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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最討厭的你 Zoody 90699 字 8個月前

第31章 第三十一封信

從某一天開始, 岑悅彤和顧可芳總是在電話裡時不時地問到岑蔚的年假,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她就已經察覺到了。

全家人都做了配型,她沒道理不做, 所以哪怕一開始他們沒告訴她去醫院是為了這檔子事, 她也不生氣。

很早以前岑蔚就預感到, 她的到來是這個家庭的禍, 這個家對她而言同樣不是什麼好地方。

填誌願時一意孤行去南方城市,畢業之後也不聽爸媽的勸,執意要跟在白朗睿身邊。

她想隻要她躲得夠遠, 就會萬事太平, 大家都不會變得更不幸。

可這世上有種東西叫血緣,看不見摸不著, 又無論如何擺脫不了。

這種東西像藤蔓, 把她捆著, 現在又要拽她回沼澤。

話裡話外的試探聽得煩了,岑蔚乾脆直接辭職。

她知道能救岑爍的人是她,也隻有她。

但她下不了決心。

天平兩端一上一下, 不停搖擺。

時間像小火慢燉,一天比一天更煎熬。

在搬到這棟公寓前, 岑蔚真的快沒辦法呼吸了。

周然看她情緒不對, 走回屋裡, 屈腿半蹲在岑蔚身邊,問:“他們為什麼一定要你回去?”

“就”岑蔚眼眶泛紅,清清嗓子說, “就催我結婚什麼的, 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麵。”

“哦。”周然點頭, “那我能怎麼幫你?”

他低聲問:“娶你嗎?”

岑蔚驚訝地睜大眼睛:“啊?”

周然眼神閃躲:“不然我要怎麼辦?”

“不是。”岑蔚輕笑了聲,“結婚是這樣就能說出來的嗎?我和談了五年的男朋友都沒能結成,我和你才認識一個月,搞什麼啊,先婚後愛嗎?”

周然斂目,站起身糾正她說:“不是一個月,是十年。”

“你和家裡人再好好說說,都21世紀了,子女的人生是自由的。”他重新拿起車鑰匙,“我上班去了。”

“嗯,慢點開。”

中午的時候,岑蔚又接到了一通電話,是顧可芳打來的。

在接聽之前她深呼吸一口氣。

“喂。”

“幺兒。”顧可芳喊她,“我們不逼你,你就先回來看看好不好?你總得回來看看吧。”

“他是要死了嗎?”

在把話說出口之前,岑蔚都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樣冷漠的時候。

彆說顧可芳嚇得不輕,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就再說吧,我很忙。媽,你多注意身體,還有讓奶奶彆太傷心了。”

岑蔚把電話掛斷。

沒一會兒屏幕又閃爍著來電申請,她把手機關機,丟在餐桌上。

岑蔚用整個下午的時間打掃屋子,出門倒垃圾時她順帶去了趟藥店。

到了六點半,周然還沒有回來。

往常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聽到他的開門聲了。

岑蔚沒等他一起吃飯。

將近八點的時候周然才回來,餐桌上有上次沒喝完的紅酒和一隻粉色高腳杯。

他拎起酒瓶,發現還剩下一丁點兒。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周然抬頭看過去。

岑蔚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地搭在肩膀上。

“回來了?”

“嗯。”

周然收回視線,皺了皺眉。

岑蔚之前的睡衣都是長袖長褲,可她現在就穿了一件T恤,剛剛蓋過腿根的長度。

她打開冰箱門,隨口問:“你出去約會了?”

“嗯?”

岑蔚拿出一瓶冰水:“聞到香水味了。”

周然否認:“沒有。”

“哦。”岑蔚關上冰箱,朝他笑了笑。

她看著心情不錯,但周然的心還是放不下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岑蔚拿完水就又上樓去了。

不想浪費,周然把剩下的紅酒倒進杯子裡喝完,一低頭看見岑蔚的手機落在了餐桌上。

他走上二樓,敲響臥室房門。

“怎麼了?”

“手機。”

“哦。”岑蔚接過,說,“謝謝。”

周然無意間往裡瞥了一眼,那粉色的星星在深色床單上太顯眼了。

他一時間心情複雜。

“好用嗎?”

“還行吧。”

周然緊接著問:“它好用還是我好用?”

走廊沒開燈,他們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內。

岑蔚抬眸看著他,勾起嘴角笑:“它吧,畢竟模式多。”

“哦。”周然點點頭,“那你的測評不夠公正。”

“我也覺得。”岑蔚說,“我還覺得自己暴殄天物,你覺得呢?”

不知是誰的呼吸聲沉重了起來。

啪嗒一聲,岑蔚抬手關了臥室的燈。

在黑暗裡,周然捧住她的臉,找到她的嘴唇吻了下來。

唇齒間紅酒味道交纏,又甜又澀。

“我下樓去拿。”

“不用,我過敏。”

周然停下動作,望向她烏黑的眼瞳:“真的?”

“嗯啊。”岑蔚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以前打耳洞用橡膠耳堵,耳朵後麵長了一片小疙瘩。”

“那算了。”他說著要起身。

岑蔚攀住他的脖子沒讓他走。

“我吃藥就行。”

周然的眸色晃了下:“以前也這樣嗎?”

岑蔚搖頭,告訴他:“他也不肯,我們沒做完過。”

大概是生她的女人把遇到渣男的黴運都吸走了,沒留一點給她,所以岑蔚生命裡遇到的男人還都算有人性。

周然看著她,沒動。

岑蔚去親他的臉,慫恿他:“做吧。”

“岑蔚,有句話我先說好。”他橫臂攬著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身下,“我現在敢做是因為我明天敢帶你去民政局。”

岑蔚噗呲一聲笑了,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好,我知道了。”

她並沒有把這話當真。

窗戶沒關好,屋外夜空昏昏,月光清白,晚風吹過寂靜城市。

周然想他不該喝那口剩下的紅酒。

又或者那是某人故意設置的陷阱,就等著他掉進圈套。

“周然。”岑蔚伏在他的肩頭,頭發未乾,眼眶潮濕,嗓音黏糊糊的,“那麼多人裡,隻有和你待在一起我才能鬆口氣。”

周然抱她更緊-

淩晨三點的時候,岑蔚無緣無故從睡夢中驚醒。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明明剛剛也沒有做噩夢。

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岑蔚用手掌搓了搓胸口。

周然在她身邊,睡得安穩。

岑蔚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圈住他的腰,把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耳邊傳來平穩有力的心跳聲,她歎了聲氣,重新閉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周然已經去上班了,餐桌上有他煮好的粥。

岑蔚拉開椅子坐下,終於打開手機。

開機的幾秒鐘就像紅色的倒計時。

岑蔚知道有一個炸.彈在等著她。

砰——

“喂。”

“你終於接電話了!”岑悅彤是吼著說話的,“趕緊回家,小叔沒了。”

勺子從手中脫落,叮啷一聲掉在了瓷磚上。

岑蔚的第一反應是不信:“你們也用不著拿這個騙我回去吧?”

