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成了……”否則袁勝玄不會這麼如臨大敵似的帶了人過來,分明就是得了消息,來查人的。
“那——”知雨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她嚇得不輕,怎麼姑娘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害怕呢?
“彆急。”許碧兩眼緊盯著窗外,“大少爺回來了,都聽他的。”反正沈雲殊這一出現,她是吃了定心丸了。
這麼一說,知雨也覺得很有道理。既然大少爺人都回來了,那還怕什麼呢?一想通,知雨也就把害怕拋到腦後,雙手握著小拳頭,小聲替沈雲殊加油:“揍那個姓袁的!”彆以為她剛才沒看出來,姓袁的看自家姑娘的眼神十分輕佻,若不是大少爺及時出現,說不定他就要言語輕薄一番了。她隻恨不能自己上去給他一耳光,自然就盼著大少爺教訓他一頓了!
此刻場中兩人也戰到了酣處。袁勝玄身形輕靈,一口單刀舞出一團白光,四處遊走。隻可惜沈雲殊的白蠟杆比他長出許多,任由他如何尋隙蹈罅,終究是不得其門而入。
時間一久,袁勝玄心中不禁有些焦躁起來。他今日帶來五十人,可個個都在看著他呢。剛才一名手下被沈雲殊當場廢了,若是他不能掙回臉麵,以後還如何帶兵?
兩人交戰,豈容分心?袁勝玄一生雜念,不免便露了一絲破綻,沈雲殊手上白蠟杆頓時便自他的刀光之中遞入。袁勝玄剛剛暗叫了一聲不好,便覺手上刀被一股柔力絞著往旁邊一帶,隨即膝彎處便挨了一下。
他本來正要斜步向前,此刻身體已經傾斜,支撐腿卻挨了這麼一下,登時重心傾倒,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袁勝玄自幼就在船上摸爬滾打,日日在風浪中顛簸,早練得下盤穩固。此刻雖是跌倒,但肩背略一沾地,立刻借勢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又跳了起來。
可他剛剛跳起,沈雲殊手中的白蠟杆就又伸了過來,在他腳踝處輕輕一敲。袁勝玄隻覺一陣酸麻,沈雲殊手腕一抖,白蠟杆將他雙足一兜,又將他放倒在地。
這次袁勝玄學乖了,不急著躍起,而是就地滾出三尺才順勢站起。然而他滾得快,沈雲殊也得快,那根白蠟杆神出鬼沒如影隨形,這次是兜著他的屁股猛然發力,借著他起身的勢頭,將他摔了一個狗吃屎。
知雨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隻恨不能鼓掌歡呼,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大少爺威武!”
袁勝玄這三下摔得其實都並不重。他心知肚明沈雲殊是取巧,尤其最後一下,完全是借著他起身的勢,叫他自己摔了。
然而這四腳朝天再加狗吃屎,即便沒摔到身上哪裡,他的臉皮也是被剝光了,兩邊臉上猶如被人反複抽了幾個耳光,火辣辣的。偏偏沈雲殊好整以暇地將白蠟杆往懷裡一抱,笑吟吟一拱手:“袁二少爺,承讓了。不如換身衣裳,進屋喝杯茶?這茶山雖說荒了幾年,但也還能製幾斤好茶,清火是極好的。”話說得輕飄飄的,眼中卻是一片冷芒。
袁勝玄緊握住手中單刀,恨不得高聲一呼讓眾人齊上,把沈雲殊亂刀剁了。他能斷定,沈雲殊身上的傷其實仍舊未好,所以難以發力,從頭到尾都在借力打力。如此,若真是拚起命來,沈雲殊未必就是他的對手!
