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主陸愈,大口一人,小口十人,領糧三十四鬥……”
坐在椅子上的官員念叨著劉全所記載文冊上的資料,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陸愈,詫異道:
“你這麼小的體格,這三十四鬥糧食怕是拉不走。”
三十四鬥糧食有五百餘斤,哪怕就是成人都得兩個人才能拉得動,就陸愈這個身高不過五尺出頭的體格,以及他身後那堆三四尺的娃娃想拉走這批糧食恐怕十分困難。
“怎麼了?”
聽到官員的話,站在一旁的胖子官員側過頭來詢問,瞧見陸愈他們這麼一個娃娃家庭,低頭看了一眼文冊,不由笑道:
“三十裡路,三十四鬥糧食,你們怕是運不走。”
“大人,我們能……”陸愈擔心這群官員克扣糧食,連忙自辯。
“許宣慰,稍許標下會調一頭牛給這戶娃娃的。”
劉全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作揖,而能被稱為宣慰的,便隻有呂宋宣慰使的許柴佬了。
許柴佬倒也沒想克扣,因為他隻有把呂宋發展好了,才會有拔擢的機會。
對於移民的口糧,他還看不上。
“那就行。”許柴佬點點頭,對身後管理牲畜的一名吏員道:“調頭牛給這個娃娃,再給他們一籠雞。”
“是!”聽到許柴佬開口,那吏員便牽出了一頭牛,並指揮牛上前,把牛鞅套在了它身上。
“娃娃上前來。”那吏員喚陸愈上前,手把手教著他應該如何驅使耕牛。
陸愈見狀倒是點頭:“謝謝大人,這些我在養濟院裡學過。”
“學過就行,這是你的雞籠,有十二隻小雞,你自己好好照顧他們,長大了不管是賣錢還是乾嘛都方便。”
“謝大人。”陸愈作揖表示感謝,隨後便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上前搭手,將三十四鬥糧食和農具搬上了牛車。
等他回頭看去時,劉全他們正在搬運一袋袋灰色的灰。
待他驅趕牛車跟過去,劉全卻攔住他道:“你自己照顧弟弟妹妹吧,這些有大人忙。”
儘管沒有過多說什麼,但劉全還是比較照顧陸愈他們這群養濟院走出孤兒的。
整整一個時辰,劉全指揮著其餘十六戶的二十幾個青壯年,將三百多袋水泥裝上了牛車上。
待做完了一切,城門這裡的近千移民也餓的饑腸轆轆。
好在時辰也到了黃昏,眾人被安排進入移民臨時居住的營地裡,並在這裡吃上了一頓熱乎的大鍋飯。
飯菜並不豐盛,不過就是一碗米飯加菜湯,配著些鹹菜罷了。
雖說並不豐盛,但對於在海上吃了一個月冷飯的眾人來說,卻已經是這一個月來吃過最滿意的飯菜了。
短暫的一夜休整過後,翌日清晨,伴隨著營地的敲鑼打鼓聲,近千移民開始先後起床,並走出營地排隊,穿過不算繁華卻十分整潔的呂宋城街道,走出城門後向北方前進。
相比較昨日,今日的隊伍顯得十分“臃腫”。
百餘頭耕牛,還有近千名身材矮小瘦弱的土人拉拽板車,在一支五十人騎兵隊伍的監督下,與這近千名移民向北走去。
隊伍之中,陸愈在隊伍走出呂宋城後打量四周。
在呂宋城外,耕地延綿十餘裡,河流縱橫交錯,許多光著膀子的百姓都在播種糧食,即便是那種不種地的人也能看出這塊土地的肥沃。
城外的道路雖然隻是夯土路,卻建設的四通八達,每隔幾裡便有一個村寨。
由於布置的太遠,所以許多耕地突然便會與荒地接壤,走著走著便又看到前方出現一塊麵積不小的耕地。
在呂宋城四周坐落著大大小小數十個村子,他們有的人數多達數百人,有的隻有幾十人。
一整天的時間,陸愈他們的隊伍並沒有減少,因為他們還沒有到達此刻呂宋城的最外圍。
簡單在野外紮了個營,休息了一夜後,翌日他們再度踏上前路,直至午後,他們的隊伍開始分開,有的沿著輔路前往其它方向,有的則是繼續走官道向北方而去。
在這一路向北的路上,到處都是人腰高的野草,聽劉全說,每年宣慰司的軍隊都會放火將這些野草焚毀,但由於降雨很大,所以來年它們便又會鬱鬱蔥蔥。
就像平原上偶爾出現的那些樹林一樣,明明已經被大火焚毀多次,可雨季過後,它們又能生根發芽,冒出點點綠色。
“好了,我們走輔道去東河屯,從這裡走進去差不多三裡地就能到。”
前進路上,拿著一麵“朙”字旌旗的劉全突然停下,對身後的陸愈等人交代起來。
眾人看向了依舊走官道向北的另外幾支隊伍,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們等了許久,直到後方的人跟上,劉全開始帶著他們向那前不久才被焚毀過的輔道走去。