“岑蔚!”岑悅彤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

“昨天不還說好好的嗎?”岑蔚睜著眼睛,一顆淚就這麼從眼眶裡滑落。

岑悅彤說:“他昨天晚上吃了半瓶安眠藥。”

“昨天家裡吵了一架,他聽到了。遺書裡說,他虧待你的夠多了,不能再欠你。”岑悅彤近乎哀求她,“你快回來吧,家裡已經亂套了。”

從蓉城到山城,高鐵要一個半小時。

岑蔚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到家時已經是中午。

她一隻腳剛跨過門檻,臉頰上就挨了一巴掌。

老太太是衝出來的,一把年紀了身體倒是健朗,屋裡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岑蔚一下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右耳瞬時聽不見聲音。

“你滿意了?!”老太太指著她,眼裡布滿紅血絲,“又不是要你的命換他的命!讓你回來看看他都不肯!逼死他你滿意了?”

岑燁拉著她,顧可芳喊:“彤彤,把妹妹帶到房間裡去。”

岑悅彤扶著岑蔚起來,用胳膊護住她,在她耳邊輕聲安慰:“沒事啊,不怪你。”

好像是杜芳琴和老太太又吵了起來,盎盂相敲,不得安寧。

岑蔚摸了摸脹痛的臉頰,驚訝自己這會兒居然還有心思惦記吃藥。

她抬起頭對岑悅彤說:“有水嗎?還有把我的包拿進來。”

岑悅彤應:“行,我出去給你拿。”

少頃,屋外詭異地陷入寂靜,岑蔚眨了下眼睛,扭頭看向房門,隱約猜到了外麵的場景。

大概是包裡的東西滾到地上,岑悅彤替她收拾的時候被他們都看見了。

房門嗙一聲被推開,岑蔚的臉上挨了今天的第二下,尖角劃過眼睛,她難受地閉眼,眼眶酸澀開始湧生理淚水。

掉在地上的紙盒寫著“左炔諾孕酮片”,這也許不好認,但下麵有更直白的一行小字,——“緊急避孕用”。

奶奶指著她鼻子,手在顫抖,仔細看岑蔚的脖子和胸口都有痕跡。

她失聯了一整天,昨晚是去乾了什麼顯而易見。

“你啊。”老太太咬著牙,滿腔怒氣和怨恨無處發泄。

岑蔚知道她要說什麼,“你和你媽一樣賤。”

她一個字都沒辯解。

因為她的確是故意的。

岑蔚在發呆的時候會幻想很多場景。

她坐在地鐵上,會想象下一秒列車脫軌,燈光全部熄滅,乘客們摔得四仰八叉。

她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道上,會想象自己突然衝了出去,撞上飛馳而來的車輛。

她看著滿牆的玻璃杯,會想象它們搖搖晃晃從櫃子裡跌落,啪、啪、啪,全部裂成碎片。

烏雲密布時她會想象大雨把城市淹沒,坐在安靜的公共場合她會想象自己突然站起來尖叫一聲,把周圍群眾的目光都引來。

每一次思緒從漫遊中脫離,她又會感到一陣後怕。

她擔心有一天自己會真的那麼做。

她一直有的,那種毀滅一切的念頭。

手機鈴聲響起,不是馬林巴琴,是首英文歌,岑蔚終於有了反應,蹭一下站起身要出去。

If I call you on the phone

Need you oher side

So when your tears roll down your pillow like a river

I’ll be there for you

“你要去哪啊?”岑悅彤問。

岑蔚沒說話。

奶奶被岑燁和顧可芳拉著坐到沙發上,嘴裡的話卻沒停:“這麼多年我們家是對你不好嗎?他對你不好嗎?你去學畫畫,幾萬塊的學費是誰出的?你不能沒有心的啊。”

岑蔚跪在地上去撿自己的手機,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她用衣袖擦了擦,手指顫抖著摁下拒絕。

好在周然沒有繼續打來。

岑蔚想她和岑爍還真的命裡犯衝。

她的出生毀了他的婚姻和聲譽,他的死也把岑蔚的人生攪得一團糟。

“我真的很奇怪。”岑蔚站在門口,一個人一邊,像孤軍奮戰的亡徒,“我在這個家二十多年,你們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他是我爸,等他生了病要我的骨髓,你們又一個個冒出來提醒我。”

“不是我逼死他的。”她搖搖頭,喉嚨口發疼,從嗓子裡艱難擠出一句,“但你們快逼死我了。”

作者有話說:

在這麼甜蜜的日子發刀是我沒有心,罵我。

第32章 第三十二封信

沒有人說話, 屋裡靜得可怕,這個家現在的樣子太醜陋了。

老太太哀哀戚戚地哭起來,嘴裡念著小兒子的名字,說他命苦。

家裡人又都來安慰她, 隻有站在一邊的杜芳琴冷笑了一聲。

岑蔚抬眸和她對視一眼, 也許現在隻有她們兩個能互相理解。

岑悅彤走過來, 給她塞了把鑰匙, 讓她先開車回家。

杜芳琴提起自己的包,說:“那沒什麼事我也先走了。”

她一生無兒無女,人到中年風韻猶存, 紅唇鮮豔, 身材緊致。

屋裡躺著的那具屍體是和她結婚三十年的丈夫,可她臉上沒有半分悲傷。

岑蔚和杜芳琴是一起下樓的。

“岑蔚。”杜芳琴喊住她。

岑蔚停下腳步回過頭。

杜芳琴說:“安眠藥是我的, 也是我故意放桌上讓他看見的, 最大的壞人是我。”

岑蔚看著她, 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個。

山城多雨,外頭的天霧蒙蒙的。

杜芳琴揚起下巴,看了看天空, 說:“真想放個煙花慶祝一下。”

岑蔚看著她,扯了下嘴角。

她其實挺佩服杜芳琴的。

二十八年前發現丈夫出軌, 她第一時間去醫院墮了胎, 為了這事奶奶怨她怨了一輩子, 說她害死了岑家唯一的孫子。

杜芳琴沒有選擇和岑爍離婚,她說不會讓出岑太太的位置,看他把小三和野種領進門合家歡樂。

她就這麼死磕著, 讓岑爍一輩子對她有愧, 養著她, 供著她。

她做出最大的讓步就是把孩子送給岑燁夫妻倆養大。

岑蔚問杜芳琴:“值得嗎?”

“不值得。”杜芳琴眉目放鬆,似乎是釋然了,“但我得這麼做,不然我沒有辦法活下去。”-

開完會,周然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給岑蔚打了通電話,想問問她起床了嗎,吃飯了嗎,現在在做什麼。

等了半分鐘,等到一聲嘟音,剛要回撥過去,助理在門口喊他,周然放下手機起身。

回家前他買了一束花,一瓶紅酒,和兩支新的高腳杯。

戒指在他的外套口袋裡,周然昨天就買好了,怕岑蔚發現,所以一直帶在身上。

他輸入密碼開門,屋裡漆黑一片。

他已經能分辨出這種情況是岑蔚在家睡覺還是出門了。

周然站在門口,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一分一秒變得格外漫長,他的心臟不斷收縮。

“喂。”

周然鬆了口氣,問:“你去哪兒了?”