“二少爺——”他帶來的人中,有一個便走到他背後,低聲道,“時候不早,還是回去罷。”既沒拿著沈雲殊的把柄,此時自然不能翻臉,畢竟沈文還是從二品的大將軍,沈雲殊身上也有官職,他們總不能無令擅殺朝廷命官。畢竟這等罪名,即便宮裡有太後,也是頂不住的。
袁勝玄被他輕聲提醒這一句,衝到天靈蓋的火也壓了下來。他當然看得出來沈雲殊這是報他今日變相地搜了莊子,還調戲許氏的仇。然而也就是如此了,隻不過輕輕摔他三跤,傷了他一個屬下,可見沈家也並不敢輕易與他們袁家結仇。
不必著急。袁勝玄在心裡安慰了自己一句。如今父親立下了剿滅海匪的大功,就好名正言順送妹妹入宮了。等妹妹也在宮裡站穩了腳跟,他們想怎麼收拾沈家不成?不急在這一時,更不能給人留了把柄。
“沈兄武藝著實高強。”袁勝玄猛地將手中單刀往旁邊一擲,滿意地聽到女子一聲尖叫,便對著沈雲殊陡然陰沉下來的臉微微一笑,“隻是這會兒已經不早了,小弟還得回去呢。再者沈兄這裡似乎也不宜留客,怕是還有些風流債要與嫂夫人商量罷?小弟就不打擾賢伉儷,告辭了。”
袁勝玄說罷,哈哈一笑,翻身上了屬下牽過來的馬,昂然出了莊子。他帶來的人自然也跟著出去,幾十騎在山路上排成長長一列,奔跑起來如同擂鼓一般,卷著一路沙塵走了。
九煉衝著馬隊背影重重呸了一口,轉頭向沈雲殊請罪:“小的沒防著他會出手——驚著少奶奶了……”
沈雲殊臉色陰沉地一擺手。連他都沒想到袁勝玄最後居然會把刀向許碧那邊擲了過去,也沒來得及阻攔。早知此人如此卑鄙,便是被他看破自己在裝傷病,也該廢掉他一條胳膊才是。
他一臉戾氣,將白蠟杆往旁邊一扔,大步走去許碧房裡,卻見許碧正在給知雨拍胸口,小丫頭腿都是軟的,見了他來也站不起來:“大,大少爺……”
“可嚇著了?”沈雲殊也不知是該問誰才好。看這樣子,倒好像嚇到的是知雨,並不是許碧。
“是嚇了一跳。”許碧承認。當時那刀來得實在太快,從她和知雨中間穿過,兩人臉上都感覺到了那股子銳風,怎可能不受驚?不過她畢竟是親身經曆過戰場的,雖然這會兒心還跳得很急,但已經沒那麼害怕了。倒是知雨,險些被嚇暈了過去。
沈雲殊沉著臉,將還釘在窗欞上的單刀拔了下來,冷聲道:“遲早有一日,我替你們報這一刀之仇。”
“你把那家夥連摔了三跤,也夠出氣了。”許碧想起袁勝玄摔得滿身塵土、臉色鐵青的模樣,就覺得也沒那麼氣惱了。再說,隻要抓住了袁家通匪的實證,難道袁勝玄還能跑了不成?
“倒是那邊的事,怎麼樣了?”許碧把知雨安排去耳房躺著,叫人弄些安神的湯藥來給她喝,轉頭來問沈雲殊,“你可曾受傷?”
沈雲殊臉上的戾氣到這會兒才散了些,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來道:“把海老鯊的次子海鷹帶出來了。他也受了重傷,這會兒已經藏到青霜那屋裡了。”本來就有一個受傷的人了,再添一個,也不引人注目。
“海鷹一丟,袁翦那邊十分警惕,派了人沿路盤查,所以回來晚了。”沈雲殊讚賞地看了許碧一眼,“多虧你做這個局,既消了袁勝玄的疑心,又給海鷹治傷添了方便。”
一說到這個“方便”,許碧便乾咳了一聲:“說起來,也是巧了。若不是青霜知道此事,我原也不想這樣。隻是實在怕她沒個分寸,連累了一莊子的人……”
“你做得極妥當。”沈雲殊冷冷一笑,“青霜素來就是個沒分寸的,這般處置極好。”
“那,如何處置她呢?”青霜總是要醒的。
沈雲殊沉吟了一下:“送她回西北,找個人家嫁了便是。”青霜也算是伺候過他幾年,他也並不想輕易就送了一條性命。但江浙這邊並不安全,不如送回西北去。那邊是沈家經營十數年之地,找個親信將青霜嫁過去,一則日子也過得,並不算虧待了她;二則也是看住了她,免得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過些日子,我派人回西北,就說要叫西北的人過來對賬,順便將青霜送回去。”沈雲殊片刻之間就拿定了主意,“她若肯老老實實的,就給她一條生路。如此,也免得彆人拿她來說嘴。”若是出來一趟,回去就死了個貼身大丫鬟,恐怕就會有人在背後議論許碧了。
“此事,我看袁勝玄必定是要宣揚的。”沈雲殊不自覺地解釋了幾句,“若是她死在這裡,定有人疑心到你身上。”
許碧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明白,這樣很好,我也沒想叫她死。”從開始她就知道沈雲殊防著紫電和青霜,青霜這諸般謀劃,最終也不過是一場空罷了。能將她送得遠遠的,此後天南地北各自相安那是最好。
再說,她這會兒最關心的是沿海的戰事呀。
“海老鯊那一夥,果然都被袁翦給滅了?”翻臉翻得可夠徹底。
沈雲殊冷冷一笑:“可不是。海鷹是親眼看見海老鯊被袁翦一箭射死的。這會兒怕是他一家子的人頭都已經被懸起來示眾了。”
“那海鷹應該是願意合作了吧?”老實說,許碧對海老鯊一家子都沒什麼同情心。當然海老鯊的妻女未必就殺過人,但他們的生活卻是那些海商的性命換來的,如今一起覆滅,也是理所當然。她隻關心海鷹肯不肯與沈家合作,指證袁翦。
“隻要他還有一絲不甘心,就必須與我們合作。”海鷹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