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北城前往燕然城,具體距離還是有七百裡的,需要一天一夜才能抵達。
抵達安北城後,時間已經是五月十三。
接下來的幾日,朱棣帶著朱祁鉞去看了看漠北的百姓如何耕種,順帶還讓朱祁鉞親自下地跟著農民乾了會活,把十一歲的朱祁鉞累得不行。
饒是他比同齡人高大有力氣,但農活這種事情並非有力氣就行了,個頭高大在乾活的時候也不一定是加分項。
幾天下來,他隻覺得自己的腰跟快斷了一樣,故此朱高煦抵達燕然城的時候,隻瞧見了佝僂著背的朱祁鉞,和似笑非笑的朱棣。
“小子這是怎麼了?”
看著眼前的朱祁鉞,朱高煦饒有興致的詢問,朱棣卻嘲笑道:
“小子乾了幾日活,便尋死膩活,好像沒了腰杆一樣。”
“哈哈哈……”朱高煦爽朗笑出聲,讓朱祁鉞滿臉漲紅羞愧。
“有何感想?”朱高煦詢問朱祁鉞,朱祁鉞支支吾吾半天,最後才道:
“這種地真不是人乾的活,這些耕君也是真的苦,怪不得他們那麼多人都想去工地,俺寧願去工地乾一年,也不願意農忙乾三四個月。”
“嗯,倒是懂得什麼是疾苦了。”朱高煦滿意點頭,同時主動坐在縣衙的主位,朱棣則是坐在旁邊。
二人瞧著朱祁鉞,朱祁鉞也佝僂著背坐下,忽的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是乾活乾得不行了。
對此朱高煦也能理解,這個時代種田苦的可不隻是體力。
由於所有工具都十分原始,所以整日乾活下來腰酸背疼,汗水流過被草割傷的地方,又疼又癢。
漠北種地還算好,若是在南方種地,那還得被螞蟥咬,被蚊子叮。
如果是新手,一個月的農忙就有可能去掉半條命。
“農民苦,所以我們才要善待農民。”
朱高煦教導著朱祁鉞,朱祁鉞點頭道:“若是太學的那些東西都能弄出來就好了,耕君們乾活就不會那麼苦了。”
朱祁鉞所說的那些東西,便是以內燃機為動力的拖拉機、收割機和播種機。
這些東西從十九世紀初火車出現後就開始被人研究,直到十九世紀末內燃機熱效率提高後才慢慢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有了這些農業機械後,如果再搭配足夠多的耕地,那當農民乾活就不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了。
中原雖然地大物博,可論起人均就不太行了。
不過以大明現在的疆域,如果能夠穩紮穩打的擴張,那未來的人均農業收入還是十分可觀的。
“這些東西我這代是見不到了,但你努努力的話,說不定能見到。”
朱高煦將大希望於朱祁鉞身上,這點他覺得不會有錯。
“行了,稍微休息一日,明日去燕然城外看看,過些日子就返回北京吧。”
朱高煦起身對朱棣行禮:“父親也注意著身子,每日檢查必不可少。”
“知道了知道了。”朱棣略微煩躁擺手,朱高煦見狀也不生氣,隻覺得還能見到老頭子生氣,這就已經很讓人高興了。
幾番寒暄後,他便下去休息去了,而朱棣也朱祁鉞也因為這幾日的勞累而感到疲憊,不多時也跟著午休去了。
倒是在他們父子三人都在午休的時候,南邊的京城卻因為王回的返回而鬨出了不小的風波。
對於王回的返回,新政派內部意見不一,但南邊的保守派卻持頑固反對的意見。
即便知道王回的回歸是皇帝的示意,他們也不斷上疏來闡述王回帶來的禍患。
麵對他們的奏疏,朱瞻壑也感到十分頭疼。
“王回是陛下示意複起的,這群人百般阻攔,怕是覺得我比陛下好對付才如此。”
午後東宮春和殿內,朱瞻壑坐在主位眉頭緊鎖,浮現一抹憂愁。
坐在下方的人除了王驥、高觀、陸愈外,還有在工部任職的張渤海。
四人見朱高煦如此,首先是老而持重的王驥率先發言道:
“陛下沒有示意給王惟中什麼官職,隻是讓他返京待職,恐怕主要是想看看殿下您敢給王惟中什麼職位。”
“當下江淮被調走,而戶部尚書郭資也不斷以年邁而請求致仕。”
“這些事情,陛下心裡都是清楚的,而陛下沒有安排,恐怕就是想讓殿下您安排。”
郭資請求致仕並不奇怪,他比夏原吉還要大,如今已經七十歲,實在是乾不動了,畢竟這個時代洪熙年間的差事,可比前世宣德年間的差事多太多太多了。
繼續乾下去,郭資恐怕會提前兩年病逝任上。
故此,朱高煦給朱瞻壑兩個選擇,要麼拔擢王回為戶部尚書,要麼就是殿閣大學士。
就這兩條路,沒有第三種選擇。
“戶部尚書如何?”
