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重返神界(1 / 2)

很多年之後,參與了縹緲仙府圍剿行動的修士,都無法忘記那一場天崩地裂的畫麵。

先是看到平地上巨大的法陣拔地而起,黑色的魔氣與咒文翻滾而上。接著看到那把法相天地的可怖魔劍畫影,就懸掛在法陣的上空。

無數的修士在自己身邊倒下,元神像被收割的韭菜一樣廉價。

他們所有人都以為今天會死在這裡,直到上空出現了天羅地網交織成的九百九十九道雷劫。

那是他們從未聽說過,隻在傳聞中窺得的一縷神跡。

那也是隻有上神隕落的時候,才會由天道降下的滅世雷劫。

他們看見懸掛在天空的畫影劍如同斷了弦的弓箭一樣光速墜落。

直直地落在陣法中間,刹那間掀起滔天的魔氣巨浪。緊接著又看到上空的滅世雷劫,如同毀天滅地一般源源不斷地暴灌在魔劍之中,僅僅一息不到的時間,魔劍就“錚”的一聲巨響,斷成數截。

此刻,若是有人還禦空在上方。

俯瞰這一副畫麵,恢弘悲壯的用末日來臨的場景描述也不為過。

天地之間被滅世雷劫巨大的白光吞沒,所有的廝殺和呼喊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渺小。

有那麼幾秒鐘,所有人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畫麵在眼中就像是慢放一般,耳膜聽到的聲音像是躺在水底,聽著岸邊傳來的模糊聲響。

唯一能看到的,隻有法陣中央,湮沒在巨大的白光裡,一道微不可查又單薄伶仃的黑色身影。

——是個少年的模樣。

隨著滅世雷劫一點一點的侵蝕和吞沒。

那少年的身影也如同一陣風一般,消散在天地之間。

然後巨石翻滾,山崩地裂。

廝殺聲、尖叫聲、兵器碰撞的聲音,通通在這一刻回到了人間。

他們看到那個一直以來不可一世,囂張狂傲的魔頭,竟像個孩童一般不會走路了似的。

他跑得那樣快,摔得那麼狼狽,所有的氣度和形象都顧不上了,幾乎是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朝著法陣的地方跑去。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忽然從祭壇中被傳送出來的。

同樣的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像瘋了一樣的又往祭壇的地方奔去。

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意識到一件事情。

這個修為高強深不可測,動輒毀天滅地的男人,此刻的背影,看起來就像是從內到外的碎掉了一般。

事實證明,戚琢玉的身體也確實崩到了極限。

三清境一戰之後他的傷口就並未好全,撕開混沌海的結界加速了元神的潰散,鳳宣捅他的那一刀其實不痛不癢,隻不過更快的讓他碎裂而已。

但他不在乎。

他這一生城府極深,機關算儘,少有控製不住場麵的時候。所以他理所當然的像以前一樣,擅自安排彆人,擅自做決定。

他的決定從未出過錯誤,即使是出錯之後,他也有辦法力挽狂瀾。

所以他才會決定一個人撕開結界,顛覆縹緲仙府。

所以在鳳宣不忍心捅他一刀的時候,逼著他插入自己的心臟,借此和他徹底劃清關係。

就像他以前所做的萬千事情一樣。

戚琢玉把他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藏起來。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對的。

他並沒有高估自己的實力,可也確實是走入了絕境。他知道自己的元神正在瘋狂的潰散,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噬中逐漸毀滅。

在他打算和縹緲仙府同歸於儘,拉整個人間給自己陪葬的時候。

甚至還在慶幸,還好他當時沒有帶著他一起叛逃。

可事情究竟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滅世雷劫的餘威還沒有徹底散去,祭壇的百米之內都充滿了可怕的罡氣。

法陣內尖銳的雷擊就像是一陣小天雷一般,密密麻麻交織在空氣中,隻要塌進來一部就會被粉身碎骨。

戚琢玉像是沒有知覺一般往前跑。

雷擊落在他的身上,那些還未好全的傷口再一次被貫穿到深可見骨。

他的血已經流儘了。

臉上早已分不清是眼淚還是血淚。

那張從來都是意氣風發和驕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

他看到祭台上什麼沒有,沒有屍體,沒有元神,鳳宣在天地間就這麼消失的一乾二淨。

仿佛這個少年從來都沒有存在於世間一樣。

仿佛那些同舟共濟的過往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夢一般。

“怎麼可能。”

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喃喃自語。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鳳宣怎麼可能會死呢。

他那麼嬌氣,那麼怕疼,一點小傷都要大呼小叫半天。

怎麼會。

怎麼會願意為他而死呢。

戚琢玉算計的那麼好,算計到了每一步,算儘了機關算儘了人心詭譎。

但是唯獨沒有算清楚鳳宣對他的愛,沒有算到他對他那樣凶那樣壞,他還是舍不得讓他赴死。

他應該算到的。

鳳宣那樣一個心思乾淨的小孩,他的愛也是乾乾淨淨,純粹地如山間的泉,天河的雪。

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愛就是要對一個人好,對一個人付出所有。

他應該算到的可是他沒有。

可是他沒有!他為什麼沒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那幾乎是人類痛苦到了極限才能發出的悲鳴聲,後悔到了瘋魔的程度才能泄露出的哀喊。

明明沒有任何東西壓在他的身上,可戚琢玉卻像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一般,跪在地上,幾乎難以讓自己站起來。

