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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有同伴在身旁,身心放鬆,幼清也淺眠了一陣,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劈啪火聲,徐徐睜眼,就?見丹楓與應星對坐,正在炙烤他們從乾坤袋裡找到的烙餅與燒雞。

幼清揉揉眼睛,身上還蓋著丹楓的破洞袍子,她舉起衣服吹了口氣,衣物便恢複如初,上麵的竹葉刺繡都鮮亮了兩分。

幼清打著哈欠遞給丹楓,他伸手接過?,放在一旁,隨後用手攬住她的小腦袋,將她帶到?了火邊。

幼清靠在丹楓身旁吃著餅卷燒雞,他們兩人也拿起食物,安靜吃了起來。

有這樣一座活神仙在,此處仿佛仙家洞府,把重?傷的二人滋養得白?白?嫩嫩,除了身上的衣物還殘存著方才的慘烈,哪還有半天受傷的痕跡?幼清含著餅子,嘟囔道:“你們二人是碰到?襲擊飛船的藤蔓了嗎?”

“嗯。便在沙海當中的沙眼處。”

應星挑起一些沙土遮蓋火光,補充道:“洞中還有孽物無數,仙舟的情報不假。”

“那是不是要快點告訴將軍這個消息?既然他們聚集在此,一定是在密謀什麼壞事吧?”幼清歎氣,“隻可惜我的飛船壞了,要是想離開飛船,就?得等?待支援…”

應星道:“方才已經?將訊息傳至羅浮,與我們同行的鏡流部下正在不遠處的行星等?待命令。”

幼清驚喜道:“你聯係了外界?信號恢複了?”

應星猜想,是幼清割開阻隔,將兩個世界融合後,他與丹楓抵達這座活化行星的主世界,才能“恢複”通訊。實際上,玉兆並未損壞,隻不過?因為他們處在不同空間,消息自然發?不出?去,而幼清的探測器也沒能探測到?他們。

虛幻之景散去,之前不能通訊的玉兆當然能再?度使用,而幼清救人心切,看?到?玉兆不能聯絡他們五人,便誤認為也無法與仙舟取得聯係。

此時確實需要支援,但這座行星的危險之處他們也已領教,既然孽物按兵不動,應星與丹楓商議後,還是決定先找到?景元等?人,再?要求更多的支援,把這裡徹底摧毀。

丹楓將計劃一五一十說給?幼清,幼清連連點頭,讚同道:“刀劍無眼,那些孽物數量又多,一旦開戰便不能保證他們的安危了,還是儘快找到?景元…”

想到?杳無音訊的幾人,三人麵色沉重?,畢竟孽物數量數以百萬計,倘若他們三個在一起,還能相互照應,若他們分彆落單,恐怕…

時間緊迫,在援軍抵達之前,他們必須找到?其餘三人的下落。

休整完畢,幼清先按下兩人,出?去探查情況,應星已經?撲滅明火,抹除痕跡,他的外衣尚能蔽體,裡衣已經?成了為丹楓療傷的繃帶,應星索性脫了,赤膊上身,再?披上外套。

丹楓盯著他的動作,應星打理?領口,察覺丹楓的視線,也轉過?目光,對視片刻後,應星錯開眼神,聲音嘶啞道:“抱歉。”

為何要道歉呢?是因為他用灼燒的石料燙他肩頭的血洞嗎?那確實疼得幾度昏厥,應星幾乎是用膝蓋壓製著狂躁的他,整個人吃上力氣,才將他身上的傷口處理?好的。更何況,應星同樣是強弩之末,可依舊守在洞口保護著重?傷的他,丹楓沒理?由覺得應星有錯。

“沒有你,我興許已經?流儘鮮血而亡了。”丹楓將乾淨的袍子遞過?去,示意他穿上,應星淡哼,看?了看?他柳條般纖瘦的身材以及這淡色的衣物,無聲地拒絕了。

這下兩人之間的氛圍又回到?了往常那樣互相愛搭不理?的模樣,幼清跑回來,見他們隔著三五個人的距離,話也不講,還笑著鑽到?他們之間,攬著兩人的胳膊說:“乾嘛拉著個臉?大家都是好朋友嘛!都好幾次的生死之交了,怎麼跟陌生人一樣不講話?”

他倆仍是沉默不語,不過?見了幼清的丹楓明顯收起那矜貴冷然的模樣,流露出?淡淡的、“慈父”般的笑容。丹楓摸摸小龍的頭頂,應星抽走手臂,任由幼清向丹楓那邊偏去。

幼清見他還敞著胸口,便問:“裡頭的衣物呢?”

“燒了。”連帶著那些帶血的布料一起燒儘,有利於掩藏氣息。

幼清想著乾坤袋裡還有幾件景元的裡衣,是上次她去探望他,見他被汗浸濕了衣物,濕噠噠地撐到?訓練結束,幼清心疼,便在口袋裡裝了兩件他的衣物,中午去看?他時,若是他需要,還能換上。

可她掏了一會兒便覺得不妥,畢竟那是景元的貼身衣服,讓人看?到?她從袋子掏出?來像什麼樣子…

一想到?景元,幼清的心裡又緊了幾分,見到?他們二人平安無事,心裡喜悅無比,可慢慢地,對景元的擔心也凝重?幾分。

他現在在哪…有沒有遇到?鏡流她們呢?

幼清甩甩腦袋,不再?去想,而是給?應星變了一件新衣服,是上次見他打鐵時穿得短袖,她憑借想象變化出?來,應星套上後,那外套也被他直接處理?了。

應星本是工匠,所學?劍術與雲騎齊平,可他不過?短生肉身,如今身上隻剩下一柄長劍,再?碰到?上次的險情,或許又會連累他們二人救他。

想到?這裡,應星張口,向她索要一些符籙,至少能做到?自保。

幼清這才想起袋子裡還放著應星的金人,她把那個大盒子抱出?來,應星眸色一亮,立即用劍破開保護殼,裡麵的金人完好無損,能源與彈藥也十分充足,正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幼清說:“我就?撿到?了這個,其他的好像都摔壞了,符籙的話…”

幼清摸摸袋子,搖頭道:“我身上並無你能催動的符籙了,不過?我有黃紙和?朱砂,你若需要便再?寫一些吧。”

說著就?給?了他一摞黃紙,應星伸手接過?,低聲道謝。幼清搖頭,他兩步踏上駕駛艙,金人啟動,高大的機械臂垂在地上,像是在等?他們上來。幼清蹦了上去,丹楓淡淡瞧了一眼,還是選擇飛在一旁,沒有去駕駛艙湊熱鬨。

這是一人駕駛位,幼清呆在這就?有些擠了,一想到?時間緊迫,她沒敢打擾調試的應星,在裡麵瞧瞧便鑽出?艙門?,化成小銀龍去找丹楓了。

*

鏡流所處的時空要乾爽很多,也不見那些粘稠的視肉,三個人聚在一起,景元終於得以喘息,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坐下,一眨眼的功夫便睡著了。

他兩手緊握刀柄,頭貼在手背,可見累極,白?珩與鏡流相互照應,都睡了一段時間,見景元如此,她們也沒再?急著趕路,而是分彆守在他身前身側,讓他能睡個好覺。

白?珩憐惜地望著他,想要摸摸景元軟乎乎的腦袋,鏡流用劍柄格擋,示意她不要觸碰,避免吵醒孩子,白?珩癟嘴,小聲道:“瞧著可憐…”

鏡流站在景元身前,也是看?了良久,即便是羅浮的劍首大人,也不免憐惜自己的幼徒,見他身上還沾著草葉和?臟東西,鏡流抬手,還是為他揮去了。

景元睡得極沉,但姿勢巍然不動,就?像一尊石像,好像周圍有什麼異樣的動靜,他就?能立刻彈起來一般,白?珩在這守了會兒,心裡可憐他,就?用兩手去抓他的手腕,景元睜開眼睛,見是白?珩,又懶洋洋地蓋住臉頰,揉著眼說:“要走了嗎?”

“躺我這兒睡。”白?珩把人高馬大的景元拉到?腿上,用尾巴給?他扇著風,“你師父,還有你最厲害的白?珩姐都在這,坐著睡像什麼樣子?彆怕,就?躺著睡。”

景元有些為難,可他實在太累,輕聲謝過?後,便蜷起身子,在白?珩和?鏡流的保護下繼續睡了過?去。

這一下好像回到?了景元小時候,白?珩總是偏袒他,鏡流會連著白?珩一起數落,即便如此,白?珩還是很疼這個聰穎奮進的小家夥,如今看?他團在這裡,蜷著手腳,頭發?和?衣服都亂糟糟的模樣,白?珩忍不住感慨:“都長這麼大了啊,可我怎麼總覺得,他還是個小孩子呢?”

