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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禪房內。

住持看著麵前介意少年人和青年人之間的人, 輕歎了一口氣:“妄背因果,施主?不該,人生短短幾十年。”

兩個人看起來並不是第一次相見, 謝雲疏坐在了住持對麵?,斟了一杯茶遞給?住持。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望向了窗外的雨。

“上次的事情多謝住持。”

一旁的小和尚早已退下去,住持已然年邁, 禪房內,兩個人對坐著。住持看了謝雲疏許久:“施主?,再陪老衲下一局棋吧。”

謝雲疏自然應允, 從一旁熟悉的位置拿出棋盤和棋子,都是木頭所製的。

外麵?。

小和尚尋到還在大堂的盛煙,輕聲道:“阿彌陀佛,施主?,裡麵?那麵?施主?說同住持的一局棋可能?下的會有些久, 如今外麵?正在下雨,尚不算大,但若一直下晚間可能?回不去, 說讓施主?先回去, 外麵?有安排好的馬車。”

盛煙應聲,望向謝雲疏的方向, 不經意問:“裡麵?那位施主?同你?們住持相熟嗎?”

小和尚搖搖頭:“住持的事情我們不知。”

盛煙便知道問不出什麼了, 她出門, 一旁的侍衛遞過來一把傘。她撐開,一個人走向了馬車處。

*

幾日後。

盛煙被一個小姐邀請出去遊船, 那小姐邀請了很多人,男男女女, 包下了數十條船。盛序安聽聞,說她應該多出去走走,槐花也說有興趣,於是盛煙就帶著槐花一起?出門了。

她同幾個不相熟的小姐在一條船上,她們說的話她偶爾也能?應聲幾句,應著應著話題就到了盛序安身?上。

盛煙回了幾句,有些羞窘,借著透氣到了船艙外。

她向前望去,是一望無際碧藍的湖水,前幾日剛下過雨,空氣很是清新。她身?體靠在欄杆上,想起?上一世自己初去長安時落水的那一幕。

她垂上眸,在她視線的很遠處,走過一個熟悉的婀娜人影。隻是她睜開眼?尚未看清時,就被一旁的槐花挽住了手,槐花衝著她笑,輕聲道:“煙煙,怎麼出來了?”

盛煙回聲應著,也就沒有看見,在那道溫婉聲影的背後,在她沒看見的地方,跟著一個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

江南一家富庶人家最近搬離了江南,隻有住的近的兩戶人家知道一些事情,說是尋回了多年前丟失的小兒子,小兒子不習慣江南這邊的生活,夫妻兩在江南這邊也沒有彆?的牽掛,賣了商鋪和田地,準備隨著兒子一同去旁的地方。

去哪?兩戶人家本?就是聽個熱鬨,也不是多密切的關係,自然也沒特意去打?聽。

那戶富庶人家搬離江南的那一日,謝雲疏在暗影中?靜靜地送。

前方的馬車裡麵?偶爾會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聲音溫潤有禮:“父親,母親。”

青年對麵?雙鬢有些發白的夫妻抹了抹眼?睛:“我兒,我兒”

馬車後,謝雲疏騎著一匹馬,送了十裡地,一直將人送到渡口。彼時已是深夜,謝雲疏從馬上下來,將身?影隱在一旁的樹後。

前方先是下一個身?形頎長的青年,溫潤有禮,君子如玉,他?抬手扶下馬車上已然年邁的夫妻,溫聲道:“父親,母親,小心些。”

旁邊隻有一個同樣年老的管家,看著這一幕也不由抹了淚。

青年將父親和母親都攙扶了下來,望向不遠處緩緩駛來的船,溫聲道:“船到了。”

謝雲疏在暗影中?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出去,隻是想起?來他?五歲那年。

他?於深夜被送出宮,他?向著高高的圍牆望了又?望,最後隻看見烏黑的一片。一旁的太監急促地想要將他?送走,強製放下他?手中?的車簾。

就在這時,兄長來了。

兄長騎著一匹駿馬,奔到了他?身?邊,向著他?溫柔地說:“小時可怕?”

他?那時不怕,沉默地望著兄長,良久之後搖頭。

兄長對著他?笑了一聲,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像是此時也不是離彆?,隻是一次普通的相會。

兄長後來沒有說什麼,隻是將他?送了數十裡,從最黑的夜送到天?光乍現。到了碼頭時,兄長下了馬,那時兄長對他?說的最後一句是。

“小時,天?會亮的。”

他?那時望著謝鶴生,並沒有說話,細細想來,那竟是上一世他?們見的最後一麵?。後來,十一年後,他?十七歲那年,母後身?邊的嬤嬤尋到他?,對他?說兄長死了。

他?再次回到長安,是兩個月後。

彼時兄長已經下葬,母後尋到他?,說兄長死於皇位的爭鬥,他?要登上那個最高的位置為兄長報仇。

後來,真相不堪回首

當年兄長送了他?十裡,他?如何也送兄長十裡。

此後,便是永生不相見。

謝雲疏望著一行人準備登船的背影,在他?身?後,是一身?素衣的林穗。

謝雲疏淡淡道:“確定不去?”

