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明軍對西南改土歸流過於迅猛,引得老撾等地土司紛紛警惕,與車裡府百姓常有摩擦。
“額啊!”
“疼死我了!”
“娘啊!”
寒冬臘月間,北方已經飄雪萬裡,南方車裡府卻響著淒厲的慘叫聲。
發出淒厲慘叫聲的地方,是一座被水泥牆圍起來的軍營之中。
此地來來往往走動許多穿著白色布衣的醫護,身上大多染血。
不多時,身穿官員常服的陸愈急色匆匆趕來,聽著軍營內的哀嚎聲,臉色煞白一片。
“怎麼回事?”
陸愈神色緊張的詢問一旁的府丞,他沒想到自己不過出去一趟,車裡府居然爆發了戰事,許多百姓被砍傷送入了軍營中。
“是老撾軍民宣慰司那邊豐沙裡土司,他突然帶著人襲擊了兩個村莊,還好放出了狼煙把他們嚇走。”
府丞臉色難看,陸愈臉色更難看:“死傷多少人?”
“死十七人,傷五十六人。”府丞攥緊了拳頭,陸愈聞言隻覺得胸中有怒火似要迸發。
他就任車裡不過一年多,如今剛剛讓隴川的移民安穩下來,便遭遇了土司的襲擊。
這消息一旦傳開,肯定會有移民北逃,所以必須得在事情發酵前解決好這一切。
“劉指揮使怎麼說?”
陸愈紅著眼詢問府丞,府丞搖搖頭:“劉指揮使說,他們得有都督府的軍令才能出兵征討。”
“我現在就回去上奏朝廷!”陸愈留下一句話,隨後便急匆匆走出了軍營。
遠處,曾經隻有木寨的景洪縣已經被經營出了壘砌石塊的混凝土城牆,從軍營到城牆這一裡道路兩旁都是種植水稻的水田,不過現在站在田裡的百姓都看著急色匆匆的陸愈,同時也後怕的看向了軍營。
顯然,兩個村莊被襲擊的消息已經傳開,而陸愈如果想不到安撫人心的手段,那他很有可能要麵臨百姓北逃的結果。
那兩個被襲擊的村莊距離縣城不過二十餘裡,天知道下次被襲擊的是村莊還是縣城。
返回府衙,陸愈很快就寫好了一份奏疏,令人八百裡加急送往京城。
與此同時,他也親手寫榜,並讓剛剛籌建的《車裡日報》加急刊發第一份報紙,並在上麵親自寫了一篇文章來安撫百姓。
對於陸愈,車裡府的百姓還是比較信任的,畢竟他經常跋山涉水前往每一個村莊提出自己的意見,聽取百姓的心聲。
故此在看過他的文章後,許多人也漸漸收起了北逃的心思,但這前提是陸愈能解決這一切。
如果這件事情解決不好,那即便冒著再次被流配的罪刑,這些獲罪被遷徙而來的百姓也要向北逃命。
相比較因為戰事而焦頭爛額的陸愈,隴川府的江淮反倒是搞得有聲有色。
“這情況還是不錯,可以修建一條前往蠻莫的鐵路,不過你們這裡的地形太複雜,想從隴川修建鐵路去昆明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隴川府官道上,隨著馬背上的一名工部官員搖頭說出這句話,騎馬跟在他身後的江淮也露出擔心:“是造價比較高嗎?”
“不是……”工部官員搖搖頭,最後歎了一口氣道:
“也就不瞞你了,以朝廷現在的技術,除了滇中地區能修建短程鐵路以外,其它地方都不適合修建鐵路。”
“當然,隴川府四縣在河穀中,想要修建還是不算困難的,但以當地的鐵產量和人口情況,這條鐵路沒有十年時間根本修不好。”
“文清,算師兄勸你一句,這三年做完,還是早早換個地方吧,以你探花的身份待著這裡,起碼要被埋沒十年。”
工部官員勒馬對江淮勸導,江淮聞言卻笑道:“隻要隴川府的鐵路可以修通,那我就有自信帶著我的家鄉發展起來。”
“師兄你不用勸我,我相信有誌者事竟成。”
“況且不過區區十年,我如今不過二十出頭,熬十年也才而立之年,師兄的心意我領了,但隴川府的發展交給旁人我不放心,還得我自己來。”
江淮彬彬有禮,臉上笑容讓與他交談的人如沐春風。
見他執著,那工部官員也隻能依照他的意思,將隴川鐵路規劃了出來。
在鐵路規劃並製定好造價後,江淮第一時間拓印了副本,在送彆江寧中學的工部師兄後,這才拿著文冊前往了南甸縣。
他帶著幾名護衛策馬返回南甸,並直接朝著南甸的軍營趕去。
麵對他一個文官,值守的兵卒在簡單檢查過後便放行了。
走入軍營內,江淮也帶著文冊找到了坐在帳內休息王瑄。
他這段時間都沒有出征,故此見到江淮趕來,臉上也浮現出笑臉道:“如何?”
