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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霄抿了抿唇,倔強道:“《九歌》最後?一段遲遲沒能補全,我想尋一尋機緣。”

顧琢則簡短道:“我陪師叔。”

顧一念眸光一沉,斥了聲“胡鬨”。

務虛原的情況極為複雜,那群性喜逍遙,桀驁難馴的散仙們平素最愛開辟洞府,打造秘境,玩弄空間之術。年深日久,空間屏障脆弱,形成了諸多通向未知的空洞,空洞周圍靈氣稀薄,異獸盤踞,殺之不絕。

這種境況持續已有上千年,不少散仙遠走東洲,餘下的也紛紛收斂,儘力?擊殺異獸、彌補空洞。直到近年來,原本分散的空洞開始聚合,最大的一處隱現魔霧,大有再成一魔淵之勢,方?覺無?計可施,不得不求助於帝淵。

按照914的分析,魔淵是世界之柱破碎的產物,務虛原定然?藏有至少一根世界之柱,並且已到了破碎的邊緣,難以掌控。

然?而除了真龍血脈,能夠淨化安撫魔霧的存在?少之又少,連與天道相通的雷元也隻能短暫地?驅散鎮壓,無?法真正轉化。至於修補世界之柱,目前除卻?岑厭之那截龍尾,還沒有找到其?他?可行的方?法。

“務虛原的形勢難以估量,相比之下,龍神祭剛過一年,妄渡魔淵的狀況更加穩定。你要去死地?探尋機緣,我可以去信妖皇,讓他?陪你看看。”

顧一念決定道:“隊伍不能因你們耽擱,一會到了務虛原,你們自行乘飛梭返回。”

淩雲霄沒反駁,隻堅持道:“妄渡魔淵也行,我要帶小鬼一起去。”

顧一念些許不快:“你為你的琴曲找尋機緣,我不攔你,但顧琢大可不必趟這趟渾水。他?身上死氣猶在?,接觸魔霧不是好事。”

淩雲霄認真道:“九歌乃是上古神曲,重現於世的那一刻必將有大功德,可助小鬼徹底化人。轉死為生不是小事,何況他?已是仙體,同為仙人,單憑我的音術無?法達成這樣的轉化。”

顧一念神色複雜,緩了語氣:“你是為了這個,才非拉上他??”

“是,我會傾儘一切保護好他?,助他?成人。”淩雲霄攬過少年的肩膀,誠懇道:“我欠師姐良多,往事不可追,當下隻想儘我所能,彌補一二。”

頓了一頓,青年垂下眼睫,赧然?道:“我會儘心?儘力?,若師姐膩了現在?的道侶,我……我也可以給小鬼當好爹爹的。”

一年的時間,顧一念與聞如許舊情重燃,顧琢亦是欣喜萬分,每逢醉後?,都?要將從前凡間的事情說上一遍,漸漸親近的人都?知道了這段過往。

顧一念微怔,沒想到他?還有這種想法。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顧琢更加驚愕,憤然?道:“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兒子?,我隻拿你當……師叔。”

直愣愣的妖鬼也學?會了說謊,最後?那兩個字明顯帶著不信服,勉為其?難給他?個名分一般。

淩雲霄咬了咬牙,壓下火氣,端出溫和長者的姿態,循循善誘:“又不是要你舍了他?,多一個人陪你不是更好?”

顧琢深沉搖頭:“我不是那種人儘可爹的兒子?。”

窗格上輕敲了兩下,聞如許輕咳一聲,神色尷尬:“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小琢,你先和師叔出去。”

聞如許出言,顧琢當即聽從,一手捂嘴一手拽胳膊將淩雲霄拉了出去。

反手關門,聞如許眉目含笑?,貼著她坐下,手臂攬在?腰間。

“玉山君,孩子?……”

顧一念斜睨一眼,搶答:“孩子?還小?”

“不。孩子?大了,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了。”

他?動作親昵如昔,輕聲細語間便將人抱了個滿懷,話語卻?一反常態。

顧一念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頸間隱約落下細密的啄吻,沉默間,飛舟緩緩降速,聞如許望了眼窗外的景色,輕歎:“務虛原已至,非神人不可出。”

顧一念眸光一凜,反製住他?的雙手,翻身壓在?榻上。

“是帝淵的意思,你們在?玩什麼把戲?”

聞如許任由她壓製,雙手並做一處壓在?頭頂,淩亂的鬢發與衣袖間,一雙瑞鳳眼溫和含笑?,聲音繾綣:

“念念,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低緩的聲音中含著道韻,撥開記憶中的迷霧,天宸宮水亭中的男子?、人間兩世的愛人,與身下的麵孔逐漸重合。

“帝淵……”

難怪。難怪他?能左右帝淵的決定,難怪聞如許出現後?,帝淵再未入主過天宸宮大殿。

是她被迷了眼。神人無?魂,顧著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不是因著靈魂,而是本就一般無?二的麵容。

顧一念懷疑過他?與帝淵的關係,朋友、兄弟,甚至是更加親密的存在?,唯獨沒有想過他?們是同一個人。畢竟,一個如此真切,有著完整三生,還繼承了言靈之力?的人,不是隨意便能擬化出來的身外化身。

“你切割了元神?不……”從前的聞人淵暫且不論,言出法隨,強大如斯的聞如許,定然?不隻是簡單的分神。

顧一念不可思議道:“你切割了神格?”

手腕微動,掙開她的束縛,聞如許反守為攻,將她拉至身下困住,輕柔的啄吻落在?唇角,他?聲線繾綣如故,仿佛那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正是。”

“念念真聰明,終於發現了。”

帝淵哄孩子?一般輕笑?著誇讚。

顧一念氣結,扯住他?的領口按倒在?榻上,質問?:“切了多少?可還是神?”

帝淵搖頭,輕歎:“分居兩處,自然?不是,玉山君莫嫌。不過,下官全幅心?神都?在?玉山君這裡,天宮那處,不過是個容器罷了。”

到了這種地?步還堅持要摻些情話進去,顧一念咬了咬牙,愈發不解:“連你自己都?出不去,你到底要做什麼?”

不止如此,若非顧一念堅持,帝淵甚至想把她所有的舊識都?拉來此處。她一時想不通,堂堂神主不惜自毀,化為仙吏來到她身邊,難道隻是為了報複她當初的離去嗎。

甚至,在?他?們已然?重修舊好後?,還要用這種方?式將她困在?務虛原。

“你已非神人,自然?無?力?降劫,所謂機緣,都?是騙我的?”

顧一念有些寒心?,不得不承認,即便914與商采采提醒在?前,她到底還是小瞧了他?。

“非也。”帝淵握上她的手,神色認真,溫柔依舊:“此處確有你成神的機緣,也有我的。”

“天意斷情,你是天上地?下唯一的意外,我身為天道之子?,毀汝道心?、剖汝靈根,即可成為真聖神人。”

“反之亦然?,殺了我,天道重創,便是你成神的契機。”

“或者,我們也可以有第三種選擇。”大手狠狠禁錮在?腰間,帝淵勾起唇角,終於說出目的:“務虛原空間趨於獨立,有六道天柱鎮守,將會是世界寂滅時最晚受到波及之處。”

“我們誰也不成神,就在?此處相伴餘生,可好?”

星君會玩

“相伴餘生?”顧一念微挑細眉, 質疑:“帶著我的舊情新歡一起?”

“你可真會為我著想。”

扯在他領口?的手順勢向上,電光一閃,一條寬約兩寸的皮質頸環便扣在了他的脖頸上。純黑頸環上均勻鑲嵌著瑩潤淨透的青玉, 雷元飽滿,威勢赫赫。

帝淵仰起頭,鋒利的下頜線緊繃, 喉結下意識滾動,紫光電流瞬息一閃, 肌膚戰栗, 迅速泛起紅暈。

“嘶……”

“噓!”

纖指紅蔻輕壓在他唇瓣,薄銳的指甲劃過頸項, 在頸環中央扯出一道銀鏈,狠狠一拉。

高大?的身軀被迫彎下,長臂虛環在她身後,如?同擁抱。

束腰銀帶落地, 外袍被隨意掀開?。狀似親昵的相擁中, 顧一念麵不改色,將銀鏈末端的玉墜釘刺在他臍下丹田之處, 同樣清透,同樣隱現著電光。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本是為了克製言靈而煉,沒成想?你還有說謊的毛病。正好, 一個字都彆講了。”

顧一念語帶嘲諷, 不辨喜怒。退開?半步打量了一番,視線又落到他的肩頭, 思忖著是否要在琵琶骨上也穿兩道。

帝淵微勾唇角,眸光縱容, 半褪衣衫主動轉身,將光裸的脊背麵向她,無聲邀請。

914嘶哈嘶哈:〔我從前錯怪他了,他才是最會的。〕

顧一念:“……”

揚手將衣服甩上,輕斥了一句“無恥”,她頭也不回的離開?,吩咐:“收拾好了就出來。”

甲板之上,謝嶼與周應淮已訊問過天?兵,找出顧琢二人混進來的方法?。兩人垂頭喪氣?坐在一旁,不言不語。

顧一念點了點頭,按下此事不提,亦沒有再說返程之事。務虛原隻進不出,隻怕連務虛原上的散仙都不知曉,情況不明貿然講出,隻會徒增焦慮,動搖軍心。

與二人商議著,選出五組隊長領隊天?兵,各自前往空洞附近,與原上散仙共同誅殺異獸,餘下的則以顧一念為首,去到空洞最大?,隱現魔霧的那處,尋找封印之法?。

顧一念有條不紊的安排著,身後忽傳來一陣驚呼吸氣?聲,周應淮越過她看了一眼,隨即視線愕然地重新轉向她。淩雲霄亦是麵色古怪,第一時間捂住了顧琢的眼睛。

商采采失聲質問:“顧一念,你現在都玩這種了?”

