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鶴酒卿走入那座沙漠集市時,已經是快要日落了。
比他早兩個時辰,顧矜霄先一步走進這裡。
東南方向有一條河,叫疏勒河,河邊胡楊柳林立,河水據說通向傳說中的酒泉。
那個綠洲客棧裡遇見的黑風部少族長,剛好也叫疏勒。
顧矜霄第二次走進這裡,因為符咒陣法禁錮瞬間的衝擊而錯亂的記憶,慢慢開始恢複。
他想起來,他和司徒錚找到了疏勒。就在記憶裡最後那扇門後。
那是一家客棧……
當時,他們進去不久,很快發現水裡被下了迷藥。
顧矜霄暗示司徒錚,兩個人不動聲色,假裝被迷暈。
之後立刻就有人跳出來善後,正是疏勒和另一夥馬賊。
疏勒和他們因為對顧相知的處置方法發生衝突,兩方打了起來,然後便被司徒錚一網打儘。
顧矜霄單獨詢問疏勒,殺死那群馬賊的人長得什麼樣。
疏勒眼神凶狠,笑容不屑,整個人卻透著狼狽孤絕,跟之前判若兩人:“我不但看見了,還能準確畫出他的樣貌。但我憑什麼告訴你?你又不是我媳婦。”
司徒錚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直接一劍抽過來。
顧矜霄攔住了,疏勒這種性格的人,逼迫威脅並不能讓他配合,而且,這個人的身體狀態已然強弩之末,受了很重的傷。
“有本事就殺了爺爺。”明明沒有多大,卻學人說狠話,故作痞氣的笑著。
司徒錚還比他小一兩歲,聞言給了一個冷漠鄙視的眼神,激得疏勒又是罵又是跳腳。
顧矜霄沒有說什麼,先對著疏勒彈了一曲,治好他的傷再說。總不能話還沒有問清楚,人就先死了。
疏勒神情複雜,自嘲一笑:“我早該想到的,十一月的大漠夜晚那麼冷,怎麼會有女孩子穿得這麼單薄,孤身一人出現。”
他們都被那驚人的美貌衝昏了頭腦,沒有一個想到,大漠風沙那麼大,這個人卻像是自傳說中遙遠的江南走來,連鞋子上都沒有沾染一絲塵埃。
“你不是普通人,你說他們有血光之災,他們不到天亮就都死了。”
顧矜霄靜靜地看著他:“你想怎麼樣?”
疏勒複雜地笑了笑,抽了抽鼻翼,眼神透出堅毅果決的狠厲:“我回去的時候,黑風部也被滅了。我已經沒有家了。我們部落向來隻求財,不殺人。他們太過分了。我知道凶手是誰,我看到了。如果你們能替我殺了仇人,我不但把那個人的樣貌畫出來給你們。還幫你們追蹤到他的下落,畢竟,他也算我的仇人。”
司徒錚先答應了。
滅黑風部的,是另一夥馬賊。但跟黑風部不同,那群人向來作風狠絕,不留後手,因此,通常率先成為玉門關的駐軍處理的對象。所以,規模一直很小,不斷死灰複燃。
“但我阿爸前段時間說,這次那群人的規模尤為龐大,而且駐軍來了幾次都沒有損傷,好像是背後有一股貴族勢力在支持他們。”
司徒錚冷漠:“你隻要告訴我,殺誰。”
疏勒帶著恨意:“一個戴著綠扳指的貴族。就是他下令那些人屠殺我們部落所有人。一般的馬賊不會殺女人和孩子。他們卻一個都不放過。就是那個人的意思。他周圍有很多武功高強的黑衣人,很像你們中原的人。一般人很難近那個人的身。”
他似是想起什麼:“對了,你們要找的那個拿劍殺人的人,也是個中原人。”
這一點,司徒錚和顧矜霄都沒有意外,鬼劍本來就是中原之物。
疏勒表示,他這段時間一直在這裡,就是為了伺機複仇。所以,他打聽清楚了,那夥馬賊一直在劫掠年輕美麗的少女回去,據說是為了獻給那個貴族。
根據回來的少女說,那個貴族聲音很溫柔,並不欺負她們,還給她們好看的衣裳和食物,隻是和顏悅色的跟她們說說話,很快就送她們回來。
但這一點,疏勒並不想提,他隻覺得對方人麵獸心,估計是嫌姑娘不夠好看。
“如果你們要近他的身,最好找一個願意配合的貌美姑娘,才有可能找到那個貴族藏身的位置。因為他每天在的地方都不一樣。隻是,難就難在上哪裡去找這樣的美人。最近,劫掠去的姑娘還沒見到那個人,就被送回來了。”
疏勒真情實感的憂愁歎氣,司徒錚也皺眉深思。
對此,神龍表示:【……】
顧矜霄沉默了片刻,在一片真切的愁眉不展中,用顧相知那張清麗絕倫的臉對著他們,淡淡地說:“我美嗎?”
司徒錚和疏勒同時一僵,緩緩抬頭看向那張超脫紅塵,美到令人窒息的容顏。
兩人的臉幾乎同時染上薄紅,神魂顛倒,強自保持鎮定,小心翼翼地說:“美,當然美。怎麼了?”
顧矜霄沒有笑,清冷空靈的眼眸,似乎比以往更多幾分目下無塵的涼意。
唯有神龍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爆笑,笑聲經久不息。
顧矜霄沒有說什麼,轉身向那群巡視的馬賊走去,中途回頭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
最後,自然是被客客氣氣的請上馬車,進入到當地土著的莊園裡。
為了防止節外生枝,所有請去的姑娘都被蒙上眼睛。
帶路的人用生硬的中原話請他稍等,顧矜霄在院子裡等了很久,久到他忍不住想摘下眼罩。
周圍似乎種了沙地玫瑰和薰衣草,也不知道是怎麼培植的,十一月的天氣周圍一點也不冷,那些花好像還開著。
濃烈的花香,眼睛被蒙上看不見,這一幕情景讓顧矜霄想起當初在那個地方的經曆。
當他不耐煩抬起手的時候,忽然有人輕輕握住了顧相知的手。
旁邊有人!居然。
而顧矜霄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說起來,司徒錚一直在暗處跟著他,這段時間如果顧相知獨處,他自然會現身交流的。
想到這裡,顧矜霄按捺下了沒有動。
對方的手很溫柔有禮,沒有絲毫逾越,手指的溫度偏寒涼,掌心卻有源源不斷溫熱傳來。
手指修長柔韌,沒有明顯的繭子,是個養尊處優的男人的手。
“大人?”顧矜霄試探地說。
那個人沒有出聲,隻是牽著顧相知的手,在掌心輕輕寫下字:跟我來。
原來是不會說話嗎?
被這股香氣弄得心煩意亂,顧矜霄也想快些離開這裡,就沒有拒絕。
那個人走得並不快,腳步聲很輕,像是武功不弱,還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
顧矜霄被他牽著,走進一個房間裡,那個人鬆開了手。
“多謝。”
沉默片刻,那個人似乎在注視著他,發出一聲極輕極溫柔的笑聲。
下一刻,有人從身後攬住他,歎息一樣:“睡吧,我在這裡,沒有人能傷害你。”
那聲音壓得很低,微微隱忍克製的沙啞低沉,卻又錯覺溫柔清冷,含著濃烈的愛意。
顧矜霄尚且不及分辨,意識便陷入昏迷,下一刻,被排斥出顧相知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