他就這麼跪在地上,發了瘋似的到處尋找鳳宣的灰燼,著了魔一樣將這方圓百裡所有的元神都抓在手中一一查看。

沒有他,不是他,到處都找不到他的元神。

那麼可怖的雷劫之下,他一個區區凡人,又怎麼會留下一星半點的魂魄。

戚琢玉比剛才更瘋,更可怕,神情凶得像是要將所有人拉進地獄裡陪葬。

他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有無法掌控的東西,原來這世上最頂尖的力量也有留不住的神魂。

大顆大顆的血淚沒有過度地直接從他眼中砸在地上。

極致的崩壞之下,心口仿佛被人搗碎一般,竟硬生生地吐出了一口猩紅的血。

人群中忽然有修士高喊:“仙友們!這魔頭看起來似乎是瘋了,不若我們趁此機會將他一舉絞殺!也算是為同門師兄弟報仇!”

戚琢玉置若罔聞,隻是發狠地一個一個查看祭壇上那些碎裂的元神。

有修士打著膽子控劍,然後將長劍猛地插入他的腹腔。

“噗呲”一聲,大片溫熱的血液飛濺在祭壇地上,長劍頓時從將他刺穿。

刺穿他的那個修士仿佛難以置信一般。

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然後狂喜地大喊起來:“我殺到他了!我立功了!我立功了!”

他的成功讓更多的修士眼中露出貪婪的神色。

畢竟隻要傷到這麼魔頭一分一毫,將來在門派內就能借此功勳扶搖直上。

於是越來越多的仙劍被禦物術控製飛到半空中。

然後劍尖在一瞬間齊齊對準了戚琢玉,緊接著如同利箭脫弦,狠狠地刺入戚琢玉的身體中。

肩膀、胸口、小腹、甚至雙腿。

戚琢玉像是已經感知不到外界給予他的疼痛了一般,直到萬劍穿身,直到膝蓋被刺穿後再也無法行走。

他才重重地倒在地上,手中還死死攥著在祭壇上殘餘的碎魂。

他知道這些碎魂都不是他的小七,可他除了攥著這些沒有用的碎魂。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誰來幫幫他,誰來救救他。

誰來告訴他。

他要怎麼做,怎麼跪,怎麼求,才能找到他。

他真的。

真的後悔了。

-

滅世雷劫落在鳳宣身上的那一刻。

司命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白費了。

小殿下還是選擇犧牲自己去換戚琢玉和天下蒼生的命。

就和他的父神一樣,一生都沒學會怎麼先愛自己。

司命站在不遠處,看著被萬劍穿身,如今已不知是死是活的戚琢玉,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當然拘不到鳳宣的元神與魂魄,因為在小殿下元神寂滅的那一瞬間,司命就祭出了神魂燈,將鳳宣殘留在天地間僅剩的那一縷碎魂收進了神魂燈中。

他看了戚琢玉一眼,隻能為他渡一絲神力,保他性命無憂。

司命知道自己本不該心軟,畢竟眼前這位可是那人的轉世。可想到小殿下碎魂至此也要為他擋下雷劫,又見戚琢玉瘋魔的樣子,還是不忍。

隻怕殿下此刻若是活著,估計也不願意看到他這幅模樣。

司命收回視線,將神魂燈從手中再一次祭出。

神魂燈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收斂著小主人的殘魂,化作一抹白光,直直朝著九重天白玉京飛去。

而在滅世雷劫現世的那一刹那,不僅驚動了三清境的上仙,同樣還驚動了白玉京的古神。

畢竟隻有上神隕落,天道才會降下滅世雷劫。上一次看到這樣可怕的雷劫,還是父神應燭神隕的時候。

與此同時,白玉京靈霄宮內,那位閉關了百年不曾踏出神界半步的帝君鳳櫟。

在這一瞬間睜開了眼,鳳眸中凝聚著一絲不安與心憂。

下一秒,原本高坐明堂的帝君瞬間大步離開淩霄宮,直奔棲鳳宮醴泉的上古梧桐神木之下。

神木之下,已經站著一個俊美的青年。

正是如今的青丘之主,帝君的座下弟子,如今太子殿下唯一的師兄荊玉。

荊玉見到鳳櫟,連忙行禮:“帝君。我見翎兒常棲的梧桐神木動蕩不已,所以前來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卻沒想到看到神木竟然有垂危之兆,是不是翎兒在凡間曆劫遇到什麼事情了?”

鳳櫟蹙眉:“我兒曆劫失敗,引來滅世雷劫,如今元神俱散,有神隕的危險。”

荊玉怔住,下一秒急切開口:“帝君。您不是已經和司命為他重擬了命簿,為何翎兒曆劫後還是魂飛魄散的結局?”

鳳櫟歎息:“此情一劫,雖萬死也難銷。”

命簿之命不可違,自己身為帝君,和司命難道不知道這一點嗎。

可應燭在翎兒出生之時就算出他千年後必有一場情劫,且此劫難渡,下場隻會是身死道消,元神俱滅。

他原本還抱著僥幸的心理,暗想師兄也不一定回回都能料事如神。

可翎兒長大後,依然在不久前失手打碎了自己的本命神燈,與應燭所述讖言一一對應。

鳳櫟不得不重視起此事來,既然無法更改翎兒的命簿,也要強行逆天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