顧一念疑惑回首,見帝淵青絲披散,長衫落拓,不掩襟懷,頸上環帶、臍間釘玉,之間肌理起伏,銀白的鏈條若隱若現,折射著微光。

方才屋內的狂狷放肆不見分毫,他再度恢複溫柔體貼小仙吏的身份,長睫垂落,薄唇緊抿,一副被迫如?此的樣子,頸間被她劃出的紅痕也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隊伍中隱隱傳出議論之聲,商采采望向她的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就連淩雲霄都頗為複雜地偷瞄了她好幾眼,摸著自己的小腹麵露遲疑,似乎在糾結若自己奪得了他的位置,能否承擔得住這等折辱。

“……”

顧一念有口?難言,帝淵仗著沒人知道他的身份,半分臉麵都不顧。務虛原已然封鎖,大?局為重,她也不好貿然講出他的身份與設計,隻能咬牙忍下這個汙名。

“不知羞恥,這個樣子就出來?”

流光卷在腰間,將人重新扯進廂房。帝淵再度出現時,銀冠齊整地束起長發,一身厚重的玄色大?氅掩去身形,蓬鬆巨大?的毛領一直簇擁到臉側,將頸上的器物遮蓋的嚴嚴實實。

但無論是商采采等人,還是那些天?兵,神色都有些恍惚,腦子裡都揮之不去那個畫麵,並在心底深深刻印下“玉山星君愛玩”的印象。

顧一念麵上有些燒紅,強自鎮定地帶頭走下飛舟。

914直歎可惜:〔從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會。〕

〔他分明是想?激怒我,叫我自亂陣腳。〕顧一念恨恨咬牙,手癢道:〔欠打。〕

914猶豫勸阻:〔彆打了。〕

顧一念恨鐵不成鋼:〔你又看上這個了?〕

914認真道:〔不,我怕正中下懷,倒給他甜頭。〕

顧一念:〔……〕

怎麼說呢,不無道理。

原上,公皙瓚一襲緋色衣衫,寬袍廣袖,一如?既往的風流灼人。他似乎等待了許久,倚在榻上睡的昏沉,身旁兩個小仙侍打扇撐傘,輕拍了兩下,見人沒醒,麵露遲疑,不敢再喚。

顧一念瞥了一眼,料想?他近來疲憊得很,便未理會,想?著分組安排好天?兵再去叫人。

沒成想?一錯神的功夫,帝淵腳下生風,大?步上前給了他清脆的兩巴掌。

公皙瓚捂著肩膀茫然起身,見是舊相識,暖日融融下身著銀冠大?氅,揚著下巴,眸光睥睨,貴氣?逼人,身上還隱隱透出獨屬於顧一念的雷元之力。

新歡上位,示威來了。

公皙瓚的脾性何曾吃過這種虧,當下便要回敬了去。

他知曉對方僅是一介仙吏,又是顧一念如?今的道侶,因此出手並不重,可即便如?此,揚起的手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被一隻更?加細白的纖手攔下,仙力被雷元化開?,消泯於無形。

“彆。”顧一念匆匆趕來,勸阻:“他現在身子不方便。”

頸項丹田都被釘住,稍一動用仙力便會雷元入體,連儲物戒都打不開?,徹頭徹尾與凡人無異。

“不方便,怎麼,有了身孕不成?”

公皙瓚一聲冷哼,甩開?顧一念再度出手。

攻擊再次被攔下,帝淵卻仿佛被餘風掃到,仍舊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跌倒在地,大?氅領口?散開?,喉結滾動,玄色頸環隱隱閃著電光。

公皙瓚:“……”

顧一念:“……”

不是,商采采當年都沒用過這招。

914:〔我就說他樂在其中!〕

公皙瓚怔神片刻,忽然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喉間,似是慶幸。半晌,一道仙力卷起帝淵站穩,他主動和解:“算了,本仙君不和你計較。”

“你也……不容易。”

顧一念深吸口?氣?,額角陣陣作痛。手指收放間,流光若隱若現,既想?不顧一切抽他一場,又怕如?914所言倒給了他甜頭。

公皙瓚難得收了脾氣?,神色複雜,還勸了她一句:“適可而止,他一個小仙吏,不比我當年抗折騰。”

隨後輕歎著搖頭,主動帶人去到周應淮那頭對接,安排分隊駐守,清理異獸之事。

顧一念:“……”這叫什麼話!

忍了又忍,她到底氣?不過,將手伸進大?氅,狠狠在帝淵腰間掐了幾把泄憤。

“你到底想?做什麼?壞我的名聲就那麼有趣?”

她連掐帶擰,毫不留情。衣衫之下,腰肌瞬間繃緊,帝淵卻躲也不躲,反迎來附耳,在雷電的刺激下,艱難嘶聲:“當、年?”

“閉嘴。”顧一念反手推開?。

帝淵不依不饒,強撐著雷元入體的痛楚開?口?:“……折騰?”

顧一念回憶:“不過是半夜叫起來做些點心,放點煙花,唔……最多再跳個舞?”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一個個把我說的像個變態。”指尖點在他頸間,顧一念威脅:“你為什麼戴上這東西,你自己心中有數,老實一點,彆再試圖壞我名聲。”

帝淵勾唇輕笑?,乖巧點頭,老老實實斂了襟懷,跟在她身後。

另一頭,數千天?兵分作六隊,五隊支援務虛原各處空洞附近與異獸鏖戰的散仙,一隊精挑細選的精英則由周應淮親自帶領,預備著與顧一念一起,去到現出魔霧的最大?那處空洞。意料之外跟來的商采采、淩雲霄與顧琢,自然也與她一路。

公皙瓚帶路在前,一行人穿過接連幾道空間壁障,九曲回廊,層層見景,最終到達公玉瑾的桃源仙島。

顧一念默然:“洞府開?成這樣,務虛原空間壁出問題不奇怪。”

“玉山言之有理,不過,我也隻是個後來者罷了。”

碧桃萬頃,一男子身著雪青長衫,笑?意溫雅:“念念,好久不見。”

顧一念莞爾,熟稔地喚了聲:“阿瑾。”

“阿、瑾~”身旁,公皙瓚最先不滿,怪聲怪氣?地學舌。

顧一念一哽,白了他一眼,好心情一掃而空。

帝淵悶悶低笑?,低垂的眼睫下看不清楚神色。

安置了天?兵各自休息,幾人入仙府庭院中各自坐定,顧一念迫不及待問起:“務虛原現今情況如?何?公皙見過妄渡魔淵,最大?那處空洞,可與那裡相似?”

公皙瓚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表情有些難言,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截然不同。”公玉瑾代為回答:“此處空洞我稱之為元界之門,前些日子,我曾深入其中探查,內裡是與我們截然不同的另一世界。”

“於我們而言如?洪水猛獸般的魔霧,是那個世界修士們賴以生存的基礎,恰似我們的靈氣?。”

“魔修?”還是一整界的魔修。

顧一念訝然,不敢想?那該是怎樣群魔亂舞的存在。

“正是,不過,魔霧在那個世界被稱為元氣?,是正常修煉所需,沒有毀滅軀體、影響神智等壞處。反倒是唯一彙聚靈氣?的一處,被其稱之為靈淵,恰如?我們此界的妄渡魔淵。”

公玉瑾頓了頓,莫名打量了一番帝淵。他緊跟在顧一念身旁落座,垂著眸子一副體貼溫順的樣子,不言不語,除卻端茶送水,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他仙力低微,衣著卻華貴,大?氅之下還隱隱有著顧一念的雷元之力,是何身份不言而喻。

“那處世界……”公玉瑾頓了頓,繼續道:“那處世界與我們截然相反,不僅靈氣?魔氣?倒置,人也一樣。”

“什麼意思?”顧一念不解,人如?何相反,難不成還有另一個自己?

公玉瑾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我在那方世界遇到了自己,利欲熏心,是個十足狠辣的惡人。”

“我與他一番纏鬥,僥幸取勝,卻不敵元界魔氣?的侵擾,經脈淤塞,氣?息混亂,昏死在靈淵附近。幸而,被一心善的凡人相救。”

“他常年居於靈淵旁,身體被靈氣?浸染,本就不適宜元界環境,為報救命之恩,我便把他帶回了本界。”

公玉瑾招手喚人,神色凝重:“一念,或許,你應該見見他。”

廊亭那畔,一素衣男子捧著果盤靈酒緩步而出,眉目英挺,氣?息卻柔和。身量較她身旁人而言稍顯瘦弱,眸光清澈見底,不染塵埃,不愧是異界靈淵旁養出的人,鐘靈毓秀,活脫脫就是一個……

〔喝了子母河水的帝淵。〕914一針見血。

顧一念:〔……〕你彆說,你還真彆說。

好像,是有點母性在身上。

綠茶小圓

來人將托盤放好, 規規矩矩給眾人見禮。

“小生?聞人淵,見過諸位仙人。”

“哼!”強忍著雷元的威脅,帝淵冷哼出聲。拉近凳子, 握緊她的?手,似是在宣誓主權。

如此明顯的?惡意,讓聞人淵有些無措, 他緊張地抿了抿唇,目光卻忍不住偷看著顧一念。

“你看我乾什麼?”大?氅之下雷光又?現, 顧一念按住帝淵, 主動問道。

聞人淵慌亂垂下眼睫,“仙子莫怪, 實是仙子的?容顏……像極了亡妻顧氏。”

“顧氏?”顧琢插話:“顧什麼?”

“亡妻顧一念,西州禹國?人。”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在座皆是舊相識,多少了解顧一念的?過往, 紛紛以狐疑的?目光注視。

顧一念沉吟片刻, 忍不住問公玉瑾:“這是什麼相反的?方式,你在異界當魔頭, 我就早早死了?”

