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舍身(1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617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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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山根本不容許碧說話, 也來不及再問她為何在此處,壓低的聲音又快又急:“少奶奶不要多問了。這是要緊東西, 王禦醫寫了一份摹件換出來,隻是小的剛才去換的時候被人發現了,他們馬上就會搜過來!”

他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往許碧袖子裡塞了一點東西, 隨即就開始脫自己的外衣:“少奶奶趕緊走,小的死在這裡, 他們就會消了疑心。少奶奶把東西帶給沈大將軍, 有大用!”

“死?”許碧還沒反應過來,淮山就已經把上衣脫下, 撿了一塊石頭裹成一團,緊走幾步扔進了鏡湖裡。

青色的衣裳被沉重的石塊墜著, 冒了幾個氣泡,沉入了蓮葉之下。淮山轉過身來麵對許碧, 神色鄭重:“這東西,少奶奶一定要帶回去, 快走罷!”

許碧猶自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淮山已經從袖中掣出一把匕首, 狠狠插進了自己心口。接著他整個人往後仰去, 撲通一聲跌進了鏡湖。

這情景在許碧眼中就像電影慢放一般,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她直直地看著淮山跌入水中,直到水麵上的漣漪都快要平靜下來,這才猛地大喘了一口氣, 隻覺得整顆心臟都仿佛被一隻手攥住了。

許碧見過死人。病死的瘦骨支離沒個人形,炸死的血肉模糊沒個人樣,她都見過。但是這都跟一個人活生生站在你眼前,然後神色平靜地自己捅自己一刀不同。她完全沒料到今天來袁家居然會看見淮山自儘,一時間都恍惚了,隻是下意識地握緊了袖子裡被塞進來的那東西。

那是一張被疊成小塊的紙,想必是一封信。很薄,很軟,隻要往袖袋裡一塞,外麵就絲毫看不出痕跡來。可是這會兒許碧卻覺得那紙像塊火炭一樣,燙得她喘不上氣來。

耳朵裡忽然聽見了些聲音,許碧猛地回過神來——有人過來了!

一時間,淮山剛才說的話轟轟地又在耳邊響起來。他發現了重要的東西,而王禦醫做了個假的,他以假換真的時候驚動了人。現在那些人搜過來了,而他為了避免懷疑,自儘身亡。

許碧忽然覺得有點明白了。淮山把衣裳脫掉再死,是想讓人以為是另外的人殺了他,然後穿了他的衣裳去偷竊,這樣王禦醫就沒有嫌疑了。而隻要他們找不到真正的信,就有極大可能以為他們手裡的還是原件,從而放心……

聲音就從楓林裡傳出來的,許碧現在跑,必定會被人看見——鏡湖周圍種著碧桃花,植株低矮,並不能遮住人。如果被人追上——那簡直是肯定的,許二姑娘這小身板兒,能跑出多遠去?到時候一搜身……

“啊!”許碧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簡直稱得上裂石穿雲的尖叫,“死人啦!來人哪,死人啦!”

袁勝玄本是在席間接到後宅傳出來的消息,就要往洗雲軒去的。沒錯,把許碧弄到洗雲軒,就是他的主意。

袁翦與袁勝青不在家,這府裡就是他說了算了。袁大少奶奶如今還無子,底氣不足,正是要討好小叔的時候,雖覺得袁勝玄這主意膽大包天,但袁勝玄一再向她保證自己並不真做什麼,她也就答應了。

袁勝玄倒也不是胡說,他的確沒打算真的將許碧怎樣——除非沈家現在已經倒了,否則他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但將許碧堵在房裡,言語輕薄幾句,看看她泫然欲泣的小兔子模樣倒也有趣。事後沈雲殊也不能說什麼,還要忍氣吞聲,他便也算出了口氣。

隻是他剛剛起身,書房那邊就傳了消息過來——有人悄悄摸進了袁翦的書房,被發現後已經逃了。

這還了得!袁翦的書房裡放的都是什麼東西,平日裡除了他們父子三人,便是心腹都不得輕易進入。表麵上看起來那院子裡的人不算多,其實除了明麵上把守的人,還有暗哨盯著,一日十二個時辰輪流上值,一刻也不會放鬆的。

“今日府裡大宴,有客人打那邊過,暗哨不得不避了避,誰知就被人摸進去了。”來報信的人低著頭,一邊跟著袁勝玄疾走,一邊低聲回報,“暗哨回去時大約驚動了人,從後頭翻牆出去,隻見著了一個青衣背影,像個小廝打扮。”

袁勝玄臉色陰沉:“可少了東西?”剛問完就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就來報信的這個根本連書房的門都進不去,哪裡知道裡麵有沒有少東西。

這會兒什麼許氏都被袁勝玄拋到了腦後,一徑先去書房檢查。他自是知道最要緊的東西都在哪裡,待得打開暗格一看,裡頭的書信都還擺著未動,尤其是剛得的那一封東瀛大名來的信件也躺在原處,這才鬆了口氣——隻要這些東西沒少就好。