“這是拓本,雖說隴川鐵路可以修建,但雲南地勢複雜,想要聯通昆明卻是難如登天。”
江淮遞出文冊後便直接坐在了一旁,王瑄聞言目光失望,但還是翻開了拓本。
“不錯,按照這麼做的話,隴川府百姓的生計倒也算是被你解決了,不過鐵路連接不了昆明,那西南鐵路恐怕無法執行了。”
王瑄搖頭作答,江淮也頷首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故此對於縣裡改稻為桑的事情,我準備緩一緩,留下足夠的耕地來保障百姓和軍隊的口糧。”
“好!”王瑄臉上露出笑容:“伱能這麼想極好。”
“對了伯爺……”江淮突然收起笑容,不免詢問道:
“其實學生一直有一件事不解,想請問伯爺……”
“你說!”王瑄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江淮等他喝完才開口道:
“朝中皆視新政派為渤海派,那為何您卻不讓我與新政派交往?”
“……”王瑄頓了頓,臉上笑容緩緩收斂,而後才說道:
“渤海派是渤海派,新政派是新政派,地勢上渤海是關外,科舉中渤海是北方,而我們這裡是西南……”
“一個東北,一個西南,你覺得我們真的是一派嗎?”
“您是說,爭搶資源?”江淮皺眉,王瑄點頭道:
“你倒是一點就通,不用我過多解釋,省去許多麻煩。”
認可之餘,王瑄繼續說道:“東北與西南南轅北轍,許多事情一旦牽扯到資源投入,那必然會陷入爭端。”
“彆的不說,單單說這鐵路你就應該明白。”
“現在的苗頭還不明顯,但等到日後爆發衝突,我不希望我在廟堂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王瑄的意思是自保,江淮聞言頷首道:“隻可惜不能與黔國公聯手,不然我們在廟堂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作為總鎮雲南近三十多年的沐家實際上也有不少門生,黔國公府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也能在廟堂上幫忙說說話。
這點,作為後起之秀的王瑄是拍馬不及的,所以他才需要扶持學子。
儘管他有朱高煦的信任,可若是有一天朱高煦駕崩,亦或者自己提前一步離去,那廟堂之上還有誰能護住王家?
王瑄雖然看似憨厚,但他的心思卻十分縝密,他很清楚自己能在滇西有極大威望並不是因為他在滇西屢立戰功,而是他深得朱高煦信任。
換而言之,沒有了朱高煦,他王家就是浮萍無根,結局很難說。
若是能培養出一個江淮,那王家日後即便子孫無能,江淮也能庇護王家數十年。
想到這裡,王瑄這才開口道:
“這新政派看似鐵板一塊,實際上隻是因為江南那群人還在罷了。”
“有朝一日江南那群人要是融入新政,亦或者被陛下覆滅,屆時廟堂失去平衡,黨爭興許便要降臨了。”
王瑄的話讓江淮心裡一沉,他並不希望看到那一天,但他很清楚那一天會到來,即便不是新政派和江南守舊派,也會是其它派係。
說到底,大明過於強大,而過於強大的王朝往往是滅亡於內部。
“以你的聰明勁,不應該連這種都想不明白,你隻是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麵罷了。”
王瑄看著江淮,心裡不免對他多出幾分喜歡:“我有意將我侄女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
王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江淮聞言心裡一咯噔,腦中不免浮現昔年的那嬌俏少女。
瞧著他的模樣,王瑄輕笑道:“我知道你和那齊家小娘子的事情。”
“隻不過對於這件事,你聽我一句勸,你這樣的人,娶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那小娘子與他的夫君尚未和離。”
“你強行與她沾染關係,到頭來反倒是害了她……”
“我……”江淮想說什麼,王瑄卻搖頭道:
“好了,我說的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那侄女小你八歲,如今不過十四,有的是時間等你。”
“學生告退……”得到準許,江淮起身退出大帳,眉宇緊皺間走出了軍營。
“知府”護衛見他走出,連忙牽著馬,將韁繩遞給了他。
江淮接過馬韁,眺望遠方的南甸縣城,卻不知道心中是何種想法。
他想到了齊家小娘子,卻也想到了王瑄對他的那番話。
他隻是想科舉回家,讓家鄉越來越好,可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都需要被這世間弄得複雜呢。
“為官……就一定要拉幫結派,才能在官場待下去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