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薄溪雲說完又補充:“不過, 我應該用不到這些。”
隻是他這話,似乎也沒能平複多少聽者的情緒。
甚至下一句,還可能會讓人更加抑鬱——
“因為我不會談戀愛。”
整個卡座內沉寂了一瞬, 無人再接話。
顧笙是驚訝。
易鐘深是沉默。
內側的卡座中,那個毫無自知之明的年輕男子很快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人從一旁經過時,顧笙還順便瞥了他一眼。
臉果然長得不錯,個頭也很高挑, 看穿著裝扮,有點像模特。
的確是有點資本,可以去傍富婆。
就是腦子缺得太多。
男子走後,薄溪雲便起身去了巫穎所在的那個卡座。
這次, 裡麵兩人的聊天聲音都不大, 外側的卡座也沒能聽到什麼。
這時,顧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哎, 巫穎教溪雲感情問題, 為什麼要教他防男人?”
難道小學弟喜歡男生嗎?
易鐘深沒有說話。
顧笙早習慣了好友的沉默, 也沒有在意, 還加了一句。
“其實我看, 溪雲應該是無論男生女生都不會喜歡吧, 他不是不習慣被彆人影響嗎。”
“……”
桌對麵的沉默愈發壓抑了一分。
顧笙對巫穎的事仍然有些驚訝,特彆是他還目睹了今天的對話。
他低聲問易鐘深:“巫穎這些男伴,白格磊知道嗎?”
其實顧笙最先疑惑的, 是白格磊知不知道自己夫人在外的穿衣風格。
以白格磊的性格,他一看就不是什麼多能接受新潮事務的人。
不過顧笙類比了一下自己——他在外麵兩次遇見巫穎,兩次都沒有認出來。
那可能, 即使白格磊在外麵偶爾碰見了自己夫人, 也認不出來。
隻是, 穿著方麵或許還可以有的商量,但男伴這件事,就肯定不是白格磊能接受的了。
他應該還沒這麼環保吧?
喜歡綠化。
況且,以白格磊的控製欲,想來他也不太可能會忍受這樣的事。
果然,顧笙聽見易鐘深說:“不知道。”
眉眼冷淡的男生用銀勺慢慢攪了攪咖啡,道。
“白格磊很信任她。”
“信任?”
這個詞讓顧笙聽得有些新奇。
“我還以為,白格磊那種人誰都不會信呢。”
其實顧笙之前也想過,白格磊原本是那麼花心浪蕩的一個人,卻和現任在一起了十多年。
哪怕這裡麵有白格磊出事之後想要收心的原因在,他這位現任,肯定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而在白家聚會上,見過白夫人一句話就將白格磊安撫下來之後,顧笙還想過。
或許兩人的確有了真感情,才維係了這十幾年。
不過現在看來。
隻可能是白格磊單方麵有感情了吧。
幾次見麵下來,顧笙也發覺,巫穎的確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白格磊被她吸引並不奇怪。
但這裡麵還有一個問題。
“白格磊現在確實不在q市。”
顧笙低聲問。
“但是巫穎有什麼事的話,不會被人傳到白格磊那裡去嗎?”
巫穎似乎也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像今天這個小模特,就知道白格磊的事。
雖然白家的家業和顧易兩家根本無法相比。但白家在q市也已經算得上前排,覬覦白家財產的人並不少。
白家夫人這個位置,肯定也會有不少人盯著。
巫穎是怎麼穩坐到現在的?
這個原因,易鐘深倒是的確知道。
他言簡意賅。
“巫穎學的會計,現在做財務。”
雖然隻是一句話,但顧笙聽完就懂了。
“白家的財務是她負責的啊?”
“嗯。”
簡而言之。
得罪誰也彆得罪財務。
薄溪雲那邊也沒有聊太久,沒一會兒,少年就回來了。
巫穎也起身走了出來。
路過這邊卡座時,她還是同上次一樣,點頭簡單向兩人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老實說,巫穎的態度其實讓顧笙有些疑惑。
麵對顧笙和易鐘深時,巫穎的神色很是淡然,卻又不是生疏的客套。
她打招呼時就好像……
並沒有什麼陌生感。
顧笙和巫穎連麵都沒見過幾次,更沒有其他聯係。
看巫穎這樣,難道她是和易鐘深有交集?
顧笙又想起,之前薄溪雲無處可住,白夫人臨時為他訂了酒店。
當時突然得知這個消息,顧笙就發現,好友並沒有什麼驚訝感。
顧笙還在想著,那邊易鐘深已經在問薄溪雲。
“她和你聊了什麼?”
薄溪雲捧著一杯熱牛奶,小口地啜飲著。
其實他們三人也該去吃飯了,不過之前易鐘深給薄溪雲要的牛奶還沒喝完,便打算喝完再走。
“她給了我一筆現金。”
顧笙停了,有些疑惑:“前兩天不是剛給過嗎?”