“我也這麼覺得。”公皙瓚一展玉扇,說?了句公道話:“你合該在那裡出家做佛修,青燈古佛,孤獨一生?。”

“像你一樣?”公玉瑾忽然道。

公皙瓚:“……”

顧一念失笑:“自報家底了?”

談笑幾句, 氛圍稍見和緩, 顧一念繼續問:“說?說?你的?亡妻吧,她是什麼樣的?人, 因何而死?”

聞人淵目露懷念,近乎貪戀般注視著她, 回道:“我與?念念青梅竹馬,在禹國?的?邊陲小鎮長?大?,她心地善良,溫柔大?方,是極好的?人。”

“我們都是凡人,沒?有元根,無法修煉。極西之地靠近靈淵,念念因靈氣侵染而逝,悲痛之下我亦心懷死誌,孤身來到靈淵旁,未曾想?,久居三千年不死,意外獲得了長?生?。直到前?些時日,偶然遇到公玉仙君,聽聞還有靈氣充沛、與?我相宜的?世界,便隨之搬到了這頭。”

顧一念沉吟片刻,揮手叫他退下,公玉瑾輕點桌案,亭下結界自成,隔絕了外界的?窺探。

“玉山,你怎麼看?”他問。

顧一念神色難言,“總覺得被罵了一頓。”

早死就算了,溫柔大?方,心地善良,這算什麼相反?

顧琢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疑惑道:“心地善良,溫柔大?方,那不就是師父本來的?樣子嗎?哪裡相反?”

無人應聲,或假作思索,或低頭飲茶,連顧一念本人都心虛地垂下眼睫。

公玉瑾輕咳一聲,體貼地掠過這個問題,總結道:“不管怎麼說?,身份、地位、命運,都與?我們所知的?顧一念相去甚遠,甚至不曾走上仙途。”

顧一念頷首,讚同道:“這個所謂的?‘相反’,蹊蹺頗多。阿瑾的?反麵是修為強大?、作惡多端的?魔頭,我的?反麵卻是庸碌尋常,早早死去的?凡人。”

“還有公皙……”顧一念思忖道:“比起青燈古佛,邋遢醜陋或許相對性更強。”

“做夢!本仙君什麼時候都不可?能醜陋。”公皙瓚怫然不悅:“顧一念,你什麼意思?”

“……”顧一念敷衍道:“你就當我是在誇你吧。”

公玉瑾拉回正題:“比起我們,我倒覺得聞人小友的?存在更加奇怪,他若是與?聞道友相對的?反麵,那……”

目光打量地看向對座,帝淵一身玄衣大?氅,玉麵半掩在皮毛中,握著顧一念的?手,滿麵妒色,似乎還在為聞人淵那句“亡妻顧氏”而感到不悅。

公皙瓚不耐煩道:“這還不明顯嗎?一個愚蠢善妒,一個聰慧能裝。”

帝淵:“……”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前?者?

顧一念沉吟道:“聞人淵確實可?疑,但……不止是因為這個。”

問題的?關鍵在於帝淵神主的?身份,數萬年來唯一的?神人,這樣的?存在即便反射到異界,也不該是平平無奇,僥幸得了長?生?的?凡人。

“靈氣與?魔氣可?以簡單對應,黑白?善惡可?以籠統顛倒,但人性之複雜遠超一切,更彆提還有我們跌宕起伏的?一生?,很多選擇自己?做下時都無法估量結果,路本不隻一條,元界的?他們又?如何過出相反的?一生??”

顧一念一語道破關鍵,眾人紛紛點頭。

在座之人年歲少則一千,多則三千,如帝淵這般萬劫永壽的?神人更是不可?估量。他們走過漫漫道途成仙,一生?奇遇數不勝數,期間也必然伴隨著性情與?心境的?變化。

一句簡單的?“相反相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實在難以想?象。

“不管是什麼樣子,都與?我們無關,從前?互不乾涉,今後也不必往來。”

公皙瓚煩躁道:“吸上一口?魔霧都要胸悶三天,我不敢想?用魔霧修煉的?人得是什麼醃臢樣子。他們與?我們的?區彆,或許較之人獸還要更大?,完全沒?有交往了解的?必要。”

周應淮亦是讚同:“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正是封閉空洞,穩定務虛原空間界壁嗎?”

顧一念想?要認同,卻又?下意識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索性問向眾人:“你們呢,都是怎麼想?的??”

淩雲霄道:“我對那個世界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要怎麼封上空洞。”

商采采柔聲道:“大?家的?想?法差不多,隻是,若非找不到封閉的?辦法,公玉仙君也不會深入元界吧?”

“正是。”公玉瑾目光溫和,對這個柔弱的?仙子讚許點頭,解釋道:“空洞由空間界壁的?薄弱處生?出,自然也可?由空間之術彌補。務虛原散仙合力,旁的?空洞都已見成效,唯獨最大?的?這道元界之門毫無反應。”

“我想?,答案或許就在另一界中,兩界合力,才能合攏元界之門。”

話題就此止住,眾人緊蹙眉頭,心中各自思量。在一個充斥魔氣、魔修遍地的?世界中施法布陣何其不易,即便他們準備足夠多的?靈石丹藥,勉強完成空間之術,施法者也要麵臨無法再歸來的?危險。

“靈淵是什麼樣子,阿瑾可?有近前?細看?”顧一念若有所思。

若兩個世界當真相對,若非要有一道元界之門不可?,那麼開在元界靈淵處再合適不過,若能將靈淵與?魔淵相連,或許,還能平衡靈氣與?魔氣,解了妄渡魔淵不定期泛濫之憂。

公玉瑾微微擺首,神色複雜:“聞人小友以為我被靈氣侵蝕方才重?傷,第一時間將我帶離了靈淵地界。一直到穿越元界之門抵達此界之前?,都在勸說?我多吸些魔氣。”

顧一念:“……”

善良且愚蠢,這個對立麵人設實在有夠針對帝淵的?。

思忖片刻,顧一念決定道:“各自準備準備,探過再說?。”

“那,聞人淵?”公玉瑾試探道。

“先放著吧,觀察幾天。”

**

元界幾乎相當於另一處魔淵,魔霧無窮無儘,無孔不入。欲探此界,必然少不了顧一念的?雷符與?法器。

沒?日沒?夜的?畫了幾天符,仙力重?複耗空補足,顧一念疲憊不已,斜倚榻上,纖手搭在窗邊,隨意撚起落花揉碎,怔怔出神。

一枝完整的?碧桃落入手中,她掀開眼簾,瞧見暖色春光中,素衣男子翩翩而立,柔聲喚她“念念”。

腿上的?按揉忽然停止,玄色袖擺掠過眼前?,打落碧桃,拉回她的?手,最後砰地關緊小窗,一氣嗬成。

被用力揉進懷裡,腰上大?手緊緊禁錮,帝淵頸間仍束著環帶,輕聲喘息,無法言語,動作神態中卻無不帶著委屈與?占有之意,將萬般愛意都訴說?了儘。

“你和他較什麼勁?他有另一個顧一念。”

仙力消耗過度,她渾身懶散,象征性推了一把?便任由對方抱著磨蹭。

對那個鏡像世界的?存在,顧一念仍舊心存懷疑。既懷疑其存在的?真實性,也懷疑所謂對立規則的?合理性。

不過,若那個聞人淵所言不虛,即便那裡的?她早早死去,也應當已轉世重?生?,隻是他沒?有去尋罷了。

“……沒?有。”電光閃動,輕喘伴隨著嘶聲。

顧一念皺眉,抬手為他鬆了幾分?,問:“你知道什麼?”

下一瞬,高大?的?身軀如虎狼般撲來,榻上一雙人影交疊。

氣息被大?肆掠奪,唇上碾壓著灼人的?熱度。貝齒狠狠回咬,顧一念曲起長?腿,膝蓋威脅地抵在他丹田處,玉釘隱見電光。

“我不喜歡猜謎。”

帝淵目露委屈,大?手拂過細腰,順勢穿插進腿彎,向著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重?新被撲倒在榻上,頸側落下細密的?啄吻。若能忽略指尖拉緊的?銀鏈與?他頸上雷光隱隱的?環帶,他們就像是一對尋常的?愛侶,享受著悠閒愜意的?午後時光。

“隻有一個念念,隻有一個玉山。”

纏綿的?喘息中,帝淵如是說?道。

顧一念一時有些分?不清這是情話,還是關於另一個世界的?事實。知曉眼前?人彆有目的?,她懶得去問,隻怕又?是謊言。

帝淵卻難得自由,忍不住一再開口?:“彆去元界,那和妄渡魔淵一樣,都是假的?。”

“假的??”顧一念詫異。

公玉瑾親身而至,還帶回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看文加君羊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雖說?聞人淵看起來的?確有問題,但說?整界都是虛妄,實在駭人聽聞。

“妄即是虛,萬劫以來,天道遺棄之物皆在其中。”

雙眸驀然睜大?,仿佛有早已遺忘的?記憶滑過腦海,細細想?去,又?隱沒?無形。

顧一念一瞬間覺得,或許她也該在那裡。她是被天道厭惡,屢屢設下殺局的?紅塵道修士,身具源於天道舍棄部分?的?雷靈根,與?超脫此界的?高級係統,姿態強硬,逆天而行。

天地從初生?到寂滅,一次重?啟稱之為一劫。

此劫之後,或許她也會成為元界,或是妄渡魔淵的?一部分?。

“世界要重?啟了,對嗎?”

