在通海鎮安了家,他大哥也在永樂六年畢業成為了四川成都府新都縣下的一名縣吏,每年都會給家裡寫信、寄錢。
因此,張渤海不要有太大壓力,可以前往安東府就讀五年中學,日後出來肯定比張成山有前途。
“您慢點,路上有冰!”
少年郎名叫張渤海,主位背後的靈位就是他的父親張九郎。
如今的渤海可以說是關外手工業最發達的地區之一,各地都開采有煤炭、礦石。
此外,張成山還與張王氏和張渤海說起了張渤海畢業之後的事情。
少年郎著急的叫嚷著,好在婦女沒有摔倒,而是拿著一份信遞到了少年郎手中:“二郎,你快幫我看看,你大哥寫了什麼。”
由於當時正值山東百姓集體北遷遼東、渤海,加上他的母親張王氏也算是烈屬,因此便被遷往了渤海。
少年郎扶著婦女入了院子,關好門後才進入了主屋。
反正張家家中還有許多積蓄,加上張成山明年也準備以胥吏身份參加科舉,即便不成舉人,也能得到一個童生的身份。
少年郎詫異詢問,那婦女見自家孩子已經起床,連忙加快腳步。
張渤海有些不情願,不過張王氏卻連連點頭:“你大哥交代的好,你過些日子挑個時間耕牛還給衙門,然後我們過完年就坐雪橇去安東府租房子。”
“我們進屋看,在外麵都快凍僵了。”
“怎麼不行?”張渤海反問張王氏,並對張王氏道:
“爹他是烈士,我們是烈屬,按照朝廷當初給的條件,我們家這一代可以推舉一個人前往南京就讀國防大學。”
“娘,這個機會大哥沒用,那就留給我用吧。”
張渤海據理力爭,並且為了安撫張王氏,他也搬出了官學的教習:“教習他們說了,前往國防大學,一旦畢業就可以擔任百戶官。”
“您想想,那是百戶官,正六品的百戶官。”
“如果我能當上百戶官,那大哥和我的子嗣都能享福了。”
在張渤海他們的眼中,正六品的百戶官便是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不過麵對張渤海的話,張王氏還是生氣的拍了下桌子:“我說了不準,你就老老實實去讀中學,就這麼定了!”
說罷,張王氏也不給張渤海反應的機會,起身便走入了自己的臥房。
張渤海見狀想說什麼,卻隻能看著臥房關上的門獨自歎氣。
在這個父母之命大於天的時代,即便他想要參軍,隻要他母親不同意,便是連軍隊也不敢收他,更彆說千裡之外的國防大學了。
垂著頭,張渤海看向了手中的書信,望著上麵的那兩個字,低喃道:“中學……”
他搖了搖頭,最後將信收了起來,自己則是返回了臥房休息。
父母之命,不管放在哪個時代,都是很難避開的難關。
如果開學之前張王氏態度沒有變化,那張渤海也隻能乖乖去中學就讀了。
不過相比較萬千新政學子,張渤海這種還有選擇的人無疑是少數。
自從年初官學畢業學子不再全麵接受授予差事後,官學的含金量便開始下降,連帶著的中學也遭受了影響。
今年畢業的二十餘萬學子中,大部分學子的父母並不開明,許多父母都認為官學讀完就已經足夠,畢竟誰知道中學五年過後,朝廷會不會給分配工作機會。
萬一不給,那他們無疑又要浪費五年的資源。
在大部分官學學子父母看來,如果官學不是強製執行,如果不是官學畢業可以獲得工作機會……
那他們也不會讓所有孩子就讀官學,而是隻會挑出自己喜歡的孩子去讀書。
官學要強製就讀,這沒有辦法,可中學沒有這種限製。
既然沒有,那就沒有必要再讓孩子繼續讀下去,畢竟在負擔三四個孩子就讀官學的同時,再負擔一個孩子就讀中學,誰也不知道會多出多少費用。
但凡是人,都會權衡利弊,畢竟他們的生活還很拮據。
所以在這樣的氛圍下,中學的推廣並不算成功,提前報名的人也並不算多。
直到鞭炮作響,永樂九年如期而來,擺在朱高煦手中的報名數量依舊不多。
“五千七百二十七人……”
春和殿裡,聽著耳邊傳來的鞭炮聲,朱高煦不由得覺得手中奏疏的數字有些諷刺。
“還是步子邁的太大了,百姓的生活水平還跟不上扶持一個孩子十年不勞作的水平。”
朱高煦釋然了,畢竟後世建國初都不敢保證讓所有小學畢業的孩子讀上中學,更何況這個時代的自己。
“就當下來看,恐怕截止報名結束,中學學子不會超過三萬。”
站在春和殿前,身著朝服的一名年紀五旬左右的大臣作揖稟報,而他便是剛剛上任的禮部尚書宋禮。
相比較李至剛常常以權謀私,隻注重江南而不注重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