“我,我回山城了,家裡有點事。”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周然,我不回去了。”

沉默許久,周然隻是問:“怎麼了?”

聽筒那頭沒有聲音,岑蔚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

她在微信上發消息給他: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婚,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過了幾秒,岑蔚又發來一句:真的很謝謝你,周然,彆再打給我了。

等周然再撥過去,機械女聲告訴他:“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他顧不上換鞋,丟下手裡的花和袋子,腳步匆匆地跑上樓梯。

也許隻是岑蔚和他開的玩笑。

衣櫃空了一半,洗手台上沒有她的化妝品,跑步機上也沒有她隨手亂扔的衣服。

但櫃子上的杯子一隻沒少,玄關上的兩瓶藍色香水挨在一起,牆角的快遞箱還在那裡。

周然站在客廳,胸膛劇烈起伏,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胸口像是缺了一塊,冷風灌進來,堵得他沒辦法呼吸。

他的人生平穩行走了二十多年,重新遇到岑蔚的一個月卻這麼跌宕起伏,他這次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家裡給岑爍請了僧人超度,他生前是風光無限的建築公司老板,死後喪事卻一切從簡,來追悼的人也很少。

第三天,一大清早他們就去了殯儀館。

棺材送進火化爐裡,家屬們在接待室等候。

岑蔚穿著一身黑衣服,坐著那裡看著窗外的綠樹發呆。

這幾天,大腦除了一片空白的時候,她總會想周然。

想到他的時候岑蔚就能喘口氣。

奶奶突然走過來,拉著她的胳膊,強硬地把她拽起來。

岑蔚被她用力推了一把,踉蹌一步站定。

火化爐最高能有九百度,可還是有些骨頭燒不毀。

那些會被工作人員挑出來,另作處理。

“你就一點也不傷心嗎?”

岑蔚垂下睫毛,不說話,她這兩天就沒這麼開過口。

一點都不傷心嗎?

先不說有種叫血緣的東西在身體內折磨著她。

在知道自己是岑爍和小三生的之前,岑蔚最喜歡的大人就是小叔。

他總是西裝革履,溫文爾雅,每次來家裡都會給她和姐姐帶很多玩具和零食。

他會陪著她畫畫,會帶她去遊樂園,會給她買漂亮裙子。

很小的時候他偷偷讓她喊過一次爸爸。

岑蔚沒喊,她說她不是有爸爸嗎,小叔是小叔。

大人們總是覺得小孩什麼都不懂,連說話也不會刻意避開他們。

小時候岑悅彤性子皮,總是吃飯吃到一半就跑出去玩了,隻有岑蔚會乖乖坐在桌上。

姑婆們的閒話家常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件。

一次兩次,聽得多了,她就漸漸知道了。

現在的爸爸媽媽其實是大伯和大伯母。

她是小叔和外麵的女人生的。

所以嬸嬸一直不喜歡她,奶奶也是。

老人家快把眼睛哭瞎了,白發人送黑發人最是傷心。

她一拳一拳砸在岑蔚的身上,不疼,她哪還剩下什麼力氣。

岑蔚能理解她,雖然她沒有做過母親,不過她想要是哪天她最愛的人性命垂危,隻有一個人能來救,讓她下跪磕頭她也會願意。

現在奶奶隻能來怪岑蔚,不怪她,奶奶也會活不下去。

岑蔚也不是真的不願意捐,如果換成岑燁或顧可芳中的一個,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她隻是想,她和岑爍不能因為彼此再更不幸了。

不知道算不算父女連心,他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幫她做出選擇。

岑悅彤去給大家買水,才一會兒功夫沒看著,又不安寧了。

她拔腿跑過去,把岑蔚拉到自己身後,顧不上殯儀館要保持肅靜,喊道:“你要打打我!你打她你兒子就能活過來嗎?”

岑蔚拍拍她的胳膊,搖搖頭,想說“我沒事”。

岑悅彤抱著岑蔚,吸吸鼻子,心疼地撅嘴哭起來。

從小到大,姐妹倆總是這樣,一個挨罵兩個抱頭一起哭。

雨霧蒙蒙,山上空氣潮濕,腳下泥土軟爛。

骨灰盒下葬的路上,顧可芳拉了拉岑蔚,讓她哭兩聲,送送那個人。

岑蔚沒有反應,不哭也不說話。

上學的時候岑悅彤和岑蔚睡一個房間,後來家裡換了大一點的房子,岑蔚才有了自己的房間。

她很少回來住,但顧可芳一直給她留著。

從山上下來,她就一直待在臥室裡。

到了晚上,岑悅彤喊岑蔚出來吃飯。

她的行李箱沒有收拾,還靠在牆邊。

岑蔚走出來,手裡捏著兩張銀行卡,把它們輕輕放到桌上。

另外三人的臉色立馬變了。

“你這是乾什麼啊?”顧可芳驚慌失措地問。

一張是她存的錢,一張是岑爍留給她的,岑蔚不要。

岑悅彤拿起那兩張卡塞回她手上,緩和氣氛說:“吃飯了吃飯了,快去洗個手。”

岑蔚站著沒動,還要把卡放回去。

“乾嘛呀你?”顧可芳的聲音開始顫抖,“要跟我們分家是不是?我養你那麼大還養不熟你了是不是?”

岑蔚抽泣著搖搖頭。

岑悅彤拽著岑蔚坐下,把銀行卡拿走,把筷子塞到她手裡:“先吃飯,好不好?”

桌上有道玉米骨頭湯,大骨是顧可芳讓岑燁特地去菜市場買的,說要給兩個女兒補補。

岑蔚抬眸,看到那湯的第一眼胃裡湧上一陣惡心,她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反胃感越來越強烈,岑蔚推開椅子跑進衛生間。

她肚子裡沒有可吐的東西,越嘔胃裡越難受。

岑悅彤跟進去,顧可芳給她拿了杯溫水。

岑燁站在門口看著麵色蒼白的小女兒,又擔心又著急:“她這兩天是不是都沒開口說過話啊?”

岑悅彤拍著岑蔚的背:“估計是應激反應。”

“那怎麼還吐了?”

岑悅彤頓了頓,說:“奶奶今天拉著她去看骨灰,我忘了,應該提醒你彆做骨頭湯的。”

顧可芳咬牙低罵:“這老太婆。”

岑燁歎了聲氣,三天雞飛狗跳,全家人都精疲力儘了。

岑蔚吃不下東西,吐完回了臥室躺進被子裡。

睡覺前,岑悅彤進她房間,坐到她身邊問:“你睡著了嗎?”

