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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盛煙重生之?時, 正在謝雲疏的背上。

四月江南的微風吹拂著她的麵頰,吹起她額邊的碎發。

她緩慢茫然地抬起眸,入目是少年修長的脖頸, 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疼痛的記憶和冰冷的雨水似乎還在眼?前,但她側過眸,看見的是久違的四月的江南。

是一排一排的垂柳, 從高處垂下,隨著微風一同輕輕地晃動。

地上是不?知名的小花,是嫩黃色的, 同鬱鬱青青的草地一起,撞入人?的眼?眸。

盛煙怔然。

巨大的茫然和無措感一瞬間?向她襲來,記憶中已然發生的一切似一個緩長的夢。

是夢嗎?

腦海中不?斷湧過的那些?記憶,會是夢嗎?

她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似被放空的酸澀鼓脹, 淋著十一月冰寒的雨,同她的眸光一起望向此時正?背著她的少年。

他的手指冷白修長,骨節分明, 此時正?將她背在背上, 小心翼翼地避開她小腿上的傷。

盛煙看向自己的小腿,上麵正?裹著一塊淡青色的長布條, 是從少年的長袍下撕下來的, 她的衣裙上有一塊從腿邊蔓延開的血跡。

看見血的那一刹那, 盛煙瞳孔縮了縮,同“從前”那些?記憶一起複蘇的, 是這具身體的痛感。

疼痛從小腿的傷口處蔓延,一點一點順著向上爬, 一直爬到少女的心臟。在感知到疼痛的那一刻,她的心酸酸脹脹的,帶著不?知道如何言說的沉悶和歡喜。

盛煙好像知道了。

她抬眸望向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最?後定格在身前少年清俊的側臉上。

不?是夢啊,謝雲疏。

她終於喚出這個人?的名字,像是蓋棺定論,不?再容許自己有一分的僥幸。

爹爹的死,哥哥的死,那場雨,那支箭,都不?是夢啊。

都發生了。

她重生了重生在十四歲這年。

她緩緩回憶前世這個場景,眼?眸凝在小腿傷口處那塊素白的長布條上。

此時應該是四月,她尋了謝雲疏去學院的一日?,偷摸地同槐花約著一起來摘果子。原本她們拿了舉高就可以摘到果子的網,但是摘到一半時,網上麵的木頭柱子斷了。

如此便不?能?再用網了,其實此時也摘了足夠數量的果子,夠她們回去做果醬了。但盛煙向高處望了望,心中湧過不?甘心——她還沒有摘到樹最?上麵那顆最?大的果子。

那是她第?一眼?看見就想要的果子,於是她同槐花商量著爬樹。槐花本來說她去,但是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想要的果子還是自己摘好了。

索性這樣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她還同槐花爬上柿子樹摘了滿筐的柿子。這一次的果子樹,也隻是稍稍高一些?。

於是她將網放在了地上,孤身爬上了樹,在槐花的注視下,順著寬大蜿延的樹枝向最?高處爬去。

槐花在下麵指揮著她爬樹,她爬著爬著,突然看見了不?遠處正?向著她們走?來的謝雲疏,少年一身淡青色長袍,是早晨去書院的那一身。

她無暇想玉蘇明明說他日?暮才會回來怎麼現在就出現在了此處,因為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間?,她感覺他的視線同她對上了

明明還相隔著幾十米,但她心中就是不?由湧起一股解釋不?通的心虛。

心中立刻開始想著等會怎麼圓謊,手上腳下的動作沒有同步,一時不?覺就踏空摔了下去——

摔了結結實實的一下,小腿被一旁的樹枝劃破,衣裙破開,血流了一地。

謝雲疏趕來看見她傷勢的時候,臉都黑了。

槐花在一旁不?知所措,盛煙張口想要解釋卻又?覺得是惘然,於是偷偷將為謝雲疏摘的那個果子藏到了袖子中。

對,就是樹頂上最?大的那個,她還是摘到了。

謝雲疏冷著一張臉,用清水簡單地給她清理之?後,撕了自己的衣衫給她將傷口包了起來,隨後,蹲在她身前將她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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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煙回過神,沉默地看著身前冷著一張臉的少年。

她想,她應該掙紮,應該反抗,發生了那麼那麼多事情,再多年少的情誼都消磨殆儘了,那日?的雨就應該將謝雲疏徹底淹出她的世界。

但少年身上的皂香味從淡青色的長袍上傳來的時候,內心喧囂了許久的盛煙隻是舒緩了呼吸,放鬆放鬆又?放鬆了自己。

她垂下眸,風帶走?了幾分歎息。

她重生又?同他重逢在年少之?時。

此時,謝雲疏因為她爬上樹摔下來弄傷了自己還在生著氣?,那顆藏在她衣袖中的果子還帶著些?許重量,還未送出去。

昨日?似乎下了雨,泥土濕濕軟軟的,少年背著她走?過的路上留下些?淺淺的痕跡。她沒有說話,眼?眸一直輕垂著,似乎在笑,似乎又?在哭。

那顆樹上最?大的果子在她的衣袖中晃悠悠,隨時都要掉下去,但盛煙什麼都沒有做,她隻是安靜地在少年背上呆了這一生他們同行?的最?後一段路。

*

謝雲疏將她背回了小院,將她安置在椅子上之?後,他起身去屋子裡麵拿藥箱。

盛煙安靜地坐在小院中,眼?睛沒有四處打量這個在前世記憶中已經化為灰燼的小屋。謝雲疏很快從屋子裡麵拿了藥箱出來。

清俊矜貴的少年長袍缺了一角,臉上滿是冷意,但蹲下為她上藥的動作卻很輕柔。

盛煙沉默地望著這陌生的一切,心中的恨、怨像是無解一般翻湧,但最?後又?不?知道能?歸於何處。

他為她上完藥時,天已經黑了下來,院子裡被奴仆點了數盞燈。槐花和玉蘇還未回來,不?知去了何處。

謝雲疏沒說什麼話,臉色一直很平靜。

上完藥收拾好明日?的藥後,他將她送回了府。這一次少年沒有伏下身,讓她爬上他的背,手勾著他的脖頸。

他伸出手,輕輕將她攙扶起來。

傷隻是看起來誇張,其實並不?算嚴重,盛煙被攙扶起來的時候,已經不?太能?感受到小腿上的疼意了。

比起心中為回憶泛起的一係列複雜的情緒,傷口處的疼實在不?值一提

兩個人?從側門進去,小小的門發出“咯吱”的聲音,上麵泛著鐵鏽的鏈條從門邊垂下來,盛煙輕聲從旁邊走?過。

謝雲疏一直將她送到了院子中,少年將藥箱放在桌子上之?後,淡著眸同她揮手告彆?。

沒有出聲,誰也沒有出聲。

上一世是否也是這樣,盛煙一時有些?回想不?起來。

她坐在小院裡的凳子上,遲疑了一瞬,還是抬起了手,向著不?遠處那個少年道彆?。一直到少年轉身,她的手才緩慢地垂下來。

夜幕之?下,她悄然紅了眼?眸。

怎麼辦呢,謝雲疏

現在的你無罪,現在的我無罪,但隻是現在。原本現在隻能?論現在,但她經曆了曾經那個未來。

在那個未來裡,你會違背所有同我的承諾,你會不?辭而彆?兩年了無音訊,你會裝作失憶同我說“陌不?相識”,你會因為不?想娶我威脅我的爹爹,你會為了皇位皇權害死我的哥哥。

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而我會無聲無息死在那場寒冷的冬雨中。

再無過去,也無未來。

盛煙垂眸落了淚,她無法對現在的謝雲疏下手。少女緩緩從衣袖裡拿出那顆她摘到的最?大的果子,果子旁,是一把?始終被她放在袖子中的鋒利的匕首。

——謝雲疏送她的生辰禮。

適才在他背上的半個時辰中,她有無數次機會將匕首刺入謝雲疏的心臟,完成上一世沒有完成的複仇,但是她不?能?

