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李老師被唬了一下, 頓了一拍才道：“……就是住你們家隔壁那男生啊，易鐘深。”
李老師皺了皺眉，實要不是顧笙的神情太急切, 李老師都要懷疑是不是真心要問這個問題了。
這不是一眼就看出來的事嗎？
疑惑：“你不知道嗎？”
顧笙從聽到“男朋友”這三個字時有些大腦充血, 直到聽見易鐘深的名字，那緊繃的神經才終於平緩了一些。
也是這時, 顧笙才聽見自己耳邊逐漸散去的嗡鳴雜音。
李老師剛剛那一句話，當真是嚇得夠嗆。
顧笙顯地鬆了一氣：“哦，您說鐘深啊，是我弟的學長，們兩個就是朋友關係, 您誤會了。”
李老師聽見, 卻用一種很是怪異的眼神看著。
“……朋友？”
顧笙還跟著點：“，鐘深也是我朋友，我了解, 特直男一人，不會談象的。”
李老師看著，嘴了, 實很想說。
你比還直。
但這話到底還是被李老師咽了回去，隻疑惑道。
“剛剛聽到我說薄男朋友的時候, 你怎麼這麼緊張？”
顧笙摸了摸鼻梁：“也不是緊張，就……沒料到嘛, 之前都沒聽我弟提起過。”
有點不知道怎麼說, 猶豫了一會兒才道。
“反正如果我弟真心喜歡的話，我肯定不會攔著的。”
隻是顧笙雖然這麼說著，卻還回看了一眼。
看一起回來的宋女士有沒有聽見這的靜。
好在宋女士正在前院客廳打電話，似乎並沒有注意這邊。
李老師見顧笙這反應, 猜到了什麼：“是擔心家長不想讓早戀嗎？”
不過做了這麼多年老師，見過類似的事也不少了，顧家的人看起來並不像那麼死板的家長。
“實有的時候，家長比你想象中開，不用太擔心。”
顧笙頓了頓，卻搖道：“不是開的問題。”
的聲音經恢複了平靜。
不過因為兩人正站在院落中的連廊，所以顧笙的話，依舊悉數傳到了還在廚房的薄溪雲耳中。
“我們都知道溪雲很厲害，眼光很好，讓接受的人也肯定很優秀。”
們給予了薄溪雲大的信任。
顧笙似乎還笑了一下，說。
“但作為的家人，我們難以避免地還是會多慮——怕不開心，怕會受傷。”
“溪雲那麼好，哪怕丁點挫折，我都不想讓再經受了。”
原還在考慮要不要出去的薄溪雲，聞聲一怔。
隨即，又聽到了李老師的聲音。
“嘛，我這個人相信一個概念，運氣守恒。”
李老師隱約也笑了笑。
“普通人，一生的好運氣壞運氣都份額同等。”
李老師自然也聽說過薄溪雲之前走丟的事，所以說。
“有些人早早度過了一生的災厄。”
“以後的路上就全是好運了。”
薄溪雲到底還是沒找到機會走出去。
直到顧笙從前院送李老師離開之後，薄溪雲才走出了廚房。
從後門出去，上了一直在等的車。
車門關合，寒風瞬間被隔絕在外。
坐在副駕駛上的薄溪雲還有些怔怔的，不斷在回想著剛剛顧笙李老師的話。
……男朋友？
薄溪雲記得很清楚，自己幾乎從來沒李老師提過學習之外的事，學長在老師麵前也從沒做過什麼曖昧舉。
但李老師卻易鐘深默認成了的男朋友。
薄溪雲並不清楚原因。
如果換做之前，肯定會顧笙是一樣的想，覺得隻是誤會。
但現在，薄溪雲早經知曉了學長自己的情，而且也格外清楚李老師的敏銳——從解題思路，老師就看出易鐘深的影響。
所以，薄溪雲不再欺騙自己。
李老師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薄溪雲又忍不住想。
……學長的相處，真的有這麼顯嗎？
“怎麼了？”
身側傳來了易鐘深的聲音。
少年回來之後的異樣，自然被易鐘深看在了眼。
薄溪雲回神，略一遲疑，就剛才的事講了一遍。
易鐘深聽完，並沒有什麼意外之色。
“李老師一直很敏銳。”
見少年還有些懵懵的，似有憂慮，易鐘深又道。
“不用太擔心。有顧笙家人解釋，們不會多想。”
薄溪雲微怔。
沒想到學長會說這個。
易鐘深關注的，好像就隻有“薄溪雲不會受影響”這一件事。