朱瞻壑詢問眾人,陸愈作揖道:“戶部尚書若是由王惟中擔任,這自然是最好,但以王惟中的性格,恐怕他擔任戶部不久,戶部便要鬨出不小的事情。”
陸愈說罷,張渤海也附和道:“戶部承舊製,實際上早就應該改製了,王惟中雖說有清廉之名傍身,可真要鬨起來,他也不見得能落得什麼好處。”
張渤海話音落下,王驥卻持反對態度:“你們太小瞧王惟中了。”
王驥搖搖頭歎氣道:“王惟中若是任戶部尚書,旁的暫且不提,張孟存等昔日下屬必然會以他為首。”
“上次他有這般實力時,可是與三楊鬨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以兩敗俱傷為結束。”
“當然,說是兩敗俱傷,但王回這一派除了他被奪職以外,其餘人紛紛得到了陛下的拔擢。”
“反觀三楊那邊,不僅因為無法平息與王惟中的爭亂而遭到江東、浙西等派不信任,還被緝拿了一大批江南出身的官員。”
“王惟中若是任吏部尚書,便是殿下親自出手,也不見得能鬥倒他……”
王驥這般說著,陸愈等人心中雖然覺得王驥有些高看王惟中,但心裡卻不得不重新衡量起來。
“這王惟中是大明朝的一把利劍,但如果用的不得當,便會劃傷主人的手。”
高觀適時開口,而這也是朱瞻壑擔憂的,隻是他想了想後不免凝重道:
“這王惟中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若要了解他,你我都不夠,唯有三個人足夠了解他。”
“其一為陛下,其二為楊士奇,其三便是徐碩徐孟明。”
“陛下既然讓我選擇,那自然不會主動幫我,而楊士奇雖因長子被挾製而不得已低頭,但也隻是向陛下低頭罷了。”
“三人之中,唯有徐孟明能幫我們,而徐孟明以陛下馬首是瞻……”
朱瞻壑沉吟片刻,最後還是開口道:“高觀,你親自走一趟詢問一下徐孟明。”
“是!”高觀不假思索的起身應下這門差事,隨後便向外走去。
朱瞻壑等人在殿內等他的消息,而走出東宮的高觀首先便見到了跪在東宮門前的近千名官員。
他們無視高觀,就這樣堵在東宮門前,也不唱聲來乾擾朱瞻壑。
高觀快步離開此處,隨後走出宮城,向刑部走去。
兩刻鐘後,他來到了刑部的衙門,並得到了刑部尚書徐碩的接見。
徐碩將接見的地點放在了他辦公的書房,並讓人回避十步開外。
“高主薄想來是為了王惟中的事情前來吧?”
徐碩開門見山,高觀也不藏著,直接開口道:“如今陛下有意讓殿下主政,想來徐尚書應該了解。”
“此次王惟中的事情鬨得有多大,不用下官開口,徐尚書也應該了解。”
“若是徐尚書能幫助殿下走過此關,則未來可期……”
高觀雖然這麼說,但他心裡也十分忐忑。
徐碩畢竟是從基層一步步乾起來的人,所以他手下的官員也不少。
王回的強大在於他自己不貪,也不讓自己的親戚貪。
徐碩雖然做不到王回這般完美無瑕,但他可以保證自己乾乾淨淨。
隻要他不去牽扯一些爭鬥,那以他的情況,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再乾十幾年,然後圓滿致仕。
當然,就憑他當下的政績,即便去世也很難獲得諡號,所以高觀隻能用“未來”來暗示。
不貪錢的人,要麼貪權,要麼貪名。
這三者,朱瞻壑都能給得起,就看徐碩接不接受。
“我這椅子雖說穩固,但時間久了,也不免搖晃。”
“椅子尚且如此,何況主人呢?”
徐碩打了個謎語,意思也挺明顯,那就是朱瞻壑的位子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麼牢靠。
彆的暫且不提,如今越王和鄭王已經就藩,可身為二皇子的宋王朱瞻圻卻沒有就藩,這如何讓人不遐想。
“東宮的椅子要更穩固,因為兩旁多了兩根橫木。”
高觀目光灼灼看著徐碩,徐碩也知道他所說的兩根橫木是什麼。
其一是武定侯府的郭鏞,其二是太子妃所代表的黔國公府沐春。
然而麵對他的這番話,徐碩卻輕笑搖搖頭道:“橫梁看似穩固,但實際卻不一定……”
他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書桌上拿起一封書信推到高觀麵前。
高觀眉頭緊皺,不解看著徐碩,但最後還是將書信給打開了,而信中內容卻不由得讓他眉頭越來越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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