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2 / 2)

固倫純愨公主 抱鯉 12234 字 2個月前

“……”容淖聞言,明顯驚愕。醒神之後,微微一哂,既覺意料之外,又覺情理之中。

五公主目下無塵,枝頭抱香寒梅一般的清高人。

她既知曉舜安顏荒唐,便不可認命自甘吹落北風中。

是以,故意迂回行事,把舜安顏弄去南方,任他沾染一身風塵爛事。

屆時順理成章提及退親,天下口舌隻會恥笑舜安顏不識好歹,秉性風流;而不會嘲弄君王金口玉言的賜婚,輕易改弦更張。

“五姐主意極正。”容淖一本正經讚道。

“少與我來這一套。”五公主輕飄飄道,“我來是想問你,是否真心鐘意策棱,甘願遠赴塞外漠北。你若不願,我可替你和親。”

“咳咳……”

“哐當——”

五公主語出驚人,容淖嚇得一口茶嗆到嗓子眼裡,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嘠珞呆若木雞,隻聽一聲脆響,手中茶壺摔成一地碎瓷。

“五……五姐,我先送你回去歇著吧。”容淖咳嗽未止,已火急火燎要帶五公主離開。

就很離譜,每次她與五公主說起奇奇怪怪的話題,總免不了被人扒牆角。

“我沒生病,也未中邪。”五公主姿態端凝,“我仔細思慮過,就算沒了舜安顏,以皇瑪嬤與皇阿瑪對我之愛重,必會替我另擇京師望族子弟為婿,保我一世安穩尊貴。京都富貴窩裡出來的爺們兒德行,端看舜安顏也現了七八分,他還算是皇阿瑪千挑萬選出來的。”

“我前半生雖是困束深宮但享儘萬千寵愛,若後半生注定裹足內宅與這般男子糾扯收場。那人世這一遭,當真荒謬可笑。”

五公主輕嗤,下頜微揚,那弧線猶如傲氣睥睨的白天鵝,“與其如此,我更願遵循‘南不封王,北不斷親’之祖訓,仿效先輩帝女,和親蒙古,肩挑一國公主職責。”

這一刻的五公主,褪去清高寡漠的皮囊,熱忱滾燙得如點將台上揮斥方遒的將士。

容淖眼神微閃,狼狽避開五公主熠熠生輝的眸瞳。

活在朗日下的人,總認為所望遠方皆披光芒萬丈。

殊不知,浮世萬千,各覆表象,一葉障目。

恍然間,這些年往來乾清宮麵聖的光影遊掠眼前。

容淖無意識抬手去摸自己的臉,斜紅敷粉凝在指尖,半分澀然。

“五姐。”容淖抿唇,掩下複雜掙紮,終是正色道,“不是每位帝女,都能活成初唐的平陽昭公主。縱觀古今史冊,千載光陰,朝代更迭,她是唯一一位當過公主的將軍,也是唯一一位以軍禮殯葬的女子。”

平陽昭公主乃唐高|祖之女,率領一支‘娘子軍’,東征西討,為唐朝建國立下汗馬功勞,其智計勇武,不輸男兒。她之一生,是真正的生榮死哀。古往今來,再無帝女能與之比肩。

容淖緊接著,以最平和的姿態,談及最現實的境遇。

“我朝帝女,無建功立業之機,一生大成皆在為父為民遠嫁和親,穩固外族。但真正落下功績的,迄今並無一人。瘞玉埋香於塞外草原,骨肉分離終生不見,到頭來不過得了史書一筆帶過。下降京都,此乃今朝公主夢寐以求之事。五姐若為一時意氣走上歪路,來日未免抱憾。”

五公主秉性倨傲,卻不心盲武斷。以她與容淖的關係評判,容淖這席話實屬交淺言深,有冒犯之意。但她聽得出容淖句句勸告,發自肺腑,是以並未動怒。

“你方才說起李娘子是‘當過公主的將軍’,而非‘當過將軍的公主’。想來也明白這二者之間說法差之毫厘,其意卻相距千裡。”

五公主目中清明,鄭重又執著。

“將軍威於金戈,公主僅貴出身。我自然清楚我與平陽昭公主不能比,本朝謹守風氣更不能與唐時熱烈相提並論。我做不成轟轟烈烈的李娘子李將軍,能堂堂正正不負公主之名,帝女之責,也不枉落於金玉鳳凰窩一遭。”

容淖自認算不上什麼好心人,勸告五公主,實乃思及這十餘年‘得君看重’的經曆,情之所至,一時衝動。

見五公主鐵了心意願和親蒙古,她也懶得多言。

念起自己還有正事未辦,果斷抽離情緒,敷衍打發道,“五姐高義。但五姐能否得償所願並非你我言談間便能決定,還是先去找皇阿瑪、太後、德妃幾位說道商議吧。”

這幾位若舍得五公主和親蒙古,除非天塌下來,被砸壞腦子了。

五公主前一瞬還沉浸在光偉前路中,連帶看容淖都順眼了兩分。下一刻便被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容淖毫不留情拖回現實,頗為掃興。

她睇容淖一眼,拂袖離去前,冷冷甩下兩個字,“燕雀!”

容淖恍若未聞,確定五公主離開後,捏杯敲擊石桌,響聲清脆,“可以出來了。”

竹林窸窸窣窣一陣,片刻後,王貴人顛著一雙小腳,護著肚子,謹慎跨過層積的落葉行來。

嘠珞再次目瞪口呆,咽了咽嗓子,愣愣道,“公主,這竹林不會還藏了人吧?”