理由很多很多。

謝雲疏現在雖然在江南隱姓埋名,但是他的真實身份是大越國的二皇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她適才如果下了手,謝雲疏死了,如此粗糙的刺殺,上麵的人?很快就會查到真相。

她的身份現在被父兄隱藏,但隻要她走?到“陽光”下,她被隱藏的一切就無所遁形。

彼時她一定會連累父兄

但其實她沒有想這麼多。

盛煙需要承認,她無法對現在的謝雲疏下手。

在她一無所有之?時,是謝雲疏將她從泥潭中拉了出來,現在這個時間?點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謝雲疏給予的。

他尚未變成日?後那個太子殿下,未做下那些?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的事情,現在她無法說服自己。

不?談感情,就要算清。

她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

到了晚上,因為腿傷了她並不?方?便沐浴,於是隻是簡單地清理了一下。

清理完之?後,她推開房門,安神香的氣?味從屋子裡傳來,盛煙一時間?怔住。

她沉默幾秒後才踏步進去,房間?內熟悉的一切映入眼?簾,一股疲倦感向她襲來,閉上眼?的那一瞬,她泣不?成聲。

像是一場夢,在夜晚她閉上眼?時才突顯幾分真實。

她重生了,真的重生了。

她才十四歲,還沒有及笄,爹爹尚在,哥哥也還在。她還沒有去過長安,後麵不?好的一切還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可以改變一切。

這一世,她不?要再一直追在謝雲疏身後了,她要利用已知的一切,救下爹爹,救下哥哥,徹底改變爹爹和哥哥的命運。

她不?要再去長安,不?要再和那個清冷矜貴高高在上漠視一切的太子殿下有任何交集。什麼情,什麼愛,什麼年少,都不?如她的父兄可貴。

她愛足了江南的煙與雨,京城那趟渾水,她絕不?再去了。

*

隔日?,盛煙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進來,案幾上的書袋都映上了一層暖暖的光亮。

盛煙揉著眼?睛,睡了許久,她精神比起昨日?好了不?少。

思緒回轉之?間?,她眼?神停留在案幾上的書袋上,看了數煙,安神香的氣?息被室外吹來的風吹散些?,她才想起來自己重生了。

現在的她十四歲,還是江南盛家的養女

盛煙凝神片刻,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十四歲的她還要去書院嗎?

盛煙有些?忘記了,想了許久,決定先起床。少女掀開被子,走?到了案幾前。坐下之?後,她輕輕地看自己受傷的腿。

裹著紗布,有些?看不?出來,但盛煙覺得應該差不?多好了。畢竟腿上的傷口本來就隻是看著嚇人?,雖然破了一大片,但是沒有傷到骨頭,上好藥,包紮住,隻一晚上過去,盛煙已經感受不?到疼意了。

她稍稍注意一些?,儘量不?牽扯傷口,才推開門,就看見槐花提著飯盒向她跑來。

像初見。

像是明媚的春光。

盛煙一怔。

槐花跑到她身旁,將飯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後就直接蹲了下來:“煙煙,腿怎麼樣了,我錯了,不?該教你爬樹的,還疼不?疼啊,我給你呼呼”

槐花沒有發現盛煙的失神,她擔憂地看著盛煙的腿:“會不?會留疤呀煙煙,要是留疤了可怎麼辦,公子昨日?生了好大的氣?,煙煙要是留疤了——”

盛煙反應過來一些?,下意識道:“不?會留疤的。”

她記得上輩子沒有留疤。

槐花睜大眼?睛:“真的嗎煙煙你彆?騙我,我不?該帶你去爬樹的,不?過我做了午膳給你賠罪,後麵幾天的我也都包了,煙煙你先吃飯。”

說著,槐花起身,將食盒打開,把?裡麵的菜一一擺了出來。一共四道,都很清淡精致,看著味道便不?錯。

盛煙看著麵前的槐花,接過筷子,吃著吃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槐花一直看著她,見狀心疼了起來:“煙煙是不?是傷口疼,有什麼藥可以緩解嗎,我、我現在去買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煙煙,我們不?哭了。”

盛煙抱住槐花,眼?淚一刻也停不?住。

她上一世最?後查到了槐花在哪,的確如謝雲疏所言,槐花和玉蘇就在江南,還在一起,一起被她埋在那個載著柿子樹的小院裡。

槐花和玉蘇一起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她那日?認出來的女屍不?是彆?人?,就是她的槐花。那場大火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帶走?了槐花,槐花死的時候,也才十六歲。

她不?知道她的槐花死在十六歲,那麼好的槐花

幸好,幸好她重生了,盛煙緊緊抱住槐花,那一場大火後來她查了很多年。她記得發生的具體時間?,也知道發生的地點,她可以提前做很多事情來避免這一場大火。

她這一世絕對不?會再讓槐花死掉。

盛煙泣不?成聲,槐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疼地摸著盛煙的頭:“煙煙,傷口那麼疼嗎?”

盛煙點頭:“好疼,好疼槐花,真的好疼。”

那場大火是不?是很疼?

她不?知道,她一直到最?後才知道,知道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去一趟江南祭拜她們,就死在了那一場雨中。

隔著一扇門,謝雲疏半垂著眸,長久地站立著。

玉蘇聽著裡麵的哭聲搖搖頭,他聽槐花說隻是劃破了小腿呀。突然,一道藥膏被送到了玉蘇手上,玉蘇望向主子。

少年的聲音清淡:“止疼的。”

玉蘇看著手上的膏藥,眼?皮跳了跳,宮中那群老家夥吹這藥膏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他還沒說話的,對上公子淡淡的眼?神,就住了嘴。

玉蘇掂了掂藥膏,想不?通公子怎麼不?自己去送,總不?能?真的還在同盛煙生氣?吧。他一句“她都摔傷了公子你就讓讓她嘛”還沒出來,就看見公子轉身走?了。

他回頭,看見裡麵哭成一團的兩人?,敲了敲門。

敲完,就拿著藥膏進去了,隨手將藥膏放在桌子上,無奈道:“彆?哭了,公子都被你們兩個哭走?了。”

盛煙一怔,眼?淚倒是止住了。

槐花拿過藥膏,開始為她上藥,上完之?後,槐花輕聲問:“煙煙,還疼嗎?”