鏡流輕笑:“我們都老了,看?誰不是孩童?”

“是啊…我們都老了。”白?珩揉揉發?痛的手臂,鏡流的發?帶纏著她的傷患處,白?珩這下摔得脫臼,自行正了上去,可還是腫脹起來,疼得厲害。

她們是準備武備時遭遇襲擊,白?珩一個護甲都沒帶,要是筆直得摔下去,早就?摔成肉泥了。

“在幼清的飛船上生活得太好,這一下便知我們不是來度假的,而是來降妖除魔的了。”

鏡流見她始終揉搓自己的患處,便凝出?一塊冰,用衣袖包裹,為她貼在腫脹處,白?珩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多謝劍首大人,舒坦多了!”

鏡流笑笑,拍拍她的腦袋,白?珩兩手摟著景元,手心拍著,輕輕哼著歌,可鏡流卻道:“再?歇息一個時辰,我們起身趕路。”

“可是景元…”

“他身為雲騎,幾日不合眼都是常態。”鏡流幾乎是冷情地說著,“應星等?人生死不明,與羅浮信號中斷,更有孽物在地底流竄,局勢惡劣,不得拖延。”

更何況…如果應星落單,他不過?一個**孱弱的短生種,一旦受傷便會致死。城

白?珩自然理?解,她歎了口氣,撫著景元的發?說:“我明白?。現在就?讓他睡一會兒吧,你辛苦一天,也要養精蓄銳,才能帶我們殺出?重?圍。”

鏡流應了聲,目光卻投向不遠處凸起的懸崖。

她隱約記得那個山尖,方才的動靜也像在那裡傳來的。

倘若他們幾人還活著,必定能在那處彙合。鏡流是如此相信著。

她收起長劍,坐在白?珩身側,白?珩將腦袋搭在她的肩上,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休整時間,鏡流與白?珩都放鬆神經?,聽著景元綿長的呼吸,將緊繃的身體鬆弛了。

第82章

得了防身?的武器,也有了強大的後援,應星當然要再炸一炸那個狗洞才行。

金人直衝洞口,眼前的景象卻讓應星與丹楓一愣。

之前炸開的破洞消失不見,而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巨淵,最外層是層層累積的山岩,越向下,光線也越模糊,直到化成一個漆黑的點,就連爆炸後皸裂的地?麵也恢複如初,幼清看?看?他們二人的神色,於是補充道:“上次我?來就是這樣,不過洞裡瞧著恐怖,我?沒敢下去。應星,你怎麼想?”

應星打開玉兆,再次查看了星球的立體地圖,計算出了它的具體體積。

畢竟是一個行星,應星沒有帶夠炸爛它的炸藥,但是這艘對?空作戰的特型飛行機械持有的彈藥威力勝過方才他扔出的炸彈,這樣蘊含大量能量的炸彈,應星做了三個。

“炸嗎?”丹楓問。

應星皺眉想了會兒,問道:“你並?未見到?景元他們?”

“找不到?,我?的小兵找遍了星球的每個角落,他們一定不在這個空間。”

應星想到?之前?炸毀的大洞消失不見,恐怕就是因為他炸的並?非是這個“主世?界”,那麼炸了這裡,應該也不會影響景元他們所在的地?方。

幼清還在空中摩挲能割開的空間,也不知是融合一次破壞了星球的結構,還是星球在警惕他們,這次幼清尋找擊破點就沒那麼容易了。想到?能與?應星重逢就是靠得他們二人炸星球,幼清也伸出手,指著洞口說:“我?同意,炸他丫的!”

應星哼笑?,記仇般打開炸彈倉,兩?手操縱瞄準後,應星立即投下了第一個炸彈。

圓墩墩的炮彈悠悠然地?掉了下去,約莫過了幾輪呼吸的時間,裡麵傳來悶悶的一聲巨響,刺耳的尖叫響徹行星,整個星球就像一個活過來的肉瘤般蠕動扭曲著,幼清看?到?幾條藤蔓觸手伸了出來,立刻伸出小手,指著那個巨物提醒應星:“應星,它冒出來了!”

丹楓的肩頭隱隱作痛,他與?應星交換了一個眼神,應星直接架起機槍,對?著那群觸手就開始了熱武器轟炸。

“哼哼,仙舟技術,小子!”幼清氣呼呼地?罵著,“叫你弄壞了我?的飛船,看?我?們炸死…”

話音未落,幼清便感受到?一陣顛簸,這次她吸取教訓,率先為他們的飛行器布下隱形和防護罩,那聲浪隻是造成了顛簸,並?未讓他們有任何損傷。

應星隻打算引蛇出洞,再?用這種方式告知景元等人尋覓的方向,所以他留下了兩?個炸彈以備後用。

再?次聽到?爆破的轟鳴,景元等人迅速加快腳程,僅用了一刻鐘便趕到?了聲源地?。

耳畔隱約傳來銳利的嘶吼,地?上的灌木與?草葉也在焦躁地?搖擺,仿佛它們都是有意識的活物,景元當機立斷,放出雷電炸糊了山頭所有的植被,地?上的泥土卻如海浪般翻滾起來,鏡流揮劍凍結冰台,拉著二人立在空中,蠕動持續了一段時間便回歸了平靜。

腳下的冰台支撐不了多久,鏡流揮出冰風,地?麵立即鋪上一層寒冰,三人落地?,望著眼前?長滿樹枝的深坑,各自思索沉默著,白珩忍不住歎道:“要是咱們有個火弩加燃油就好了,一把火少?了這堆木枝,也好對?裡麵一探究竟。”

景元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子,點燃火光後,鏡流都搖搖頭:“火勢太小,不足以燎原。”

“若是用雷炸一炸呢?”景元拾了一大把枯枝,將它們握在手中點燃,一團火燃燃燒起,景元將火團丟在最近的枝杈上,又引來雷電,一下成了鞭炮,一連串得炸開了。

景元如法炮製,丟火球、引雷,那些枝杈吃痛,竟然向深淵縮去,白珩拍拍景元的肩膀,給他豎了個拇指,又好奇地?往裡麵探看?:“哎,你說這裡麵…會有什麼啊?”

黑洞洞的,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白珩看?得入迷,鏡流一把握住她的領子,迅速將她向後扯了一下,一支藤蔓憑空出現,差點插穿白珩的腦袋,白珩驚呼一聲,來不及驚訝,三人迅速擺上架勢,用以迎敵。

白珩腰骨脫臼、手肘受傷,彎弓射箭都是忍著痛楚,再?加上弓矢不足,她能用的唯有樹杈,若不是應星所鑄的絕非凡弓,白珩幾乎就要成了沒有戰力的普通人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擺出戰鬥的姿態,彎弓搭箭,眼神銳利地?掃視前?方。

地?麵震動,鏡流迅速鑄成冰台,三人借用空中的台麵躲閃進攻,配合有度,白珩不斷飛出箭矢,將兩?根藤蔓死死釘在石壁上,眼前?無箭可射,她掏出腰間的彎刀,直接與?藤蔓肉搏起來。

鏡流在空中落下片片寒月,激起塵沙,那藤蔓破出沙霧,直勾勾地?衝向鏡流,景元的雷斬頓時將它們從中折斷。

可藤蔓無休無止,再?這樣耗下去,他們沒有勝算。

景元一邊迎敵一邊詢問是否要撤退,但鏡流似乎還要堅持下去,尋找破局的契機。

此處電閃雷鳴,幼清靈敏的耳朵瞬間捕捉到?了不和諧的聲音。

她坐在金人臂膀上,拉著上麵的鋼鐵結構說:“應星,跟著我?。”

應星隨著他的力度傾斜,幼清伸出雙手,在空中尋摸著那層阻隔,丹楓的目光始終落在洞口,正在他們二人四處巡查時,丹楓卻注意到?了裡麵的異樣。

那些視肉紛紛逃竄,一道寒光憑空飛來,將地?上的視肉炸成了碎冰,幼清立刻道:“鏡流!”

與?此同時,鏡流也聽到?了幼清的聲音。

她的聲響穿透了時空,遼闊曠遠,卻也堅定無比。

“鏡流!劈向我?!”

鏡流向空氣頷首,凝出一道淩冽寒刃,一劍破空!

兩?道力量相?撞,爆發了巨大的威力,天幕應聲而碎,站在冰台上的白珩一個重心不穩,哎呦一聲便摔了下去,鏡流與?景元緊追兩?步,時空變換,風沙席卷,景元一刀揮開沙塵,卻見一條龍影環抱空中,穩穩接住了下墜的白珩。

白珩仰躺在水龍的懷裡,毫發無損,摸著腦袋嘿嘿一笑?。

鏡流收起長刃,如一片竹葉,施施然落在金人肩膀。

而景元因救人心切,一時無法穩住身?體,一股腦衝了下去,幼清立刻收攏手臂,將他接到?懷裡,見他平安無恙,幼清一下濕了眼眶,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景元…”幼清撫著他的脊背,見他麵容憔悴,不禁心疼追問,“你受傷了?”