卻完全沒想過自己。
實薄溪雲很早就發覺，學長從來沒有自己要過什麼。
就好像學長隻是覺得，默默喜歡就好了。
甚至在更早之前，易鐘深連這一份沉默心意都必須心隱藏，連一點喜歡都不表現出來。
怕被薄溪雲厭煩。
易鐘深並不是這樣的人。
不說平日落在彆人眼中的冷硬形象，就是在除夕那一夜的親吻中……
少年思忖著，人毫無所覺，柔軟的耳尖卻經無聲地燒了起來。
那一晚，學長要薄溪雲親身來體會自己的受，用身體來告訴答案，所以未加任何掩飾。
溫柔依舊，卻不容抗拒。
好像要在每一處柔嫩間，都寸寸貼上自己的標印。
所以薄溪雲才得以知曉，有關學長的真實。
也因此現在才覺得，學長好像一直在克製。
是那麼冷硬強勢的人。
卻從未向索取。
況且，即使易鐘深隻是沉默的喜歡，與薄溪雲之前的想也完全不同。
薄溪雲也有過看似一致的念——喜歡隻是一個人的事。
那單方麵的喜歡，好像隻需要自己開心就足夠了。
而易鐘深卻不是。
一直在沉默地付出著，全為了薄溪雲的舒服與前路。
即使毫無回應，依舊似海不驚。
薄溪雲原還想要問學長被誤會成男朋友這件事的看，幾次開，聲音卻又被卡在了喉嚨。
因為終於發現，這是自己的問題。
是薄溪雲還沒有想通。
還沒坦然地接受這份情。
少年有些茫然地望向前方，未出正月，街上依舊是一片節慶時分的喜氣洋洋。
但昨日氣溫驟然回暖，枝柳梢然有了薄薄的春意。
冬天就快要過去了。
薄溪雲不想再讓學長一個人在風雪獨自等待太久。
少年低揉了揉眼睛。
，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兩人的關係了。
從老國手那拿完藥，薄溪雲還易鐘深在外麵吃了頓飯，才回家。
到家之後，薄溪雲照舊回自己房間上自習。
易鐘深陪一起。
天色暗，易鐘深接到了一個工作上的電話，走到了院落來接。
原晚上不忙這些，專心陪人上自習，還是薄溪雲擔心耽擱學長太多的時間，易鐘深才改成了一邊工作一邊陪。
易鐘深當時想了想，也是。
假如就這麼一直盯著孩看，也擔心自己會做些影響方的事。
少年的皮膚太薄，極容易被染上顏色，原淺淡的唇色更是如此。吻住稍加一點力度，就會被揉出豔紅。
而孩也從之前磕磕絆絆地家人解釋，是吃了東西才被辣成這樣。到現在，經很熟練地會用冰敷了。
隻是敷過後涼涼軟軟的。
會更好親。
易鐘深在寒天冷地接著電話，剛自己打擾人的念冷下去，電話一掛斷，抬眼，就看見了正好過來這邊的顧笙。
顧笙是來送果盤的，晶瑩飽滿的大顆草莓在略顯昏暗的夜色中依舊相當誘人。
看見站在院的易鐘深，顧笙並沒有直接進去，反而叫了人一聲。
“哎鐘深，正好，我有個事要問問你。”
顧笙草莓給臥室書房的少年送去之後，就好友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間。
“模型的數據你經提交上去了嗎？”
顧笙找人來就是要問建模比賽的事，雖然官網的提交窗近才打開，但了解易鐘深的性格，估計好友經完成了。
果然，易鐘深點了：“嗯。”
於是，顧笙也一邊谘詢著好友，一邊自己隊伍的作品整理好，提交了上去。
忙完，顧笙順手端來自己房間的那盤草莓推了推，問。
“吃嗎？”
易鐘深沒：“不用。”
顧笙也沒在意。
知道好友有潔癖，很少會彆人分食東西，剛剛也隻是隨一問。
頓了頓，顧笙又想到。
好像鐘深隻自家寶貝弟弟在一起的時候，會沒那麼在意潔癖？
想起傍晚的事，顧笙還開玩笑似的提了一句。
“了，今天還有人誤會你是我弟男朋友來著。”
易鐘深依舊沒什麼波，似乎早知道了這件事：“李老師。”
見男生這麼坦然，顧笙不由得鬆了一氣，笑道。
“李老師也真逗，還猜到這方麵去。我就說嘛，肯定是誤會了。”
隻是說完，顧笙禁不住又有些疑惑。
自己為什麼會鬆氣？
之前又為什麼會緊張？