顧一念推開他,半坐起身,認真問道。

天門關,道緣隱,在她出現之前?,凡世上萬年無人飛升。而在她飛升之後,914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入天道數據庫,隻道其中一片紊亂。

按照914的?說?法,天道與?係統相類,運行太久必然出現冗餘數據,魔霧就是這樣的?存在。天道不完善,日益臃腫的?體係會使世界卡頓,出現諸多故障,在自檢修複失敗後,天道會拋棄故障部分?數據,嘗試重?啟,即為大?劫。

914曾預測這個過程會在幾百到上千年內,她也猜測過,帝淵對萬事都不在意,或許是因為大?劫將近,做什麼都是無力回天。

隻是她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沒?有了,念念,沒?有了,玉山。”

輕吻落在眉心,帝淵神色溫柔,近乎懇求:

“隻剩最後一次了,我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好不好?”

顧一念怔怔失神,熾熱的?親吻已再度落下,濃情蜜意,滿是留戀不舍。

“玉山,最後一次了,把?時間留給我吧。”

話音未落,清脆的?叩門聲響起,與?他極為相似的?聲線柔聲細語:“星君,天乾物燥,我煮了些甜湯,還請您嘗嘗。”

動作一頓,帝淵支起半邊身子,眸中染火,恨恨道:“白?蓮花,死綠茶。”

顧一念:“……?”你和誰學的??

914發出尖銳爆鳴:〔他偷聽,他偷聽我們說?話!〕

在她震驚的?表情中,帝淵微勾唇角,愉悅地落下一吻:“當著麵,怎麼能叫偷聽呢?”

914倒吸一口?涼氣,果斷選擇休眠。顧一念尚未回過神,門外之人已然等不及。

“星君在吧?小生?進來了。”

門扉開合,顧一念瞬間回神,起身捏了個法訣整理好衣飾。出去外間時,還叮囑帝淵收拾好自己?。

聞人淵放下托盤,兩碗蓮子羹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尚是溫熱。

見她出來,聞人淵微赧道:“院中風涼,小生?擔心湯羹涼掉,故而不請自入,星君不會怪罪吧?”

“不會……”

方才帝淵透露的?消息太過驚駭,顧一念無心糾結,隻想?快些打發他走,繼續方才的?話題。

“當然不會。”大?手托起瓷碗,一飲而儘,帝淵笑道:“哥哥這碗甜湯送的?正是時候,忙碌半晌,我正口?渴呢。”

這一次他沒?再重?複飛舟上的?把?戲,銀冠端正,衣襟整齊。隻是方才被顧一念鬆開些許的?頸環半搭在鎖骨上,襯著他被電流衝擊多次、低沉微啞的?聲音,方才忙碌了些什麼不言而喻。

聞人淵連連擺手,無措道:“仙君客氣了,怎當得上您一句哥哥?”

“怎當不上呢?哥哥得了大?造化,長?生?不死,我卻剛滿十九歲就遭人陷害,沒?了性命。”

帝淵略略垂眼,俯身擁住顧一念,親昵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重?複道:“剛滿十九歲,若非遇到玉山君,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顧一念:“……”怎麼辦?賣茶去吧你。

沒冤枉你

聞人淵苦笑著垂下眼睫, 掩住其中落寞,低聲道:“仙君誤會了,在下區區凡人, 不敢奢望得星君青眼。我隻是……隻是希望你們一切都好罷了。”

“哥哥放心,我們好著呢。”帝淵揚起笑靨,側首埋進她頸間輕蹭, 動作間,頸上環帶微動, 牽扯出若隱若現的兩道銀鏈。

他意有所指, 曖昧道:“我不會誤會哥哥的,畢竟, 有些事情?隻有我才能做到。”

聞人淵神色難言,薄唇蒼白,輕顫喚道:“玉山君?”

袖中粉拳緊握,顧一念忍了忍, 強撐冷靜道:“多謝你的甜湯, 沒其他事的話,你就先出去吧。聞郞年紀小, 不懂事,他的話你彆放在心上。”

聞人淵怔怔點頭,麵色青白,失魂落魄地推門離去。

“聞郞?”肩窩上盈滿熱意, 帝淵埋首其間, 笑?得止不住輕顫。

顧一念咬了咬牙,憤怒回?身, 扯著銀鏈將人按倒在花梨圈椅上,氣道:“差不多得了, 我的名聲都壞成什麼樣了?”

上至公玉瑾、淩雲霄等舊相識,下至眾多天?兵,現在連剛到這沒多久的異界人都以為?她有特殊癖好。

“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扯著那道銀鏈,顧一念深深悔恨自己當初沒多想一些,明明是克製言靈的法?器,如今竟成了自己的汙點。

帝淵任由她斥責,間或不輕不重地挨上幾下。雖勉力壓著唇角,胸腔卻不住顫動,低聲悶笑?。

“如此?,就沒有人會和我搶玉山君了。”

打不得,罵不動,見他如此?模樣,顧一念也?禁不住泄了火氣,隔著小幾坐到另一邊,為?自己倒了杯涼茶,正經道:

“既是虛妄,你和他過?不去乾什麼?過?幾日探索元界之門,還需要他。”

帝淵聞言收了笑?意,遺憾歎息:“念念就非去不可嗎?”

“務虛原已趨於獨立,這裡會是天?道之下最晚覆滅的地方。少則數千,多則上萬年,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相守。”

“念念,最後一次了,陪陪我吧。”

他越過?小幾探手過?來?握住她,顧一念蹙眉掙開,認真問?:“帝淵,你是神主?,天?宮眾仙,下界萬民,你全都要棄之不顧嗎?”

“我留了神軀在天?宸宮,有我幾乎所有的神力,消散之前,可保中天?及其下的凡界安寧。”

“作為?神主?,我做了我該做的、能做的。神人亦有私,千萬次無疾而終,總該有一次、有一部分為?自己而活。”

帝淵再度握住她,大手不住摩挲,似是安慰,似是渴求。聲音如歎:“玄天?已死,寂滅已成定局。玉山,就這樣吧。”

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顧一念一字一頓:“或許你已經儘力,但我還沒有。”

越過?桌案欺身,剝開他的衣領重新束緊頸帶,拇指在頸側輕蹭了蹭,顧一念有些不敢看他,清淺落下一吻,起身離去。

“我今晚不回?來?了,你老實?點,彆亂跑。”

**

“我真是服了你,你就沒彆的地方可去了嗎?”

暮色熔金,晚風盈袖,商采采一麵抱怨,一麵認命地端來?幾盤下酒菜,為?她開了一壇猴兒酒。

“我這存的,喝吧,彆省這麼點了。”

準備著探索元界,顧一念近來?忙於煉器畫符,還將快速恢複仙力的猴兒酒當做了重點物資儲備,仙力耗空也?舍不得喝,隻待自己恢複。

杯盞送到唇邊,顧一念連抬眼都懶得,倚在欄邊就著她的手飲了一杯。微眯眼眸,感受著暖流滋潤過?經脈丹田,少頃氣力恢複,她嬉笑?著靠到商采采肩頭。

“到處都是舊情?人,我去哪都不合適,還是采采好。”

“我就不是了嗎?”商采采淒淒抬眸,眼中瞬間盈上水色,哀聲道:“我們的事,下界人儘皆知,玉山君卻至今都不肯給我個名分。”

“……”顧一念神色複雜地起身,幾度張口,艱難道:“彆這樣,跟……聞如許似的。”

“哈哈哈。”商采采瞬間破功,笑?得前仰後合,“那位聞大人也?是個妙人,我還從未見男子使過?這種心計。想來?也?是用情?至深,患得患失到了極致。”

“沒那麼簡單。”顧一念飲了杯酒,悶悶道:“有些事,沒法?子與你說?。”

帝淵無疑是愛她的,他將她引來?務虛原,帶上於她而言重要的朋友、夥伴,在這座末世方舟上,讓他們最後歡聚一場,快活千年。

可是他能夠切割神格,將神軀與大半神力鎮守在天?宮,對自己說?上一句不負天?下不負她,顧一念卻不能。

她深知自己還沒有儘到全力,深知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

作為?堅守到萬劫末世僅存的一位神人,帝淵曾千萬次救眾生於水火,千萬次見證天?道的失敗與重啟,疲憊、厭倦,不再期待新生,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顧一念卻不同?,她在文明程度更高的世界生活過?,知曉一個正常有序的世界該是什麼樣子。她還有914,高等文明的產物,博覽群書,走過?無數書中世界,清楚一個健康世界的天?道該如何運轉。

她們曾約定一起把這方世界打造成理想中的家園。

她會成神,會走到天?道核心麵前,把萬丈紅塵中的喜怒哀樂、勃勃生機甩到它?的臉上,告訴它?天?意斷情?,將所謂天?命強加給眾生是何等的荒唐。

914則立誌梳理好天?道紊亂的數據,讓這裡成為?它?躲避主?係統追捕,放飛自我的世外桃源。

〔說?起這個,我關閉的數據庫什麼時候能打開?〕914落寞道:〔世界都快毀滅了,我都素了三千年了,宿主?,你吃肉我也?想喝點湯。〕

〔……〕雄心壯誌驟然消散,顧一念無奈道:〔開開開,隨便?你看什麼,彆同?步給我就好。〕

〔好耶!我屏蔽你。〕914乾脆回?應,隨後沉浸在海量資源中再無聲息。

顧一念內心止不住地蕭瑟,誰能想到立誌改寫天?道規則的救世主?,竟然是個一心搞顏色的涉湟係統。或許,比起那些形而上的聖潔道理,點點滴滴的愛恨人情?才是積澱起紅塵,撐起偌大凡世的根基。

“采采,若世界寂滅在即,你想做些什麼?”天?色漸晚,顧一念醉意熏染,紅著眼角問?。

商采采認真思量著,答道:“做我該做的事吧,即便?隻是個小仙,也?不能坐視眾生罹難。”

“怎麼?神主?與你透露消息了?”

