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原由,眾人心知肚明。
鬱闕與李昭兒在女學時關係平平,後來鬱闕嫁入莊國公府,兩人算是真正結了怨,這麼多年從無往來。
今日倒是稀奇,李昭兒竟然會來參宴,有個做皇妃的姐姐,在外自然更盛氣淩人幾分。
“莊國公府就是如此待客的麼?二房長媳賢名在外,在這兒躲懶。”
肅國公府的女兒們能高嫁,還有一個原因是生得美豔動人,李昭兒一襲紅襖,明媚奪目,性子還如當年那般。
“多年未見。”鬱闕淡淡打招呼。
李昭兒正眼瞧了鬱闕,她在窮鄉僻壤之地經曆兩年風霜,鬱闕那張討厭的臉竟然絲毫未改,還是如從前那般清純昳麗。
李昭兒厭惡鬱闕,不止因為沈彥,還因為同歲的兩人時常被人拿來比較。
在女學讀書時。
鬱闕是皇城淑女的典範,熟讀女戒,儀態端莊,刺繡做茶不在話下。
李昭兒憊懶貪玩,詩詞不通,忤逆尊長,無一樣可取之處。
到了適婚年紀,鬱家的門檻要被媒婆踩塌了。
李昭兒拒不相親,死心塌地要嫁沈彥,偏偏沈彥父母看不上她,丟人現眼。
而後鬱闕順利嫁給沈彥為妻,婚後琴瑟和鳴,隨君上擔任,乃賢妻典範。
李昭兒待字閨中,年紀漸長,脾氣不佳,雖為淑妃親妹,卻不受人待見。
諸如此類。
於尚德見兩人舊怨難消,扯開話題問,“你們這些年可有夏幻兒的消息。”
李昭兒心直口快,“她不是自甘下賤給人做妾去了麼?”
四家國公府,其中晉國公府作孽太多,被人捅到皇帝麵前,最後落了個抄家,男丁斬首,女眷流放的下場,最後皇城隻餘一孤女,也是鬱闕昔日同窗,夏幻兒。
“她給人做妾?”鬱闕詫異。
記憶中夏幻兒是個玲瓏可愛的小少女,在女學時,夏幻兒貪吃好玩,成績排倒數第一,經常跟在鬱闕身後甜甜地喚師姐,求她教她彈琴製香。
總是挨祖母的手板子,然後經常淚汪汪地來鬱闕麵前哭訴。
於尚德道,“你這兩年在外,不知道晉國公府的種種。你還記得晉國公府收養過一個少年麼?與你我同歲,名叫王師玄。”
鬱闕道,“自然記得,我離開皇城那年他殿試第一,一時風光無限,晉國公府也擺酒慶祝。”
“晉國公府抄家,就是這個養子向聖上檢舉揭發!”
“揭發什麼?”
於尚德道,“原來這個王師玄真正的身份是已故驃騎大將軍的兒子,當年大將軍並未叛變,而是夏幻兒的父親有意汙蔑,最後害死了驃騎大將軍一家!!”
“王師玄逃命,最後被仇人所收養,在晉國公府臥薪嘗膽。就在殿試過後,向聖上揭發了晉國公府的罪行,聖上派他親自前去抄家拿人。”
於尚德:“但這些都是王師玄的片麵之詞,皇城中大多人都相信晉國公府是無辜的。說是王師玄狼子野心,忘恩負義,編造了這個謊言來陷害晉國公府。畢竟此事沒有經過大理寺調查審判,而是皇帝直接下令抄家了。”
“夏幻兒與這個王師玄是青梅竹馬,外頭謠傳她以美色、、誘之,換來王師玄饒她一命。”
“下賤東西。”李昭兒罵了一句。
聽到此處,鬱闕的想法倒是與李昭兒不謀而合,自己全家上百口人都被這個王師玄害死了,夏幻兒竟然還獻身,苟且偷生。
於尚德道,“稚鸞,若是你該如何抉擇?”
鬱闕道,“我若是她,誓不為妾,必定慷慨赴死。”
於尚德笑笑,“那我告訴你,王師玄如今貴為內閣重臣,與蕭大人私交甚好,大權在握。而他並未娶妻,夏幻兒這個妾當得比普通官員家的正妻更尊貴,我幾次在宴上見過她,不少人搶著巴結她。”
“祖母教導,我不敢忘。女子為妾,便是自甘下賤,我鬱闕寧死不為妾。”
談話間,又有婢女引了賓客進來。
“師姐們,我找了你們許久!”