“這回算是預支的。”
薄溪雲抿了一下唇,把淡色唇瓣上沾染的一點奶汁舔乾淨。
“巫姐說,白格磊沒幾天就要回來,估計我們會有挺長時間不好見麵了。”
“哦,這樣。”顧笙點頭。
“不過我也覺得。”
薄溪雲拿起了剛剛收下的紅包。
“這次的份量,好像有些重?”
這一回的紅包是紙製的方盒,入手整個就讓人感覺沉甸甸的。
儘管紙盒本身有重量,但也不太可能會這麼沉。
而且。
薄溪雲輕輕晃了晃紅盒,還聽到了悶悶的碰撞聲。
“裡麵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
薄溪雲打開紙盒的磁吸蓋看了一眼。
但裡麵還裹著一層包裝,看不到具體的東西。
薄溪雲正想著要不要把內包裝也拆開,好記一下這次巫穎給的數額。
不過他還沒動作,手裡的紙盒就被一旁易鐘深接了過去。
剛剛紙盒輕晃時的動靜就很讓人聽得耳熟,易鐘深上手一掂,就猜了出來。
這個大小和分量,不會錯。
“有金條。”
薄溪雲愣了一下,顧笙也驚道:“金條?巫穎給金條乾什麼?”
易鐘深將紙盒還給了薄溪雲,神色未明。
他略一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
“難道是怕現金不夠用?”
顧笙看了看紅包盒,猜測道。
“她是不是把上大學的錢也給你準備好了?”
薄溪雲也隻能想到這一個理由。
可能之後,他和巫穎在q市都不太方便能見麵了。
易鐘深看著那紅盒,卻是皺了皺眉。
薄溪雲把紅包小心地收了起來,又道:“對了,她還問我,白修知不知道我們見麵的事。”
顧笙問:“你和白修應該也聊得不多吧?”
薄溪雲點頭:“我沒說過。”
這種事,他當然不會隨意和彆人說。
“不過我感覺……”薄溪雲略有遲疑,“巫姐提起白修的時候,語氣挺冷淡的。”
似乎兩人的關係並不算太好。
不過想想也是,以這兩人的身份,他們相處時,其實也免不了會有尷尬。
薄溪雲小口將牛奶喝完,放下了空杯子。
三人便一同離開咖啡館,準備去吃午餐。
走出咖啡館前,顧笙忽然想到什麼。
“對了,鐘深,你們今天怎麼想到去外麵商場裡吃?”
這還沒到薄溪雲的周休時間。
顧笙說著回頭,就見落後自己一步、並肩走在一起的兩人,不知何時竟是靠近在了一起。
易鐘深就站在薄溪雲身前,他比男孩高出大半頭,動作很是方便,一抬手,便用指腹輕輕拭去了少年唇畔的一點奶痕。
少年臉上的皮膚更為薄嫩,被指腹擦過的地方立即便開始微微生紅。
薄溪雲還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用手背蹭了蹭。
柔軟的唇瓣頓時被他蹭得愈發紅軟生豔。
顧笙站在門口,還擋著會自動關閉的玻璃門。
他看看身後這兩人,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
“喂……?”
他剛剛的話有人聽見了嗎?
易鐘深眼睛都沒抬,回他。
“慶祝。”
“慶祝什麼?”
顧笙疑惑,今天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啊。
“慶祝你們倆昨天睡好了嗎?”
易鐘深這時才抬頭看了顧笙一眼。
不知是因為顧笙的這句話,還是因為要慶祝的事,易鐘深那一貫冷淡的俊臉,此刻居然看起來心情不錯。
“學弟收到了t大的確認錄取函。”
顧笙:“……”
他嘴巴幾次開開合合,卻還是沒能忍住溢出的一點酸意。
“真的確定了?大也挺好的呀,物理第一呢……”
可惜現在再說什麼也已經晚了,薄溪雲之前就選擇了t大的保送邀請,現在收到確認函,更是已經板上釘釘。
一中那邊自然也相當高興,現在隻要再等著核對一下學生本人的學籍之類信息,就徹底沒什麼問題了。
雖然顧笙之前也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但他到底還是有些心意難平。直到三人到了餐廳,菜都上齊了,顧笙還沒怎麼能平複下來。
不過他也清楚,這對小學弟來說絕對是喜事,今天這個日子,的確值得慶祝。
三人碰過了杯,等小孩低頭小口啜著果汁的時候,顧笙才問。
“專業選了嗎?”
“還沒有,”薄溪雲放下果汁杯,說,“應該是要準備一下,等著參加實驗班的考試。”
t大的姚班和智班都很出名,裡麵有不少學生是奧賽生,薄溪雲會選擇去考實驗班也很正常。
顧笙不由有些感慨:“當年我小姑就是在t大讀書,進了核研院,她也是物理成績特彆地出色。”
薄溪雲還是第一次聽顧笙提起這位小姑:“核研院?核能研究嗎?”