“說不準。”容淖半真半假應過,莞爾笑開,打發她離開,“眼看這雨要落下來了,你回去取雨具來,我正好與王貴人說說話。”

嘠珞不放心,但拗不過容淖的固執,隻得一步三回頭離開。

王貴人入得水榭,相互見禮間不動聲色打量起容淖。默了默,兀自鎮定開口,“我與公主從未通過音信,卻不約而同現身此處相見。個中因由你我都心中有數,這默契既已達成,多餘閒篇我便不扯了。”

她背著人出來一趟著實費力,彆無閒暇耽擱。

容淖抬手替王貴人倒了一盞茶,一語雙關散漫道,“請。”

近來養病無事,容淖把利弊衡量得極清楚。

指望五公主探聽陳年舊事確實穩妥,但效率太低,她耗不起。

與其如此,不如借由不安分的妃嬪,翻出波浪,搏把大的。不止效率高,說不準還能借此給通貴人多留一條路。

所以方才見五公主時,她都懶得費口舌問起五公主情形如何。

“我知公主有心扶通貴人上位,實不相瞞公主,無論前麵擋的是通貴人也好,春貴人也罷,這四妃六嬪裡的最後一個嬪位,我勢在必得。”

王貴人輕撫小腹溫聲作愧對狀,“我本無意與公主爭鋒,奈何人活一世,七情六欲纏身,既是束縛更是鞭策——公主烏鴉反哺,我是為母則剛,個中道理何其相似,公主定能懂我心思。”

容淖淡品清茶,不為王貴人的溫言軟語所動。

王貴人討了個沒趣,麵顯訕訕。兩次交道打下來,她隱約能覺察到容淖軟硬不吃,懶怠應酬,未免弄巧成拙惹得容淖厭煩,躊躇片刻,索性開門見山袒露自己的野心與頹勢。

“我今日前來,一為向公主表明誌向,以免日後摩擦誤傷;二為請公主與我通力合作——新入宮的春貴人工於心計且野心蓬勃,絕不滿足區區一個貴人位份。幾日前,她才擺過我一道,害我為皇上厭惡。依我看,有礙她向上爬的宮妃,怕是一個都逃不掉。如今,少了我在前麵頂雷,她下一步該是輪到通貴人了。公主一心為母,合該多考慮一二。”

王貴人避重就輕,閉口不提是她先去招惹春貴人的,奈何手腕不夠,孽力回饋。

隻挑著春貴人不安分說事,不動聲色把容淖往己方陣營拉扯。

容淖心知肚明,並未拆穿,漫不經心道,“既是合作,雙贏才是皆大歡喜。你得嬪位,我得什麼?”

王貴人毫不猶豫道,“方才公主與五公主那番對話我也入耳一二,隻要公主肯助我一臂之力,來日不論公主是否和親遠嫁,我的孩兒都將是通貴人在宮中的依靠。”

容淖不置可否翹唇,笑意寡淡分明。

若王貴人得償所願獲封嬪位,那萬沒有把高位妃嬪的孩子抱養低位妃嬪充裕膝下,以作倚靠的道理。

“貴人畫這餅,未免太虛了,我可沒有給人抬轎的興趣。”

局勢頓顯僵持。

王貴人迎上容淖散漫的眼神,心中直打鼓,趕緊描補,“公主必定覺得我是在做白手買賣,可這四妃六嬪隻空餘一個位置,我也為難。倘若公主著實放心不下,我可在此立下毒誓,終生以護通貴人周全。”

“眼前分明有路,貴人卻讓我去指望天道輪回報應。”容淖嘲弄一笑,起身欲走,“如此誠心不足,這合作不提也罷。”

“公主留步!”王貴人嬌柔蹙眉,能屈能伸,“我出身微末,不若公主見多識廣,腦子靈活,還望公主指點一二。”

“貴人當真不知,還是在等我點明?”容淖悠然回眸,審視道。

少女靡顏雪肌,容色盛極,立在滿庭搖曳竹影中,如七月無窮碧波池間橫生出的一株妖蓮。

攝人覆表象,氣勢造根骨。

王貴人眉心一跳,容淖言至於此,她不敢再藏著掖著,舍下最後幾分猶豫,為難咬牙道,“公主所謂的路,是讓我去從已正式受冊的四妃五嬪中,撬一個位置勻給通貴人吧。”

“公主真是高估我了——我這般的出身,縱然育有兩子,在後宮仍處處被看輕,步步遭限製。否則,我今日又怎會連對付個新入宮的貴人都不稱手,隻能厚顏求到公主頭上來。”

“沒有一帆風順的金貴命,要麼臣服庸碌,要麼賭|性|相|搏,這個道理貴人應該明白吧。”

容淖不以為意道,“隻要站對了陣營,順勢而為,芝麻小吏尚能觀嘲丹書鐵券的鐵帽子王爵大廈傾頹,削為階下囚。後宮裡的高位妃嬪或占恩寵,或持家世,麵上尊貴,實則身如浮萍,生死榮辱皆係君王一念之間的事罷了。貴人整日汲汲營營,難不成如此遲鈍,連宮中有起伏漣漪擴散都看不分明……”

“公主言下之意是後宮局勢要變,讓我適時推波助瀾,以求獲利?”王貴人心思細密,旁人一個動作她都能揣度半晌。聽罷容淖這番似是而非的話,她已自發代入近來後宮發生的樁樁件件大小事中,一時間衍生出無數猜測,駭然追問,“所以,皇上究竟要動……誰?”

容淖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王貴人見狀,愈發難安,急切追問,“可是四妃之一?”

容淖依舊不做聲,隻眼皮極淺的抖了一下。

王貴人目光如炬,霎時肯定了自己的揣測,喃喃道,“難怪皇上突然封了沉寂多年,從未得過寵的小佟氏為貴妃,位居後宮之首,原來意在打壓旁人……公主與小佟貴妃同住承乾宮,可知皇上此番為何選中了她?她縱出身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