聲音悅耳,眸光熠熠,頂著一張圓潤的臉蛋,來人不是話題裡的人物夏幻兒又是誰。
記憶中那個天天跟在身後哭唧唧的少女,如今盛裝打扮,一襲清新的鵝黃色裙,美貌尤盛從前。
在她身後半步跟著一個男子,身形頎長,夏幻兒隻到他肩膀位置,可隱約窺見不好惹。
一個涉世未深,一個心機深沉。
“在這歇息,今日人多,你不要隨處走動。”男子低聲與夏幻兒說話。明明男子並未觸碰夏幻兒,鬱闕卻有一種夏幻兒被這個男人牢牢掌控之感。而聽似溫和的語氣,也透著一股威脅。
夏幻兒仿佛就是隻籠中的金絲雀。
“我知道啦。”得了夏幻兒的回應,男子才轉身離開。
不猜便知道,這位正是晉國公府的養子,前兩年以一己之力令整個晉國公府覆滅的王師玄。
他與蕭默在朝堂上分庭抗禮,而私下交情匪淺。
“稚鸞姐姐,你比從前更好看啦!”夏幻兒一股腦湊到鬱闕身邊來。
“好久不見。”鬱闕淡淡回應。
鬱闕知道夏幻兒的遭遇,同情也有,但更多的是鄙棄,堂堂晉國公後人,竟然委曲求全在殺父仇人身邊當妾。
李昭兒笑著道,“夏幻兒,方才那位可是你的夫君?”
夏幻兒神情微微不自然,“是......”
“那我怎麼聽說,皇帝要給他賜婚?”李昭兒笑問。
夏幻兒那股見到舊人的熱情勁,瞬間消了下去,“我不是他的正妻。”
李昭兒:“這麼說皇城裡頭的傳言是真的?你是王師玄的妾?”
花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幻兒身上,她沉默著點了點頭。在座貴婦人、貴女們紛紛麵露厭惡之色,竊竊私語起來。
“王師玄還未娶妻,怎麼就納妾了?”
“必定是她擅自來的。”
“這不是毀了王大人的名聲麼?”
“晉國公府怎麼出了這麼個女兒?”
夏幻兒置若罔聞,湊到鬱闕麵前,“稚鸞姐姐,你這趟回皇城,便不走了吧?我前幾日正得了一張上好古琴。我的琴彈得亂七八糟,當年女學時,你的琴彈得最好,故而我今日將琴帶來贈你。”
當著這麼多貴婦人的麵,鬱闕對夏幻兒避之唯恐不及,否則自己的名聲也被她連累了。
“王大人身居高位,你這張古琴想必十分貴重,我不能要,更何況今日是我大伯家辦喜事,哪有我收禮的道理。”
“稚鸞姐姐......”
“還有當年祖母憐惜你,將你收入女學,你我不過同窗兩年,不必喚我姐姐。我祖母當年教你我女子安身立命的道理,你如今渾然忘了,甚至給晉國公府蒙羞,往後也不要再提女學的事了。”
夏幻兒看著滿堂的貴婦人,又看了看鬱闕,不再言語,尋了個借口走了。
李昭兒鄙棄道:“給人做妾,收人賄賂,轉頭又來巴結莊國公府的人,這種人,我與她同窗兩年,我都覺得羞恥。”
於尚德道:“鬱闕,往後你們莊國公府辦事你要更上心些,怎麼能叫她來呢?”
鬱闕點頭,“我也未曾料到夏幻兒淪落至此。”
“她啊,討好你無非一個目的,就是往後能正大光明地出席宴請。”
“嫂嫂,時辰到了,姐姐要出們了,請賓客們去前堂吧......”大房的二堂妹沈馨進花廳,幫著一起招呼女眷。
眾人的目光頓時彙聚在她身上,帶著些許同情。
今日出嫁的是大堂妹,嫁的是工部侍郎家的嫡長子。
原本這婚事是二堂妹沈馨的,沈馨是個庶女,大伯早早為她定了親,工部侍郎雖然門第不及莊國公府,但侍郎家的公子才學出眾。
當時大伯母並未插手,隻是嫌棄大伯將庶女低嫁了,並且揚言一定要為親生女兒挑個好夫婿。
未曾料到工部侍郎家的嫡長子竟然在今年一考即中,還因長相出眾,皇帝欽點他成了這屆的探花郎。
人人豔羨沈馨覓得如此夫婿。
然而就在工部侍郎來莊國公府提親時,大房伯母從中阻撓,將庶女沈馨打發去了彆處,反而將親生女兒的八字給了官媒。
原要迎娶庶女如今變成嫡女,工部侍郎家自然歡喜,於是將錯就錯,定下婚事。
等沈馨從外頭回來,木已成舟,到手的探花郎夫婿即將成為自己的姐夫!她也隻能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
時辰不早,鬱闕招呼著眾貴婦人去前堂,想起花廳的裡間還存著幾盒上好的茶葉。
等人走開之後,她撩開幕簾去取。
幽靜的內室裡竟然有人。
鬱闕臉色瞬間蒼白,男子一襲寶藍色錦緞長袍,漂亮的容顏更添幾分驚豔,正悠然地坐在窗邊品茗。
蕭默怎麼會在內室?!
那方才她們幾人的談話,統統被他聽了去?
“蕭大人。”鬱闕頷首致意,不卑不亢地去牆邊的櫃子裡翻找茶葉。
然而她麵上裝得再怎麼平靜,心臟卻是怦怦直跳。
“禦史夫人很怕本官麼?”
男人眼眸狹長,妖冶的美貌帶著十足的攻擊性,即使如此淡淡的一句,也叫鬱闕的心都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