“怎麼會,這種事神主?為?何要告知我。”顧一念錯開眼神。

“怎麼不會?”商采采湊過?來?挽住她,滿麵興味:“說?真的,我曾猜測過?你以前是不是神人。不然,神主?為?何對你如此?優待?剛飛升就為?你起了座山,還有那塊石碑,氣勢雄渾,高聳入雲。”

“對了,那句話什麼意思?神主?可有對你解釋過?。”

顧一念怔了怔,剛想說?沒有,忽然想起他以聞如許的身份初次來?到玉山時,溜須拍馬一般說?過?一句“一念萬劫融”,他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誌在天?道,終止大劫的野心。

不僅如此?,時至今日,他有時喚她玉山,有時喚她念念,有時甚至接連叫上兩遍。他說?,“玉山,最後一次了,把時間留給我吧。”

或許這意味著,她也?曾失敗千萬次,千萬次投身大劫,棄他於不顧。

“你說?的對,可能,我從前也?是神人吧。”顧一念微歎,神情?寥落。

商采采微眯眼眸湊近,滿身的酒氣中,視線卻清明:“念念,大劫將近了,是嗎?”

“是也?不是,務虛原空間半獨立,你暫且出不去了。但留在這裡,你還有幾千年的安穩時光可度。”

顧一念沒瞞她,元界之行就在三日後,商采采留在原上,很快就會發現務虛原隻進不出的事情?。

杏眼圓睜,呼吸凝滯。好半晌,商采采才回?過?神來?,慌亂喘息,摸索著拿起銀壺一飲而儘。

“抱歉,我先前並不知道。”顧一念垂眸道:“我們離去後,有勞你整合天?兵,定期處理軍報,暫且不要讓他們知曉。”

“不。”商采采斷然拒絕,“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是水木雙靈根,水木相生,有綿延不絕之力,強攻或許比不上你們,但持續養息,長久供給仙力,你們怕是都比不過?我。”

“進入元界需要你的雷係靈符法?器護身,先前擔心你準備太多,過?度耗費心神,現在……”

商采采撫了撫腰間玉佩,冰藍淨透,沿著飄花雕刻一株薇草,柔韌潔白。

“不必為?我費心,有這個就足夠了。”她淡淡含笑?,眸光清淺:“我不缺這幾千年活頭,我想和你們一起,做些能做的事情?。”

“你不是說?過?嗎,從微末凡人到一方大能,我也?是個勵誌成長型大女主?。若當真有一本?書以我為?主?角,我想,我不希望它?的結局是獨自偷生,坐看世界終結。”

〔滴——〕

久違的提示音響起,顧一念微訝,連忙召喚914詢問?。

914沉迷於各色資源,足足喚了半刻才吸溜著口水,百忙之中看了一眼,驚訝道:〔商采采,成主?角了?〕

顧一念一怔:〔什麼意思?她不是師兄那本?書的綠茶女配嗎?〕

〔主?角進度百分之四十。〕914些許困惑,回?憶道:〔我聽說?真實?完善的高級世界,永遠會有嶄新的故事發生,意念強大的人都有可能成為?主?角,生成世界之柱,世界由此?生生不息,永恒運轉。〕

〔這隻是個不完善的廢棄世界,應當不具備這種能力。但不管怎麼說?,當商采采的主?角進度達到百分之百,就會有一根屬於她的世界之柱誕生,為?這個世界增加支撐。〕

914語帶喜悅,定論道:〔好事,恭喜!我繼續吃糧了!〕

“發什麼愣啊。”商采采不滿地推了她一把,麵色微紅:“玉山星君可是瞧不上我?”

“沒!”顧一念回?神,一把抱住她,在臉側響亮地親了一口,笑?意嫣然:“瞧得上,我早就知道你特彆好!”

商采采捂著臉頰,驚恐不已:“你……我不是說?這種瞧上!”

“都一樣,都一樣!”

顧一念奪過?酒壺一飲而儘,內心是說?不儘的欣喜。既讚歎於璞玉生輝,為?這方世界增添希望,又單純為?友人的成就而感到喜悅。

“采采,你太好了!”

雙頰緋紅,通身酒氣,顧一念越看商采采越順眼,忍不住再次撲了上去。

“顧一念!你夠了!”

杯盤清脆交響,滿地狼藉。

商采采艱難扒開身上醉軟的女子,滿麵惶恐,第一次不敢留她夜宿。心底思量著,此?番若能安然歸去,定要催她搬離自己的仙邸,早早去玉山和她的道侶做伴。

露重更深,門扉急扣,早已熄燈的小院匆匆走出一個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

商采采迫不及待地將人交付,惶恐道:“你多費心,看著點,她喝醉了,到處亂親人。”

覷到對方愕然的神色,她回?過?神來?,艱難補充:“放心,你頭頂上好好的,她隻……隻親了我。”

語畢一甩袖擺,耳尖透紅,捂著臉頰匆匆離去。

帝淵將目光緩緩移到懷中女子身上,眸光複雜,似有千言萬語。

夜風吹了一路,顧一念半醉半醒,已然恢複了幾分意識。

方才激動無狀,嚇到了商采采,她隻好一路裝醉無言。如今見帝淵也?生了誤會,無奈拉了拉他的袖子,輕聲解釋:“我無磨鏡之好,隻是喝醉了有些激動而已。”

帝淵未曾應聲,唇瓣翕動,長眉緊蹙,仍舊定定注視著她。

顧一念有些莫名:“怎麼了?你我之間,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三世的老夫老妻了,怎麼還懷疑起她的取向了?

帝淵微微搖頭,麵色愈發古怪,滿是震驚愕然,難以置信。

〔不對吧,他怎麼這麼大反應?〕顧一念暗自嘀咕,識海寂然無聲,914毫無反應。

識海內外都不對勁,沉寂地讓人心慌。顧一念一頭霧水,為?他解開喉間束縛,忐忑問?:“到底怎麼了?”

帝淵眸光暗闔,攔腰將她抱起,大踏步邁入房中,關門落鎖。

夜色昏暗,屋內不盞燈火,僅有幾許月光斜映。

顧一念被抵在花窗邊,高大的身軀將她完全覆蓋。帝淵微微俯身,輕咬她的耳垂,聲音低啞:“獸耳、捆綁、水下,念念居然喜歡這些東西?”

主?動勾出頸間銀鏈,他低笑?道:“看來?,我當初並沒有冤枉念念。”

顧一念:“……?!”

足足愣神好半會,頸側喘息灼熱,腰上遊走的大手愈發肆意。顧一念終於意識到了緣由,識海中響起尖銳的爆鳴:

〔阿四彆看了!把帝淵也?屏蔽!快!!〕

出發元界

手心被銀鏈磨得泛紅, 指尖緩緩鬆開。

“念念不喜歡嗎?”

骨節分明的大手包裹,強壓著她再度緊握,帝淵微勾唇角, 喉結輕微滾動,帶動頸環銀鏈輕顫,直傳到她的手心。

“握緊些, 天還早呢。”

晨光微晞,顧一念身?心俱疲, 四肢百骸如同注了水一般沉重軟綿。

身?旁人仍興致勃勃, 牽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頭頂,問:“念念喜歡嗎?”

青絲如瀑, 發間?一雙雪白的狼耳暖絨柔順。

顧一念被?折騰的半點脾氣也生不出,無力道:“言出法隨的神人之?力,你?竟用來做這種事。”

口中斥責著,手下卻誠實地揉了又揉, 唇角止不住上挑。

狼尾纏上腰間?, 在光滑的皮膚上激起一陣戰栗,手心中的獸耳抖動輕蹭, 帶來絲絲癢意。

灼熱的呼吸淩亂,帝淵遺憾道:“可惜沒有水池,今日沒能讓念念滿意。”

“沒有水?我看你?腦子裡都是。”狠狠咬上他頸側,顧一念氣悶道:“你?故意的。”

帝淵悶聲低笑, 在她脊背上安撫輕拍, 稱讚道:“那小家夥不錯,我原隻道是個器靈, 沒想到竟如此博學。”

識海內,休眠了一夜的914訥訥不敢言, 支支吾吾:〔宿主,我不是故意的。〕

顧一念無語,好一個裡應外合,腹背受敵。

這事太過離奇,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怪誰,恨恨道:“你?昨天都看得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丟了。”

914痛心疾首,到底是愧疚占了上風,抽泣著打包準備丟走。

一團淡藍色的電子光暈現出,帝淵目光奇異,伸手觸碰一瞬,訝然道:“是靈氣之?外的能量體。”

思忖片刻,他阻止道:“你?身?具天道同源之?力,小阿四也有與天道相類的規則之?力,被?你?們舍棄的東西,隻怕會歸於虛妄。”

顧一念反應了一瞬,意識到所?謂虛妄應是指歸於元界,為?假聞人淵所?得,頓時?無所?謂道:“這種東西有什?麼用,歸他就歸他吧。”

帝淵轉念一想,道了聲“也是”,安撫道:“睡會吧,還早。”

眼簾半合,顧一念半夢半醒,呢喃問道:“萬劫之?前,我也曾是神人嗎?”

“……是。”

脊背上的輕撫有一瞬停頓,帝淵輕歎一聲,到底回應了她。

“你?對我說過謊嗎?”

“從未。”

向他懷裡更緊密地貼了貼,她心底卻有些發冷。若飛舟之?上帝淵的言語都是真實的,那他們想要成神便隻能相互殘殺。

“我不信,一定還有其他辦法。”顧一念悶悶道。

成神先斬枕邊人,那她豈不是遂了天道的意,與它同樣無情?