“務必把人抓到!”袁勝玄生性多疑,正要關上暗格,卻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忽然覺得那信紙上透出的大名印璽似乎有些不對,便又伸手拿起來再看了一遍。

這封信乃是前些日子那場海戰之後東瀛人送來的。那場海戰之中,東瀛人想保存實力漁翁得利,反而被沈家人得了戰功,簡直把袁翦氣了個半死。東瀛那大名為了繼續與袁翦合作,特地遣人送了賠禮來,裡頭還夾了這封信。

信其實極為簡單,大約是怕被人截獲之故,隻有寥寥數語寫在紙上,聲明二人合作,日後袁家以此信上的印璽為證,凡此大名手下,均可調遣。

袁勝玄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麼大用。那東瀛一個小小島國,國內還有好幾位大名相爭,這一位正是在國內爭不動,所以才想著往外頭發展。既如此,他手下能有多少人可用?何況袁家難道能跑到東瀛去指揮他的人不成?最後能用的不過是他派到此地來打劫的人罷了。

不過到底也是對方的一個態度,何況這些東瀛人頗善海戰,若有機會,用他們來伏擊沈家那是最好不過,故而袁翦還是仔細保留了這封信,又命人按信上的印鑒另製了一方同樣的印,也放在暗格之中。

大約是怕袁家人看不懂,這信全是漢書,隻有那印鑒上有幾個東瀛文字,也是由袁家自養的工匠雕成完全相同的一方石印,此刻正在暗格之中,並無絲毫異樣。

袁勝玄拿著那信又端詳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多疑,總覺得這印痕的顏色仿佛有些發暗。但這信上的印痕卻是東瀛大名那邊自製的印泥,放置日久會不會顏色黯淡,袁勝玄也不知道。

他不由得取了旁邊製的印,尋張紙來蓋出印記,又與信紙上的印記比了比,卻是大小字跡都分毫不差的。剛暗笑自己大約是草木皆兵,就隱隱聽見外頭有尖叫之聲,離得很遠,並不能聽得清楚,卻也能分辨出是個女子聲音,正是從鏡湖方向傳來的。

洗雲軒可不就在鏡湖邊上?袁勝玄猛地一驚——莫不是竊賊逃出去到了洗雲軒,竟撞上了許氏?萬一把許氏殺了,這事可就不得了!

這會兒,袁勝玄有點後悔自己不該把許氏弄到洗雲軒去了。若許氏真死在了自己府裡,沈家絕對能闖到袁府來,到時候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他一邊想一邊往洗雲軒趕,才到楓樹林裡,就看見鏡湖邊上已經有了不少人,許氏被眾人圍在中間,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二少爺——”前頭追人的屬下一頭汗地過來回話,“王禦醫身邊那個藥童被殺了,屍首半漂在鏡湖裡,被沈少奶奶不知怎麼走過來,看見了……”

袁勝玄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沈少奶奶“不知怎麼走過來”,他是很知道的。看來,是許氏發現了不對,自己從洗雲軒裡跑了出來,正好撞上了屍首。

“追到人了嗎?”

“沒有。”屬下汗流得更多了,“屬下等無能,在樹林裡搜的時候就聽見沈少奶奶尖聲大叫,引了許多人來……”女眷們一聚過來,他們都不好出現,要搜的人更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廢物!”袁勝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屬下被罵得抬不起頭來,還得接著說:“那藥童身上外衣已不見了,據查,他平日裡穿的就是一件青衣,正與暗哨看見的相似。據屬下想,隻怕是那人殺了這藥童,剝了他的衣裳穿上,才混去了書房的院子……”若是一個陌生人,隻怕連書房都沒法靠近。

袁勝玄陰著臉往湖邊走過去,第一眼就先看見了他的大嫂柳氏。袁大少奶奶這會兒再也沒法維持著滿麵春風的模樣了,正繞著許氏轉悠,看上去似乎恨不得能上去捂住她的嘴。

可許氏似乎是真被嚇得有些失常了,整個人都倒在旁邊人的身上,聲調卻一反平常地高而尖,還帶著哭腔,袁勝玄離著好幾步都聽得清清楚楚:“我不曉得那丫頭去了哪裡,還把門都閂上了,我覺得不對,好容易把門弄開了,才走到這湖邊,就看見水裡,水裡……”她兩腿都是軟的,整個人都像是要癱下去,隻拿一隻手指著,臉卻是扭了過去不敢看向湖麵。

一群女眷都在議論,有聽見聲音來得快的,也是驚魂未定:“可不是,那水裡一具死屍,還張口瞪眼的,可嚇死人了!”

沈雲婷是聽見叫聲就立刻跑過來的,也看見了水中的屍體,這會兒一張小臉也是煞白的,摟了許碧,還強撐著瞪袁大少奶奶:“少奶奶這是什麼意思?哪家帶客人去更衣還要從外頭把門閂上的?且這周圍又不是沒有地方,為什麼要到這般遠的地方來?可是彆有心思?那給我大嫂帶路的丫鬟呢?大少奶奶倒叫她來,我且要問問她,這是誰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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