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然以為自己在做夢,早就已經麻木了感覺和視聽,突然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哞哞乖…”,這個聲音纖細飄渺帶著溫溫柔柔的質感和整個世界都似乎不協調,仿佛來自天外,傳出來就被黑暗吞噬,隻被他的耳朵接收了一星半點,就讓他覺得似乎有了點暖意。
逆著雪光他看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火柴點燃後,映出她隻露出眼睛的臉,本就矮小的身影拱著更顯得小小的一團,暗淡的火光下,她的眸子顯得那麼黑那麼亮,透著小心翼翼,像是剛出生的小獸一般。他以為他做了一個荒誕的夢,或許是冷久了吧,產生了莫須有的幻覺,那個小丫頭,怎麼可能來這裡呢?他現在的名聲壞的很,家裡出了事兒,自己又被萬般的抹黑,人人避之惟恐不及,那樣膽小隻會縮著哭的小人怎麼會來這裡呢?這裡這麼的冷,沒有絲毫希望,如同地獄一般!
他閉上了眼不看,不聽,為自己這個荒誕的夢感到可笑,什麼時候他也變的這麼脆弱需要做夢來取暖了呢?
耳邊到底還是響起了茅草被踩的細微聲音,細弱的呼吸也漸漸臨近,那在鼻端下出現的一抹淡淡的暖香像是電流一般擊著心臟,讓他不得不睜眼去確認了。
聶曼卿就這樣被嚇的坐到了地上,即使地上有乾草,凍硬了的地麵還是讓她的屁股直疼,眼中瞬間就出現了淚花,這時她也顧不得這點疼了,牙齒打顫的聲音清晰可聞,碰到鬼的感覺讓她想迅速逃離這個地方,卻在此時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有幾分顯得有些做作的笑聲傳來,這比遇到這個鬼還讓她害怕,那聲音要是沒聽錯的話是王建軍的聲音,要是被他看到,她可就死定了,好看的:!
朝前看了下,王建軍隨行的還有一個人,帶了盞加了防風罩的煤油燈,她現在已經腿軟了,就是能跑出去,也會被抓到的,到時候該怎麼說?!
“到我身後來”低沉粗嘎的聲音像是破碎的黑陶瓦罐子,顯得很詭異,卻像是救命稻草一樣讓不知所措的聶曼卿迅速的爬了過去。
沈修然雖然營養不良了很久,不過骨架子放在那裡,即使是坐著,也將擠到了他和牆角之間的草垛子中縮著的聶曼卿遮蓋的嚴嚴實實。
王建軍緊了緊身上的厚重的軍大衣,打了個飽嗝,喝了口手裡搪瓷缸子裡的已經不太熱的濃茶衝了衝剛才吃了幾塊大肉片子的膩味兒,解了渴,嚴肅的表情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這個村兒還算識相,招待的不錯,不過要是有個暖床的就好了,想到這裡,他那雙看似威嚴正義的眼睛露出猥瑣,手不自覺的搓了搓,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上次在鄰村嘗到的那俏寡婦的滋味兒。
“您不是說主席教導我們對待階級敵人要像冬天般嚴酷嗎,咋滴大晚上的還來送吃的啊”王建軍身邊是一個老頭,是這個村的村長,提著煤油燈,手裡還拿著一個搪瓷碗,裡麵裝著看不清顏色的東西。
“老村長啊,你是老黨員了,可這覺悟可不算高啊,優待俘虜可是我軍早就提出來的,更何況我們這是人民內部矛盾,要用我們的善心和革命精神來感化他,讓他成為人民的一部分,擴大人民的隊伍…”王建軍收回綺思板著臉說道。這樣道貌岸然的說著,他其實隻是因為冬日夜長無聊,吃完飯出來消消食,也找點樂子,看看那人的慘象就能讓他睡個好覺,要是那人能慘叫幾聲哭兩聲討饒的話,他倒是可以考慮給他加個破棉被度過這一夜,否則可就不是他的事兒了…
“您說的對,說的對”老村長哈腰說著,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這碗裡的東西已經餿了,挑剔點的農家豬估計都不會看一眼,更何況人了,哎,這是什麼世道啊…
兩人話說的聲音不大,因為距離近了,還是被沈修然和聶曼卿聽的清清楚楚。沈修然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動了下仍舊如聶曼卿看到時那樣一動不動,隻是眼睛是半闔著的。聶曼卿此時縮在沈修然身後不住的發抖,聽到那越來越近的聲音抖的更厲害了,手不禁抓住了沈修然的背,那早就破敗的衣服一下被她抓出個洞她的手指也觸到了他像是凍土層一樣**沒有溫度的背,手中那還熱烘烘的紅薯貼在了他的背上,傳來的溫度和觸感一時讓沈修然忽略了他即將又要麵對的羞辱。
幾頭牛有了反應,哞哞的叫了起來,老村長嗬斥了幾句,便安靜了下來。
王建軍接過了老村長的燈走進沈修然,仿佛不經意的踩了踩他本已受傷的膝蓋,黑暗中那已結痂的地方慢慢的滲出血,沈修然依舊沒有動分毫,連臉上的表情也一如他在被批鬥時一樣,在他身後的聶曼卿卻感覺到了他更加緊繃的後背。王建軍嘴角溢出冷笑,他拿著燈靠近沈修然的臉端詳了一番,看著這張在早幾年囂張跋扈的臉如今一副死人相心裡泛起滿足感。
“你可認罪?廣大人民都是寬容的,隻要你承認錯誤接受人民的改造,和你那走資派父親劃清界線,你就還是一個…”王建軍端著腔調說著,突然對上沈修然睜開的眼睛,那雙眼睛在他本就被折磨的猙獰的臉上顯得詭異之極,在燈光下泛著血紅,發出要噬人一般光,比這冰天雪地還要冷,如利刀出竅一樣帶著鋒利,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穿透力,讓王建軍忍不住抖了下,移開了目光,那一瞬間他很不自然,覺得自己就是個跳梁小醜,所依仗的“正義”支離破碎,他也怕了,那凶殘的目光讓他覺得如果這個人真的死了肯定會變成厲鬼將他的骨血拆離,剝吃的乾乾淨淨,絲毫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