岑蔚背對著她,搖搖頭。

“奶奶真的很討厭,對吧。”岑悅彤躺了下來,“我也不喜歡她,太偏心了,小叔是有出息,可小叔不是好人啊。咱爸呢雖然這一輩子庸庸碌碌,對她該儘的孝從來沒少過吧,可她就是看不見。”

眼淚浸濕枕頭,岑蔚吸了吸鼻子,她說的是咱爸。

“媽剛剛跟我說她後悔了,說應該把你送走的,不能讓你姓岑。”岑悅彤說,“我說不行,你隻能是我妹妹。”

她隔著被子抱了岑蔚一下:“我很愛你,爸媽也很愛你。”

“所以快點好起來吧。”

她走的時候幫岑蔚關了臥室的燈。

一片漆黑裡,岑蔚把臉埋進枕頭,泣不成聲。

那個潮濕的初夏,岑蔚都在房間裡度過,除了睡覺就是在紙上畫畫,不願意出去見人,不願意開口說話,沒辦法吃葷腥,看到肉就會反胃。

第十天的時候,岑蔚終於打開了手機。

屏幕上跳出無數條推送,斷聯了那麼久,她都不知道要先點開什麼。

周然還是會給她打電話,每天一通,基本都在傍晚六點的時候打來。

岑蔚瞄了眼左上角的時間,現在剛好是18:03。

If I call you on the phone

Need you oher side

岑蔚按下接聽,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岑蔚?”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可能是沒料到她今天會接。

岑蔚想說:不是讓你彆再打來了嗎?

“我知道你們女人說的話不能信,但我怕打多了你會煩,所以我每天隻給你打一通。”

岑蔚想說:千萬不要來找我。

“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什麼,我沒辦法不擔心你。我去問了何智穎,她也說聯係不上你。你不用有壓力,我打給你,隻是想確定你沒事。”

岑蔚想說:我好想你。

“程易昀今天又在說薄荷黑巧銷量不好,要從菜單上刪掉。”周然在那頭低聲說,“我說我喜歡,讓他留著。”

作者有話說:

文裡寫的很清楚,嘔吐是被拖去看火化爐之後的應激反應。

第33章 第三十三封信

岑蔚想說:山城又沒有心橙, 留著我也喝不到。

“這兩天一直在開會,公司要敲定首輪門店擴張的城市,山城在名單裡,大概明年就能落地。”

岑蔚用力咬著手指, 強忍淚水, 也不敢呼吸。

那頭沉默很久, 周然輕輕問:“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岑蔚搖搖頭, 可他看不見。

“那你好好休息,我掛了。”

岑蔚把手機從耳邊拿下,蜷縮身體抱住自己。

客廳裡, 顧可芳拍拍岑悅彤, 問:“妹妹是不是又在哭啊?”

岑悅彤歎了聲氣,她白天在寵物醫院照顧生病的貓貓狗狗, 晚上回來家裡還有一隻可憐的小狗等著她。

“讓她哭吧, 她得自己走出來, 我們拽不動的。”

岑蔚很少會看手機,也不怎麼回消息。

沒有人知道她經曆了什麼,也沒人發現她的異常。

也許是大家都太忙了, 工作就把生活占滿,留給自己的時間都很少, 無暇再關心彆人的。

周然起初會給她發很多消息, 岑蔚看到後會挑著回。

他問她家裡的杯子和快遞箱要怎麼處理, 她自己回來拿還是他給她寄過去。

岑蔚說:沒關係,你扔了吧。

後來周然也不發了。

但他突然開始在朋友圈活躍了起來。

岑蔚每條都看,每條都讚。

一般沒什麼文字, 都是圖片。

有寫字樓, 有藍天白雲, 有心橙的咖啡,有超市貨架上的薯片,有街道夜景,有播著懸疑片的電視機,有他辦公桌上的馬克杯。

五月底的時候白朗睿來看過岑蔚一次,他是聽祝樾說的,兩個人是大學同學,祝樾又是岑悅彤的男朋友,當年也是因為這層關係岑蔚才和他認識。

白朗睿帶了一些調理身體的藥來,主要是改善胃口的,岑蔚最近瘦得太厲害。

他進房間的時候,岑蔚正坐在椅子上聽歌。

聽到聲音她抬起頭,眼裡閃過驚訝。

白朗睿一瞬間眼眶有些發澀。

這一點也不像岑蔚,記憶中她總是笑盈盈的,不會生氣也不會抱怨,是永遠追隨太陽的向日葵。

她現在太死氣沉沉了。

白朗睿清清嗓子,揚起笑臉問她:“今天陽光很好,要不要我帶你出去走走?”

岑蔚摘下一隻耳機遞給他,目光又回到窗外。

對麵居民樓的牆壁上布滿了爬山虎,綠油油的一片,岑蔚總喜歡盯著那兒發呆。

白朗睿是請假過來的,當晚就要回去。

走之前他問岑蔚:“如果我早一點知道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岑蔚看著他,搖搖頭,也許是說不會,也許是說不知道。

六月,山城的天氣已經很是悶熱。

岑蔚不會再一個人哭了,會應家裡人的話,但她還是不願意出門,吃飯隻吃菜。

她的平靜不是痊愈,更像粉飾太平。

今天下班後,岑悅彤帶了隻小狗回來。

她敲敲岑蔚的臥室房門,把小狗放到地上,讓它搖著尾巴跑過去。

聽到吱吱的叫聲,岑蔚放下手中的畫筆。

小狗繞著她的腿打轉,看著像金毛和土狗的串串,小家夥挺乖,岑蔚把它抱進懷裡,問岑悅彤:“哪來的?”

岑悅彤說:“送來檢查的,沒主人,我覺得挺可愛就帶回來了,送你養了。”

岑蔚瞪大眼睛,她什麼時候說要養狗了。

一低頭,對上它烏黑的圓眼睛,她心裡的不願意又瞬間消散。

確實挺可愛的,憨厚樸實的可愛。

“你給它取個名字吧,公的。”

岑蔚用手指蹭它毛茸茸的腦袋,小聲說了兩個字:“粥粥。”

岑悅彤疑惑:“為什麼?”

“就突然想到了。”

“姐。”岑蔚喊岑悅彤。

她很難得會主動開口說話,岑悅彤愣了下,應道:“欸,怎麼了?”

“你說一個男的,突然開始頻繁發朋友圈,是什麼情況啊?”

岑悅彤想了想,回答說:“談戀愛了吧。”

“哦。”

“怎麼了?誰啊?”

岑蔚搖搖頭,把粥粥放回地上。

它沒亂跑,安靜地趴在岑蔚腳邊。

過了會兒,岑悅彤在客廳裡喊:“今天爸媽出去喝喜酒,我們要不要點外賣吃?”

“行。”

岑悅彤點了兩大盒燒烤,揭開蓋子的時候一臉期待地問岑蔚:“香不香?”

岑蔚嗯了一聲,還是不碰葷腥,岑悅彤也不勉強她,這事隻能慢慢來。

姐妹倆坐在客廳,一人一瓶啤酒,電視機裡播著綜藝,這期的嘉賓有楚星宇在的那個男團。

岑悅彤指著屏幕問:“這個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個?”

“這是他隊友。”岑蔚無奈道,“右邊第二個才是,你怎麼還記不住?”