“對。”顧笙說,“其實我們家沒太有什麼搞學術的傳統,本來家裡是計劃讓小姑學經濟的。但小姑自己一門心思學物理,誰勸也攔不住,最後爺爺奶奶沒辦法,還是遂了她的心意。”
“物理也挺好的。”薄溪雲說,“能做核物理研究的尤其厲害,顧學長的小姑肯定是位很優秀的人。”
“是啊,特彆優秀。”
顧笙的神色中卻露出了一絲苦澀之意。
優秀到他這個小輩僅僅是在家長們的隻言片語中,也足以勾勒出那人的驚才絕豔。
“就是因為她太優秀了……爺爺奶奶才尤其後悔。”
薄溪雲意識到有些不對,小心地輕聲問:“怎麼了……?”
顧笙沉默了一瞬。
一旁的易鐘深替他答道:“十六年前,顧阿姨仙逝了。”
薄溪雲一驚:“抱歉……”
“沒事。”顧笙擺擺手,“是我提起的。”
他吸了口氣,道,“溪雲,可能還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薄溪雲立即應道:“好,你說。”
“那我先把這個故事講完。”
顧笙道。
“小姑畢業後繼續了之前的核能研究,她去了機要部門,還成了全院最年輕的研究員。後來她和自己的學生結了婚,兩人一起被分派去了核能研究部門,因為研究的內容太過於機密,當時連家裡人都沒辦法和她有太多聯係,一整年也就隻有她給家裡寄來的兩三封信。”
信件的郵寄地址,自然也被做了特殊處理,一並隱去了。
“後來小姑有了身孕,她的項目也取得了一些階段性的進展,家裡便一直想要勸她調職回來,也好能照顧一下孩子。小姑似乎是拗不過家裡,說考慮三年後,等項目結束的時候回來。”
顧笙很淺地笑了一下,略有無奈。
更多卻是敬佩。
“其實家裡也知道,小姑不太想回來。那些研究都是她帶著新團隊一手做出來的,哪怕三年後項目結束了,之後也可能會有更深入、更高層次的研究,以小姑的性格,她絕對是不做到極致不罷休的人。”
“這個三年後回來的約定,可能更多是為了安撫家裡的情緒。但好歹,家裡人有了一個念想,盼著小姑能早點回來,也盼著想看一看那個從遙遠大漠裡出生的,還未回過家的顧家小孩。”
薄溪雲聽到這兒,喉嚨已經隱隱生出了一種悶滯的哽塞感。
當已經知曉了既定的結局,前塵往事越是美好,就越會被襯顯出幾近猙獰的殘忍對比。
果然,顧笙沉聲道。
“結果三年後,家裡並沒有收到小姑的調職信息,反而收到了一封……”
他低低吸了口氣,捏住眉心,才說出了那三個字。
“訃告信。”
“連同愛人一起,小姑夫婦兩人都犧牲了。”
犧牲這個用詞,一聽就頗為沉重。
薄溪雲皺眉,輕聲問:“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嗎?”
顧笙低聲道:“具體的細節,我也不太清楚。”
十六年前他年紀還小,即使後來,家裡人其實也並不會常提這件事。
這是顧家被剜在心頭嫩肉上的一片血淋淋的瘡口。
沒有人想去提及。
也沒有人能躲避,這日複一日的流膿滲血。
“我隻知道,姑父的屍體上有穿透性的槍傷,他是為了保護小姑去世的,給小姑爭取出了撤離到三十公裡之外的時間。”
顧笙的語調並不高,說出的內容卻足夠駭人。
“隻是最後,小姑也沒能逃出生天。”
槍傷?
薄溪雲微詫。
他原先猜測,意外可能是實驗室故障或者能源泄露一類的問題,卻沒想到會涉及到這種方麵。
“為什麼會有槍傷,有誰專程盯上了他們嗎?”
顧笙並沒有說得太過直白,但一句話也足以讓人聽懂。
“他們所在的部門太關鍵了,涉及許多絕密信息。”
薄溪雲也意識到了。
畢竟,那可是核物理。
國際上也從不缺少這樣的新聞,某些地區的核能專家,甚至會直接被懸賞開出天價。
但薄溪雲還是有些不理解:“國內也會有人進到境內,直接槍殺害人嗎?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十幾年前,應該已經不像是三四十年之前的條件了。
“之後查出了真相,發現那些人最開始原本打算從內部滲透策反,結果沒有成功。”
“後來被上線催得厲害,逼急了,他們才直接暴力強搶。”
顧笙低低地呼了口氣。
“小姑成功利用姑父爭取來的時間,安全地藏起了信息,沒有被偷竊走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