要改變規則,就要首先跳脫至規則之?外。

心底裡胡亂想著,顧一念眼簾越垂越低,直到陷入酣甜的夢境。

**

又是大半日畫符煉器,天色漸晚,顧一念疲憊地伸了伸懶腰,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筆墨,頻頻望向院門?。

一道落拓的雪青色身?影出現在月洞門?中,公玉瑾提著餐盒,拂開竹簾走入小亭。

“阿瑾?怎麼是你?。”顧一念微訝。

看著餐盒上熟悉的嵌貝薇草花,她後知?後覺想起昨日之?事,麵露尷尬,赧然住口。

公玉瑾笑問:“我倒想問你?呢,你?對浣微仙子做了什?麼?把她嚇得不敢來見你?。”

顧一念支吾道:“也沒什?麼……”

“嗯?”公玉瑾挑眉,眸帶興味,鼓勵著她繼續講下去?。

公玉瑾其人,溫文?爾雅,卻多智近妖,心思玲瓏剔透,如同軟玉藏刀,溫聲細語間?便能清晰剖解出一切。

顧一念深知?,他已然起了興趣,與其讓他自己去?挖,不如直截了當的說出來。

“沒什?麼,就是喝醉了酒,按著她親了幾口。”顧一念垂頭喪氣。

“這……”公玉瑾一哽,連連搖頭,忍不住低笑出聲。推了推食盒,他一掀袍擺,落座對麵,溫聲道:“難得她還念著你?,吃吧。”

“好。”

顧一念展顏一笑,打開食盒,見果然是商采采的手藝,還附帶著一小壺恢複仙力的猴兒?酒。

酒菜份量都不大,隻是為?了給她解乏解饞,少息食儘,她愜意地擦了擦唇,問道:“阿瑾找我有事嗎?雷符已畫的差不多了,你?們本就有我煉製的玉器,重煉不費什?麼功夫,最早明日就能啟程。”

公玉瑾微微垂眸,斟酌道:“玉山,你?如何看待聞如許與聞人淵?”

“或者說,你?認為?他們誰更可信?”

顧一念不假思索,直接道:“我不信任聞人淵,不信任元界中的任何人。至於聞如許……他所?求與我不同,但他不會阻攔我。”

“你?們有矛盾?”公玉瑾含笑,雖是問語,神色卻了然:“他頸間?的東西是你?專為?禁錮他而設,可是有什?麼言語上的神通?”

顧一念不自然地錯開視線,赧然道:“你?們都知?道,之?前還笑我。”

見她抿唇不願再言,公玉瑾識趣地轉開話題:“此行必然要帶上聞人小友,聞道友與他不和?,又仙力低微,不若就留在原上吧。”

顧一念頓了頓手,抬眸笑道:“我這小道侶粘人的緊,怕是離不得我。再說,他二人衝突,為?何是我家的避讓?依我看,由聞人淵帶路到元界之?門?內,繪上一幅地圖,足矣。”

公玉瑾沉吟片刻,低聲道:“聞人小友久居靈淵之?畔三千年?,通身?為?靈氣浸染,幾乎相當於一塊巨大的極品靈石。必要時?,可用於供給靈力所?需。”

顧一念心下一緊,方才便隱隱感受到的異樣此刻明朗了起來。

“阿瑾,我竟不知?,你?還會用這樣的法子?”

文?道世家的翩翩公子,自小飽讀詩書,以儒立身?,以學入道,公玉瑾一向襟懷明月,是她最為?信任的人之?一。玉昆仙宗解散後,顧一念幾乎可說是聲名?狼藉,非議漫天,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將機就機罷了。在這樣關乎一界存亡的大事上,犧牲在所?難免。”

公玉瑾笑容溫潤,一如既往,“再者說,聞人淵本就形跡可疑,恐非善類。”

“玉山,千餘年?不見,你?竟如此優柔寡斷?”

顧一念思索片刻,道了聲“有理”,便不再糾結。

起身?收好食盒,她粲然一笑:“我先回去?了,晚間?大家一起吃個飯,各自準備準備,明日一早便啟程。”

“好。”公玉瑾淡笑頷首,望著她的背影漸遠,忽又喚道:“玉山。”

“嗯?”顧一念驀然回首。

“你?可有旁的事要問?”長眉微蹙,將一雙星眸壓得稍顯晦暗。

“沒有。”顧一念微訝搖頭,笑著安慰:“彆想太多,好好準備吧。”

無需多問,判斷身?份於她而言再簡單不過。

〔阿四,公玉瑾還是主角嗎?〕

〔唔,我看看……〕914查詢片刻,訝然失聲:〔他也有主角進度條,百分之?一百二!〕

〔看來,他從元界帶回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顧一念暗自思忖。

既然如此,公玉瑾所?言的異界見聞,真實性都要打上一個問號了。

暮色西沉,落日灑金。桃源仙穀中熱鬨地擺上了兩桌,公玉瑾挖出了千年?桃花釀,公皙瓚也忍痛拿出了海棠靈果。

“省著點用。”

一人分了一枚,到顧琢與淩雲霄這裡卻越了過去?。

少年?手心朝上,眼巴巴地看著,思索片刻,喚了聲:“公皙美人,來一個?”

“……”公皙瓚一怔,無語道:“臭小鬼,你?在調戲本仙君嗎?”

淩雲霄噗嗤一聲,險些被?酒液嗆到,連忙按下他的手掌,代為?解釋:“小鬼隻是想誇誇你?,盼你?高興能分他一顆。”

顧一念樂不可支,顧琢如今越發有人氣,思維、行為?邏輯都逐漸朝著人類靠攏,隻是畢竟心竅開的時?間?不長,許多時?候不倫不類,倒起了反作用。

“本仙君的海棠果金貴得很,你?們又不去?,不給。”公皙瓚斷然拒絕。

顧琢蹙著眉,認真道:“去?的,大家都去?,我也得去?。”

轉頭看向顧一念,他一麵思索,一麵清晰而連貫的表達著屬於人類顧琢的想法。

“於情,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我已然成仙,年?歲不小,實力也不弱,我不能坐視師父身?處險地,自己安然享受庇護。”

“於理,我本算不得生靈,與此界對應的元界未必有我,不會發生公玉仙君那樣自我相殘的情況。此外,我身?形迅疾,極善隱匿,是探路報信的不二人選。”

顧一念怔了怔,好半晌沒回過神。

淩雲霄愕然道:“你?居然說了這麼多話?”

還有條有理,一氣嗬成。

顧琢不悅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靈動,隨後又期期注視著顧一念,等待一個答案。

〔滴——〕

熟悉的提示音響起,914主動報數:〔主角進度百分之?五十。〕

顧一念微歎,垂首輕笑,最終點下了頭。

“好耶!”顧琢喜笑顏開,回身?抱著淩雲霄的手臂搖晃。後者神色緊張,試探道:“師姐?那我……”

顧一念失笑,忽然想起商采采那句“我不缺這幾千年?活頭”。

走過漫漫道途成仙,誰都不會是苟且偷生之?輩。與其坐看同伴遠走,孤獨等待萬劫末世的到來,不如並肩一搏,留下句我心無愧。

“你?也去?。”顧一念乾脆道:“最後一次了,想去?的都去?。”

顧一念攤手向前,二人怔愣一瞬,連忙解下自己的玉佩遞過,由她重新?淬煉,注滿雷元。

公皙瓚抱臂看著,塵埃落定後扔過兩顆海棠果,挑起唇角,笑得肆意張揚:“小心些,可彆死裡,給本仙君的海棠果丟人。”

拿人手短,淩雲霄的暴脾氣硬生生壓住,低哼一聲沒去?理會。

商采采掩唇輕笑,重新?分過雷符仙器,邀眾人舉杯,氣氛頓時?活絡了起來。

酒宴過半,淩雲霄抱著鶴鳴琴,尋了處落花飄搖,最為?瀟灑的迎風處,陶然撫琴,琴音泠泠,赫然是尚未補全的上古《九歌》。

顧一念倚著帝淵,莞爾遙看,不時?舉杯相祝,喚一聲好。

麵前,一塊玉佩落下,玄黑如墨,雕工繁複,重樓錦繡懸,長街市井連,赫然是古禹盛京城。

目光倏忽柔軟了下來,顧一念麵露懷戀,伸手接下,注滿雷元後還了回去?。

謝嶼總是很沉默,即便屬於他的那根世界之?柱已經?被?修複了些許,他的生活也依舊古井無波,修煉、練兵、巡邏,偶爾來玉山看望她與帝淵,也是寡言少語,找不出什?麼話題。

顧一念卻知?道,他並不像表麵上這樣簡單,至少,那段來自於他的節拍,就絕非一個普通的天將能夠知?曉的。

“這首曲子怎麼樣?”她狀似隨意。

“屬下不懂音律,隻是覺得有些不完整。”謝嶼平靜道。

他似乎知?道很多,又受製於什?麼而無法開口。

一年?前,顧一念隨口一句妄渡魔淵之?下有什?麼,看最新完結文加Qqun吳爾寺九呤吧衣灸貳便得到了九歌的節拍,如今,她再度試探開口:“元界之?門?裡有什?麼?”

謝嶼默然片刻,盤著自己有些破舊的劍穗,輕聲反問:“殿下覺得,無用之?物應當丟去?哪裡?”

元界滿是虛妄,是天道遺棄之?物,這般說法與帝淵如出一轍。

顧一念了然,沒有再追問,為?他斟酒一杯,無聲感謝。

月上梢頭,酒宴早早散場,九人並上一個聞人淵,各自休憩準備,翌日一早便出發去?往元界之?門?。

昨夜的歡宴未曾邀請聞人淵,他似乎以為?自己不必參與此行,一早被?拉起時?睡意迷蒙,眼角還泛著水色。

“你?怎麼回事?穿這種東西睡覺?”公皙瓚一展玉扇,半遮住俊顏,滿目嫌棄。

顧一念一哂,正想要譏諷公皙瓚的寢衣鮫綃滿繡,若隱若現,竟然還有臉麵來說彆人。轉頭就正對上聞人淵素紗半透,不遑多讓的風流裝扮。

更重要的是,他虛掩的襟懷中,淡金鏈條緊貼著起伏的肌理,其上鑲嵌著幾顆小小的血色寶石,愈發襯得膚白若脂。

商采采以袖遮臉,半側過身?,驚疑道:“我久不談及風月,現在竟是男子之?間?流行這些了嗎?”