林穗張了張嘴,整個人像是水中?晃蕩的月:“殿下用了整整半年才洗去他?所有關於長安的記憶,我若是去了,還未見到他?最後一麵?,便該被你?殺了。”

謝雲疏沒有否認,也沒有再看,轉身?走了。

他?的身?後,說著“不去”的林穗捏著衣袖站在原地,她望著那一行人中?最高的那個人的身?影,眼?眸突然就紅了。

那一瞬間,她突兀地轉身?,捂著胸口蹲了下來。林穗眼?中?的淚滴落在泥土中?,月光穿不透上方交錯的樹枝葉,她望著眼?下漆黑的泥土,抬起?袖子抹乾了自己的淚。

有什麼可哭的,這是她兩世所求的。為此她做下如此多的錯事,設計盛煙落水,設計影衛被害,一箭射死盛煙,一樁樁,一件件,不就是為了今天?。

至於殿下一生都不會再記起?她,有什麼關係呢?

這幾日是她見過殿下最快樂的模樣,那些壓垮了她的殿下的肮臟,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染上分?毫了。

從此以後,世上沒有皇太子謝鶴生,隻有一個江南富庶人家的老來子,名字她沒有問名字。

總之,他?會擁有很好很好的一生,不用擔著上一世化不開的恩怨,不用擔著天?下蒼生,也不用擔著她。

明明說著沒關係,但是林穗還是不住地流淚。

*

書房內。

謝雲疏一人處理著長安的事情,玉蘇出現在裡麵?,垂頭問:“需要屬下去解決嗎?”

指的是林穗。

謝雲疏手中?動作?沒有停,良久之後,搖頭。

玉蘇聽命辦事,聞言,開口道:“長安那邊傳來消息,已經按照公子吩咐在亂葬崗活埋了玉簫。”

謝雲疏手停了一下,望向了窗外。

林穗出現在柿子樹前,她從窗戶處翻了進來,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她垂眸:“是我的錯,殺了我便好,為什麼要殺玉簫。”

玉蘇拔出手中?的劍,橫上林穗的脖頸,刀刃立刻染了血。

林穗沒有絲毫反應,一雙眼?剛哭過,此時還紅腫著:“玉簫死了,下一個是誰,長公主?還是皇後?謝雲疏,一世的仇你?要報兩世。玉簫隻是聽命於我,你?不該動玉簫,動了玉簫你?又?動了因果,適才吐了多久的血。”

謝雲疏淡聲道:“玉蘇,放下劍。”

玉蘇聽命放下,林穗沒有管顧脖頸上的傷口,像是在對玉蘇說話,又?像是在自己喃喃:“也對,謝雲疏如何會殺我,上一世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都能?忍耐十年,這一世為了盛煙的安全就更不會動我了。”

林穗望著謝雲疏,拿出適才從外麵?隨手抓的幾顆石子,當著兩個人的麵?算了起?來。算著算著,她有些訝異,甚至重新算了一遍,但還是一樣的結果。

林穗將地上的石子攏起?來,望向麵?前神色淡然的謝雲疏。

她眸中?有些猶豫,但還是準備將算到的東西說出來,誰知才張口的那一刹那,就暈了過去。

玉蘇收起?手,謝雲疏半垂著眸,淡聲道:“關起?來吧。”

*

另一邊。

盛煙正在做著謝雲疏給?她安排的功課,做著做著,思緒就有些不受控製。

她不能?再像上一世這樣了,爹爹和哥哥發生什麼事情,她永遠一無所知。她得想法子在爹爹和哥哥身?邊安插一些自己的人。

想著想著,她沒注意筆下,功課被她寫的稀爛。她看著鬼畫符一般的東西,刹那間有些頭疼,將紙揉了重新寫。

就在此時,槐花敲開了門,端進來了一盤熱騰騰的點心。

盛煙放下手中?的筆,淨手之後同槐花一起?吃了起?來,才吃了一口,她便認出來了:“是槐花糕?”

槐花點頭:“今日早晨采取采的槐花,很清香,我還給?煙煙做了一個香囊。”

盛煙垂頭笑笑:“隻給?我做了嗎?”

槐花咬著糕點的嘴停了一瞬,立刻轉移話題:“糕點要趁熱吃,否則會噎著。”話還沒說完,槐花已經打?起?了嗝。

盛煙一邊端來一杯茶水,一邊順著槐花的背:“好啦好啦,慢些吃。”

許久之後,槐花才平複過來,她望向盛煙輕聲道:“煙煙,很明顯嗎?”

盛煙拿起?一塊糕點,輕聲道:“有一些,但是我看的一向不準。”

槐花將懷中?的香囊拿出來,將其中?一個遞給?了盛煙:“給?煙煙的。”

盛煙看向另一個相似的,有些好笑:“所以我和玉蘇一樣的香囊?”

槐花臉本?來就有些紅,聽見盛煙直接報出了名字臉更是紅透了,忙搖頭:“當然不是,我做了四個,和煙煙相似的這個是公子的。”

盛煙一怔,輕聲道:“那槐花是為了送玉蘇一個,給?我們每個人都做了一個呀。”

槐花一把捂住她的嘴:“哪有,我隻是給?我們四個人一個人做了一個。”

盛煙彎起?眸,摸了摸槐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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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好像也覺得否認沒有什麼意義,望向盛煙輕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對我很差的,經常笑我,惡作?劇,不理我,但是他?是玉蘇。”

盛煙靜靜地聽著。

一個午後就這樣過去。

*

然後。

第二日,盛煙就沒有交上功課。

謝雲疏翻著被攤平的鬼畫符,難得有些猶豫,良久之後才說了一句:“煙煙原來還有畫符的天?賦。”

槐花睜大眼?睛努力讓自己不笑,玉蘇抱著劍已經笑了起?來。

盛煙手輕拍了一下桌子,決定為自己辯解一下,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小煙。”盛序安在外麵?道。

盛煙看向其他?三人,起?身?:“我出去一下。”

她推開門出去了,順便將門關上了。她看向盛序安:“哥哥,怎麼了?”