盛煙搖頭,她本來也不?是因為腿疼哭,不?過腿好像真的不?疼了。她看著槐花收拾桌上沒吃幾口的飯菜,叮囑著她最?近不?要讓傷口碰到水,平日?有什麼事情就叫她。

盛煙一一應了,黃昏下,她看著槐花和玉蘇並步走?遠。

她突然又?紅了眼?。

真好,這一次她能?將人?都救下來。

*

又?過了兩日?,盛煙腿上的傷完全好了。

這兩日?槐花日?日?都來看她,玉蘇偶爾來,謝雲疏一次都沒有來過。

盛煙思尋著上一世是不?是也是這般,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相比於這種事情,她腦子裡明顯記得些?更有用的東西。

盛煙大抵都沒想到,有一日?她會這樣評判自己同謝雲疏的回憶。

更有用。

謝雲疏不?來看她,也挺好,她暫時不?知道如何應對現在的謝雲疏,或者說謝時。這兩個字從盛煙心中蹦出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不?過也就一瞬,很快,她就若無其事起來。

她坐在盛府的馬車上,想著時間?。

現在是四月十七,距離她生辰之?日?的那場大火,還有不?到三個月。

這是她要改變的第?一個節點。

她到了江南一個碼頭,站在對麵的巷子裡,她看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船隻。

一直到日?暮時分,她走?進小巷,她所在的小巷空無一人?,但她精準地喊出了一個人?的名諱。

少女聲音很輕:“流光。”

空無一人?的小巷,許久都沒有任何聲音,遠處的碼頭依舊熱鬨。

盛煙並不?意外,她抬起眸,望向不?遠處唯一能?夠藏人?的地方?:“我既然喚出了你的名諱,今日?就一定要見到你,流光,出來吧。”

一道瘦長的身影出現在少女的身後。

盛煙感受到了涼意,轉身,果然看見了戴著麵具的流光。

“我要你去幫我做一件事情。”盛煙輕聲說。

流光垂頭:“您吩咐。”

盛煙將手中的一封信交給流光,輕聲道:“我要你將這封信送去長安,送到長安盛家,如今的禮部侍郎盛序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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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接過信,指尖劃過封口的信封,聲音聽不?出情緒:“小姐,我的第?一要責是護衛您的生命。”

盛煙半垂著眸,半是玩笑,半是命令:“作為我的暗衛,流光,你人?生的第?一要義?是聽從主子的吩咐,現在我吩咐你去送信。”

良久之?後,流光單膝跪下:“是,聽從小姐吩咐。”

盛煙獨自走?出了那個小巷,她抬起眸望著天邊的月亮。

如若要改變槐花和玉蘇的命運,她隻需讓大火發生的時候,讓槐花和玉蘇遠離巡撫府那個小院。

但是若要改變爹爹和哥哥的命運,卻遠沒有改變一場大火那麼簡單。

月光下,少女的眸中滿是堅定。

那就從第?一個可能?改變的節點開始嘗試。

*

如何改變爹爹和哥哥的命運,盛煙昨日?晚上入睡前想了許久。

是讓爹爹不?去邊疆,讓哥哥不?去北邊嗎?

是,也不?是。

爹爹和哥哥的死,同邊疆那場戰役有關,同北邊那場戰役有關,但是最?息息相關的,是皇權對於他們的忌憚。

爹爹和哥哥,是因為權勢而死。

她和謝雲疏的成婚最?多隻能?算引火索,即便沒有她,隻要聖上依舊是那個聖上,謝雲疏依舊是即將上位的儲君,爹爹和哥哥就會被皇權之?上的人?猜疑、忌憚和針對。

爹爹和哥哥的死,盛家的落敗,便是一個注定的結局。

所以她如若要改變爹爹和哥哥的命運,就要改變皇權對於盛家的想法。簡單來說,要麼讓爹爹奪位,要麼讓儲君換人?。

她先選擇簡單一點的——讓儲君換人?。

盛煙到了茶樓中,點了一壺茶。

吳姨娘管家之?後,她的月例多了不?少,一日?點一壺茶也夠。

小二很快將茶上了上來,盛煙飲著茶,檢查著自己的計劃,看看有沒有能?夠再精細一些?的地方?。

讓儲君換人?,其實也不?是,是讓儲君不?要換人?。

大越國現在的儲君還不?是謝雲疏,而是謝雲疏的哥哥謝鶴生。

謝鶴生,大越國大皇子,出生那一日?便被當今聖上封為太子,自小按照儲君的標準培養,師從她的外祖人?稱李大儒的李太師,性情溫和,如玉君子。

且哥哥是謝鶴生的陪讀,同謝鶴生關係匪淺,上一世謝瑾來府中同她們下棋時,那個一雙狐狸眼?的王爺笑著說:“若鶴生還在就好了,我們按照兒時所言,他登帝王,序安拜相,我當個閒散王爺遊曆四方?。”

哥哥也偶爾同她講過那位先太子的事情,她聽得出來,那位先太子比謝雲疏更像一個明主。

哥哥還說,可惜她見不?到了,要不?然見到先太子的第?一眼?,就會明白什麼叫“公子如玉”。

盛煙飲了一口茶,垂眸藏下眼?中的思緒。

在她生辰那場大火之?前,其實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彼時是太子的謝鶴生在寢宮之?中遇刺身亡。

是因為此,謝雲疏兩日?後無聲無息地返回了長安,並在一年後被封為新一任的太子。

她隻要能?夠阻止謝鶴生的死,就能?改變後麵的一切。

她今日?讓流光去送的信,就是將兩個多月後太子會遇刺的消息告訴哥哥,她沒有說自己重生了隻說自己好似做了預知夢,她將她這一世沒去過的長安細致描繪下來,好讓哥哥更能?相信她。

是哥哥就一定會相信她的。

她將上一世聽見的時間?、地點全部都細致寫在了信中,隻要哥哥看見了那封信,謝鶴生就能?活下來,起碼這一次能?夠活下來。

前世一直到她死,關於先太子是被何方?勢力刺殺身亡都還一直是一個謎題,宮中先太子的名諱也成了禁忌,談論的人?全部都被暗中處理了。

盛煙能?知道的也隻有事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

茶樓中,說書人?還在不?停地講著什麼故事,盛煙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一口一口飲著茶,外麵不?知何時就下起了雨。

她看著雨,身體就開始發寒,手指都變得僵硬,她前世死在父兄墓前的那一幕又?回蕩在腦海中,她顫抖著身子,再也握不?住手中的茶杯,茶杯摔到桌上隨後落在地上。

幸好的木質的,並沒有碎。

盛煙有些?控製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額頭上不?知何時有些?細碎的汗珠,她有些?吐不?出氣?,胸腔仿佛被什麼擠壓著,下一刻似乎整個人?就要暈過去。

下一刻,她被人?扶住。

盛煙眸半抬起望向身前的人?,素白的長袍,清淡的香氣?,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和那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是謝雲疏。

她暈倒了。

*

盛煙再醒來時,看見了守在床邊的槐花。@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外麵的雨還在下著,窗戶關著,聲音隻傳進來一小點。

盛煙將被子往槐花身上蓋一蓋,聽見動靜,槐花立刻就醒了。醒了的槐花揉了揉眼?睛,輕聲道:“煙煙,你終於醒了。”

盛煙這才知道她睡了一天一夜。

槐花將藥端過來:“煙煙,大夫說你最?近思慮過重,又?沒休息好,這才在茶樓大庭廣眾之?下就暈了過去,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嗎?你同我講一講,看看我能?不?能?幫你,要是不?能?的話,我們去尋公子。”

盛煙一怔,手抓緊被褥,想起是謝雲疏將她抱回來的。

槐花還在小聲說:“他也很擔心煙煙的,昨日?在煙煙床邊守了一夜,一直到了清晨才換我來。”

槐花遲疑了一瞬後輕聲問:“煙煙,是公子做了什麼事情惹你生氣?嗎?”最?近半個月你一句話都沒有同公子說過。

槐花咽下了後麵的話,她其實想不?到公子能?做什麼讓煙煙生氣?的事情,還是這麼大的氣?。

盛煙啞聲,她如今如何會主動同謝雲疏說話。

即便他同她說話,她都不?想回,也不?知道怎麼回。

幸好上次她從樹上摔下來之?後,謝雲疏也沒有尋過她了,她最?近忙那封信的事情,更是沒有時間?和心思放在謝雲疏身上。

她望著槐花擔憂的眼?睛,選擇顛倒黑白:“是他在同我生氣?,因為我上次爬樹受傷的事情。”

這個話也沒有錯

上一世是什麼樣子呢?