岑悅彤撇撇嘴:“我看他們都長一個樣。”

“把餐巾紙遞給我。”

岑蔚沒反應。

岑悅彤回頭,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重複道:“餐巾紙。”

“哦。”岑蔚回過神,把紙巾盒遞給她。

岑悅彤看她一眼,問:“想什麼呢你?”

岑蔚抬高易拉罐喝了口啤酒。

“我後來在蓉城,遇到了一個人,我和他住在一起。”

岑悅彤停下咀嚼的動作,偏頭看向她,說:“我就猜到你那個時候在談戀愛。”

岑蔚搖頭:“沒談。”

她又說:“沒談上。”

也不知道是因為今天的哪一個節點,粥粥的到來,手裡的啤酒,還是電視機裡的男孩,岑蔚突然有了久違的傾訴欲。

她握著易拉罐瓶,盤腿坐在沙發上,輕輕開口說:“初中的時候,我有一段時間也沒辦法開口說話。”

岑悅彤從來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什麼時候?為什麼?”

岑蔚回答說:“有一次你和爸吵架了,他發了好大的火,具體什麼原因我也忘記了,反正我從來沒見他那麼凶過。”

岑蔚停了停,忍住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他說,不要你這個女兒了,要把你趕出去。我知道他不會那麼做,因為你是他親生的,他不會不要你。那天我躲在房間裡,很害怕,控製不住地全身發抖,好像被罵的人是我,好像如果他對我說了那句話,我就真的會無家可歸。”

岑悅彤放下手裡的簽子,坐到她身邊:“怎麼可能?他氣頭上瞎說的,而且你有被他罵過嗎?他才不會生你氣。”

岑蔚朝她扯扯嘴角,眼眶潮濕,哽咽道:“可我就是怕。”

從某一天開始,她開始習慣笑,習慣說好,怕彆人對自己不滿意,怕自己哪句話讓彆人聽了不開心,怕大家不再喜歡她。

岑蔚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她沒有辦法。

“高中的時候,他害我被教導主任批評,所以我一直都很討厭他,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不用想著要怎麼討好他。我會一不小心說錯話,我也能感覺到他因為我不開心了,但是第二天起來,好像就沒事了,他還是一樣,那些話過了就是過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所以在他麵前,我開始越來越放鬆,我可以隨便說我想說的話,或者兩個人什麼都不做,就這麼呆在一起也會讓我覺得舒服。”

岑悅彤問:“你喜歡他嗎?”

岑蔚沒回答,隻是說:“我喜歡和他一起玩。”

這話從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人嘴裡說出來有些奇怪。

可這就是岑蔚最直白的感受。

像幼兒園小朋友那樣,她喜歡和他一起玩,她願意把巧克力分他一半,或者全部給他。

“就突然好想他。”

岑蔚仰起下巴,睫毛撲簌,淚珠從眼眶裡滑落。

岑悅彤過去抱她,摸摸她的背:“要去找他嗎?”

岑蔚搖頭,抬手把臉頰上的眼淚擦去,翹起嘴角說:“我要先談個戀愛。”

她拍了拍胸口:“和我自己。”

上大學的時候岑蔚聽到過這麼一句話,“他人即地獄”,出自存在主義哲學家讓·保羅·薩特。

當時的授課老師用愛情為例子,解讀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在他人的凝視下,‘我們’變成了客體。有人走在大馬路上,會對迎麵走過來的人群感到不適,甚至是恐懼,就是這個道理。人與人的交往過程中總是在不斷爭奪主體性,最典型的就是兩性關係,熱戀期的時候你儂我儂、不分彼此,等時間一長,對主體性的爭奪戰就會逐漸暴露,衝突和矛盾隨之而來,結局往往就是一方施虐,一方受虐,‘他人即地獄’。”

為了不讓這句話在她的人生中應驗,岑蔚首先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地獄。

“我不相信有人會真的愛我,不是都說隻有父母的愛才是沒有條件的嗎?可是生我的那兩個人一個都不要我,我不信有人會永遠愛我。”岑蔚說,“所以我要先愛我自己。”

山城的雨總是一場接一場,夏季又尤為潮濕悶熱。

等氣溫終於降下來一點,岑蔚開始去家附近的畫室幫忙。

上班的第一天,岑燁和顧可芳親自把她送到畫室門口。

岑蔚想推脫,她又不是去上學的,但爸媽執意要跟過去看看。

晚上她下班,他倆又站在畫室門口,還嘴硬說剛好散步散到這裡。

岑蔚笑著跑過去,岑燁接過她肩上的包,顧可芳問她想吃什麼水果。

“菠蘿吧。媽,你知道有人居然對菠蘿過敏嗎?

岑蔚不熟悉現在的藝考模式,起初隻是幫忙看著學生們練習。

都是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性格活潑的一見麵就問她有沒有男朋友了。

那時岑蔚近四五個月沒有和外人接觸過,但好在學生們都很可愛,她很快就和他們打成一片。

岑蔚很喜歡待在畫室,有的時候會跟著他們一起畫速寫。

練習的模特都是用轉瓶子的方法隨機決定的,有一次瓶口正對著岑蔚。

她說:“這不能算。”

學生們不答應,把她拉到教室中間坐下。

那天岑蔚穿了一件藍色碎花裙,頭發長了不少,被她紮成麻花辮挽在一邊。

四麵八方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岑蔚深呼吸一口氣,視線低垂。

“老師,抬頭。”學生提醒她。

“我們肯定把你的盛世美顏百分百還原出來。”

有調皮的男生說:“岑老師做模特,我這一下子就有動力了。”

旁邊的人揶揄他:“意思你今天要多畫五張?”

在同學們的說笑聲裡,岑蔚漸漸放鬆下來,掀起唇角,抬高下巴目視前方。

她故意恐嚇說:“誰等下畫得最醜,今天就多加十張速寫。”

晚上,岑蔚把同學們的畫發到了朋友圈。

大概是她太久沒有出現在社交平台了,這一下炸出了好多親朋好友,大家紛紛關心她近況如何。

岑蔚挨個回複,在某一層裡看見了周然的名字。

他的評論非常簡短。

【好看,喜歡。】

在讀完那四個字,岑蔚的心臟用力收緊,然後開始撲通撲通狂跳。

第34章 第三十四封信

岑蔚打下“說的是畫還是人?”, 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

她的微信裡還有兩人的共同好友,好像怎麼回複都會被看出端倪。

是不是周然喝多了?岑蔚逐漸冷靜下來,這太不像他會乾的事了。

等她再刷新手機,那條評論就沒了。

心情曲線在極速飛升後劇烈下跌, 岑蔚咬著指甲蓋想, 他不會是評論錯人了吧?

真談戀愛了啊?

岑蔚搖搖頭, 不可能。

她把那幾張圖片又重新發了一遍朋友圈, 這次僅一人可見。

發完她就退出微信,把手機扔在床上,拿了睡衣去洗澡。

等二十分鐘後岑蔚回來, 提起一口氣點開微信, 在那條朋友圈下看見了兩條新評論。

【周然:好看,喜歡。】

【周然:我說人。】

岑蔚又開始咬指甲蓋, 咧著嘴角止不住笑。

這次她無所顧忌, 大方回複:眼光不錯!-

周然盯著手機屏幕的時間過長了, 程易昀忍不住拿了瓶冰啤酒,往他手背上一貼。

他終於從屏幕上抬起頭:“乾嘛?”