“沒有,隻是休息不好,你呢?”城

幼清搖搖頭,哽著聲音埋在他懷裡,景元拍拍她的脊背,大概是她的力量,兩?人沒有下落,而是漂浮在空中,景元伸手勾住不遠處的金人,坐在它的手臂上穩住身?體。

他安慰地?撫著她的腦袋,笑?容溫和,不過時機不對?,應星晃動胳膊,似乎是在提醒小情侶注意場合,幼清隻好抬起腦袋,站在一旁說:“見到?你們沒事就好,我?們正打算炸了這個洞…”

她收起自己的龍尾,白珩被她卷到?會議中心,幼清見白珩手腕紅腫,都變成紫色了,趕緊幫她修複手腕和傷處,白珩甩甩尾巴,撲到?幼清懷裡哭訴:“我?的親親小魚神醫!我?還以為我?的胳膊要廢了…嗚嗚…”

幼清笑?著捏捏白珩的耳朵,驕傲地?抬起胸脯,“有小魚神醫在,彆說你隻有兩?條胳膊,就是你有十個,我?也會給你治好的!”

“幼清!”白珩對?她又磨又蹭,應星再?度搖晃手臂,讓她倆彆再?鼻涕眼淚得黏糊了,白珩不情不願地?與?幼清分開,找了個硬邦邦的位置坐下,問道:“方才我?沒聽著,作戰計劃是什麼?”

“應星還有兩?顆巨型炸彈,一會兒打算投了。丹楓說見到?不少?豐饒孽物在此聚集,他們那麼多人,恐怕也沒辦法迅速轉移,應該都在這個洞裡。”

“這應當是一顆活化行星。”景元道,“如果我?猜想的不錯,這群豐饒民想要駕駛這座星球去吞噬最近的玉闕仙舟,如果放任它在宇宙橫行,後果不堪設想。”

幼清點頭,說道:“應星想要引蛇出洞,等他們紛紛出動,我?們再?一起動手,將他們殺個乾淨。”

“豐饒民數量龐大,會是一場惡戰。”丹楓側頭道,“是在此解決,還是等待援軍?”

“來不及了。”景元點開玉兆,信號恢複,此時行星的坐標早已移動,既然行星是活的,那孽物們就有帶著星球逃跑或者進攻的可能性,在這裡解決它們是最好的辦法。

隻有他們幾人,想要對?抗一整個星球麼?

大家紛紛看?向幼清,她抿抿唇,抽劍道:“我?有八成把握,要戰嗎?”城

聞言,白珩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她的肩膀道:“足足八成,那就是必勝!應星,給我?炸了他們的老巢,我?倒要看?看?這群孽物還有什麼招數,難道它們還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逃到?外太空去嗎?”

深知白珩烏鴉嘴屬性的鏡流捂住白珩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再?往後說,前?麵鼓舞士氣的地?方就足夠了。

聽幼清這樣說,其餘眾人露出笑?容,都抽出武備,算是讚同了這個戰術。

應星馱著大家飛到?洞口上空,有丹楓和幼清在,幾人無須擔心墜地?,都各自守好位置,準備好後,眾人向應星點頭,應星落下一顆炮彈,隻聽轟隆隆的雷聲過後,那群低智的視肉傾巢出動,瞬間鋪滿了整個大洞!

它們被炸得稀碎,還活著的正準備向外逃竄,幼清兩?手捏訣,掐著符籙放在唇前?,呼出一口仙氣,隻見火光衝天,一條火蛇奔騰而出,竟直接舔淨洞口,將這群視肉燒得呲呲作響,無一活口!

火蛇盤踞在山洞周圍,自成結界,見裡麵的孽物還不現身?,應星又是一顆炮彈丟下,這下整個星球都發出刺耳的轟鳴,千萬條枝條橫衝而出,那群豐饒民緊跟其後,造翼者如鷹隼般振翅飛出,應星調轉方向,對?準它們出現的地?方便是一陣掃射,鏡流踩著丹楓化出的蓮花,協同迎敵,而景元則與?丹楓一同去應對?地?麵的慧駰族…

幾人紛紛陷入苦戰,幼清專心對?抗這群藤蔓,普通的火焰隻能將它灼痛,卻無法將它消滅,可幼清手中有鳳凰神火,能夠焚儘世?間一切,不過是小小枝椏,幼清驅動火蛇,將它燒得節節敗退,她窮追不舍,直接衝勁了那黑黝黝的洞口,一劍劈開了它的根莖。

在這裡,她見到?了這顆星球的“核心”——一個活著的肉瘤。

裡麵濕熱無比,那些藤蔓想要保護自己的心臟,奈何在絕對?實力麵前?,這也不過是負隅頑抗,幼清抬起斷情,一道劍風劃過,竟然直劈萬裡,將整個星球劈了個對?半。

尖叫聲層出不窮,幼清如法炮製,在核心位置揮出數劍,幼清的劍氣中附著著澄澈仙力,破損的肉瘤無法修複,逐漸萎縮衰敗下去,整個星球也如一塊碎裂的糖塊,順著裂痕不斷解體,幼清見肉瘤再?無生息,這才回到?外麵的戰場。

死去的活化行星瞬間成了人間煉獄,土地?瓦解、力場錯亂,就連賴以生存的空氣都變得稀薄,眼見形勢不對?,促成此事的步離一族率先撤退,它們化身?為狼,在破碎的土地?上飛馳,眾人這才發現不遠處飛來一片黑雲,正是豐饒民叫來的援軍!

幾乎是同時的,與?他們五人一同出發的羅浮雲騎駕駛軍艦開始掃射,星球即將解體,依附其上的豐饒聯軍也會不攻自破,隻有等死的份,景元等人不再?戀戰,紛紛回到?應星身?邊,遠離了這片分崩離析的土地?。

幼清可沒打算放過他們,她深知斬草除根的重要性,畢竟她蛻變成人的第一課便是誅滅,禍端不能留下一點複燃的火苗,她必須趕儘殺絕。

那群步離人跑得飛快,禦劍都追得吃力,幼清當機立斷,化身?為龍,擺尾衝去,景元見她如一道電光飛馳而去,不禁阻攔道:“幼清!”

再?追便脫離星球,抵達太空,即便是幼清,沒有艦隊的支持,她也不可能將他們擊落。

丹楓見狀,同樣化龍追去,見丹楓同去,幾人才鬆了口氣,應星道:“先與?雲騎彙合。”

鏡流點頭,扶著景元,一起登上了前?來支援的雲騎艦船。

*

那邊幼清瞬時趕上了飛奔而逃的步離人,她一聲龍嘯,瞬間將它們震暈大半,其中首領兩?腿直立,他伸手想要抓住幼清的龍身?,卻隻抓到?了一片清水,幼清變換回人,一手持劍,劍光清寒,如水澄澈,不過是一陣微風,這首領背後的步離頓時化成一灘清水,幼清皺眉,後退兩?步,淩然道:“你是什麼東西?”

眼前?的並?非是人,而是半人半狼的怪物。

幼清一招就殺了除他以外的所有步離族,這令他也麵生詫異,不過他很快便亮出雙爪,呲出獠牙向她衝來。

幼清靈巧格擋,不出十招,這狼人便渾身?失血,跪倒在地?,幼清抓住他的狼頭,一劍割下頭顱,狼頭應聲滾落,眼白還在咕嚕嚕地?扭轉,幼清頓覺惡心,呼來神火打算將其焚儘,哪知天上飛來一串炮彈,幼清抬手遮擋的瞬間,這狼頭竟然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緊接著,地?上的身?子生出狼頭,扭曲地?望著她,幼清脊背發涼,隻見那頭扭過來,狼頭的麵目上似乎還有一顆頭…不,不止一顆頭,這是什麼?

那頭顱說話了。

“你…是…何…人…”

仿佛數十道聲音融合在一起,幼清抬劍道:“我?是來殺你的人!”