她因為爬樹受傷了,謝雲疏罕見地同她生氣?了,謝雲疏生氣?不?是那種會告訴你‘我生氣?了’,而是平淡著一張臉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盛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一瞬就發現他生氣?,後來她做了什麼讓謝雲疏不?生氣?了?盛煙回憶了許久,才想起來她前世隻是說了一聲“好疼”。

槐花走?後,盛煙因為睡了許久,根本睡不?著。

她垂著眸,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她望著窗外,此時正?值四月,外麵那顆大桃樹上正?綴著滿樹晚春的桃花,風一吹,洋洋灑灑地落。

好疼。

*

隔日?,盛煙見到了謝雲疏。

大夫說她還需臥床休息幾日?,謝雲疏為她帶來了幾本書。

他今日?穿了一聲淡青色的平紋長袍,身姿頎長,有翡如玉。他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的書架上,走?到了她的床前坐了下來。

盛煙想到那日?槐花說的謝雲疏在她床邊守了一夜。

謝雲疏伸出手,想要看看她退燒了沒。盛煙看著修長如玉的手,在他探向她額頭時,下意識向後退了退。

她的頭撞在床架上,不?疼,但是床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響。

一時間?,房間?裡兩個人?都怔住了。

盛煙垂下眸,不?去看他的眼?睛,一時無言。

良久之?後,謝雲疏收回手,輕聲道:“好好休息。”說完,他轉身走?了。

盛煙眸不?住地顫抖,她其實看見了,看見了他的眼?睛。茫然,無措,這些?上一世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情緒,適才見到了。

書架上安靜擺放著少年拿來的那幾本書,盛煙也安靜地看著。

看了許久才想起來,是上個月的她要他尋的那幾本,當然她記憶中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不?知記憶為什麼會這麼奇怪,讓她記不?得很多事情,卻又?如此清晰地記得這般無用的小事。

算了,不?能?怪誰。

盛煙垂下眸,想著適才她看見的謝雲疏那雙眼?睛,還是很漂亮,就是像是傷到了

傷心一下罷了,他的傷心又?有多值錢,上一世她的父兄可是直接死了。

噢,她也死了。

盛煙對著自己的軟弱,不?乏諷刺地想。

*

那之?後的半個月,盛煙沒有再見過謝雲疏。

槐花和玉蘇麵麵相覷,知道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玉蘇罕見地沒有翻白眼?,慫恿槐花去打探。

槐花去打探了,她也想知道。

兩日?之?後,槐花重重歎了口氣?,她想問煙煙,但看煙煙的模樣,她覺得她問不?出來,她想問公子,但她不?敢。

這個“打探”得到了玉蘇一個白眼?,槐花惱羞成怒:“你去!”

玉蘇不?去,他想不?到公子和盛煙能?因為什麼“鬨”成這樣,他不?傻,他不?摻和。

聽著這指桑罵槐,槐花一口氣?咽不?下去。

於是槐花單方?麵宣布她和玉蘇生氣?了。

*

一日?後,盛煙又?暈在了雨中。

這一次醒來,她看見了守在她身邊的謝雲疏。

見到她醒來,謝雲疏忙起身去喚了大夫,不?一會,大夫跟在謝雲疏身後進來了。

盛煙暈暈沉沉的,即便再遲鈍,也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不?對。上次是因為疲憊乏力,這一次呢?

她看見雨,眼?前隻有那一片血霧,呼吸變得急促,不?一會就昏了過去。

大夫把?著她的脈,不?住地蹙眉:“還是如上次一般,虛弱,乏力,小姐可是幾日?都沒好好休息了?”

盛煙搖頭,聲音很輕:“我這幾日?都在養病,沒有出過門,每日?都睡了很久。”

大夫又?把?了把?,搖頭說:“那可能?是之?前的病還未好,一吹風,就又?倒下了,老夫再給你開一些?養身體的藥。”

盛煙一怔,看著謝雲疏在一旁聽著大夫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

一刻鐘後,大夫走?了,謝雲疏端來了一碗看著就很苦的藥。

其實盛煙從來是不?怕喝藥的,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看著麵前謝雲疏遞過來的勺子,她不?想喝。

時隔半個月,她又?一次聽見了謝雲疏的聲音。

他輕聲道:“同你生氣?的事情是我錯了,明年我陪你一起去摘果子好不?好,不?要生氣?了,喝藥,好不?好?”

盛煙啞然。

她翻著前世的回憶,前世沒有這一段,她問自己。

盛煙和謝雲疏原來曾是這樣的關係嗎?

原來曾這樣相處嗎。

誰要和他摘果子,前世也沒有陪她摘過果子呀,再過兩個月他就走?了,一走?就是了無音訊的兩年。

這已經是很過分的事情了,但是後麵發生的所有,每一件都比這個要過分。她望著謝雲疏那雙漂亮的眼?睛,無聲地質問,所以謝雲疏,你覺得我現在能?怎麼對你呢?

她有些?累了。

她同那日?躲過他的手一般躲過了他手中的湯勺,輕聲道:“你明日?可以把?紙鳶還給我嗎?”

她緩慢地補了一句:“我不?喜歡你了。”

時間?靜止在這一刻,盛煙很詫異,自己的心居然還會疼。但很快又?覺得,心疼也很正?常。心一點都不?疼,不?就死了嗎。

她平靜地望向謝雲疏,像上一世他第?一次在長安望向她時那樣。

陌生,漠然。

你看,他永遠是她最?好的夫子。

年少教她詩文,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教她承諾,教她愛情。

後來教她無情無義?,教她忘記,教她偽裝。

眼?睛要清高地一塵不?染,嘴巴要說絕對違背內心的話,話語要簡潔有力能?刀刀見血。

要還沒有說過喜歡,就對他說——

“謝時,我好像已經不?喜歡你了。”

她無比被迫地借用“謝時”這個名字,但很快她又?想起來,謝時和謝雲疏都是一個人?,即便現在不?是,他日?後也終究成為謝雲疏。

她望向謝雲疏,望向謝時,望向她所有年少的時光,她的聲音因為病重帶著些?許的嘶啞,但卻足夠身前的少年聽清。

她說:“你走?吧。”

像是命運的判語。

盛煙想起很久以前,她對待盛映珠、對待江瑩、對待江望的態度,如今她原封不?動地用在謝雲疏身上。

當初她在心中對她們說。

她該宣判的死刑從落下的那一刻就沒有更改的餘地。

現在她在心中對謝雲疏說。

沒有餘地了。

很久之?前,就沒有餘地了。

謝雲疏和那些?人?有什麼不?同嗎?