程易昀把酒瓶塞到他手裡,他光盯著不動, 又不像是在聊天。

“出來玩能不能有點參與感?”程易昀說。

周然把手機收進口袋,喝了口酒, 張望一圈包廂, 問:“紀清桓呢?”

“外麵打電話, 女朋友查崗。”

周然哦了聲。

夏千北連唱四首歌了,沈沁要去搶話筒,兩人在立麥架那兒推推搡搡。

明初月喊:“你倆就不能來首情歌對唱嗎?”

沈沁從背後勾住夏千北的脖子:“我才不, 老娘要solo!”

她幾乎掛在他身上, 夏千北猛地站起來, 壞笑著把她背到身上。

沈沁尖叫一聲,喊道:“放我下來!”

周然看著那對歡喜冤家鬨騰,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

大家夥兒都成雙成對的,一年過去,這麼多人裡,還是孤家寡人的也就剩他和程易昀了。

就連紀清桓都和家裡挑明了,雖然把他爹氣個半死,父子關係徹底破裂,但終於不用再和戚映霜躲躲藏藏,也不用麻煩他們這些兄弟朋友打掩護。

程易昀伸出酒瓶,周然碰上去,兩個單身男人乾了個同病相憐的杯。

程易昀問他:“國慶節什麼打算?”

周然回答說:“工作。”

程易昀拍拍他肩,心滿意足地笑了:“漂亮,等的就是你這個答案。”

周然笑了聲:“你能比我好到哪裡去嗎?”

“我至少還有彩雲之南五日遊。”

周然嗤他:“彆把出差說那麼好聽。”

唱完歌他們又一起吃了夜宵,回到家已經過了十二點。

周然喝了酒,他的酒量比以前長進不少,但還是不能喝太多。

很奇怪,今天他喝多了酒一點都不困。

洗完澡躺上床,周然打開手機。

他剛剛發了條朋友圈,曬今晚的夜宵,小龍蝦和冰啤酒,岑蔚照例點了讚。

她離開後的第一個禮拜,周然一度無法適應,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明明之前獨自生活了那麼多年,岑蔚用一個月就把他的習慣打亂了。

有的時候周然會反反複複地想,岑蔚那會兒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報複也報複過了,用不著再用這種方式耍他吧。

那一個月發生了太多事,以至於周然覺得好像和她過完了很多年。

怨也怨過,被人睡完第二天收到一句“我現在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婚”,周然又氣又想笑。

可他又好像能理解岑蔚的心情,無法具體描述,但他能感受到。

她一直都不像表麵上那麼快樂。

某天周然下班回來,在家門口迎麵撞上景慎言。

對方看見他,一臉驚訝:“周主管”

周然摸摸鼻子,扯了個笑,應道:“景總。”

景慎言問:“你住在這兒?”

這裡是一梯一戶,連是鄰居這個借口都不能用。

“我”周然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麼開口解釋。

景慎言是個人精,眼睛一眨就察覺到什麼,他道明來意說:“我是來找岑蔚的。”

周然說:“她回家了。”

“哦。”景慎言點點頭,仔細品味這四個字。

“你能聯係到她嗎?有客戶來工作室點名要她的設計,我給她發了消息一直沒回。”

周然搖頭:“我最近也聯係不到她,她家裡有點事。”

“這樣啊。”景慎言看看他,笑了下問,“你們是之前就認識嗎?”

“我們是高中同學。”

“她之前都沒提。

“可能是怕工作上不方便。”

“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景慎言頓了頓,“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周然否認:“沒有。”

景慎言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

周然說:“我們是因為誤會才不小心搬到一起住的。”

“哦。”

冷不丁的,周然開口問:“你是喜歡她的吧?”

景慎言訝異地抬眸。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讀懂了什麼。

景慎言坦坦蕩蕩地承認:“喜歡過,但我放棄了。”

周然眉心微蹙,感到疑惑。

景慎言抬腕看了眼表,問他:“要不一起吃個飯?”

他們找了家私房菜,景慎言問周然喝不喝酒。

周然點頭。

菜一道一道上桌,景慎言擰開瓶蓋,給兩人都倒了小半杯白酒。

他先開口說:“以前我倆是一個公司的,你知道我是怎麼注意到她的嗎?”

周然夾了筷涼拌海帶,搖頭。

景慎言抿了口酒,說:“我打算出去單乾,想帶幾個設計師走,她那個時候也才剛工作,本來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我找同事打聽了一圈,想問問哪些人工作能力強又好溝通,每個人都有說好說不好的,隻有她,一片好評,跟買了水軍似的。”

周然笑了笑。

景慎言放下杯子,回憶道:“我當時就想啊,能在職場上被大家都喜歡,那這人段位得多高啊。”

周然說:“她在學校裡也這樣,大家都喜歡她。”

“後來接觸過了我才知道,她就是真那麼好。說實話,被大家喜歡不算難,能被大家喜歡又不眼紅的,我隻見過她。”景慎言說,“她太好了,可能家裡特彆幸福吧,挺難得見這樣樂觀積極的人。”

周然卻扯了下嘴角,搖搖頭。

岑蔚才不是。

一個對著陰雨天會說出“這天氣真適合殺人埋屍”的人,能樂觀積極到哪裡去。

周然很早以前就知道,岑蔚本質上和他是一樣的人。

她得到的喜歡不是由她身上的光吸引來的,而是她總在源源不斷地送出好意和溫暖。

那些喜歡她的人大多也是在利用這一點。

所以周然可憐她,她的每一個笑,每一聲好,每一次對自我的掩埋。

景慎言問:“你知道她有一個談了很久的男朋友嗎?”

周然抬杯喝了口酒,輕輕嗯了聲。

聊了一晚上,話題都繞著一個女人。

他們一個認識岑蔚十年有餘,一個整整五年,說起來都算是輸家。

最後景慎言對周然說:“我沒有那個信心能做到,所以放棄了,希望你有。”-

好不容易等到國慶長假,又有廣告拍攝要盯著。

周然一大清早趕到攝影棚,先讓助理買杯咖啡送過來。

負責對接的員工報告說小明星沒趕上飛機,現在在坐高鐵過來,拍攝可能要往後推遲兩個小時。

周然屈指揉揉眉心,應:“知道了。”

他在休息室看了會兒文件,將近中午張雨櫻才來喊他過去。

小明星在化妝間裡換衣服,周然在人群中看到林舞,她正在和攝影師溝通。

周然走過去,張口就控訴:“你害我白加一早上班。”

聽到聲音,林舞抬起頭,看見是周然,她嘁了一聲:“我還全年無休呢。”

她指著化妝間裡的男孩,說:“小孩都一晚上沒睡覺了,請問資本家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周然抬眉:“這麼辛苦啊?你睡了嗎?”