難道這誤會還是真的不成？
顧笙暗自失笑。
正想甩開這個完全不靠譜的念，卻聽見易鐘深說。
“我的確喜歡雲。”
“……”
顧笙愣愣地看著易鐘深，表情活像是好友忽然長出了三個。
過了好一會兒，顧笙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今天是愚人節？”
“哈哈，”乾笑了一聲，“不過這一點也不好笑……”
易鐘深的聲線一如平日的穩定低冷，如同室外的冬夜寒風，無形中迫使人清醒。
“現在是二月。”
而易鐘深冷淡的神色語氣，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說的是真的。”
顧笙不由陷入了一股巨大的茫然之中。
實自己都說不清剛剛為什麼會突然提起李老師的事，或許顧笙選擇問出的時候，潛意識也帶了一點試探的意味。
畢竟，易鐘深所有破例都毫無保留地給予了薄溪雲。
即使如此，顧笙也根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隻覺仿佛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怎麼……我一直跟你們在一起，我怎麼一點都沒發現呢？”
易鐘深：“……”
易鐘深實了解做哥哥的心情，所以顧笙交談的態度，也一直很認真。
但隻有這個問題，真的回答不了。
顧笙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手的一顆草莓隻留下了綠蒂，紅色的果肉反而被扔掉了。
好一會兒，顧笙才終於用自己混亂的思緒找出了一個以解釋的答案。
肯定是好友性格太內斂了，隱藏得這麼深，才一直沒有被自己發現。
顧笙想了想易鐘深平日一貫的行事風格，勉強用這個原因說服了自己。
但很快，顧笙又發現了不。
“那，那李老師為什麼會覺得你們是一？”
以易鐘深的性格，肯定不會這種事外人說。
顧笙疑惑：“因為見過你們倆相處嗎……是我見過的更多呀？”
“不止。”
易鐘深這次終於回答了。
“雲做題的時候，李老師發現的思路像是兩種風格糅雜而成，一種風格像我。”
去年假期易鐘深來b城找李老師補課的事，顧笙也知道，所以易鐘深也沒有多說，隻道。
“雲老師說了，我指點過。”
顧笙這時才徹底地發覺了不：“所以是你影響了……是嗎？”
易鐘深點了。
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這次，連顧笙剛剛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了。
片刻後，還是易鐘深先開了。
“我不會因為這份情去打擾。”
顧笙卻擺了擺手。
的神色經不再是剛剛的茫然驚訝，變成了一片複雜。
“你而言……經不一樣了。”
顧笙在人交談時，實一向很會抓重點，這次也同樣。
剛才一直在問易鐘深，卻一句都沒有涉及薄溪雲的反應。
實又何嘗不是一種下意識的逃避。
而即使如此，顧笙也清晰得出了弟弟的回應。
“我們兩個，都很清楚溪雲有多獨立，彆人的影響又有多抗拒。”
顧笙低下來，臉深深埋進了攤開的掌心。
“如果你沒有回應……又怎麼會被你影響呢？”
顧笙隻覺自己驀地陷入了一種龐然的無力之中。
們錯過了太多，以至於似乎就連擔心薄溪雲，都沒有足夠的資格。
孩丟失在外十五年的事，顧家一直於心有愧。
若非如此，在終得知當年曲折的丟失路線時，顧老太太也不會被激到傷心得如此厲害。
倘若們早一些孩子找回來，倘若當年哪一步們做得更好一點、追得再深一步。
今日會不會有不同結局？
這個問題，顧家不敢去想。
卻又如此反複地想過了千百遍。
或許們就不會錯過這麼多。
不會像今日這般無措。