盛煙在心中吐出那幾個字:“沒有什麼不?同。”

她們傷害了她,謝雲疏也傷害了她,甚至比那些?人?傷的更重更不?可挽回,不?能?因為他是謝雲疏就有所不?同吧,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盛煙告訴自己,世間?不?能?有這樣的道理的。

她望著麵前的少年,她像他了解她一般了解他,她現在的行?為無疑是將那個自初見就矜貴無雙的少年的驕傲和自尊放在地上踩,他不?能?接受的。

她看著他的眸色如她所料地慢慢變冷,隨後——

湯勺直接抵住了她的嘴唇,苦澀的藥汁滾入她的唇間?,她眉心頓時蹙了起來。

少年冷著臉,聲音也冷得異常,仿佛要用勺子和藥一起打死她。

她身體還虛弱,身體不?太能?動,張嘴想要說話,一勺子冷掉的湯藥卻全部灌了進來。

她被苦死了。

後麵盛煙又?這樣被灌了幾勺藥,她徹底生氣?了,真的生氣?了,和之?前那種生氣?還不?太一樣,她閉著嘴不?再說一句話。

少年冷著臉說:“不?是不?喜歡我了?”

盛煙剛想說是,一勺藥就灌了進來,盛煙被苦的眼?睛都有些?發紅。

少年的臉還是很冷:“那就是以前喜歡過?”

盛煙才發覺這個漏洞,開口想要補救,又?被灌了一勺湯藥。她怒目瞪著他,覺得事情進展不?應該是這樣的,藥苦到心裡,盛煙哭了出來。

不?該是這樣的。

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見到她的眼?淚,謝時臉色放緩了一些?,一碗藥也喂完了,從一旁拿了糖塊輕柔塞到少女口中。

盛煙本來不?想張嘴,但又?覺得憑什麼委屈自己,張口將糖咬了進來,她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舔到了少年的手指。

謝時看著盛煙,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少年聲音溫柔,臉上的冷意也全部消散了,整個人?帶著相哄的意味:“那煙煙再喜歡一次好不?好?”

盛煙一怔,飛快地搖頭。

“真的不?好嗎?”

盛煙沒注意到,此時少年已經放下了手中的藥碗,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著適才從她口中流出來的藥汁,不?複平日?清淡溫俊的模樣。

盛煙還是搖頭,她想,她的臉要冷一點,再冷一點,她真的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的交集。後麵發生的事情後麵再說,現在先把?這段沒開始的孽緣給徹底斬斷了。

然後,她就被吻住了。

二十五

一個冰冷而柔軟的吻。

他的一隻手探到她身後, 扶住她的背,柔軟觸感覆上來的那一刻,盛煙茫然地同身前的少年對上眼。

他亦沒有閉上眼。

兩個人?直直相對著, 唇上蔓延出淡淡的苦澀。

盛煙終於反應過來,試圖將?人?推開,終結這發展錯誤的軌跡。

但?她病弱初醒,整個人?都沒有什麼力氣, 手自然也將?人?推不開。她眼中隱隱有了怒火,怒火之下,是她此時不能表露出來的茫然。

不該有這個吻。

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謝時垂下了眸,結束了這個吻。與此同?時,少年垂著眸,順勢將?盛煙抱入了懷中。

這個懷抱很緊,很緊, 少年修長的兩隻手臂將?盛煙的腰緊緊箍住,一瞬間盛煙甚至不能喘息。

“謝時,鬆開!”

她聲音有些虛弱, 但?其中的意味很堅決。

她不明白?事?情怎麼變成這樣?了, 她記憶中的謝時不會這樣?,她無法忽視適才那個吻在唇上殘留的觸感。

謝時沒有將?她鬆開, 隻是將?力道放輕了一些。盛煙無力掙開, 隨之耳邊傳來少年清淡的聲音:“不還。”

盛煙明白?是在說那個風箏。

她垂上眸, 身體因為?病弱沒有一點力氣,手本來就?抬不起來, 現在連眼皮都不想睜開了。少年還在將?她擁緊,仿佛要將?兩個人?融在一起。

盛煙有些訝異, 卻又?沒有那麼訝異。

她不曾懷疑過年少的盛煙和謝時真的相愛。

最後自然也沒有說清楚,斷乾淨。

晚上,謝時走之後,盛煙想著法子,適才她其實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了,謝時甚至不問她要理由就?直接拒絕,她其實不明白?謝時有什麼好拒絕的。

風箏她想要幾個就?能畫幾個,承諾他說出口的時候她閉著眼,現在這個時間點他們也並未在一起。

對啊,他們並沒有在一起。

入睡之前,盛煙想。

無非就?是四?下無人?時兩個人?互相許了些花前月下的話,有了些約定,多了些承諾。上輩子他先違背承諾,這輩子她來違背承諾,很公平。

現在與其想這些,她更應該關心?的事?情是流光是否將?信送到了哥哥手中,哥哥是否會信她信中所言,提前做好防備,阻止兩月後的那場刺殺,救下太子,改變命運。

算來,距離流光去送信,已經整整半月了。最多再有幾日,她就?該收到哥哥的回信了。盛煙一時有些後悔,上一世她應該問一問哥哥和爹爹關於她身世的事?情的。

她隱隱猜到了大抵是為?了保護她,但?她如若問仔細一些,在不打亂哥哥和爹爹計劃的情況下,她可以讓流光帶著自己去長安。

她如若能親自同?哥哥說,事?情一定更穩妥些。

*

書房內。

玉蘇關上門,輕聲行禮:“公子。”

謝時抬頭,放下手中的書,書房內的燭火並不亮,又?是深夜,燈火映得少年的臉清寒,浮著一層流於表麵的溫柔,整個人?像是十二月的雪。

玉蘇躬身將?手中的書信遞上去:“人?關起來了,在城西那邊宅子的暗室中。”

謝時輕應一聲,接過信,卻沒有看,直接放置在了燭火上。

雪白?的信紙伴著少女的字跡一同?化為?灰燼,謝時淡淡道:“真粗心?。”

玉蘇低垂著頭,待到信燒完後,出門將?書房的門關上了。

剛出書房門,玉蘇就?看見了在院子角落喝酒的槐花,他收了臉上從刑房帶出來的冷意,向著角落走去。

槐花驚覺他的到來,眨了眨眼,已經不太清醒了:“不要同?我搶酒,就?釀了一壺。”

玉蘇看了一下桌上的酒壺,翻了個白?眼:“小槐花,你都喝光了還怕人?搶啊?”

槐花看了看酒壺,的確空空如也,她頭往下一點:“你這幾日都不在府中,去哪了?我聞聞,嗯一股臭味。”

玉蘇也往自己身上聞了聞,蹙眉:“有嗎,我明明換了衣裳的。”說完,他把槐花向他靠過來的頭移遠一些:“不好聞,你趴桌子上睡。”

槐花不可置信:“會著涼。”

“那你回房間睡。”玉蘇無所謂道。

槐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頭猛地一栽,就?栽到了玉蘇懷中。玉蘇身體一怔,倒也沒有推開,無奈地將?手抬了抬,讓槐花靠得舒服些。

槐花沒有睡,醉著酒,有些話終於敢說出來:“玉蘇,你有沒有覺得,公子最近不開心?。”

玉蘇眼睛看著天邊的月亮:“公子什麼時候開心?過。”

槐花笑了笑,嘴又?癟下來:“不能胡說。”

玉蘇懶得和一個小酒鬼爭辯。

*

五日後。

盛煙看見了回來的流光,流光依舊穿著一身黑衣,戴著麵具,同?她說著去長安送信的事?情。

角落處,流光直接跪了下來:“小姐,大公子這些日一直在宮中,奴尋不到機會。小姐的身份現在不能放到明麵上,否則會引來禍端,奴沒有法子,被人?發?現之後隻能將?信燒毀了又?在外甩了那些人?才回來。”

盛煙蹙眉:“爹爹當初沒有給?你聯絡哥哥的方式嗎?”