盛序安示意她向後看,盛煙抬眸望去,是一個不認識的奴仆。盛序安出聲提醒:“他?叫龐二。”

盛煙想起?來了。

龐二,她安插到哥哥院子裡麵?的人,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嗎?

盛序安看著盛煙臉上沒有一絲被發現的羞窘,滿臉寫著“下次改進”,他?不由有些頭疼:“誰教你?的這些法子?”

盛煙下意識說:“不是謝雲疏。”

盛序安抬手敲了一下妹妹額頭:“我當然知道不是謝雲疏,他?還沒有蠢笨到第一次安插人就把人安插進外書房。”

盛煙輕聲‘哦’了一聲,隨後道:“我下次知道了。”

盛序安又?好氣又?好笑,聲音卻?溫柔了下來:“小煙想要知道什麼,哥哥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們兄妹之間無需這些。”

他?比盛煙高一個頭,盛煙需要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她臉上滿是認真:“可是現在哥哥都還沒有告訴我當初為什麼父親母親要將我一個人留在江南。”

盛煙看著盛序安,龐二她是故意的,一開始就是奔著讓哥哥發現去的,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但既然哥哥今日隻帶來了龐二,那另外一個人就還沒有尋到。

盛序安一時間猶豫了,他?看著妹妹的眼?睛,不想將她牽扯進來。

盛煙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她將盛序安往外推了推:“不聽了,龐二留在我院子就行了,我和槐花去買的時候彆?人說他?做事很勤快。”

盛序安手摸了摸妹妹的頭,輕聲道:“好。”@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盛煙看著盛序安走遠,良久之後,才推門重新進去。

屋子裡,謝雲疏修改著她鬼畫符的功課,槐花繡著新的花樣,玉蘇抱著劍站在一旁看著槐花手中?的帕子。

盛煙走進來,謝雲疏將修改後的功課遞給?她,隨後看了看天?色,說要走了。

她接過功課,與其說是修改,不如說是重新寫,她將人送出去。

走到廊子中?時,天?空飄起?了小雨,盛煙回身?吩咐人去拿傘,兩個人一起?站在長廊邊。盛煙望向謝雲疏,輕聲道:“可以一直在江南嗎?”

問出口後,盛煙才發現有歧義。

她本?意是想問他?現在長安的情況他?能?一直在江南嗎,不會影響什麼嗎?

聽上去卻?像是她在問他?能?一直不離開江南嗎?

她剛想開口補充一下,就聽見青年說:“嗯,我不喜歡長安。”

說這話的時候,謝雲疏望著她的眼?睛,她一怔,一刹那甚至以為他?知道了她的計劃。盛煙輕聲應了一聲:“可是你?如果不回去長安,日後皇位怎麼辦?”

謝雲疏眸中?清幽:“煙煙,這世上還缺想成皇者嗎?”

盛煙啞然,卻?又?覺得謝雲疏一如既往地在哄人。她望向外麵?的雨,手伸出去接住,雨滴在她手上很快化為溫熱的一片。

“不缺。”你?也是其中?一個。

下人很快將傘送了來,盛煙接過傘遞到謝雲疏手中?,輕聲道:“明日見。”

謝雲疏接過傘:“明日要去佛寺了,住持可能?要留我一日,書房內有我給?你?布置的這兩日的功課,這一次認真些做。”

盛煙怔了一瞬,才想到原來已經到謝雲疏第三次去遠山寺的時候了。

她應聲:“好。”

謝雲疏撐了傘走出去,雨幕中?,雨水順著傘邊落下,謝雲疏回身?望向長廊下的少女。

她在出神,並沒有看見他?。

他?回身?,一身?淡青色的長袍像是這江南的煙雨一般,多情淡漠又?朦朧。

*

槐花和玉蘇都走後,盛煙喚出暗衛。

一個喚著“燭”的暗衛跪在地上,冷聲道:“主?子。”

盛煙將手中?謝雲疏留下的功課收起?來,輕聲道:“準備得怎麼樣了?”

燭俯首:“已經都按照主?子吩咐準備好了,那段山路下麵?有一處隱蔽的懸崖,很高,很陡,尋常人都找尋不到。屬下先去探了路,下麵?並沒有人家,隻有數不清的灌木和毒蟲,還有一處深潭,除非有人營救,否則絕無生路。”

盛煙垂眸:“記得把所有痕跡都清理乾淨。”

燭應聲:“是,主?子。”

盛煙又?起?身?到了一處,擰開燭台,裡麵?出現一方小小的暗室。她打?開裡麵?一個木盒子,拿出一些圖紙,放到了燭手中?。

“以防萬一,入體的傷口用這種兵器,不要去外麵?的鐵匠鋪子,我知道有一處有,三十裡外的亂葬崗。”

燭接過,放入懷中?:“是,主?子。”

燭出去後,書房內再次歸於寂靜。

用那種兵器的話,即便到時候謝雲疏的屍體被發現了也不會查到她頭上。盛煙將燭台擰上,又?望向了桌子上滿是批改的功課,她在書桌前坐下來,逼自己一字一句地看著。

兵器自然是上一世知道的事情,盛煙的眼?睛停留在謝雲疏的字上,外麵?的雨滴滴答答個不停。

她想,最好那日是個晴天?。

*

隔日。

盛煙想著昨日的事情,覺得還是得和哥哥好好談一談。

她向著哥哥的院子走去,才到拐角還未出去,就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著一身?月白色雲紋長袍的謝瑾。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避開了。

她垂眸片刻,沒有再去哥哥的院子,轉身?離開了。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心不在焉,她遲疑地搜尋自己上一世的記憶,確信自己沒有在江南見過謝瑾

是她沒有見過,還是謝瑾上一世沒有來過江南?