帝淵扯了扯頸間?,滿眼不耐幾乎要化為?實質,將對麵東施效顰的冒牌貨射穿。

聞人淵麵色飛紅,仿佛剛剛反應過來一樣,匆忙掩上衣襟,赧然道:“抱歉,家鄉習俗,一點小小的裝飾品,叫各位仙人見笑了。”

“確實挺可笑的。”公皙瓚不吃這套,一聲冷笑,乾脆道:“快換衣服,你?既念著家鄉習俗,這就回你?老家看看。”

聞人淵弱弱應聲,進門?之?前,還攥著衣襟,回首偷望了一眼顧一念,耳尖愈發透紅。

顧一念:“……”這是在勾引我嗎?

之?前沒這麼浪啊,怎麼突然改人設了。

“他是不是哪裡不對?”溫和?端正如周應淮,也瞧出了其中貓膩,斟酌話語道:“先前雖有些裝模作樣,卻沒這麼……”

“明、騷。”公皙瓚一字一頓,無情道:“彆管他,讓他浪,出了事讓他自己頂著。”

少頃,聞人淵推門?而出,微紅著臉色與眾人致歉。

他換回了先前在外的素衣,隻是隱約更加薄透了一些,胸腹間?稍顯寬鬆,不知?是否在其中佩戴著他的“家鄉飾品”。

公玉瑾安撫了幾句,客套道:“元界之?門?對兩界的存在都有損害,我等欲一探究竟,尋找封印之?法,還需要聞人小友帶路。”

“沒問題,應該的。”聞人淵笑意溫和?,“小生早有此意,隻是昨日見眾仙君宴飲,便沒敢打擾,沒來得及商議。”

“是我等的不是。”公玉瑾淡笑頷首,抬手讓請,一行人便就此上路。

元界之?內,是聞人淵的故鄉,元界之?門?外的地方,卻還是駐守務虛原多年?的公玉瑾、公皙瓚更為?熟悉。

開路在前,公玉瑾溫聲提醒:“靠近元界之?門?的地方,異獸異草頗多,諸位小心腳下,儘量沿我與公皙行過之?處……”

話音未落,忽聞一聲驚呼。

帝淵與聞人淵因無力自保而被?簇擁在最中,不知?為?何,一道蛛絲竟繞過眾人,精準地將聞人淵卷纏帶走。

樹冠之?上,一隻異獸蜘蛛揮舞著剛毛駭人的長腿,複眼猩紅可怖,口器中不斷噴吐著乳白蛛絲。

粘濕的蛛絲裹滿聞人淵的身?軀,掙紮間?扯破些許,零落掛在身?側。

這隻異蛛十分奇異,麵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獵物,並不急著下口,而是噴吐蛛絲反複裹纏,直教他衣衫破爛,皮膚裸露。又避開肩頸胸腹要害,專門?將雙手負纏於身?後,愈發凸現出溝壑分明,肌理飽滿的身?材。

公玉瑾第一時?間?出手,謝嶼也緊隨著拔劍相助。

聞人淵卻似失了智一般,眼尾泛紅,徒勞請求:“玉山君,幫幫我。”

帝淵沉重闔眼,不忍直視。

假聞人淵出現這麼多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冒犯。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用彆人的臉做這種丟人的事。

顧一念沉吟許久,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的想法,低聲問:“你?覺不覺得……”

“有些熟悉。”帝淵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這……好像是我那晚追的番。〕914顫抖道:〔我前天就扔了,他還真撿啊。〕

顧一念:“……”

撿就算了,怎麼還拿這東西當教程啊。

她那日全程被?屏蔽在外,此刻有些許茫然:〔你?們那天說的捆綁,是這個?〕

〔唔,不止……〕914支支吾吾,為?難道:〔那個蛛絲,可能有毒。〕

顧一念心頭發涼,強撐著問:〔什?麼毒?〕

914語帶哭腔,磕磕巴巴:〔情……情│毒。〕

我有一計

“是情毒。”

另一邊, 公玉瑾將人救下,神色平靜地下了結論。

一行人麵色各異,或尷尬不忍, 或蹙眉沉思,唯獨沒有同情與急切。

公皙瓚甚至質疑起了受害者:“本仙君在?務虛原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異獸, 你從哪招惹來的?”

空洞存在?多年,務虛原散仙定期清理空洞附近異獸, 合力修補空間界壁, 早已有了一套完整的應對措施。即便這最大的一處元界之門無法修補,周遭低階異獸也早已清理乾淨, 高階異獸記錄在?冊,在其勢力範圍邊界打上印記。

更何況,異獸異植以掠奪能量為生,不論用何手段最終目的都是食人, 注入情毒算是怎麼回事?

無人為他解答, 聞人淵神誌不清,麵色潮紅, 艱難掩住已破敗不堪的衣襟,目光渴求地看向?顧一念,欲語還休。

顧琢認真提議:“隻注入情毒而不傷人,這隻蜘蛛沒有惡意, 不如把人給?它, 等他們好上一場再出發?”

聞人淵動作一僵,麵上紅暈都淡了幾分。

淩雲霄駭然看向?身側少年, 似是沒想?到他有了人心?,沒了人性。

“這恐怕不太妥當。”周應淮遲疑道:“蜘蛛有交│配後吃掉配偶的習慣, 就算當下不傷人,一會也……”

他頓了頓,到底沒忍心?將話說全?。

謝嶼劍尖撥了撥地上半死不活的異獸蜘蛛,道出關鍵:“它現在?應當沒那個心?思了。”

顧琢點了點頭,乾脆道:“那我沒辦法了。”

隨後尋了個樹根蹲坐,老老實實看著眾人解決。

“你們是認真在?考慮這個解決辦法嗎?”

公皙瓚頗為無語,目露嫌棄。

似乎對?這一行人的智力不抱希望,他收起玉扇,取出銀針,親自上陣。

商采采見狀,笑著出來打圓場:“公皙仙君醫修世家出身,定然能……”

話音未落,驚呼再起,聞人淵難耐地撕扯著領口?,麵色愈發漲紅。

公皙瓚收起銀針起身,乾脆道:“我也沒辦法。”

隨後另尋了個樹下放出搖椅,好整以暇地坐看。

淩雲霄蹙眉,提議:“不然送回仙穀吧,找兩個散仙照料,挨不挨得過就看他的造化了。”

這幾乎等同於放棄,聞人淵劇烈喘息,驚恐祈求:“我不回去,我會幫諸位的……”

他淒淒看向?顧一念,眸含水色,口?中不住喚著她的名字,神色越發迷亂。

公玉瑾觀察許久,謹慎開口?:“玉山,聞人小友似乎中毒頗深。”

“他……於我有恩。”公玉瑾眸光微暗。

顧一念淡淡點頭:“交給?我吧。”

“什麼意思?讓我師姐給?他解毒?”淩雲霄急道:“誰不知情毒難解,於你有恩你去解啊,我看你長的也挺俊的。”

公皙瓚飛來一葉,阻攔道:“蠢死算了,你腦子裡都裝的什麼?顧一念電也能把他電清醒了。”

淩雲霄愣了愣,尷尬“哦”了一聲,困惑道:“凡人之軀,不會先電死嗎?”

淩雲霄所問正?是關鍵。

常理而言,情毒或紓解,或鎮壓,修士可調動靈力、吟誦清心?法訣,也可借助外力淬體,化解毒素。可聞人淵身軀孱弱,隻是一個僥幸得了長生的凡人,這些方?法都無法作用於身。

如此關鍵的問題竟無人回答,眾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顧一念甩出流光,卷起聞人淵走向?一旁。帝淵低垂著眼,滿麵痛心?,仿佛綠雲罩頂。

淩雲霄一頭霧水,再欲發問,卻被周應淮按下,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

深感自己被孤立,他蹭到一旁樹下挨著顧琢蹲下,小聲嘀咕:“他們在?打什麼啞迷,難道我錯過了哪次議事?”

“我也不知道,但是……”顧琢神色縱容,目光中帶著無奈,摸了摸他的發頂,安慰道:“師叔乖,讓聰明人去做決定吧。”

淩雲霄憤憤甩開,決心?看看這幫聰明人到底要怎麼解決眼前的麻煩。

顧一念不敢自稱聰明人,但她相信,論起智計,世上少有人能比肩公玉瑾,不論他是否從異界帶回了另外的部分。

聰慧至極定然伴隨著傲氣,相伴數百年,顧一念深知,在?世家公子溫潤如玉的表象下,公玉瑾有著極致鋒銳的內核。

這樣的人不會輕易接受異界之人的幫助,不會將他奉為救命恩人帶回,更不會讓他參與到關乎性命的行動之中。

對?一個不知根底的人,當以最強大的實力、最深重的惡意估量。這是公玉瑾一貫奉行的道理,是以,他極有可能將聞人淵等同於神人防備。

恰好,顧一念知曉帝淵的身份,身為神主?,另一界與他相對?的存在?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她從一開始就將其視為異界之主?,與帝淵等同。

神人無所不知,相對?可知心?念,萬裡可知言行。

因此,他們心?照不宣地按下細則不談,甚至極力減少會麵,匆匆促成此行,將一切交給?默契。

顧一念原本打算在?進入危險區域後引假聞人淵陷入險境,觀察他的能力與弱點,沒想?到914丟掉的資源竟意外吸引了他,讓他用出拙計,自亂陣腳。

聞人淵脫力般倚在?樹上,任由?仙力一寸寸掃過他顫抖的身軀,目光迷離。

〔居然是真的中毒。〕914同步掃描完畢,不可思議道。

〔瞞過這麼多人,不真可不成。〕顧一念毫不意外。

“此處原本沒有異蛛,所以,你的能力是幻化實物?”她微微揚眉,猜測道:“神人言出法隨,造物尚且要動口?,你一路沉默,是通過旁的方?式,還是提前就已準備好?”