流光搖頭:“家主沒有,給?奴唯一的吩咐是暗中護衛小姐的安全,如若不是小姐喚出了奴的名諱,奴是不能出現在小姐麵前的。”

盛煙眉心?擰在了一起,流光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但?是但?是她總是覺得哪裡奇怪。她揮手讓流光先下去,轉身算起了日子。

距離太子遇刺,隻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她現在沒辦法將?信傳到哥哥手中,還有什麼彆?的法子,能夠將?消息傳到太子耳中。哪怕隻是胡言,一分不信,那一日到來的時候也會多些警惕,活下來的幾率就?能大一些。

盛煙有些頭疼。

她沒看見,在她身後,“流光”拐進了一個角落。玉蘇靠在牆邊很是隨意吩咐著,“流光”低頭相應。

*

盛煙看見槐花,才想到了法子。

她一時怔楞,都不知這能不能算法子。

她記得槐花同?她說過,謝時每月都會和在長安的兄長通信,謝時的兄長不就?是現在的太子嗎?

其實從槐花的表述中,她覺得謝時同?太子的關係應該是不差的,甚至不是不差,而是極好。畢竟槐花口中常說:“那個家裡就?隻有長公子關心?公子。”

槐花抬起手在她麵前晃了晃:“煙煙,想什麼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在發?呆,是身體又?有哪裡不舒服嗎。”

盛煙搖頭,手指尖擰著帕子。

這件事?情兩個法子,一是從謝時入手,二是從槐花入手。

謝時上次那次之後,她對他閉門不見。既然她力氣敵不過他,嘴中說出的話她也不怎麼聽,那她直接關門不見人?就?行了。

效果還是有的,謝時吃了數十日的閉門羹後就?再沒有來了。

盛煙摸一摸鼻子,覺得自己是不是也不應該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現在好了,絕了自己的路。

雖然她真的不想見謝時。

還有一條路,盛煙看向一旁的槐花

*

夜深了,盛煙房間的燭火還亮著。

“流光”站在一旁,將?手中的書信遞上去:“小姐,按照您所言,從謝公子書房中偷的。”

“沒有被人?發?現吧?”盛煙雖然從槐花口中打探過院子裡麵的守衛情況,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流光”搖頭:“小姐放心?,沒有,周邊沒有暗衛,其他人?奴放了迷煙。”

聞言,盛煙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當初她用匕首刺殺時,窗外有石頭飛進來打掉了她手中的刀。

那暗衛可能是謝時去了長安成為?了太子殿下之後再有的。

盛煙將?思?緒從前世的回憶中脫離出來,看著手中的信,俯下身開始模仿謝時的字跡。

她的字就?是他教的,模仿起來並不難,她學著謝時的口吻,在信中十分隱晦地說了刺殺的事?情,讓謝鶴生注意。

隨後,她給?信封了口,交給?“流光”。

“原封不動放回去,注意,不要讓人?發?現了。”

“流光”點頭:“是,小姐。”

盛煙覺得事?情做完了一半,心?中提起的一口氣不由輕了些,望向“流光”時也有了搭話的興致:“流光,你是不是長高了些?”

“流光”從善如流:“小姐站起來看奴,可能就?又?變矮了。”

盛煙覺得有理,揮了揮手讓“流光”下去了,她接觸得更多的是三年以後的流光,但?其實也不太熟,對這個稍稍年少一些的更是陌生。

*

隔壁院子裡。

傳說中中了迷藥昏過去的玉蘇伸手接過“流光”手中的信,推開了書房的門。

信被玉蘇擺在書桌上。

*

槐花最近很苦惱,因為?她發?現——煙煙和公子好像吵架了。

吵了一個多月了,還沒和好。

槐花雖然沒有聽見他們吵架,但?是兩個人?互相不理好像是事?實了。她問玉蘇怎麼回事?,玉蘇搖頭誠實地說“不知道”。

看著槐花臉上的擔憂,玉蘇挑了挑眉,開始出餿主意:“要不你去問問?”他發?散開:“說不定就?是一件小事?,兩個人?誰都拉不下麵子,一直僵持著,就?到了現在的局麵。兩個人?或許都隻需要一個台階,就?能”

槐花被唬住了:“真的嗎?”

玉蘇搖頭:“不知道啊。”都說了是猜測了,小傻子自己信了總不能怪他騙人?吧。

槐花信了。

*

謝時收到了“盛煙”的信。

信中,“盛煙”邀請他明日傍晚一同?去遊船

的確是盛煙的字。

書房中,謝時淡淡地看著那一行字,良久之後,才喚玉蘇進來。

*

玉蘇出了書房門之後,挑了挑眉。

他直接尋到葡萄藤下的槐花:“你怎麼做到的?”

槐花揚起一個高高的笑:“我同?煙煙說,我想約一個人?出去遊船,請她給?我寫一封邀請信,煙煙欣然同?意了。”

“那明日盛煙會去?”玉蘇扶額,有些無奈。

槐花笑得更開懷:“當然,我是誰,我同?煙煙說,我一個人?去害怕,想讓煙煙明天陪我一起去,煙煙也不放心?我一個人?去,再次欣然同?意了。”

玉蘇啞然:

“那你是要和誰一起去?”

槐花在葡萄藤下晃著腿,垂下頭:“反正?不是你。”

玉蘇翻了個白?眼,握著劍的手緊了一瞬,不過自己還未意識到的時候就?鬆開了。他也不想問了轉身就?走了。

槐花看著他的背影,小聲道:“讓你天天氣我,本來也不能說約的是你啊,說約的是你的話煙煙肯定不會去的”

*

槐花同?盛煙說的是城西酒樓的容公子容行之。

盛煙最初有些驚訝,但?很快欣然應允。

她最近無事?,還算閒暇,寫一封信,陪著去遊船,都不難。去的那日,盛煙特意穿了一身素淨一些的衣裳。

她不想見到謝時,所以槐花說她們分開去在湖邊碰頭的時候她覺得甚好。她沒有用馬車,而是走過去的。

她一個人?漫步在江南的大街上,周圍很熱鬨。盛煙偶爾停留在一兩個小攤子前,買一些感興趣的小玩意。

一根雕的很精致的木頭簪子,不貴重但?是很漂亮,等?會可以送給?槐花。

一個小糖人?,是小兔子的形狀,看著就?甜甜的。

到了約定的時間,盛煙走到了湖邊。湖邊人?並不少,船也停了很多。還未尋到槐花,她就?看見了不遠處長身玉立的一人?

謝時。

她轉身就?想走,但?他已經看見她,兩個人?隔著擁擠喧鬨的人?群對視著,盛煙很快移開了眼神,尋著槐花和那位容行之公子。

槐花沒尋到,容行之也沒有尋到,盛煙想著哪裡出了錯。

終於,一旁一個小廝追著喊“公子”“公子”時,盛煙認出了容行之,她快步向著容行之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謝時淡淡地看著少女提著裙擺,行至一位墨衣公子身後。

他起初想,她不止約了他嗎?

等?盛煙隨那個人?一起走進船艙,再未回頭看他一眼時,他才明白?