盛煙關上門,記憶中?的一切開始模糊。

如若她沒有記錯,按照她上一世了解的情況,謝瑾的身?份是不能?出京的。這個信息還是謝瑾自己同她說的,那時候謝瑾不知道輸了多少盤棋,說可惜前兩年他?不能?離開長安,要不然怎麼都能?贏上一把。

是這一世變了,還是上一世的謝瑾在說謊。

盛煙頭有些疼,七月,她竟然就這樣病了。

這病來的蹊蹺,大夫也隻說是風寒,謝雲疏連夜下了山,卻?被盛序安攔在了府外。

槐花日夜照料在盛煙身?旁,看著床上人兒的眉頭皺了又?皺。

盛煙的確在皺眉。

她穿梭在自己的夢中?,甚至她自己能?夠清晰地意識到這是夢,但就是醒不過來。

一個夢中?,她陪哥哥一起?在爹爹的靈堂,外麵?的留言紛紛如白雪,將夢境的一切都變成了冰寒的白。

一個夢中?,她哭倒在哥哥的棺材前,裡麵?隻有哥哥最初來江南見她時穿的那一身?衣裳,謝雲疏沉默地站在一旁,將哭暈的她摟入懷中?。

另一個夢中?,她死在了父兄墓前,看見了一身?帝王袍的謝雲疏,他?哭著將已經沒了氣息的她摟入懷中?,手上臉上都沾著她的血,雨水將一切都蔓延開。他?抱著她,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

而後,在夢中?,她看見了呆滯在原地的哥哥。

她想,果然是夢,畢竟她死在哥哥的墓碑前。

那是哥哥的靈魂嗎?

她伸手想要去觸碰,手卻?穿過那垂滿水的衣裳,她隻能?靜靜地呆在一旁,看著三個夢在她麵?前不住地轉。

再然後,她就在夢中?暈了過去,暈過去的那一刻,她在現實中?睜開了眼?。

醒來的盛煙一瞬間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因為此時盛序安就坐在她身?前,盛煙下意識像夢中?一樣去觸碰他?的衣袖,抓到布料時,心中?懸著的一口氣才放下。

她抱住盛序安,輕聲道:“哥哥,我好想你?。”

盛序安有些訝異,摸了摸妹妹的頭:“小煙燒糊塗了,說的好像很久沒有見過哥哥一樣。”

盛煙安靜呆在盛序安懷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一日。”盛序安溫聲說:“大夫說是風寒入了體,這幾日一直斷斷續續下著雨,是淋雨了嗎?”

盛煙搖頭:“不記得了。”

盛序安溫柔一笑:“那看來是真的燒糊塗了。”

盛煙聲音很低地說著:“哥哥,我做了好多好多個夢,夢見、夢見你?了。”

盛序安一隻手從丫鬟手中?接過白水,遞到妹妹唇邊:“小時候我也經常夢見小煙,夢見小煙從一個白白胖胖的奶娃娃長成了書中?窈窕的女郎,我逢人便說,看,那是我的妹妹。不過那時哥哥不能?同彆?人說,唯一知道情況的兩個,他?們都嫉妒我有個妹妹。那些年我們為煙煙準備了不少禮物,都放在長安的府邸中?,這一次不方便帶來。其中?一個哥哥還說日後定要上門提親。”

盛煙難得聽哥哥說如此“不靠譜”的話,她垂下頭:“不要。”

盛序安溫聲道:“哥哥自然沒有答應,我們小煙要嫁也是要嫁自己的心上人。”@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盛煙還是搖著頭,輕聲說著“不要”。

盛序安隻以為盛煙是在拒絕他?前麵?的話,他?輕輕摸了摸妹妹的頭:“無聊嗎?哥哥去給?你?拿一些話本?子,或者去書房裡麵?拿幾本?書,哥哥念給?你?聽。”

盛煙輕輕搖了搖頭,狀似無意說道:“前幾日好像在府中?看見了一個不認識的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向著哥哥院子的方向去的,哥哥,是誰啊?”

盛序安溫聲說:“外麵?鋪子的管家。”

盛煙低聲應了一聲:“那難怪我不認識。”

良久之後,盛序安出去以後,盛煙將自己藏進了被子。她望著被子裡麵?漆黑的一片,開始明白,原來對著她說謊,哥哥也是信手拈來。

盛煙眼?前淌過上一世謝雲疏擺在她麵?前的證據。

幾封書信,幾本?賬本?,還有一枚盛家人才知道的信物。她垂上眸,卻?沒有睡覺,隻在心中?數著綿羊,一隻,兩隻,三隻九十六隻二百三十七隻。

她像是逃避一般不想再做夢。

*

書房內。

謝瑾翹著腿,見到盛序安回來,無奈道:“怎麼不能?讓我去見妹妹?”