說著,數十道劍光直衝而下,幼清將其剁成屍塊,這群屍塊居然搖動起來,各自變成一顆頭顱…

“哈哈,有…趣…”

狼頭們向她“走”來,用老少?男女的聲音向她訴說:“來…過來…和我?相?融…”

幼清呼吸急促,神火降世?,這群狼頭被炙烤得嘶啞吼叫,她將頭顱與?碎肉化成灰燼,靜靜觀察片刻後,幼清又抬頭看?向了與?雲騎交戰的艦隊。

她準備禦劍前?往時,腳腕忽然被誰握住了。

一條枝椏纏住幼清纖細的腳踝,她忽然看?到?數十個如同頭顱的果實,連帶將它們相?連的枝椏黑壓壓地?向下衝來,這場麵太過詭譎恐怖,幼清確實被這未知的敵人嚇到?了,她強作鎮定,揮劍格擋,卻不敢再?劈砍,隻用火燒。

眼見她整個身?軀都要被這詭異的人頭果覆蓋,忽的,一根長**入,丹楓伸手將她抱在懷裡,海水呼嘯,那頭顱轉瞬不見,又成了幼清砍下的那顆。

一座飛船借機靠近,上麵跳下一個狐人,伸手抱住地?上的頭顱,丹楓緊皺眉頭,那狐人握住飛船的繩索,挑釁般他們一眼,就這樣抱著頭顱似笑?非笑?地?離開了。

第83章

幼清沒有受傷,可還是被見到的東西嚇到了。

她縮在?丹楓身上,跟著他回到了大家身邊,就在?飛船起?飛後,幼清忽而想起?什麼,對著背後分崩離析的活化行星丟下了一顆火苗。

幼清抱著手臂,看?那活化行?星的殘骸被火蛇凶狠啃食,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眾人被她身上的寒意弄得不好近身,直到他們幾人抵達附近行?星,幼清還在?看?著那焚燒的火點,好像不徹底燒成灰,她就不會善罷甘休。

景元知曉她的過往,也就隨她坐在?這裡,與她一起?看?著,直到火光熄滅,火蛇歸位,幼清才?收回視線。

她縮在?景元的懷抱,兩?手纏著他的腰,景元看?她並無喜色,還以為是因為放走了那群步離人而生氣,於是寬慰道:“豐饒孽物便是如此,無法消滅,總是能東山再起?,卷土重來。”

幼清想起?那群狼頭,身體?抖了下,伏在?他耳邊,小聲將自己的見?聞告知,景元聞言也是怔忪良久,幼清悄悄問:“步離人都是這樣的嗎?還是說他們的首領…”

景元清楚,步離人與狐人一本同源,很少有割頭還死不掉的情況,此前鏡流也生擒過步離人的首領,他的再生速度令人咋舌,但也不至於化出無數個腦袋,還叫囂著要把人融掉。

見?她有些害怕,景元拍拍她的肩膀,溫聲安慰:“彆怕,步離人有狼毒,首領通常有些不為人知的巧技…”

景元說她是中毒致幻,可幼清還是心有疑慮,她縮在?景元懷裡,喃喃道:“那東西給我感?覺怪怪的,是不是它在?背後搗鬼?”

身為仙人的幼清,在?擔憂數日、又結結實實打了一場惡戰後,神魂同樣也會感?到疲倦,尤其是久久不見?他,胡思亂想了許久,心裡的憂愁和恐懼一並爆發出來,讓她溢出眼淚,握著他的衣服說:“萬一它來傷害你,傷害大家,傷害仙舟怎麼辦?”

“不會的。”景元溫聲道,“仙舟有玉闕妙算無遺,有曜青久戰不敗,更有羅浮統領仙舟萬民,豐饒餘孽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將我等趕儘殺絕。”

她知道。但…人終有極限,她也不能保證所有人的安全,幼清所憂慮的,仍是大家離她而去?,就剩下她一個人。

倘若如此,強大也無意義。

見?她神情落寞,景元捏起?她的下巴,逗她:“好大一顆珍珠。”

“哪有珍珠…”

她眨了眼睛,眼淚墜落,景元用指背接住,低聲喃喃:“這不是珍珠,又是何物?”

說著,在?她臉頰印下一吻,幼清被他的溫軟情話逗得露出笑容,景元又貼貼她的眼眉,幼清抿唇笑著,抬眼瞧他,盈盈水眸中倒映著他的模樣,景元問她:“方才?我聽?應星哥說,你一個人落單了,是不是?”

幼清點頭,委屈地抱怨:“找不到你們,急死了。”

“嗯?有多急?”

“那能有多急?就是很急!”

“急得哭了?”

“才?沒哭…”幼清抹抹眼底,“就剛剛一時害怕才?哭的。”

景元揉揉她的臉頰,另隻手撫她的背,幼清軟了腰,望著他說:“你呢?一直與鏡流她們在?一處麼?”

“沒,也是過了一天才?碰頭。”景元垂下眉眼,歎道,“下次我會再謹慎些,也不至於讓大家犯險…”

“哪說是你的錯了?也是我靠太近了。”

“好了好了,不說是誰的錯了。”景元摟著她,手臂收得緊緊的,織了一架搖籃般前後搖動,幼清被逗得咯咯直笑,兩?手抵著他的胸口說,“乾嘛呀?”

“想你了。”

幼清一下沒了骨頭,仰頭和他吻在?一處,唇舌交纏,背著人親了又親,眼看?親得發昏,景元適可而止,把她抱起?來說:“這裡夜裡會冷,先會帳篷裡好好睡一覺,彆再亂想。”

幼清確實累了。

她消耗了大量的仙力,又因疏於修行?,恢複得慢了些,出門幾日,更沒有靈力可吸食,幼清久違得感?到了疲乏倦怠,就這麼靠在?他胸口沉沉睡去?了。

景元在?她身邊守了一會兒,見?她睡得沉,這才?起?身,一出帳篷,景元瞬間沉下臉色,步履匆匆地走向?了丹楓的帳篷。

應星同在?,景元不知丹楓重傷一事,不料應星在?這照料他,見?到景元神色凝重地走過來,應星立刻握緊劍柄,皺眉道:“孽物卷土重來了?”

“不是。”景元欲言又止,應星並非不會察言觀色,而是不想,他一眼看?出景元是想與丹楓私下交流,便起?身空出位置,景元坐在?丹楓身邊,輕輕搖動了正在?打坐的他。

丹楓睜開雙眼,滿眼疲累,景元一愣,問道:“丹楓哥,還好嗎?”

“無妨。什麼事?”城

景元沒耽誤時間,問起?他追上幼清後的所見?,丹楓聞言,回道,“我隻見?她被孽物包圍,便投出長槍為她破局,並未看?清包圍她的是什麼…”

像是掛著果子?的枝條…不過…丹楓將事後見?到一狐人抱走步離首領頭顱一事告知景元,景元點頭,本想再與他聊聊,可丹楓的模樣像是累極了,他按耐住心裡的不安,撫上丹楓肩頭,壓低聲音問:“哥?還好嗎?我去?請醫士來?”

聽?他這麼說,丹楓笑了,景元忘了他便是最好的醫士,何必去?求人為他看?病?丹楓啞著嗓子?,聲音卻很溫柔。

“我沒事。”丹楓拍拍景元的肩膀,盤腿而坐,又恢複了以往冷情的模樣,“你去?吧,我打坐便好。”

“當真?”

“嗯。”丹楓聲音轉小,“應星在?這。”

意思是讓景元去?忙,他這裡有人照看?。

丹楓確實不想說話了,他的胸口疼痛難捱,心臟跳得厲害,**像是要繃開一般…如果再不調息,丹楓都擔心自己會爆體?而亡。

他的身體?出了什麼事,丹楓自己都不清楚。即便要死,他也必須死在?鱗淵境…

想到這,丹楓忽然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貪生,還是怕斷了龍尊的傳承了。

他分明清楚,轉生又有何意義,他不再是丹楓,而是另一個龍尊了,可…心中這絲僥幸又是什麼?

是…即便成了另一個人,也要睜開眼,再看?看?這世間嗎?

*

從丹楓處離開後,景元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地沉思著,還是巡邏的雲騎見?了,拍醒他道:“怎麼站著睡著了?回帳篷休息吧,這有我們。”

景元道:“此前種?種?,都告知將軍了?”