他沒有被約。

湖邊的風微涼,歡聲笑語隨著滿目的熱鬨一起闖入謝時的心?中,寂靜一片。他沒有走,而是向著盛煙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地方走去。

他看著那個人?扶住了盛煙的手,他淡淡地看著,嗯,那個人?也是為?了不讓她摔倒。兩個人?說說笑笑進了船艙,看起來很熟的模樣?。

盛煙和容行之不熟。

一交談,才發?現是誤會,她想了一想來龍去脈,大抵明白?她是被槐花“算計”了,她同?容行之道了歉,容行之隨意揮揮衣袖:“無事?。”

“不過”容行之視線從她身後收回:“盛小姐身後有一人?一直在看小姐,小姐又?是孤身一人?,容某恰好也是孤身一人?,盛小姐若不介意,容某可否邀小姐一遊?”

盛煙自是沒有拒絕,她想著上了容行之的船,謝時就?該走了。等?會遊一圈回來,她再同?容公子道謝離開就?行了。

容行之先上了船,君子似地伸出手攙扶了一下她,她遲疑一瞬後將?手搭了上去,輕聲道謝。

“小姐有禮。”容行之一邊攙扶著她,一邊看著不遠處的謝時。兩個人?視線在空中相撞,見到謝時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時,容行之臉上的笑深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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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並沒有立刻開,甚至船簾都未放下。

盛煙同?對麵的容行之談著話,解釋這一場誤會:“是友人?弄出來的烏龍,今日真的麻煩容公子了。”

“盛小姐實在客氣。”說著,容行之笑著望向岸邊那一身素色長袍的公子,唇角彎起一個弧度:“那麼說來,盛小姐當是不喜歡岸邊那位公子。”

盛煙還未回來,容行之又?改了口:“這般不顧小姐意願追著小姐而來的登徒子,容某適才不該用不喜歡。”

容行之定了定,望著盛煙的眼睛:“小姐定是討厭極了這般登徒子,想必是見小姐生的花容月貌,見色起意”

討厭極了。

盛煙一怔,她背對著岸邊,一直也沒有回頭看過,並不知道謝時已經走到了岸邊,此時正?安靜地看著他們。

容行之一直笑著,盛煙不答不禮貌,她輕聲道:“是。”

容行之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搖頭道:“容某最討厭這種一點風度也沒有纏著人?的狗了,容某有一招可以幫小姐擺脫困擾。”

他說著說著,望向不遠處的謝時。

盛煙衣袖下的手怔了一下,她的確厭惡謝時,但?是不是這樣?

不遠處,謝時靜靜地聽著。

他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直到盛煙輕聲應了一聲“是”。

夏日的垂柳上的新葉已經僵硬了,失去了春日的柔軟,它在湖邊晃蕩著水色。

在謝時的沉默中,船艙裡麵,容行之錯了一下身,船簾被車夫放下的那一刻,在謝時的視線中,船艙內的兩個人?仿佛在親吻。

船簾很快遮住了一切,連帶著遠處的湖景和船艙中恍若在親吻的人?,謝時一怔,轉身扶住了一旁柳樹的枝乾,角落中,他重重地嘔了一灘血。

湖邊依然熱鬨,上船的上船,下船的下船,船夫吆喝著,不遠處放著一盞一盞花燈。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發?生的一切,昏暗中,謝時淡淡地抹去了唇角的血跡,喚了一個暗衛保護盛煙之後,就?向著小巷裡麵走了進去。

船艙內。

盛煙蹙眉:“怎麼做?”

容行之用手撐著頭,眼中露出滿意的笑:“已經好了,日行一善,容某今日的功德在小姐身上。”@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盛煙聽不懂,也覺得沒有再問的必要,她向後挪了一些,適才這位容公子突然向前拿起茶壺,實在嚇了她一跳。

*

盛煙是被容行之送回盛府的。

她同?容行之說不用,但?容行之搖了搖扇子:“護送每一位小姐安全回到家,是容某的責任。”

看著熱鬨的主街道,盛煙不懂,盛煙尊重。

路過糖人?攤時,容行之突然叫停了她,笑著說:“盛小姐,我給?你畫一個糖人?吧。”

盛煙本來是想快些回去,但?想到那個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兔子,下意識開口:“你還會畫糖人?嗎?”

容行之彎了眼眸,眸中的笑意似乎之前都不太一樣?:“盛小姐忘了嗎,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就?給?小姐畫了一個糖人?。”

盛煙的確忘了。

她隻有上一世的記憶,後麵在長安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她連同?謝時的事?情都不能完全記得清了,如何記得一個小小酒樓的一次見麵。

她抱歉道:“不太記得了,但?是這次就?記得了。”

日行一善會做糖人?神神叨叨的容公子。

容行之彎唇,開始認真做糖人?,盛煙看著看著,發?現他似乎是在做她的模樣?的糖人?。她安靜地等?了一刻,容行之笑著將?糖人?遞給?了她。

她出聲驚歎:“好像。”

容行之揮一揮衣袖:“多謝小姐誇讚。”

盛煙看著他這幅模樣?,輕聲笑了笑,她還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

*

隔日。

槐花就?來向盛煙道歉了。

“煙煙,我不是故意想騙你”槐花有些愧疚地說,昨日看公子回來的模樣?,她覺得自己可能想出了一個餿主意。

盛煙倒是沒有同?槐花生氣,輕聲道:“無事?,就?是這種事?情下次不要了。”

槐花坐到盛煙身邊,垂下頭:“好,我下次不這樣?做了,煙煙你彆?同?我生氣。”

盛煙握住槐花的手,認真道:“我沒有同?你生氣,就?是下次不要再用這種事?情騙我了,我我暫時不想見他。”

她沒有說名字,槐花卻明白?了。

槐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良久之後,槐花輕聲道:“煙煙,真的很生氣嗎?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以我對公子的了解,公子一定不是有心?的。”畢竟公子那麼喜歡煙煙。槐花隻說了前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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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煙沒有辦法解釋,她不是生氣。

若是生氣,她們之間有千萬種解決的法子,但?是不是。現在她和謝時之間,隔著血海深仇,隔著他不知道的前世的十年。

她沒有辦法對現在的謝時下手,但?也絕無可能還像從前那樣?。

盛煙望向槐花,輕聲道:“生氣,很生氣,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原諒的那種生氣,所以槐花下次不要再用我的名義去約他了,好嗎?”

槐花被她口中的用詞嚇到,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眼眶,良久之後才點頭:“好。”

將?槐花送走了,盛煙鬆了一口氣。

她不想再同?謝時有交集,但?是槐花是不同?的,她從荷包裡麵拿出槐花之前為?她熬的糖塊,撥開一塊,放入了口中。

上一世她之所以和林姐姐成為?那麼好的朋友,其實裡麵有槐花的影子。

她同?林姐姐的第一次見麵,林姐姐為?她準備的見麵禮是一荷包糖塊,她那時便?想到了槐花。

*

長安,皇宮。

謝鶴生如往常一般來向母後請安,青年穿著一身葭菼色雲紋長袍,腰間佩著一塊圓白?玉佩,修身似竹,君子如玉。

他向著上方的皇後端正?行禮:“母後,晨安。”

皇後半垂著眸,開口喚:“鶴生,再過幾日就?是你生辰了,算算年歲,恰逢及冠。如此你同?林小姐的婚約也該昭告天下了。林小姐是你所選,家世一般,規矩一般,母後原先是不同?意的,畢竟隻是一個從鄉野間回來的丫頭。但?畢竟你是大越國的儲君,母後尊重你的想法。”

謝鶴生抬眸,聲音溫潤:“多謝母親。”

謝鶴生走後,大宮女上前為?皇後揉著額角:“小姐明明對林小姐毫無挑剔,何苦要此次挑刺殿下,若是生了嫌隙,小姐得不償失。”