興許是來了移民,因此這裡的野草都被人給焚毀,方圓數裡的地上是堆積厚實的草木灰。
望著這些草木灰,隊伍中許多經驗老道的農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兩廣與福建自然有許多森林,然而對於生活在沿海的百姓來說,沿海的森林早已經被砍伐殆儘,哪怕他們想放火燒山來獲得草木灰,也需要向北走上百裡,深入山區之後才有可能獲得。
但在這裡,瞧著那些堆積厚實的草木灰,所有人都不由覺得前方道路明亮了幾分。
他們在堆積滿草木灰的荒地中央走過,劉全邊走還邊交代道:
“等你們修建了房屋,徹底安頓下來之後,我們需要修建水渠,挖掘土壑,將這條道路夯實,然後才是開荒。”
在他說話間,前方出現了一個矗立在荒地上的混凝土石堡。
見到劉全他們到來,石堡的門被打開,穿著鴛鴦戰襖的隊伍走出石堡,安靜等待著劉全他們抵達。
在石堡一旁,一條兩丈寬的小河緩緩向南流動,遠方依稀還能看到山脈,距離似乎不算太遠。
劉全這行人,名義上的移民隻有八十二人,但對隊伍中還有七十一名戰俘奴隸。
這些奴隸隻要為移民勞作三年,便能獲得“白籍”,而所謂白籍便是擁有合法身份的土人。
他們可以在鄉鎮和漢人一起開荒耕種,也可以進入呂宋城打工謀生,但大多數還是在三年的開荒生活後選擇前往其它村子開荒耕種自己的田地。
“東河屯小旗官王堯。”
“東河屯裡長劉全。”
來到石堡前,王堯與劉全互報家門,隨後簡單溝通了一下移民安家的問題。
在他們交流時,陸愈等人也抬頭看著這高兩丈,東西寬十餘步的混凝土石堡。
就這個石堡的體量來說,生活百來人絕不是什麼問題,不過移民顯然不可能有入住其中的資格。
不多時,待劉全和王堯交流結束,劉全也開始指揮眾人在石堡南邊,距離石堡不足二十步的地方開始分家。
雖然是開荒,但對於分家這種事情,卻也不是隨意選地址就可以分下去的,因為東河屯不遠處的山中有土人,因此他們的房屋都不能單獨建設,必須緊鄰其它鄰居。
“每家占地一畝,來幾個男人跟著我用皮尺丈量,撒石灰粉。”
“其他的人,跟隨王小旗卸貨,留人看守後,帶著牛車與奴隸去東北邊的山邊砍伐樹木,拾取柴火,所有樹木和柴火統一分配。”
“女人和孩子留下來,在撒過石灰粉的地方用鋤頭挖掘土壑!”
劉全看上去很有經驗,很快便規劃了這支一百多人的隊伍,並將陸愈選來拉皮尺。
當他丈量出土地,拉好了皮尺後,劉全便會親自動手撒石灰,而跟在他身後的婦女們便會按照劉全的要求,挖掘出兩尺深的土壑。
摻雜著草木灰的泥土都堆在了旁邊,從午後到黃昏,隨著八十七家的地址被規劃並挖掘出土壑,劉全開始給眾人分配各自的門戶。
陸愈一家比較幸運,分配到了緊鄰石堡的一處土地。
“好了,明日開始,你們各家婦孺掘出各家的地基,男人每日上午跟著我去河邊拉河石,下午去樹林砍伐木料。”
“今夜就這樣,你們各自把帳篷搭在自家門戶上。”
劉全說罷,便用當地土人的語言,指揮著那些土人去自己的地址上居住。
日後的這群土人,大多是要生活在一個院子裡,並且都得接受統一管理。
一旦有土人做出違背《開荒律》的事情,其它土人若是檢舉還有一條活路,若是包庇便要遭到鎮壓了。
雖然石堡內明軍隻有十二人,但他們穿戴甲胄後想要擊敗這七十多名土人簡直易如反掌,更彆說官道上每個十裡還有驛站,而驛站還駐紮有隨時支援四方的百戶兵力了。
搭好帳篷,將牛車上的糧食和農具、食鹽轉移到帳篷內後,陸愈便與自家弟弟妹妹們開始了休息,至於耕牛則是被王堯他們帶到了石堡內圈養,隻有等陸愈他們的屋舍修建好才會放出給他們。
“大哥,你說我們三年能開出多少畝耕地啊。”
躺在帳篷內,一名十二三的少年郎詢問陸愈,陸愈也不太清楚,但還是根據他此前在養濟院聽說的情況說道:
“我們家就我和你,還有王垚他們三個有點力氣開荒,不過我們有耕牛,想來三年時間還是能開墾出二十畝耕地吧。”
“夠吃嗎?”少年郎麵露憂慮,陸愈也吃不準:
“如果這地方和劉裡長說的一樣,每畝地頭年就能產出八鬥糧,來年一石,三年一石半的話,那應該夠我們吃了。”
說這話時,陸愈看了看自己的十個弟弟妹妹,毫無疑問他們之中大半都是負擔,但既然是一個養濟院走出來的,他自然不會拋下他們。
想到這裡,陸愈攥緊了拳頭:“來都來了,加油乾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