盛序安輕“嗬”了一聲,聲音溫潤:“是你?妹妹嗎你?就叫。”

謝瑾撐著臉,一雙狐狸眼?中?含著笑意:“你?都替她收下我定婚玉佩了還不能?是我妹妹呀。”

盛序安說起?這個就來氣,他?冷冷看了謝瑾一眼?:“當初你?給?的時候不說,後來我一知道不就還給?你?了嗎,小煙不知道這個事情,你?彆?去她麵?前胡說,她有自己的心上人。”

謝瑾摸了摸腰間的玉佩,輕聲道:“你?都不讓去見小煙妹妹,她都不認識我,我拿什麼胡說,我昨天?去偷看了一眼?回來都被你?說了半個時辰,也就鶴生”

月白色長袍的青年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原本?還算歡樂的氛圍多了一分?死寂,盛序安輕聲說:“以後彆?去,昨天?她看見你?了,日後總會在長安相見,再看見我不好解釋。”

謝瑾聲音也低了下來:“好。”

兩個人安靜了良久,謝瑾望著外麵?滴滴答答的雨,輕聲道:“心上人,指謝雲疏嗎?”

盛序安不想應,但還是說:“是,所以我們的計劃得改改。”

謝瑾收回眼?神,臉上也多了一分?認真:“那兩位態度很奇怪,我此次也是因為這個而來,他?們好像沒有讓謝雲疏繼位的意思,我在想,是不是他?們查出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事實真如我們所想,鶴生是謝雲疏害的。”

盛序安眼?眸中?多了一分?遲疑:“不像,我從前也覺得像,但是這一年謝雲疏都在江南,一次都沒有回過長安,如若他?真的是為了皇位下手,如今大越國的皇子隻有他?一人,他?為什麼還要留在江南。”

“而且”盛序安聲音沉重:“那一位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如今朝中?鬨成那樣,還不宣布儲君,還讓謝雲疏留在江南。”

謝瑾也沉默了。

鶴生一出事,他?們便派出了所有的勢力探查,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謝雲疏,這個自幼時便被驅逐出京城的二皇子。

但一年過去,他?們還是沒有尋到確切的證據,謝雲疏也沒有一點奪位之心。很快,謝瑾又?在心中?更改了“奪位之心”這四個字,謝雲疏本?就是皇子。

隻是謝瑾望向盛序安,心中?歎息,他?太了解序安了。若是鶴生還活著,聖上薨後,作?為太子的鶴生登基,序安定會好好輔佐,日後成為一代名臣事跡流傳千古。

但如今鶴生死了,以序安對皇家的厭惡,恐

謝瑾拿出棋盤:“來,我們下棋。”

書房內凝滯的氣氛才被打?破,盛序安聲音中?多了一分?無奈:“這把下了,你?就輸我五千三百七十一把了。”

謝瑾率先走了黑棋:“你?一定贏?”

盛序安將一顆白子下了下去,順帶提醒:“第二顆子彆?下你?上一次下的地方,換一處,下那裡你?今日要輸我十子。”

謝瑾手立馬改了方向。

*

盛煙數到第九百三十一隻綿羊時,還是睡著了。

槐花看著出現在自己房中?的玉蘇,沒有多驚訝:“公子讓你?來的嗎,他?怎麼不自己來?”

玉蘇抱著劍:“公子說外麵?下著雨,他?身?上帶著寒氣,怕會傳染給?盛煙。”

槐花一副了然的模樣,輕聲道:“煙煙無事,大夫說隻是風寒入體,讓公子彆?擔心。明日應該不下雨了,公子可以明日來看煙煙。”

玉蘇垂下眸:“公子這幾日來不了。”

槐花也沒有懷疑,也沒有繼續問:“那我會照顧好煙煙的,讓公子放心。”

玉蘇點頭,看向裹著被子發抖的槐花,走的時候將窗戶關上了。

*

回到小院,玉蘇沉默地守在書房外。

淡淡的血腥味從裡麵?蔓延出來,玉蘇握緊劍,隨後又?鬆開。

過了兩日,長公主?薨了的消息從長安傳來,一路傳到江南,盛煙聽見時怔了一下,隨後咬了一口手中?新鮮的糕點。

明明還很熱,但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堵

可能?因為她的病還沒有好全。

長公主?死了?

一杯茶被槐花遞到了盛煙眼?前,盛煙回神了一刻,輕聲道:“謝謝槐花。”

槐花望著盛煙蒼白的臉,小聲道:“再吹一會風就要回去了,雖然大夫說已經好了,但是看臉色還是要靜養,煙煙這段時間生了好多病,要好好養身?體。”

盛煙應聲,她這一世的身?體的確比上一世要差上不少,光人暈倒就已經暈倒了四五次了。

一直到拿出謝雲疏布置的功課,盛煙才想起?來,謝雲疏這兩日都沒有來見她。

她想起?長公主?的事情,捏緊了手中?的書

是謝雲疏做的嗎?

長公主?做了什麼,為什麼要殺了長公主?。盛煙想著上一世的事情,想來想去,卻?隻能?記起?來雲瑤郡主?一生未嫁,為那個她已經記不住名字的影衛守了一生的長思燈。

她放下手中?的書,再過半月,就是謝雲疏第四次去佛寺的日子了。

快了

*

接下裡的幾日,盛煙將之前謝雲疏留下的功課都做完了。

槐花說想去看看柿子樹,盛煙就帶著功課同槐花一起?上門了。小院外,玉蘇抱著劍站在門口,見到她們怔了一下,隨後開口:“你?們怎麼來了?”