“當然,那位百冶大人把消息發過來,我們就回稟將軍了,剛剛發生的事,策士修書一封,如今也已送到將軍府,可是還有遺漏?你的報告晚一些也不遲。”

“嗯,我知曉了。”

景元回到帳前,點開玉兆,思索了許久,還是點開了軍內聯絡,與騰驍發送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玉闕,就必須采取措施,但玉闕有卜者無數,倘若最近真要罹難,不可能算不出,如果對方的目標不是玉闕,那就必須委托玉闕為羅浮卜上一卦,以防萬一。

可此時不能聲張,仙舟麵臨的不僅是令使級彆的勁敵,內部更有叛徒,景元聯絡騰驍告知此事,也是藏頭去?尾,說得極為隱晦,即便是被攔截下來,解密也需要一定時間。

景元徹夜難眠,在?幼清睡著的帳前來回踱步。

數個時辰後,騰驍終於回應了一則訊息。

唯有一字:善。

他緩緩鬆了口氣,騰驍明了此事,就代表羅浮會有所準備,即便豐饒聯軍大舉來犯,他們也不會被打得束手無策。

事情畢竟還未發生,他寬慰半天幼清,等心沉下來後,他也開始寬慰起?自己。

倘若事情終要發生,那麼事在?人為,他會掙紮掃出一條生路。儘心竭力,仍避免不了失敗的結局,那景元坦然接受。

景元撩開簾幕,見?幼清蜷在?床上,咕嚕嚕地吐著泡泡,他不禁一笑,掀開背角躺在?她身邊,把她摟入懷抱。

與其擔心還未到來的厄運…不如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

抱著她,緊繃的神經全部放鬆,困倦、饑渴、疼痛一瞬間將他包裹,為了抵抗這些,景元握住她的肩頭,將唇抵在?她裸露的脖頸,輕輕含住了她微涼的皮膚。

幼清輕哼一聲,用手去?觸碰啃她的壞人,摸到他毛茸茸的腦袋後,幼清又收回雙手,隨他含去?了。

*

距離啟航還有一段時間,得知他們幾人合力炸了一顆火化行?星,又打得豐饒孽物潰不成軍、抱頭鼠竄,雲騎們對他們幾個的仰慕溢於言表,一大清早便熱情地邀請他們出來吃酒。

可惜宴席散去?,隻有應星和鏡流算得上清醒,他倆也是簡單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白珩睡死過去?,丹楓打坐打到呼吸都淡淡的,至於景元幼清那處…兩?人都沒現身,大概是睡在?一起?,他們也沒去?打擾。

鏡流揮劍數萬次,兩?臂陣痛,吃飯時都疼得皺眉,應星也受了重傷,雖有幼清的幫助,可這座用以安營紮寨的中轉行?星依舊空氣稀薄,睡不安穩,吃得也是米粥,應星捂著額頭,起?身想要回營地休憩,鏡流見?他搖搖晃晃,還起?身用手托了一把,應星的手臂壓在?她的手心,他側過頭,道了聲謝,也沒再矯情,就這麼被她攙扶回去?了。

一進屋,鏡流便見?丹楓慘白的臉,她緊皺眉頭,伸手試探丹楓的鼻息,丹楓陡然睜開雙眼,見?是她,又合上眼睛,淡淡道:“鏡流。”

“你如何了?”

“無妨。”

丹楓對誰都是這樣說,但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氣色不佳,像是害了一場重病。

鏡流想起?他贈予的大轉回魂丹,便從懷中取出,捏出丹丸放在?他口中,丹楓皺眉,向?後躲去?,鏡流卻借著他張口的空隙,一下將丹藥推進他的嘴裡。

丹楓咕咚吞咽,皺眉道:“用不上丹藥,打坐調息便可恢複。”

鏡流將支離戳在?身邊,找了個位置落座,應星也坐在?她對麵,手裡擺弄著一個機關,心不在?焉。

意外?的,她在?這不可一世的匠人眼中看?到了一絲愧色,鏡流挑高眉毛,應星察覺她的視線,眉頭一鎖,仰著下巴問她:“怎麼?”

“無事。”

千年壽數,鏡流一眼便看?出丹楓變成這般模樣恐怕與他有幾分關係,不過她並未挑明,而是從腰側取下一隻酒壺,與應星道:“取杯來。”

應星“嘖”了一聲,隨手抓了個茶杯,鏡流為他斟滿,碰杯對飲,三人各自沉默,繼而,像是為了打破這場寂靜,應星難能出口問道:“白珩呢?”

“睡覺。”鏡流望著丹楓,話卻是說給應星的,“此處有我,不去?睡一會兒?”

丹楓掀開眼皮瞧了瞧,但也沒多話,繼續打坐。

不管長了多少年歲,還是一股執拗勁兒,待他老了,沒準就要變成一個犟老頭。

想到應星老得拿不起?錘子?還要逞強的模樣,竟有些下酒,鏡流一笑,把他的酒盞要來,一下傾滿,直到兩?人將酒飲儘。

第84章

鏡流在這守到了白珩醒來。

白珩一鑽進帳篷便嚷嚷:“怎麼這?樣安靜?不?是說要出門吃酒嗎?”

鏡流身旁放了兩個酒瓶,白珩拿起來,結果是個空瓶子?,旋即拉長臉道:“好不仗義,背著我把存貨都喝了!”

說罷又去看應星,應星攤開?雙手,腰上懷裡都沒有額外的酒水,方才鏡流分享的便是全部了。

“不?過我聽說這?裡的原住民?有一款奇釀,味道嘗之不?忘,你們有沒有討來一些?”

鏡流道:“想喝自己去討。”

說罷便掀開?簾幕,不?知做什麼去了。白珩沒跟著鏡流離開?,她坐在一旁的箱子?上,用?手甩動丹楓的龍尾尖,向應星道:“哎,我人生地不?熟,不?敢去,不?然你和丹楓陪我?打了一場惡戰,實在是需要這?一口緩緩精神…”

應星瞧瞧丹楓,打坐這?麼久,他的氣色轉好,從外表也看不?出端倪了,不?過…

“不?必了。”

“好生絕情!”白珩又拉拉丹楓,笑問,“龍尊大人怎麼這?樣好脾氣,能準許我摸你的尾巴?”

丹楓眉尾微動,尾巴自行繞在他的身上,然後消失不?見?了。

“瞧見?你和以前一樣小氣就好了。”白珩甩甩狐狸尾巴,吆喝道,“哎,是不?是明?兒就能走了?真?不?陪我去打酒?我怕我一個人拿不?來…”

應星頭痛道:“你要拿多?少?”

“你和景元可是海量啊!這?兒炮土狼煙,連根草都沒看到,能釀出多?濃的酒?肯定是多?多?益善!”白珩用?手指頭數著,“幼清就算了,光是你與景元,哪次不?得牛飲我兩壺佳釀?最少得拿四壺回來。”

應星嘖聲道:“叫景元同?你去拿。”

“哎,說起來,景元呢?還?睡著?”

以往來說,景元肯定會跟兩個哥哥紮堆的,她都睡了十二個時辰,景元總不?該睡得比她還?久吧?

既然幼清不?在,哪他倆準定在一起,白珩可不?想打擾人家親昵,於是拉扯應星,攛掇他與自己同?去,丹楓此時忽然開?口:“隨白珩去。”

應星又“嘖”了聲,抬起長刃,準備要走,白珩扭頭問:“怎麼?你們還?有事?”

丹楓搖頭。

他將盤著的腿放下,負手道:“無事了。”

白珩以為說的是他倆沒事要處理,但應星明?白,丹楓的意思是他的身體沒了大礙,不?過應星也沒打算在這?死死守著丹楓,見?丹楓臉色好轉,他毫不?留戀地掀簾離開?了。

*

幼清一張開?眼,便覺得胸口沉沉,低頭看去,上麵好像趴了個白獅子?,好大一團,她伸手摸摸他的臉,景元吸了口氣,倒在被褥上,一手撫著額頭,半夢半醒的倦懶模樣,幼清直起身子?看他,他沒睜眼,啞聲問了句:“怎麼了?”

“你壓得我酸極了。”

景元笑道:“哪酸?”

幼清握著他的手往懷裡拉,他順勢將她抱過來,背抵著他的胸口,一隻大手覆來,輕輕幫她揉著,在家時常如此,幼清隻是耳根微紅地扭頭問他:“還?困?是不?是累壞了?”

景元親親她的臉,幼清還?枕著他的一條胳膊,景元便支起小臂,摟著她察看玉兆,眼看睡了好幾個時辰,景元關閉玉兆,用?她的肩蹭了蹭眼睛,幼清笑著捋起他的頭發,等他清醒後,她才陪著他坐起來,景元睡時外袍都沒脫,衣擺處也沾了不?少粘液血汙,幼清見?狀,便從乾坤袋裡給他拿了一套白衣出來,黑色的腰封捆住他的窄腰,再掛上步停玉佩,活脫脫一個俊朗的風流少年郎。

幼清滿意地拍拍他的胳膊,景元困得張哈流淚,腦袋蹭在她的肩頭,半步不?離,他戳在這?高大挺拔,而她這?隻小鳥承擔了高山的重?量,怎麼看都重?心不?穩,很不?和諧。

不?過幼清還?是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好啦,也算半個長官,這?樣懈怠可不?好,萬一他們有事要同?你商議呢?”

“不?會,將軍早已安排妥當,休整一日我們便返回羅浮。”

幼清抿抿唇,忍不?住追問:“那逃跑的那群孽物呢?他們居然也有飛船和艦隊!”