皇後望向內室:“在他眼中,太子妃這件事?情上本宮已經退讓了多年,再有什麼事?情同?本宮意見相悖時,鶴兒就?不會忤逆了。”

大宮女歎一口氣:“小姐,當年的事?情這麼多年了,雖為?儲君,但?殿下這麼多年沒有一點儲君的架子,孝順親長,待人?溫和,與人?為?善,勤勉用功,小姐”

皇後眼神未變,輕聲道:“他把鶴兒教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君子,若是鶴兒來日痛苦,也是他的錯。”

大宮女止住嘴,明白?已經提到聖上,那剩下的話便?不能再說。她看著自己的小姐,她自幼就?同?小姐一同?長大,她覺得小姐被恨蒙蔽了雙眼,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心?。

*

謝鶴生同?林穗在佛寺相見。

如若盛煙在,盛煙就?會發?現,此時的林穗和數年之後她所見的林姐姐全然不同?。

林穗笑著撲到謝鶴生懷中,將?自己的手攤出來:“哥哥,今日同?嬤嬤學沏茶,把手燙傷了。”

謝鶴生蹲下身,認真看了看,溫柔笑著:“好像是有些嚴重。”

“嗯嗯嗯,再不給?哥哥看就?要好了。”林穗笑起來,她望向她年少的愛人?,輕輕地將?人?抱住。

謝鶴生摸著她的頭:“母後同?意我們將?婚約昭告天下了。”

林穗陡然紅了眼,笑著道:“那全天下都會知道我是哥哥的妻子啦。”

謝鶴生被林穗的語氣逗笑,林穗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她溫柔笑著,紅著眼看向了謝鶴生。

*

一月後,一件大事?傳遍了大越國的大街小巷——太子薨了。

市井中都在討論,宮中流出的消息是刺殺,那日太子就?在寢宮,被一賊人?一匕首插入了心?臟。那賊人?殺害太子之後也沒有逃,就?在太子寢宮之中服毒自儘了。

賊人?背後定是有人?,民間議論紛紛。

一派人?說是二皇子謝雲疏,雖然這些年都沒有露過麵,聽說也不得寵,但?如今皇宮中隻有兩位皇子,太子薨了位置自然就?會落到二皇子身上。

有人?說就?是因為?不得寵啊,因為?寵愛和皇位都被上麵的哥哥占了,心?生妒恨,一有時機就?下了手。

另一派人?說會不會是瑾王爺謝瑾,想當年謝瑾可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生的老來子,隻是先帝薨時,瑾王爺還是個嬰孩,繼位定會被幾位皇兄迫害,所以才隻給?瑾王爺留下一道空白?聖旨作為?威懾,扶了大皇子上位。

如今瑾王爺已經成人?,二皇子這些年了無音訊,大皇子一死,待到聖上百年之後,皇位落在瑾王爺身上也不一定。

還有一些人?揣測著京城中的幾大家族,說來說去,反正?就?是沒有辦法統一下來。

*

林家。

林尚書將?一碗滾燙的熱茶扔向了一身喪服的林穗。

林穗跪在地上無知無覺,抬起頭望向高座之上的“父親”。卷邊的茶葉黏在少女的臉上,滾燙的茶水順著血一起往下滑,少女雙眸猩紅,眼神無波無瀾,唇角掛著一抹諷刺的笑意。

林尚書氣極:“這些年都沒有上位,你家中父母均健在,你為?誰穿的喪服,晦氣。”

林穗聽著這和前世一樣?的話,緩緩站了起來。

林尚書被她的動作又?是一起,手中的拐杖就?直接打了過去。

林穗生生挨了,她開口:“父親。”

林尚書一頓,就?聽見少女彎起了唇,配著那張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眸,不像人?,而像陰間的厲鬼。

他聽見她說:“我最後一次喊你父親,怎麼,沒成為?太子妃給?你林尚書帶來好處,我這個半路認回來的女兒就?沒用了?還是要我脫下這喪服,再去勾搭一個位高權重的為?你林上商鋪路。”

林穗滿臉諷刺:“一個農戶之子,靠著勾搭我娘爬到長安,再拋棄我娘,娶了老丞相的女兒爬到現在這個位置,還不知足。你知道為?什麼我同?殿下訂婚幾年都未昭告天下嗎?”

林上商怒極生事?,手顫抖地捂著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他看了看大廳的奴仆,卻發?現個個噤若寒蟬。

林穗走到他身前,一手拿過拐杖丟在地上。林上商狼狽地摔到地上,他仰視著自己的女兒,眼中滿是驚恐。

林穗勾著唇,輕聲說:“你真以為?當年是你在太子府發?現我的啊,那個讓你官位久久不能再進一步的治水的徐州的案子,讓你在太子府遇見我想攀爬殿下於是將?我認回府的案子,你覺得是誰給?的?”

林上商驚惶地揮著手,林穗靜靜地看著他掙紮的模樣?,看著看著,就?看倦了,畢竟她前世已經看了一次。

少女眸垂著,臉上濕淋淋地混著茶和血:“下去吧,我娘在下麵等?你好多年了。”

這句話落聲,林穗身後湧上來一眾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個棍子。林穗轉身,身後傳來無數棍棒落在肉和骨頭上的聲音和撕裂的慘叫聲。

林穗眼眸半垂,疼嗎,那個被你勾搭又?被你拋棄的富家小姐當年也是這麼死的。

雖然那也不是個好人?。

*

江南。

近半月盛煙都在屋子中抄寫佛經,時間越臨近,她就?越緊張。

一是要改變槐花和玉蘇的命運,二是要改變謝鶴生的命運。

她給?巡撫府遞了拜帖,巡撫夫人?帶著她逛了府邸,逛到一處時,她眼眸凝了凝。回去之後,她將?巡撫府的地形畫了下來,交給?了“流光”,指著其中的幾處說這裡去處理一下。

她不知道,一刻鐘後,那一張標注了的地形圖就?到了謝時手上。

除了解決巡撫府,盛煙以防萬一,在那一日將?槐花和玉蘇支了出去。原本她平日提要求槐花和玉蘇便?不會拒絕,更不用論隔日就?是她生辰,她要的是生辰禮了。

她同?槐花和玉蘇說,她想要他們兩個去為?他求遠山寺的素點心?,要她生辰那一日當日放的,於是槐花和玉蘇隻能前一夜就?上了山,好等?隔日一早排隊。

如今以來,槐花和玉蘇她就?已經安排好了,為?了再以防萬一,她還將?“流光”派去了槐花和玉蘇身邊,讓“流光”一定盯著他們上山,絕不讓他們在明日之前下山。

做完這些,槐花和玉蘇她就?算已經安排好了。

時間也到了她及笄的前一夜。

自從上次在湖邊同?謝時見過之後,雖然住的地方隻隔著一堵牆,但?他們兩個再也沒有見過了。

盛煙其實覺得這才正?常。

之前那個強硬地喂她喝藥,強吻她的謝時才不正?常。

她們之間最後以後就?都這樣?。

她日日許願長安那封信送到了謝鶴生手中,許願兩日前謝鶴生沒有因為?刺殺死在寢宮之中,隻要如此,按照她如何和謝時的關係,按照哥哥同?謝鶴生的關係,父兄的命運就?能改變大半了。

長安的消息傳來江南需要些時日。

她有一個更快的辦法,她隻要看明日謝時還在不在長安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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