槐花眼?睛一抬:“什麼話,我想柿子樹了何時不能?來。”

玉蘇翻了個白眼?:“第一次聽說一個人想一棵樹的。”

槐花哼了一聲:“就想就想。”

盛煙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微微向旁了一點,待到槐花說完之後,她輕聲道:“謝雲疏呢,我拿來了前幾日的功課。”

玉蘇半垂著眸:“不在,出去了。”

盛煙一怔,槐花開口:“那我們在院中?等公子回來吧,煙煙,你?身?體才好,進去坐著。”

玉蘇遲疑了一下,沒有阻攔。

盛煙再柿子樹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玉蘇給?她端來了熱茶和點心,而後又?給?她拿來了幾本?書。

盛煙望著小院,謝雲疏一人獨自在這邊住了快一年,但什麼都沒有添,一切就像他?們原來那樣。

她翻著書,茶杯不知如何倒了下來,她的手指被燙紅了。

槐花在一旁道歉:“煙煙,我剛剛隻是想打?掉這個葉子,我看看手,紅了,我去拿藥膏。”

才說完,槐花已經向放著藥箱的屋子去,打?開門的那一刹那,盛煙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

像像血。

她才望過去,就看見玉蘇手中?提著一隻被割喉嚨的雞,槐花此時恰好從裡麵?出來,看見了立馬尖叫:“玉蘇,你?殺雞是要乾嘛?”

玉蘇那把不知道取了多少人性命的劍被他?收起?來,雞也垂著脖子不再掙紮,他?挑眉:“燉湯啊。”

槐花掐了掐眉心,不遠處的盛煙明顯也想起?來了,微妙地轉過了頭。

上一次玉蘇燉湯,除了沒有用膳的謝雲疏,他?們三個人都倒了。十天?,整整十天?,他?們吃什麼吐什麼。

槐花將手上的藥膏放在盛煙身?前,輕聲道:“煙煙,你?自己抹一下手。”然後一把將玉蘇推進廚房,關上門。

雞被玉蘇隨意地丟在地上,流出長長的一道血痕。玉蘇用布擦拭著劍刃上麵?的血,隨後將劍放回劍鞘,做完一切後,他?對上了槐花泛紅的眼?。

槐花抓著他?的衣袖,哭了出來:“公子怎麼回事?”

二十九

玉蘇抱著劍, 腳踹了一下地上的雞。

“無事,舊疾犯了。”

槐花憋著自己的聲音,紅著眼道:“何時有的舊疾, 我怎麼不知道??”

玉蘇收回腳,聲音一如尋常:“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公子的事情公子如若不想告訴何人,何人會越過公子知道?”

他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疑惑, 談話中,眼神望向了門外。

槐花捏緊的手突然鬆了,眼眸落下一顆淚, 輕聲道?:“煙煙也不能知道?是嗎?”

玉蘇看著關緊的門,躬身用抹布包起已經沒了氣息的雞,隨口說著:“嗯,所以彆?在她麵前露出破綻。”

槐花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手無端地有些顫抖, 腦海裡麵全是適才看見的場景

她垂下眸,輕聲問:“公子的傷要什麼時日才能好?”

玉蘇怔了一下:“大夫說無事,隻是看上去嚴重了一些。你也看見了, 身上其實沒有什麼傷口, 昏睡不信,不能見風, 所以血腥味濃了一些。你也不用太擔心?, 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公子應當會提前同盛煙說的。”

這些話槐花一個字都不信,她看不懂公子, 也看不懂煙煙。

槐花看著桌上的雞,到底緩和了語氣:“你彆?給公子熬湯, 我怕公子病得更厲害。”

玉蘇點?頭。

說完,槐花抹了抹眼睛就出去了。她在門外站定一瞬,向著石桌的方向走去,伸手挽住一旁的盛煙,輕聲道?:“看完樹了,煙煙,我想去吃品盛閣的桂花糕,好久都沒有吃了。”

盛煙自然應下,她看了緊閉的屋子一眼,應聲:“走吧。”

*

房間內。

謝雲疏躺在床上,雙眸緊閉,臉色蒼白?。

玉蘇進來,將?窗戶又關嚴實了些,不讓光和風透進來一分。明明是白?日,屋子裡卻?同黑夜無異,隻燃著一隻油燭,泛著微微的光。

走近床一些,淡淡的血腥味便湧入鼻尖,但奇怪的是,床上的人身上並沒有傷口。玉蘇想起大夫不斷的搖頭,握緊了手中的劍。

長安那邊的事情已經全部處理完了,但是公子公子的身體?似乎有些撐不住了。這已經是第?三次陡然的昏迷了,第?一次不過一刻鐘,第?二次不過一個時辰。

這次是第?三次,已經半日過去,無論如何都喚不醒。床上的公子雖還有呼吸,但卻?很微弱,看上去也不像有意?識。

玉蘇垂下眸,走出房門,房間裡麵的氣氛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那種?常年縈繞在死牢中的幽寂感。

他想到了一人。

*

盛煙同槐花用完點?心?,回到府中,已是黃昏。

兩人一起從側門回去,其中途徑一大片桃林,盛煙才發現原來府中有這樣?一番景色。七八月正是桃子結果的季節,盛煙和槐花看著樹上滿滿的桃子,拿了一個竹筐來準備裝一些。

盛煙在下麵扶著梯子,槐花爬著梯子上去,兩個人很快就摘了滿滿的一筐。

“煙煙準備用桃子來乾嘛?”槐花努力裝作平常的模樣?,隻眼尾留了一些殘餘的紅,她都想好了如若煙煙問起,她就說桃毛進了眼睛。

但盛煙似乎一直沒有看見,注意?力都在桃子身上,槐花不由鬆了一口氣。

盛煙看著滿滿一筐的桃子,掰著手指:“釀酒,做桃乾,做冰碗。”

槐花蹲下身,同盛煙一起看著桃子:“桃乾和冰碗我會,釀酒有許多種?法子,煙煙想怎麼釀?”