景元嗬笑,拍著她的肩說:“清清,他們可不?是沒有頭腦的野狼,有些豐饒信徒很有頭腦,耍起心計來可真?是…”

幼清咬著嘴唇,下定決心般說道:“那我去追,一定不?讓他們再聚集彙合!”

“窮寇莫追。”景元歎道,“我本以為你清楚這?個道理。我如何能應允你一人以身犯險?”

“唉…”幼清摟著他說,“我隻是無法心安。”

“安心啦。”景元掛著笑容,捏著她的腰側把她舉了起來,幼清驚呼一聲,趕緊抱住他的脖子?,景元半摟半夾地把她帶出帳篷,嘴裡念叨著,“不?知大家都休息得如何,丹楓哥和白珩姐都受了傷…”

說到這?,景元把幼清放下,低聲說起丹楓的情況。

聽說他臉色慘白,呼吸微弱,幼清頓感不?妙,馬不?停蹄地衝到了丹楓的帳篷。

被落在後麵的景元歎了一聲,還?是跟了上去。

幼清飛進來時像個尖頭的銀魚,白珩被她嚇得向後仰去,幼清趕緊用?龍尾抓住,等穩住白珩,幼清才衝到丹楓麵前,繞著他說:“你怎麼樣了?”

“無事。”丹楓扶額道,“先將這?些搬出去。”

白珩就討了一壺酒來,而且酒壺很小,可憐巴巴的,但當地的乾餅子?、風乾臘肉倒是沒少拿,都堆到丹楓這?來了。

“當地人倒是很熱情的…不?過他們隻給了一點點酒,還?說什麼…”白珩摸摸自己的玉兆,“也不?知道是不?是聯覺信標翻譯得不?對,總之就是這?酒勁兒很足,一人一杯,小酌就好。我也是好說歹說才拿下一壺的。”

說罷,白珩掃視周圍,問:“怎麼樣?今天煮點臘肉粥就酒吃,如何?”

“哪用?那麼可憐?”幼清剛準備從口袋裡掏出食材,丹楓便出言阻止,“帳內狹窄,出去擺弄。”

景元還?在門口頂著幕布站著呢。

六人同?行,幼清在路上便給幾個人都摸了脈象,又各自分了仙丹兩顆,催促大家吃下去。彆說,入口之後,覺得通體輕鬆,呼吸都順暢了不?少,幼清這?丹藥煉製七七四十九年,已經臻至化境,實乃大補中的大補,她大手一揮就是十顆,對朋友算是極為真?摯了。

外麵雖是沙地,軍營中也鋪設了木板,幾人找了個開?闊的位置,以石為桌,席地而坐,幼清依次擺出下酒小菜,又把熱心原住民?送的臘肉燉煮成菜,餅也蒸軟了,吃到一半,白珩才想起來還?沒斟酒,於是一人一小杯,景元這?次沒有阻攔幼清喝酒,反而希望她一口斷片,就這?樣把她虜回家去,省得她總是惦記著殺敵,偷偷摸摸地獨自前去可就遭了。

景元望著杯裡粉色的酒水,聞著一股淡淡的果子?酸香氣,便問:“果酒?”

“嗯,聽說是當地特產的果子?,聞著怎麼一股酸氣…”白珩皺皺鼻子?,“唉,普通百姓自家釀的,怎麼能比上仙舟的精釀?不?過這?酒看起來澄澈透明?,沒有雜質,不?至於是酸臭變質,果酒的話,勁兒不?足,但隻有這?些了…”

白珩舉杯道:“先喝一杯,待我們回到仙舟,由我做東,宴請諸位!”

得勝歸來,就該這?樣歡喜慶賀,白珩忘了原住民?的勸告,一口悶了,隻覺得嘴裡一股酸溜溜的甜,緊接著便是豐富濃鬱的香,品酒無數的白珩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好酒!極香!”

話音剛落,白珩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趕緊扶住鏡流,鏡流穩住她的身體,笑了笑:“怎麼,上頭了?”

“這?酒…”白珩咋舌,似乎是在回味,似乎是在沉思,過了一會兒,她勉強坐正身子?,低著頭不?動了。

鏡流挑眉,撩開?她的頭發,卻見?白珩雙頰通紅,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了出來。

“我…想娘了!”白珩突然來了一句。

她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爹!娘!我好害怕…嗚嗚…”

鏡流愣在原地,看白珩的樣子?不?像是裝的,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白珩著了魔般落淚,兩手抓著鏡流的手腕說:“鏡流,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鏡流揉揉她的耳朵,白珩伏在她的肩頭啜泣,也不?知白珩是不?是酒品太?好,說了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後,她便抽泣著睡著了。

鏡流摟著白珩,一臉莫名地看著他們幾個,與白珩相處百年,鏡流可沒見?過她掉過眼淚,白珩總是笑嘻嘻的,遇到事也會擺出正經模樣,她爹娘在她年幼時便死在與孽物的戰鬥之中,白珩很少提起他們,鏡流一度認為白珩那時並不?記事,原來她都記得?

三?個男人低頭看看酒,輕嗅之後,酒中沒有異味,更不?可能有毒,他們權當是分散後再度聚首令白珩動容,便碰碰杯,正常飲酒吃菜了。

三?人吃了一會兒都覺得不?太?對。

尤其是丹楓,麵色凝重?,一手掩著麵目,景元看起來還?算正常,口中仍是關心之語:“丹楓哥,怎麼,頭痛了?”

丹楓搖搖頭。他放下酒杯,不?知在思索什麼,應星見?他不?再喝酒,於是向景元抬了抬,兩人喝了半杯下去,景元的神色也凝重?起來,幼清見?他起身,坐到丹楓與應星之間,攬住他們的肩膀,三?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景元歎了口氣,忽而眉頭一皺,眼眶濕了,他說:“之前在幼清的飛船上聽了一首歌…”

幼清張開?嘴,筷子?懸在半空,就聽景元唱起了那首《兄弟抱一下》,令人噴飯!

幼清與鏡流對視,兩人的表情更為精彩,尤其是應星盤腿而坐,手搭在腿上,眼尾發紅的模樣,更是讓人驚掉下巴。

應星皺皺鼻子?,用?手拍拍景元放在肩膀的手背,丹楓似乎是不?想叫人看見?自己落淚的模樣,竟然就這?樣逃跑了!

這?下酒桌一角隻剩下兩位酒量幾好的人,就著一碟鹽漬花生,推心置腹說著什麼,各自都垂下眼淚。

大概是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鏡流舉杯的手還?懸在半空,始終沒有放下。

她望了望杯中粉紅的酒水,也不?知在看什麼。最終,鏡流放下酒杯,沒有喝酒,就這?麼扛著白珩回去了。城

再看應星與景元,兩個好兄弟疊著睡死過去,幼清好奇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酒,理智告訴她,這?酒勁兒大得能讓景元醉酒發瘋,她不?該輕易嘗試。

可幼清長這?麼大,還?沒有她不?敢乾的事。

她伸出舌頭,小貓舔水般舔了一下。

嘶…又辣又酸,還?有點點甜。咂咂嘴,回味悠長,好香啊…像是花香、果香,還?有點像蜂蜜!幼清每舔一下都能舔出一種?新的口味,等到景元從醉酒中蘇醒過來,就看到一個空杯子?,而幼清卻不?知所蹤了。

第85章

酒醒後的景元隨手拍醒身旁的應星後便去尋覓幼清了。

應星坐起來晃晃腦袋,桌上?杯盤狼藉,也隻剩下一人,應星一手?撐頭?,緩了片刻才挪過去收拾幾人吃剩的酒席。

摸到幼清的杯子時,他?往裡?頭?瞧了瞧,居然一滴不剩,這酒勁頭?十足,喝下去後,仿佛一聲受過的委屈都湧上?心頭?眼角,要是幼清一口氣喝乾,以她的性格,豈不是要哭出一片海來?

應星設想得不錯,景元找到幼清時,她正對著一片湖水發呆。

而這顆行星水資源緊缺,根本不可能出現這麼一大片湖。

幼清抱著膝蓋,抽抽鼻子?,兩?個眼睛腫得像個核桃,景元走過去扶她,幼清又哭出眼淚,推搡著不要他?碰。

“好了…一會兒回了羅浮,做你愛吃的糖醋魚,好不好?”