林舞笑道:“我早就修煉成精,不需要睡眠了。”

大概是聽到外麵的人在談論自己,男孩伸長脖子看過來,眉目清秀,朝林舞咧嘴一笑。

周然說:“這個看起來挺乖的。”

“乖個屁,都是人設,就沒少給我惹事。”林舞也就是嘴上這麼說,她提高聲音交待化妝師,“幫他把那顆痘好好遮遮。”

拍攝正式開始,周然和林舞退到一旁,一人手裡拿著杯咖啡。

林舞說:“周以前兩天還和我問起你。”

“你和她一直有聯係?”

“嗯,我們經常聊。”

周然問:“她最近怎麼樣?”

林舞歎了聲氣:“到底你倆是不是親兄妹啊?有話不能自己說?一個個都來問我。”

“我和她關係沒那麼好。”

“兄弟姐妹有什麼關係好不好的?”

“你不懂。”

林舞撇撇嘴,她確實不理解,他們家就一個比一個擰巴。

兩人許久沒見麵了,聊了聊彼此的近況。

林舞喝了口咖啡,想起一回事來,問周然:“欸,你之前那個誰呢?怎麼樣了?”

周然回答說:“跑了。”

林舞不解:“什麼叫跑了?”

“跑了就是跑了。”

“跑了那你不追?”

“不追。”說完周然又改口,“暫時不追。”

林舞歎氣搖搖頭。

“周然,你知道你在感情裡像什麼嗎?”

“什麼?”

“小狗。”

周然眨了下眼睛:“你在罵我嗎?”

“招招手就會跑過來,但是不叫你你就永遠站在原地。”林舞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就好像這裡拴了根鏈子。”

“把項圈摘掉吧,如果想被摸摸頭就去搖尾巴。”

周然承認她的比喻雖然讓人聽著不大愉快,但話裡的意思一針見血。

“那樣會被嫌煩的吧。”周然舉起咖啡杯,他手裡這杯的圖案是夏季盛開的橙花。

林舞反問他:“你怎麼知道?你連尾巴都沒搖呢。”

第35章 第三十五封信

山城的冬天不會下雪, 樹木終年呈綠色,每早推開窗,外麵的世界總是霧蒙蒙的。

收到何智穎發來的結婚請帖,岑蔚有些意外, 問她怎麼挑在冬天結婚。

何智穎說, 那天是她和石嘉旭在一起的第七年, 他倆準備以毒攻毒一下, 看看“愛情的墳墓”能不能抵消“七年之癢”的魔咒。

岑蔚笑著送上恭喜,包了個紅包給她,但那天恰好是學生藝考, 她可能沒法到場。

何智穎讓她一定抽空來。

婚禮是在山城辦的, 石家本身就是做酒店生意,婚禮當天排場盛大, 到處擺滿了藍白色的鮮花和氣球, 夢幻的像是童話世界。

門後是熱鬨的宴會廳, 周然站在電梯前的過道打電話。

每到年末就開始兵荒馬亂,聖誕節、元旦、春節、情人節接踵而至,彆家已經開始預熱聖誕節的限定飲品, 這兒卻連個像樣的活動策劃都沒見到。

“又是紙杯蛋糕,去年剛被吐槽過難吃, 他們忘了?”周然靠在牆邊, 用食指點了點煙身, 眉目間濃雲密布,語氣透著不耐煩。

叮,電梯門打開, 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周然叼著煙, 偏頭抬眸。

一眼看過去, 他被定格在原地,忘記呼吸,嗆了口煙。

周然咳嗽一聲,迅速把煙頭碾滅在垃圾桶上,站直身子出聲喊:“岑蔚。”

被叫到的人停下腳步,回過頭。

視線交彙在一起,有一會兒他們都沒說話。

隔著三四步的距離,就這麼看著,看對方身上的同與不同。

岑蔚裹著厚重的大衣,脖子上的圍巾擋住了下半張臉,齊劉海長了,被她撥在兩邊。

“好久不見啊。”她笑了笑,開口說。

周然邁步走過去:“何智穎說你不來了。”

岑蔚說:“我想了想還是過來一趟。”

“進去吧。”周然推開宴會廳的大門。

婚禮已經進行到一半了,屋裡坐滿了賓客,聊天喝酒,好不熱鬨。

岑蔚站在門口,捏緊包帶,默默提起一口氣。

這半年以來她不是在家就是在畫室,不常去外麵走動。

麵對眼前烏泱泱的人群,她突然有些不太習慣,覺得喘不過氣。

“要扔捧花了。”周然說著,抓起她的手,帶她快步走進去。

舞台前擠了許多人,也有來幫女朋友搶的,個個伸長手,躍躍欲試。

岑蔚對接捧花沒興趣,不想湊這個熱鬨,可進來容易出去難,她被人群推搡著無法動彈,隻能回頭求助似的看向周然。

他收到示意,朝她走近。

舞台上,主持人高聲倒數著:“三、二、一!”

新娘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將象征幸福的手捧花向後拋高。

四周喧嚷,周然貼在岑蔚身後,舉高胳膊,手臂上的西裝布料蹭過她的耳朵。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除了熟悉的香水味,岑蔚在他的外套上隱隱聞到了煙草,還有薄荷香。

192的身高優勢下,周然隻是一伸手就穩穩接到。

“喏。”他把捧花從背後遞到岑蔚麵前。

周圍有人拍手,有人起哄,岑蔚懵圈著,低頭看看花,半球形,簇擁著白玫瑰、藍繡球,還有幾種她不認識的花葉。

看她一直沒動,周然抬高了些,問:“不是想要嗎?”

岑蔚接過花,隻能將錯就錯,說:“謝謝。”

岑蔚被安排的那桌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揪揪周然的衣袖,問:“我能去你那桌坐嗎?”

周然應好,他本來就打算開這個口。

他算是男方賓客,和高中班裡的那群男生坐在一起。

有人問周然:“這誰啊?”

他隻回答了名字:“岑蔚。”

人家好奇的根本不是這個,但看他那副態度也沒繼續問下去。

屋裡開了空調,岑蔚脫下圍巾和外套搭在椅背上,突然被旁邊的男人握住手腕。

周然的手是熱的,握在她冰涼的皮膚上燙得岑蔚一驚,下意識想往回縮。

“我剛就覺得不對。”周然盯著她的臉,眉心微蹙,“你怎麼瘦了那麼多?”

“沒有啊。”岑蔚抽回自己的手,搪塞說,“冬天穿得多,顯瘦吧。”

她拿起筷子,問他:“你這次回來幾天啊?”

“明天就回去了。”

岑蔚又問:“石嘉旭怎麼沒有找你當伴郎啊?”

“怕我搶他風頭吧。”

兩人間沉默了會兒,周然問她:“最近還好嗎?”