盛煙輕聲說出了上一世盛序安教她的法子。

槐花聽著輕笑道?:“那煙煙以前釀過酒,聽起來好像很熟練,嗯我將?東西記下來,先?讓下麵的人去準備,我們明日去釀酒。”

盛煙手怔了一下:“應當要再往後推一天,明天謝雲疏要去佛寺。”

第?四次了。

槐花想到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尚在昏迷的公子,輕聲道?:“這樣?,那煙煙這次要同公子一起去嗎?”

盛煙點?頭,她本來也要去佛寺。

槐花輕聲“啊”了一聲,表示聽見了:“好,那我們釀酒的日子往後推一天,桃乾倒是今天就可以做,和做柿子乾的方法差不多。”

盛煙應聲,後麵兩個侍衛上前將?桃子抬到了她們院子中。

晚上。

盛序安過來了。

聽說盛煙白?日去了謝雲疏的小院,他不由問道?:“如何,聽說小煙沒有見到人。”

盛煙眼眸一抬,輕聲道?:“哥哥,你還說我。”

盛序安假裝聽不懂:“什麼?”

盛煙放下手中的東西,斟了一杯茶遞過去:“哥哥又沒有通天眼,怎麼對我的事情了如指掌,連我見沒見到人都知道?了。不僅如此,還來我麵前說,生怕我不知道?一樣?。 ”

盛序安摸了摸妹妹的頭:“是擔心?小煙的安全,這不是告訴小煙了嗎,若是小煙不喜歡,哥哥不派人跟著就是了。”

這樣?的對話上一世不曾有過,上一世這兩年,她沉浸在謝雲疏死亡的悲痛中,對這一切不太在乎,任由哥哥按照心?情來。

但是,這一世。

盛煙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抬眸望向盛序安,兩個人眼神相?對,她開口:“我不喜歡,所以哥哥不要再派了。我身邊已經有暗衛了,已經足夠保護我了。哥哥每日要忙那麼多事情,不用再多為我操一份心?。”

盛序安自然聽出來了,溫聲笑笑:“好,哥哥以後不打聽了,我看見院子裡麵那一筐桃子了,小煙是準備做什麼?”

盛煙的回答同白?天如出一轍:“釀酒,做桃乾,做冰碗。”

說話之?間,她輕輕望著盛序安的眼睛,果不其然捕捉到了青年眸中一瞬的凝滯。

隨後,她耳中傳來哥哥溫柔的笑聲:“釀酒嗎,那哥哥可以同小煙一起,釀好了我們把酒埋在地下,待到煙煙出嫁的時候再挖出來。”

盛煙輕聲說了一句“不要”,隨後不經意?問:“哥哥從前也釀過酒嗎?”

從前,自然是指在長安。

盛序安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的,輕聲道?:“嗯,從前釀過,也是釀的桃子酒。”

在盛煙好奇的目光中,盛序安不由自主多說了一些:“每年都會釀一些,隻是釀的不多,也沒有埋到地下,要不然到時候去了長安哥哥可以帶小煙去嘗一嘗。”

盛煙彎著眸:“在外祖家中釀嗎?”

盛序安自然搖頭:“不是,那樣?太麻煩外祖府中的人了。哥哥買了一座宅子,裡麵全種?著桃樹,一到了時節上麵就都桃子。一般是在那個宅子裡麵釀酒,釀的也不多,偶爾同友人聚會時就飲完了。”

盛煙輕聲應著,盛序安摸了摸她的頭:“日後去了長安,哥哥帶小煙去看,三四月的時候桃花全開了很美。”

盛煙在心?裡為哥哥補充。

那座宅子裡麵還有一片湖,上麵是一座窄窄的石橋,裡麵喂養著數不清的錦鯉,從橋上往不遠處看去,就是那十?裡桃林。

她前一世去過的。

那時她因為落水流言的事情心?情不好,哥哥說新給她買了一處宅子,裡麵有好多好多的桃樹,等到了時節,她們就可以一起摘果子釀酒,還同她講爹爹娘親從前的故事,講了許多許多。

所以還是在騙人呀。

盛煙挽著盛序安的手,認真地聽哥哥講著長安的事情,她眨了眨眼,已經不知道?其中幾分真幾分假了。

上一世哥哥同她說,那是為她新買的宅子,可實際上早就有了不是嗎,遠不是她去了長安才有的,聽哥哥的口吻,應當已經許多年了。

她靜靜地聽著,許久之?後,輕聲說了一句:“哥哥,我們真的不能永遠留在江南嗎?”