聞人淵薄唇輕顫,抬眸道:“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念念……”

他麵露痛楚,難耐地喘息,半跪於地艱難向?她靠近,指尖觸碰到她裙擺的一瞬,漆黑空洞瞬間出現。

“破——”

低沉的聲線響起,一道身著玄色大氅的身影出現,空洞瞬息消散無形,顧一念動也未動,泰然自若立於原地。

帝淵身後,一行人逐個現出。

公玉瑾笑道:“小友著實熱心?,親自出手為玉山解惑。看來你的能力無需言語,卻要限製距離。”

停頓片刻,略略思索,他補充:“開啟界門傳送需要觸碰,幻化造物則要在?元界與元界之門附近?限製如此之多,倒是我高估了你。”

“精彩,精彩!”公皙瓚撫掌讚歎:“我就說公玉瑾那家夥哪裡會認恩人,原是在?這等著。小東西?,你不一般啊。”

玉扇敲在?玄衣男子胸前,不客氣地搭上對?方?的肩膀,他熟稔道:“還有你,小東西?長進了,不喝酒也行了。”

地上人神色愕然,似是沒想?到自己的招數能被一語破開,“帝淵,你……”

流光卷上脖頸,中止了他未儘的話語,強拉著人半跪起身,顧一念首先問道:“你的名字?”

雷光乍現,他神色痛楚,口?中艱難道:“……帝妄。”

“帝淵,帝妄。”

公皙瓚收回搭在?人肩上的手,低聲念著,默默挪開幾步。

“完整的言靈之力,帝淵,你夠狠。”帝妄眼神怨毒,盯視著不遠處與他一般無二?的麵孔。

顧一念猜測他已然看出帝淵切割神格的事情,狠狠勒緊流光,不給?他說出的機會。

雷光閃爍,墜玉繡鞋踏在?肩上,帝妄雙膝被迫下壓,深深陷入泥土。

“你是元界之主??引我們過去有何目的?”顧一念問。

“一個分神罷了,不然你以為你能製服住本尊?”

帝妄神色瘋狂,麵上潮紅未褪,身遭魔霧湧動,狠厲道:“舍去一個分神又如何?我可不像他,如此孤注一擲……”

“六根天柱儘在?,元界你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等等。”察覺到他要自毀,顧一念製止道:“你換張臉再死,不吉利。”

“死?”帝妄氣急敗壞,聞言竟是中止了自毀,魔霧湧動間換了幅麵貌,強撐起身,向?她身後喚道:“來!”

顧一念分心?瞥去,見公玉瑾目光迷離了一瞬,身遭泛起薄霧,隨即神色一定,迅速將魔霧導向?左臂,毫不猶豫斬斷。

與此同時,謝嶼痛苦閉目,腰間墨玉墜地,周身湧動魔霧,無法控製地揮劍斬向?身前之人,向?帝妄靠近,試圖護衛。

商采采眼疾手快,一把拉著周應淮躲過,二?人合力回擊阻攔。

“砰!”

三人尚未來得及交手,魔霧一滯,謝嶼緩緩倒地,身後顯露出一個神色平靜的少年。

顧琢將鶴鳴琴甩到肩上扛住,試探踢了兩腳,確認他已然昏死,抬首望向?帝妄,禮貌回話:“他睡了,先不來了。”

帝妄雙目赤紅,氣急敗壞,張口?欲言,頸間流光卻爆射出耀眼的雷光,霹靂震耳,淹沒了他微弱的言語。

〔公玉瑾主?角進度百分之百,謝嶼……百分之五。〕

識海中傳來914的播報,一片雷光中,帝妄的分神徹底消失。

隨手扔出一道雷符,清理了紛飛的魔霧,顧一念微鬆了口?氣,回首看向?眾人,“都沒事吧,阿瑾?”

公玉瑾唇色泛白,搖了搖頭,地上斷臂已被他第一時間以雷符銷毀,化為死灰。公皙瓚忍痛塞了他一顆海棠果,聚起仙力為他續肢。

周應淮確認過商采采無礙,對?顧一念頷首示意。

帝淵自是無事,顧琢乖巧地站在?身旁護衛,肩上猶扛著鶴鳴琴。

淩雲霄愣神片刻,上前奪回,心?疼地摸了又摸:“臭小鬼,你拿它當棒槌嗎?”

“事急從權,幸虧小琢反應快。”周應淮安撫道。

鶴鳴琴安然無恙,淩雲霄沒再糾結,而是蹙眉凝視著顧一念身後的位置,方?才?神色可怖的人已然消散,除卻兩塊深深的跪痕,再無一物。

他困惑道:“聞人……不,帝妄的分神死了?”

顧一念思忖道:“確實消散了,但也說不上生死。帝妄的實力應當等同於神人,這抹分神對?他的影響不會很大。”

方?才?她故意提及死亡,不過是趕著最後的時機,激他一次,叫他更多的展露手段。

“他是帝淵,他是帝妄……等等,我還是不明白。”淩雲霄百思不解:“帝妄是真的中毒,他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引開師姐?既不體麵,又傷及自身。”

顧一念沉吟不語,佯裝思索,望著地上雜草。

公皙瓚嗤笑道:“還不是她玩的太花,你師姐夫脖子上的東西?戴了多少天?帝妄篤定了她好這口?……”

“非也。”公玉瑾輕咳一聲,打斷道:“人皆有好奇之心?,帝妄知曉神主?與玉山伉儷情深,自己無法博得信任,索性選擇格外離奇的方?式引起她的探究之心?,僅此而已。”

修眉微挑,含笑的目光望來,顧一念深知公玉瑾多智近妖,恐怕早已猜了個七七八八,隻是他不知道914的存在?,這口?黑鍋八成是要扣在?她的身上。

帝妄確實想?要引起顧一念的探究之心?,不過不是以單純離奇的方?式,而是以他認定的、她不為人知的小癖好。

在?公玉瑾看來,定然是她與帝淵閨房玩樂中設計了類似的情節,為帝妄的神念捕捉,才?會有了這麼一出離奇的戲碼。實際上卻是914誤打誤撞,開啟了這一切。

顧一念閉目歎息,很想?辯駁自己其實為人正?派,手段十分常規。

即便?在?丟棄時曾得帝淵提醒,此物會被帝妄所得,她也萬萬沒想?到帝妄會當真照做。

直到這一幕發生之前,顧一念都在?觀察環境,想?要創造險情,逼帝妄露出馬腳,誰曾想?他竟半分羞恥心?都無,搶先使?出不堪手段。

商采采與周應淮布下聚靈陣,一行人各自調息。

公玉瑾波瀾不驚,似是早有所料。顧琢則是萬事不管,身體力行地踐行著“讓聰明人做決定”的宗旨,規矩等待。

除此之外的六人神色各異,各自都有許多事在?糾結回想?,顧一念緊緊蹙眉,亦在?此列。

凡世三千年,萬種非議加身,她原本以為飛升是一個新的開始,陰差陽錯間,名聲卻徹底敗了個乾淨。

雲虎在?雲海大戰中公然指責她多人共浴,萬妖嘩然。

飛舟降臨務虛原時,帝淵踉蹌倒地,露出頸間皮環銀鏈,公皙瓚隨行仙侍瞪圓了眼,嘈嘈竊議。

如今,身為元界之主?的帝妄又認定她喜好彆?致,甚至試圖以此作為突破點,擊潰她的防線。

顧一念思來想?去,天宮已成最後的淨土。

必須成神,必須回去,她暗自下定決心?。

不但如此,守護最後一片淨土也是迫在?眉睫。

顧一念相信以她與在?場眾人的交情,定然不會被背後議論傳話。問題的關鍵在?於管住914,禁止它再啟迪帝淵,兩人相敬如賓做一對?體麵道侶,保證今後都不再做出惹人遐想?的事情。

〔阿四,你是我的係統,不是帝淵的。〕她語重心?長。

〔我,我也沒想?到啊。〕電子音顫抖,914語帶哭腔。

它走過數千個世界,自認對?人類十分了解,卻從未想?過有人能身體力行地將番劇演繹出來,隻為引起懷疑,創造一個獨處的機會。

〔他何必呢,就沒彆?的辦法了嗎?〕914自責的同時百思不解,半晌後靈光一現,忽然道:〔宿主?,我有一計。〕

顧一念心?頭一跳,生起不好的預感。

〔相伴三千年,阿四隻為宿主?提供了些許微不足道的輔助功能……〕

熟悉的剖白再度出現,顧一念依舊感動,卻不得不防備:〔阿四,我不怪你,任何事都不怪你。你有何高見,就直接說吧。〕

914踟躕片刻,認真道:〔我在?主?係統手下打工時,曾到過數千個世界,收集了無數資源。〕

〔帝妄是元界之主?,而元界會接收我丟棄之物,讓我丟上幾百萬G的壓縮包過去,給?元界一些小小的顏色震撼,介時定然一片混亂,帝妄自顧不暇,再也不會給?我們添麻煩了!〕

〔幾、幾百萬?〕顧一念震撼失聲。

還是壓縮包?

〔先丟幾百萬,不夠還有。〕

914激動地展開光屏:〔看!要多少有多少,這些隻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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