岑蔚點頭:“挺好的。”

一問一答,有來無回,每個話題都剛開始就結束,許久不見還是有些生疏。

大人們摘走桌上的氣球拿給自家小孩玩,有小朋友一不小心送了手,氣球飄到天花板上。

身邊的人從椅子上站起身,岑蔚喝著湯,視線跟隨過去。

氣球末端的細繩在空中飄飄蕩蕩,周然伸長手臂,用手指勾住,一把拿回氣球。

他半蹲下身,把那氣球綁在小女孩的手腕上,打了個蝴蝶結。

周然和她說了什麼,中途朝岑蔚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來時,他手上攥著一個藍色氣球。

手機鈴聲響起,岑蔚如夢初醒地收回視線。

“我知道了,馬上過來。”她站起身,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

周然站在那,剛要開口,就被岑蔚打斷:“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是我給智穎的新婚禮物,麻煩你幫我帶給她。”

他手裡被塞了個紙袋,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有小孩過來,抱著他的腿問:“叔叔,可以把這個氣球給我嗎?”

周然彎腰遞給他,直起身時抬眸看了眼大門,岑蔚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就該在她身上綁個氣球,周然無奈地歎了聲氣,省的他總是找不到她。

除了婚禮上的匆匆一麵,他們未再見過。

來年開春的時候,畫室裡來了一批新學員。

岑蔚也因此意外地和董依純重逢,她是她的高一同桌,當時兩個女孩關係很好,隻是高二分班後漸漸少了聯係。

董依純的弟弟就在岑蔚的畫室,那天她來接弟弟放學,兩人在門口遇上,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她經常約岑蔚出來逛街,兩人也會偶爾聊起高中的時候。

有一次在咖啡館,岑蔚裝作不經意地問:“誒,你還記得周然嗎?”

“周然?我們班最高的那個?”

岑蔚點頭:“對,就他。”

董依純感到奇怪:“你怎麼突然想起他了?”

岑蔚端起咖啡杯,說:“就,聽說他後來瘦下來了,變得很不一樣。他以前在班裡不是不怎麼招人喜歡嗎?”

“啊?還好吧。”董依純反駁她,“周然挺好的啊,長得白白胖胖的多可愛。我記得班裡的水都是他搬的,哦,還有我值日的時候擦不到黑板上麵,也都是他幫忙的,他還幫你搬過語文試卷呢。”

這下輪到岑蔚迷惑了:“他幫我搬語文試卷?什麼時候?”

“一直都是他搬的啊,我還羨慕你呢,我每次讓吳嘉述幫我搬數學試卷,他都不情不願的,還找我要報酬。”董依純拉下嘴角,“想起來就氣,上學的時候喊班裡男生乾活喊不動,現在喊老公洗碗也喊不動。”

岑蔚撓撓額頭,問:“不是老師喊他搬的嗎?”

“是嗎?我以為是你讓他幫忙的。”

岑蔚搖頭:“他以前那麼討厭我,怎麼可能?”

董依純笑起來:“他怎麼討厭你了?”

“他從來不和我眼神對視,一不小心看到就會立馬撇開。”岑蔚細數回憶,“還有,他不肯把書借給我看,他還覺得我虛偽,有心計。”

董依純笑得更厲害,不以為意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呀親愛的,人家當時就一高中生誒,哪有那麼多心思啊。”

岑蔚捋了把頭發,她現在腦子裡有些亂,董依純描述裡的周然和她記憶中的仿佛不是一個人。

從咖啡館回來,岑蔚心裡還惦記著這事。

祝樾回來後,岑悅彤從家裡搬了出去,兩個人的房子買在一片老居民區裡,地理位置倒是很好,離他倆上班的地方都近,而且岑悅彤覺得老居民區才最安全。

有的時候祝樾要值班,岑蔚就會來和岑悅彤睡。

“真的是我的記憶出問題了嗎?”岑蔚打開冰箱門,看到有瓶牛奶,“我一直以為他高一的時候很孤僻,但是依純和我說人家就是內向了點,和班裡同學關係都很好。”

岑悅彤在客廳裡回她:“那可能就是你的偏見唄,你自己帶著有色眼鏡看人家。”

“不會吧?”岑蔚突然有些不認識周然了。

她打開瓶蓋喝了口牛奶,一股濃鬱的核桃味,飲料是用玻璃瓶裝的,沒有外包裝,看起來像是自製的。

味道不錯,岑蔚多喝了兩口,問岑悅彤:“這哪兒來的?”

岑悅彤抬頭看了眼,回答說:“樓下阿姨給我的,說是她自己做的杏仁核桃露。”

杏仁、核桃、露。

空氣安靜了兩秒,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倒抽一口氣。

“你喝多少了?”岑悅彤一下子站起身。

岑蔚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皺著臉說:“我好像開始癢了,怎麼辦?”

“彆撓彆撓,走走走,去醫院。”

路上,岑悅彤打著方向盤,兀地開口問:“我怎麼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岑蔚兩手攥拳,強忍著癢意,咬牙回答她:“高中的時候,有人每天早上給你送吃的,我也是喝了你的杏仁核桃露過敏。”

“哦哦哦哦哦,我想起來了。”岑悅彤說,“不過那不是給我送的,本來就是你的。”

“啊?”

“媽看見的,你們學校的校服,她說小夥子個挺高的。”

岑蔚一下子精神起來,連癢都忘了:“那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我們不是怕你被小男生騙嗎,就沒和你說,反正沒過多久他就不來了。”

岑蔚問:“媽看見是誰了嗎?”

“看見了她也不認識啊,你知道是誰嗎?”

岑蔚搖頭,高中沒人追她啊。

她晃晃腦袋,不去想了。

過去這麼多年,說不定人家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

祝樾和岑悅彤的婚禮定在了20年的春天。

岑蔚才知道原來婚禮前要準備的事有那麼多,大到婚禮場地,小到賓客名單,甚至當天的跟拍攝影師都得精挑細選著來。

又一年歲末,彼時的人們還不知道,這一年將成為永遠回不去的好光景。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岑蔚站在街口,把下半張臉都埋進圍巾裡,不會下雪的濕冷天氣太難受了,冷風像刀刃刮過皮膚。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鈴聲,是首英文歌。

岑蔚的耳朵敏感一顫,她把手裡的紙袋扔到地上,伸手進口袋。

手指被凍得僵硬,不太靈活,她點了好幾下才終於接聽,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

“喂。”周然說話時氣息不太穩,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站那,彆動。”

作者有話說:

他來咯他來咯

第36章 第三十六封信

岑蔚收緊呼吸, 站在原地往四周張望。

街道車水馬龍,高樓大廈聳立,霓虹燈和廣告牌五光十色,讓人目眩神迷。

對麵是地鐵站, 綠燈倒計時即將結束, 十字路口人頭攢動。

耳邊的呼吸聲越加急促, 岑蔚終於找到他。

馬路對麵, 周然穿著一身黑色大衣,舉著手機,側身讓過迎麵而來的路人, 大步向她走來。

在短短的三十秒裡, 周身的樓道和車輛都消失不見了,一看到他, 她眼裡就隻有他。

伴隨心跳一起躍然失序的是思維神經。

周然什麼時候梳起了背頭。

臨近三十歲, 這男的怎麼越變越帥了。

怎麼辦, 好想也這麼朝他跑過去。

紅燈亮起,周然在她身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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