盛序安一時無言,無他,隻因為這個事情盛煙已經說了很多很多次,他安撫似的摸了摸妹妹的頭,聽妹妹輕聲說著。

“江南很美,天氣也很好,雖然偶爾雨下的有些多,但是夏日不算太炎熱,冬日也不算太嚴寒。哥哥身體?不好,呆在這樣?氣候好的地方,對身體?有好處。這裡也是我長大的地方,我不想離開,不想去什麼長安,我也不想哥哥離開,既不想同哥哥分離,又不想哥哥卷入長安那邊的風波。哥哥,我不是什麼都不明白?的小孩,我知道?長安那邊的形勢遠比江南複雜,即便是哥哥卷入其中也不能全身而退,哥哥,為什麼不能留在江南呢。”

盛序安低聲道?:“小煙,你沒有去過長安,無需如此害怕和厭惡。你要相?信哥哥,哥哥答應你,如若日後你去了長安還是不喜歡那裡,哥哥不會強行將?小煙留在長安,好嗎?哥哥沒有強行讓煙煙做過任何事情,對嗎?”

或許是這個問題已經拉扯過很多次,盛煙幾乎是聽見的下一瞬就問道?:“那哥哥呢?”

盛序安沒有說話,這便已經是答案。

盛煙想,哥哥的確沒有強行讓她做過任何事情,可她真的很想強行讓哥哥留在江南。

但她勸服不了哥哥,也想不出法子。

她無法拿著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說哥哥如若你離開江南一步我就用匕首割開皮膚,她清楚地明白?,她不能。

她能用愛困住哥哥和爹爹,但不能用自己的性?命。

盛煙一時間有些無言,她在盛序安的麵前埋下頭,輕輕地將?自己的臉掩住,不想表露出自己眼眸中過於?複雜的情緒。

盛序安輕輕摸著她的頭。

像是安撫。

一直到盛序安走後,門從外麵被關上,盛煙才抬起頭來,露出那雙沉默的眼,她喚出來暗衛,輕聲吩咐道?:“你們去一趟長安”

暗衛走了,消失在夜色中,盛煙卻?有些睡不著。

她不知道?她是想確認什麼,但是事情好像一步步在往那個方向走。

她知道?自己是在為難哥哥,無論哥哥是否有那些心?思,為了她留在江南放棄仕途都實在是強人所難,哥哥拒絕實屬正常。

盛煙想著那些謊言,謝雲疏的,哥哥的,兩個人的謊言交雜在一起,成為一片濃霧,成為那個她不願意?細想的夢,她被困在其中,卻?又始終被隔離在真相?之?外。

為什麼都要騙人呢?

那日入睡之?前,盛煙如何都想不明白?。

*

隔日,盛煙沒有等到謝雲疏,隻等到了玉蘇。

玉蘇淡聲道?:“公子有些事情要忙,如今不在江南,佛寺需得等到下一月才去。”說著,玉蘇拿出了一封信遞給盛煙。

盛煙打開,裡麵的確是謝雲疏的字跡,上麵說的意?思也和玉蘇說的差不多。

她應聲,捏緊手中的信。玉蘇要走時,盛煙輕聲道?:“他有說何時回來嗎?”

玉蘇搖頭:“沒說具體?時間,大抵是半月後。”

盛煙便沒有再問了,她收了信進府,一旁的槐花深深地看了玉蘇一眼。玉蘇挑眉,沒有理會。

於?是一下午,盛煙就看見槐花刺繡將?自己的手刺到了四五次,槐花手指又一次出血時,盛煙上前從槐花手中拿下帕子和針線:“怎麼了槐花,昨日沒有睡好嗎,你看著精神不太好。”

槐花搖頭,輕聲道?:“沒有,就是在走神。”

盛煙見問不出來就沒有問了,隻是收走了槐花的針線和帕子:“那你彆?繡了,若是無聊,去書房中尋一些話本子。”

槐花點?頭,轉身出去了。盛煙看了一眼槐花的背影,輕聲道?:“流光。”

“流光”從不遠處出來,盛煙輕聲吩咐:“去看著點?槐花,她一個人,我有些不放心?。”

“流光”點?頭,從暗影中退下。

盛煙望著“流光”,眉心?微蹙,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這一世的流光和上一世的流光不太一樣?。不過很快,她就揉了揉自己的額,可能是她多心?了,畢竟她一定意?義上也改變了流光的命運軌跡。

上一世,流光初見她是掀開棺材的蓋頭,這一世卻?被她派去了長安,有些許不同也是尋常事。

*

十?日後。

玉蘇看著轉醒的謝雲疏,上前道?:“公子。”

謝雲疏垂著眸,臉色蒼白?如紙,聲音低啞:“我昏睡了幾日?”

玉蘇垂頭:“十?二日。”

謝雲疏倒也料到了一些,微弱的燭光灑在他的臉上,如玉之?中多了一抹消瘦。他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之?後,輕聲道?:“同她說了嗎?”

玉蘇點?頭:“按照公子從前的吩咐,口信帶到了,信件也帶到了。”

“她可有說什麼?”

玉蘇如實回到:“詢問了公子何時回來,屬下說約莫半月後,其他的就沒有了。”

謝雲疏一怔:“長安的事情如何了?”

玉蘇將?一旁整理好的東西拿過來:“皇後已經查到了一些當年的事情,但是不太願意?信,還在尋那兩大世家的舊人求證;聖上已經病入膏肓,太醫都說可能活不過這兩年了;聖上病重的消息同樣?傳到了皇後的耳中,皇後昏倒了一次,但是醒來之?後也沒有去看聖上。”

謝雲疏接過玉蘇手中的東西,一邊輕咳,一邊翻看著。

看到一張時手指頓了頓,玉蘇看見,解釋道?:“是十?日前的事情,盛煙派了兩個暗衛去長安查探桃林的事情,公子沒有醒,屬下沒有妄做決議。”

謝雲疏遲疑了一下,窗戶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一些,恍若暗室的屋內多了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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