幼清癟癟嘴,勉強配合起身,剛一站起來,就?立即捂住嘴巴,景元見她要吐,趕緊穩住她的身體,一手?纏住她垂落的長發,給她儘數挽在腦後。

幼清也沒吐出來什麼,看著像是清水淅瀝瀝地從手?中垂落,幼清憋紅雙眼,淚水也一並湧出,景元瞧她像個溢滿的水葫蘆,不斷往外湧出水來,心裡?憐愛,歎道:“下次可不能放你喝酒了…”

幼清的指縫之間似乎有淡淡的紅影,景元還以為她吐得厲害,以至於要吐血了,頓時慌了手?腳,想要把她帶去找丹楓哥瞧瞧,哪知道幼清的手?指縫裡?鑽出一條小紅魚,幼清急道:“彆…”

那小魚被她用仙法抓住,一扭頭?又鑽進了幼清的肚子?…

景元汗毛倒數,總覺得懷裡?的幼清沒了實體,更?像是盛著水的器皿,那些小紅魚還不斷從她嘴裡?冒出來,她哭喊著“不要”,景元隻好替她抓住小魚,往她身上?送去。

這麼哭鬨一會兒,幼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景元眼看酒勁兒未過,便想把她帶回去,吃些解酒的湯藥,似乎是怕她也像小魚一樣?從指縫淌出去,景元抱得都小心翼翼。

回飛船這一路,幼清又哭又吐,捂著嘴是怕那些小紅魚逃跑,景元雖見過這些小魚,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一旦發現它們脫離掌控,景元便伸手?抓住,有人替她抓魚,幼清明顯安定不少,乖乖跟著他?回到了飛船。

這一場酒喝得幾人昏昏沉沉,潰不成軍,白珩還在昏睡,丹楓已經醒酒,聽聞幼清醉酒不適,便過來喂了她點?湯藥,幼清握著丹楓的手?腕,不準他?走,整個人又靠在景元懷裡?,嘴裡?喃喃哭訴著什麼。

景元靠近,才聽到她不斷重複的一句是“小魚不要忘了阿娘”…

此前進入她設下的夢,便有那些紅色的遊魚,莫非其中藏著她的記憶?

喝了湯藥,至少不再嘔吐,魚也不會跑了,景元安慰地拍拍她的後背,哄道:“不會忘的,她也不會忘記你的。”

幼清合著眼抽泣,兩?人不知她在想什麼,但看她這樣?傷心,恐怕是想起與父母的往事,既然丹楓在這能令她安心,景元便空出一點?位置,讓丹楓得以坐下,摸到丹楓的龍尾,幼清果然露出心安的表情,但當景元想把她送到丹楓懷裡?時,她又不準,非要占著兩?個人。

見她吐得難受,他?們也沒再離開?,就?在這陪她了。

而此時的幼清正陷入久遠的回憶,那時她不過人族四五歲的光景,懵懵懂懂,小小的世界裡?隻有爹娘。

她不需要吃母乳就?能長大,但母親極為疼愛她,幼清幼年就?躺在母親的懷裡?睡覺、吃東西,很是黏她。

幼清記得那是陽光明媚的一日,她與娘親去淺海曬太陽,幼清趴在一塊熱乎乎的石頭?上?,娘親則坐在她對麵,用手?指逗她,不知為何,幼清覺得阿娘有些感傷,幼清伸出小手?去摸母親的臉,母親忽然問:“小魚呀,你會忘了阿娘嗎?”

幼清把頭?搖成撥浪鼓,見母親垂淚,她也哭了起來,急得繞著母親遊動。

“小魚不會忘記阿娘…”幼清哭著說,“不會忘的。”城

那時她並不知道何謂“曆劫”,母親那時如此感傷,便是因?為凡劫將至,卦象凶險,母親恐怕自己一去百年,回來時女兒已經認不得她,更?怕自己回不來,讓女兒失去母親的照料。

一想到這,即便是平日堅強的劍仙都忍不住流淚,幼清哭得更?凶,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泡一個接一個,娘親反而破涕為笑,揉著幼清的小臉說:“好啦,不哭了…”

幼清抱著母親的手?,害怕得問:“那娘親會忘記小魚嗎?”

母親怔忪片刻,又笑著搖了搖頭?。

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下凡曆劫,前生往事都是塵煙,夫君女兒同樣?如此,她不會記得他?們。

但母親仍是說:“不會忘,不會忘了我的清清。”

幼清趕緊拉住她的小指,吐著泡泡說:“那我們拉勾…”

於是拉勾蓋章,母親笑著捏捏她的小手?,幼清的手?心突然冒出來一條紅色的小魚,阿娘溫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幼清,這是能貯存記憶的仙法,有了它,你就?再也不會忘記阿娘了。”

幼清抱著她的第一個憶境,好奇地打量著,“那我該把它放在哪?”

“放在哪…幼清想放在哪呢?”

“放在肚子?裡?吧!”幼清摸摸肚皮,“父王說我的肚皮圓圓,能夠裝船哩。”城

娘親噗嗤一笑,把紅色的小魚拍進她的肚皮,其實憶境無色無形,並沒有具體的形態,創造出來就?能受主人驅動,並不需要給它找個去處,幼清之所以把每一個重要的記憶都做成紅色的小魚放在肚子?裡?,都是因?為母親。

年幼的龍王之女懵懂地撫著肚皮,她想象著與母親的回憶正在肚子?裡?遊動,不知為何,幼清咯咯地笑起來,纏著母親要學這神奇的仙法,母親怎不應允?

她本以為那個能曬太陽的午後,也會像她出生後的每一次一般普通平常。

可不久後,母親曆劫,見不到母親的孩子?當然會找,父王用儘理由,直到再也騙不下去,隻好坦白了妻子?的去處。

幼清不知何謂曆劫,她隻知道娘不在身邊,她要去找阿娘。

疼愛女兒的父親受不了孩子?的哭鬨,就?這樣?妥協了。

那是幼清第一次來到凡間。

外麵車水馬龍,遊人如織,幼清好奇地伸出手?,這裡?的氣味不同於深海,尤其是到了夜裡?,街道上?熙熙攘攘,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好生熱鬨!

父王大概也不清楚母親在哪裡?。

他?在凡間繞了一圈,給幼清買了一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撥浪鼓、糖畫、虎頭?枕頭?…

幼清抱著一堆玩意?,笑嗬嗬地騎在龍王的肩膀上?,來往的姐姐與姨姨見了父王的麵容,都羞得麵紅耳赤,用扇子?遮住臉後還忍不住去偷看。

幼清扒著父王的腦袋低頭?瞧瞧,父王的人形不過是少了尾巴與龍角,與他?平時並無太大的差彆,怎麼大家這樣?瞧爹爹呢?

漸漸地,幼清隱約明白,女子?們看他?是因?為他?長得俊朗,怪不得阿娘總是酸溜溜地說誰誰誰又瞧他?了,這麼被看著,連她這個做女兒的都覺得醋,於是用兩?隻手?蓋住他?的眼睛,美其名曰把他?遮起來,不準彆人看。

父王隻好帶上?鬥笠,把她抱在胳膊上?,逛到半夜,一大一小才回了龍宮。幼清將糖畫含在嘴裡?,吃了一半才想起來,他?們爺倆還沒找到娘親呢!

幼清小跑去父母的臥房,就?見父王托腮望遠,一手?握著一根梅花簪子?,正出神摩挲著。

小小的幼清在那一刻領悟到了相思的惆悵,她驟然懂事起來,因?為她看到父親是那樣?思念阿娘,並不比她的想念少。

屋裡?冷清,深海之中,隻有夜明珠的光輝,不曾見過月亮。

父王該有多孤獨啊?

幼清爬上?他?的膝蓋,見她來了,父王露出笑容,也把簪子?放在一旁,是怕紮到細皮嫩肉的娃娃。

幼清將吃了一半的糖畫高高舉起,父王並不嫌棄,輕輕咬了一口,幼清還小大人般哄他?:“這個給爹爹吃,幼清會照顧好爹爹的!”

父王笑了,他?蹭蹭她的臉頰,用手?拍拍她的背,以前不會抱娃生澀早已消失不見,在父王的懷中,幼清同樣?能睡得安穩。

但幼清畢竟年幼,能夠堅持幾月已經是極限,在察覺到自己已經足足一百多天沒有見過母親後,幼清再次爆發了。

沒辦法,東海龍王隻能馱著幼子?踏上?尋妻之旅,其實他?十分清楚妻子?在何處,但他?們不能相見相認。

隻能遠遠去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好。

不能乾涉曆劫者的因?果,即便她在凡塵之中與他?人相愛,他?也無法阻攔。幼童不知父親心中的忐忑,他?總是懷抱著一種擔憂去看望自己的發妻,見她破開?萬難取得成就?,他?會替她高興,可見到有人向她獻媚,他?又醋意?大發,恨不得把對方絞死?。

幼清就?沒那麼多心思了,出去幾次都沒看到娘親,她也學得精明,這次出門?,爹爹又想帶她去集市買零食將她搪塞過去,幼清大鬨一通,大有今天見不到娘就?不回家的架勢。

父王隻好告訴她:“你娘親正在渡劫,若我們貿然相認,會破壞因?果,為她招來殺身之禍。”

幼清立即捂住小嘴,嚇得淚水漣漣,見女兒如此,做父親的同樣?心疼,隻能把她抱起來哄了又哄。

正打算離開?市集,他?忽然定在原地。

熟悉的氣息自身後傳來,那人的說話聲同樣?靜止,就?連靈力?微弱的幼清都察覺到母親的存在,立即回頭?去尋。

人潮之中,唯有那抹紅,亮得灼目。

母親黑發高束,身披軟甲,腰帶長刃,英氣逼人。

見了男子?的背影,她忽而伸出手?,開?口道:“殿下?”