深埋在掌心的顧笙呼吸逐漸沉重了起來。
在耳邊重新陷入一片嗡鳴之前，聽見了易鐘深的低聲。
“更多原因，不在我。”
易鐘深說。
“是顧家在治愈。”
顧笙猛然抬，眼眶然染了赤色，有些惶然地問。
“你說是……真的嗎？”
易鐘深沉聲道：“之前恪守不變，是為了保護自己。”
“沒有選擇。”
少年隻燒耗著自己的力氣，朝著自己選定的前路，冷靜堅定地走下去。
而現在，顧家給了彆的選擇。
告訴，原來人以接受善意。
原來孩子以被全家人寵溺，被捧在掌心。
“隻是，”易鐘深垂眼，低聲說，“會慢一點。”
實易鐘深又何嘗不清楚，這句話輪不到自己說。
顧家人薄溪雲心有愧疚，而易鐘深作為一個外人，平白論起，更無資格。
隻是藏不下，掩不住。
分素來寡言冷淡，卻是在字行間，袒露了顧念。
聽到這話的顧笙又有些眼熱：“多久我們都以等……都以的。”
“隻要好好的，就沒事了。”
而顧笙說完也發現，自己會這麼易鐘深說。
實潛意識，也默認了易鐘深不會傷害薄溪雲。
換做是任何一個追求者，顧笙都不會那些癡心妄想的人這麼說。
這些天來易鐘深薄溪雲的態度，讓長眼睛的、沒長眼睛的都看出了這種特殊的袒護。
顧笙又心情複雜地沉默了一會兒，才終於問出。
“你們現在……是真的在交往嗎？”
顧笙一方麵覺得弟弟不會接受那麼快，一方麵又想到弟弟被影響後的改變那麼顯，那……
易鐘深給了一個預料之內的答案。
“沒有。”
無論是顧家，還是自己，易鐘深都是同一個態度。
“時間很長，以慢慢想。”
就像之前薄溪雲茫然問的喜歡時一樣，易鐘深給的都不隻是自己一人的答案——
“不管是我，還是顧家人。”
“喜歡你，從來都是一件開心事。”
一直站在薄溪雲的角度上。
從未自己的情單拎出來，突出地懸置為第一位。
這話讓顧笙也愣了愣。
“那你還要等……”
易鐘深聲線淡然。
“做題很厲害，但算情不用這麼快。”
今天傍晚在去老國手家的路上，少年安靜了許久。而易鐘深沒有問，弄不是因為沒察覺。
隻是不想催促。
“無論需要多久。”
男生嗓音平靜，並無強調。
卻平白讓人覺得如此篤定。
“我會繼續等。”
連顧笙都有些意外。
就好像易鐘深是一個這麼冷漠強勢的人。
在脆弱敏的愛情這件事上，卻毫無設防。
坦然地將主導權拱手出讓。
讓少年每一步都絕不會踩空，永遠走在的心上。
這一晚顧笙易鐘深的談話，薄溪雲並不知情。
仍在獨自考慮著自己學長的事。
充實的生活相當規律，一眨眼，就到了元宵節這天。
中午，一家人在醫院吃了頓團圓飯，吃完，大人們又各自去忙了。
傍晚，連常在家的宋女士也打電話回來，說是還要加班開會。
所以晚上吃飯去逛花燈展，就都是顧笙帶著薄溪雲去的。
易鐘深也在，是晚飯前過來的。薄溪雲一見到就問：“體檢結果拿到了嗎？”
從上次除夕顯好轉之後，易鐘深的應激反應就再沒有複發過。
一起去醫院檢查時，薄溪雲也親耳聽見醫生說，易鐘深的應激還是因為精神壓力，身體狀況並沒有什麼異常。
隻是薄溪雲仍舊有些不放心。
所以還是催著學長去做了一次整套的全方位體檢。
因為項目繁多，等待時間比較長，直到元宵節這天，體檢報告才出來。
“拿到了。”易鐘深說，“醫生看過了，沒有大礙。”
見孩還在看，易鐘深拿出手機，按了幾下。
很快，薄溪雲的手機就振了一下。
點開一看，正是學長發來的，體檢報告的線上版。
薄溪雲點開報告，拉到了後的醫生分析那，果然看到大部分指標都顯示正常。
醫囑雖然還提了一些建議，不過也都是保持鍛煉、定期複查之類的字句，的確沒有大礙。
薄溪雲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正要拉回上麵細看時，忽然聽到一旁的輕咳聲。
“咳，咳。”
是顧笙在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