聽聞此聲,他?猛然轉頭?,目光交錯,她頓時眼眶發酸。

幼清忍不住叫了聲:“娘…”

話尚未說完,就?被父王捂住嘴巴。

“清…”她吃力?地叫出幼女的名字,“清清…”

可那黑袍男子?轉瞬便沒了蹤影,仿佛她之所見,不過是一場幻夢。

同行者將她拉回現實,她仍是十分恍惚。

剛才的究竟是誰?為何會覺得如此熟悉?正在渡劫的劍仙自然不知他?們是她的丈夫與孩子?,但驚鴻一瞥,恰如那年初見,自此之後便念念不忘。

本是流落市井的孤兒,應當曆經萬苦,悲痛而死?,卻被她逆天改命,成了一代英明神武的女將,更?謝絕皇族貴胄,終身不嫁,南征北戰後孤獨終老。

始終無法遺忘的容顏…在彌留之際重新浮現眼前。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眼前的幻影,這次,她摸到了他?的臉。

她想,他?是來接她的。

於是了無遺憾地閉上?了雙眸。

事後…渡劫完畢的劍仙重回龍宮,宮中大設宴席,幼清哭得涕泗橫流,抱著阿娘不撒手?,嘴裡?念叨著“小魚沒有忘了阿娘”,做母親的足足哄了一個月才哄好。

就?是苦了不見發妻多年的龍主,有女兒在,就?連抱著妻子?都要隔著一條肥嘟嘟的小龍,他?想要借用龍身去纏,也被妻子?拍開?,隻能老老實實地躺在她們對岸,伸長手?臂去拍妻子?的胳膊,聊以慰藉。

那時的幼清怎麼懂得父親的局促?她還在責怪爹爹占用了一半的位置,讓她不能隨便甩尾巴哩。不過…依偎在母親懷裡?,像小時候那樣?緊緊抱著她,也很幸福。

她做得多好啊…不管阿娘走了多久,她都記得她的麵容,她的味道。幼清從未忘記母親,以後也不會忘記。

“娘…”她喃喃叫著,手?牢牢抓住一片布料。

幼清猶在夢中,渾然不知自己早已置身星海,母親早已不在,她抓著的是景元的衣襟,但這個懷抱同樣?令她安心,所以她才睡得如此沉,就?像回到了那片溫暖的海。

第86章

幼清幾乎是睡到羅浮的。

沉溺舊夢之中,她又回憶到不少兒時往事,時笑時哭,景元放心?不下,撓著她的?下巴,她怕癢,躲不開就會變成小龍,景元往脖子上一搭,走到哪裡都帶著她。

等回了?羅浮,白珩這個經驗豐富的飛行士居然因為暈船吐得直不起腰,鏡流拍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幼清也徐徐睜開雙眼,暈乎乎地左右張望,景元摸摸她的?小腦袋,幼清沒有理會,鑽進他的衣領躲著去了。

也不知搖晃了多久,等幼清徹底清醒,從他衣服裡鑽出來,外麵已是黑夜,景元給她盛了?一碗水,幼清飛進去甩水納涼,景元則在一旁更衣,她小聲問他:“我們這是回來了?”

“不然?”景元失笑,“這酒勁足,日後可要?提防著你再偷喝了?。”

幼清甩甩尾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見他敞開上衣,精壯的?脊背裸露出來,那翻滾在血管中的?酒精又發揮了?作用,她化形立在他身後,一把握住他的?窄腰,景元被她的?涼手凍得一激靈,扭頭問她:“怎的??”

“我想瞧瞧你有沒有傷著。”

景元張開手臂,大方地給她瞧,幼清用手指勾著他的?肌肉輪廓,悄悄抬眼看他的?反應,景元一派坦然,眼底有幾分戲謔,像是在笑話她的?幼稚行徑。

相伴多年?,幼清也隻會這一個葷招,他的?手卻像一柄烙鐵,燙得她又疼又癢,他捧著她的?臉,幼清對他努努嘴,景元啵了?一口,捏著她的?臉頰說:“好?了?,舟車勞頓,快些睡吧。”

羅浮早已開動,現在熱得出奇,他敞著上身,仰躺在床上,等她過來,摟著還能?納涼。

幼清趴在他的?胸前?,低頭點著他的?鼻尖,她的?龍尾繞住他的?褲腳,又從腳踝的?位置鑽進去,輕輕勾弄他的?皮膚。

她臉頰泛紅,嘴唇潤潤的?,景元見她衣裳半敞,垂眸為她拉上衣物,幼清卻一把扯開,穿著一條單薄的?抹胸望著他。

景元錯開視線,幼清又捏住他的?下巴,將?他掰了?回來。

於是對視。

幼清呼出兩個透明的?小泡泡,在他眼前?炸開,景元一笑,問:“做什麼?”

幼清低哼:“想你。”

“還好?沒有分離太久。”景元按著她的?腰說,“若是多過幾日…”

“我肯定會鬨得天翻地覆,直到把你找出來。”幼清微微嘟起嘴,點著他的?唇說,“你若是受傷,我還要?把傷你的?碎屍萬段。”

“好?生霸道。”

幼清親親他的?唇,埋在他的?頸窩說,“你不喜歡?”

景元在她耳邊說:“喜歡得緊。”

幼清耳垂發燙,睫毛刷在他的?脖頸,過了?會兒,她忽然說:“那些孽物陰險狡詐,又有仙舟內部與其裡應外合,今天去將?軍府,騰驍將?軍是不是給你安排了?新的?任務?”

可見她睡時也會留意一隻耳朵,什麼都讓她聽得分明。

景元歎道:“再過幾日,我要?率兵前?去玉闕。”

“都帶誰?”

“我的?部下。彆看我如此,如今也是一方將?領了?。”

“那…我,或者鏡流,都不同?行嗎?”

景元搖頭,“此次支援唯有我與應星率隊前?往,我為護衛,應星則是為了?修繕玉兆。”

“玉闕受襲了??”

“不錯,還好?我們的?情報及時,玉闕有所?準備,如今它們已經駛入新的?航線,除了?羅浮與玉闕內部幾人得知,其餘人並不知曉玉闕的?前?行方向。”景元拍拍她,“此次前?去多是為了?善後,若非你消滅活化行星,玉闕腹背受敵,情況必將?緊急萬分。”

“可…”

“這是將?軍的?意思?。何況…”景元轉換神色,微微蹙眉道,“丹楓哥的?情況比預想中的?嚴重,將?軍希望你留守羅浮,幫忙照料。”

“丹楓受了?重傷,確實需要?時間?恢複。等我明天清醒些了?再去看他。”

原來她知道自己並不清醒。

景元笑笑,用手指勾她的?臉蛋,幼清不滿道:“不許再笑!”

景元略帶委屈地望著她,幼清又說:“不準這樣看我。”

“我怎樣看你?”

“用你可憐的?小狗眼…”城

這麼說著,人已經靠近,將?她含入口中,眯著眼睛看他,哪還有剛才的?裝模作樣,分明一派狡黠的?、勢在必得的?樣子,幼清咬他一口,景元吃痛,送開後的?目光多了?幾分清澈,看樣子是真的?疼了?。

幼清又咬了?他的?臉頰和耳垂。

緊接著便是喉結。

她在此處停留,用唇舌勾勒,喉結滾動,她輕輕含在口中,手也向腰帶摸去。

一番折騰,景元出了?薄汗,她也不再泛著涼氣,兩人都熱氣騰騰的?,他挨不住,將?她抱在床上,起身去開窗,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就連紫藤都蔫蔫的?,幾隻雀鳥泡在樓下的?水池裡不肯出來,景元見外麵並不如屋裡涼快,便將?窗戶關上了?。

幼清在床上質問他:“怎麼還不回來?”

被她管束,景元絲毫不覺得憋悶,反而很溫順地回到她身邊,躺在她的?膝上說:“熱得不想摟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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