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私贈(2 / 2)

一品代嫁 朱砂 9458 字 9個月前

司敬文素來也不會去注意女子飾物,能讓他覺得眼熟的首飾少之又少,以至於他仔細再看過去,見那瓔珞上還串了一塊淡青色玉佩,隻在袁勝玄指縫間露出一點兒,雕成了荷葉形狀,就突然認出那是什麼東西了。

那是一塊子辰佩,而且是司秀文的。

子辰佩者,以鼠為子,龍為辰,故而雕的花樣便是一鼠一龍,有望子成龍之意。司敬文兄弟兩個出生之後,司夫人便為他們一人雕了這樣一塊玉佩,自幼掛在頸中的項圈上,後來年紀長了,便做腰飾之用。

司秀文是女兒,原是沒有這些的,司夫人隻選一塊青玉,就其形雕成了一片半卷的荷葉形狀,取個清高之意,給她掛在了項圈上。

但後來司秀文略大一點,便顯出了不遜於兄長的聰慧,司儼便使匠人在她的玉佩上也雕了鼠龍之形。那匠人手極巧,一鼠一龍都是就著荷葉翻起的卷邊雕成,瞧著真是栩栩如生。司秀文也愛極了這塊形狀特殊的子辰佩,在略長大些不戴項圈之後,便自己編了瓔珞,將這塊玉佩仍掛在身上。

怪道他覺得那瓔珞眼熟。那東西原是司秀文自己串起來的,所用珠玉並不貴重,卻是一點點精挑細選出來,與一般外頭店鋪裡賣的自是不同。司敬文經常見著,可不就認出來了麼?

可這東西乃是司秀文的貼身之物,怎會在袁勝玄手裡?司敬文一時忘記了自己是在彆人家中,一步就衝了過去:“袁兄!”

袁勝玄驀然驚醒,還有些迷糊:“司兄來了?”他要站起來,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握了東西,連忙就想往袖子裡藏。這一下反而讓司敬文看得清清楚楚,那小小一方青玉荷葉上,果然有一鼠一龍,尋常子辰佩再沒有這種形狀的,確係司秀文之物無疑了。

“你手裡拿的什麼?”司敬文沉了臉,一想到這東西的來曆,便連袁兄也不肯叫了。

“我,我——”袁勝玄支吾了兩聲,終究是沒說出抵賴的話來,隻握著那玉佩不鬆手。

“這東西如何在你手裡!”司敬文更惱怒了。

袁勝玄閉了閉眼睛,忽然推開椅子,向司敬文長長一揖,幾乎到地:“司兄,我與司姑娘隻是相互愛慕,發之於情止乎於禮,絕未有任何逾矩苟且之事。我以性命擔保,若曾輕薄過司姑娘一分一毫,便教我刀兵加身,死無全屍!”

司敬文被他狠絕的誓言嚇了一跳:“不可胡說!”

他喝止了袁勝玄,才想起追問來:“你說未有逾矩之舉,這東西怎會在你手裡?快還給我!”

袁勝玄卻握著不鬆手:“此物,此物是司姑娘偶然落下,我拾到的。”

“你拾到為何不還?”司敬文先是氣惱,隨即就覺得有些不對。這可是一塊玉佩,上頭還串了珠玉瓔珞,司秀文戴在頸中,若掉落了怎會不察?又不是一塊帕子,輕飄飄的沒什麼份量。

更何況這等自幼就隨身攜帶之物,不單司秀文,就是她身邊伺候的丫鬟都會著緊,真遺失了怎會不說出來,反而靜悄悄地就回了京城?由此可見,這根本不是袁勝玄拾到的,八成就是司秀文相贈的。

想到袁勝玄還知道替司秀文遮掩,司敬文心中的氣惱就略消了些,但仍板著臉道:“你既說是愛慕秀文,為何不正經議親,倒弄這些私相授受的事兒?”

袁勝玄苦笑道:“司兄,我與你相交,司禦史前來江浙都受了不少閒話,如此時候,我若再向你家提親,還不知外頭要說什麼樣子。到時候官鹽變做了私鹽,你我兩家怕都說不清了。”

司敬文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語氣便又和緩了些:“那你打算怎麼辦?”

袁勝玄就精神一振:“我想,等司大人回了京城,我就遣人去府上提親。到時候就沒有這許多閒話了。”

司敬文原是想來謝他的,但此刻也沒了心情,草草談了幾句就告辭了。他一路回到驛站,卻見司儼正在收拾行李,一見他便道:“我要往福建那邊再走走,這一去怕也要十幾二十日,你先回京城去罷。”

司敬文忙道:“母親留兒子下來就是侍奉父親的,兒子自然隨著父親去。”

司儼卻搖了搖頭:“我是欽差,這會兒身子不適你來侍奉幾日倒也無妨,卻也沒有一直跟著的道理。倒是既然跟梅家兩位公子相識了,不妨在此多向他們請教幾日,然後就回京城。眼看要到年下,府裡事多,你也回去幫幫你母親的忙。”

司敬文隻得答應。正想把司秀文之事說出來,看看父親一臉忙碌,又把話咽了回去。儘管袁勝玄話說得漂亮,但卻遮掩不了司秀文與他私相授受的事實,若是說出來,隻怕父親立刻就要惱怒的。

到底是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妹妹,雖說如今發現頗有不妥之處,但司敬文還是有些不忍心。橫豎父親要往福建去,看來江浙這一路事兒算是完結了。如此一來,等父親回了京城,袁勝玄上門提親,這事兒一床錦被遮蓋過去就完了,又何必再提起來徒惹父親生氣呢?

當然,等回了京城,他一定要好好訓誡秀文一番。母親說得對,秀文真是要好生學學女兒家的規矩了,這般貼身的東西也敢贈與他人,真是胡鬨!

想到這事兒,司敬文忍不住問了一句:“父親,這袁家——”

“袁家怎麼?”司儼手上一停,抬起眼睛看了兒子一眼。

司敬文被父親看得心裡一虛,低聲道:“兒子就是想說,沈家究竟所說倭患是真是假……”父親平日裡常把朝堂上的事與他們說,也是為了讓他們增長見識,免得讀腐了書,隻知書中道理,倒不知天下大勢了。

可有些事,父親也是不會說的,就如袁沈兩家之爭,朝廷都派出欽差來,最後究竟查出什麼,事涉父親的奏折,就不是他該問的了,至少現在不該問。

司儼淡淡道:“倭患確有,因此我才要往福建去看看。你不要多問,去做自己的事吧。”略一沉吟才又道,“梅家人如今住在沈家,你若要去請教,倒也不必太過避諱沈家。光明正大前去,並無不可。”

司敬文曉得父親是常言“君子坦蕩蕩”的,自己這些天在外頭打聽梅家兄弟的行蹤,然後又去裝作偶遇,說起來實在有些不夠光明正大,父親怕是因此有些不快了,連忙垂頭應是,慢慢退了出去。

不過若說前去沈家拜訪,司敬文心裡也確實有點兒不大情願。他還記得當日在京城茶樓之上,沈雲殊當眾說的那幾句話,著實給司家招來了無數閒話。司敬文自覺自己實在還沒有父親那樣的好胸懷,真能若無其事地登沈家的門。再說了,沈家近來正因為與董家的親事而忙碌,恐怕也不大喜歡他登門拜訪罷?

沈家確實是闔府上下都挺忙的。

香姨娘將眼前的繡棚推開,活動了一下已經有些酸痛的頸肩,一旁的百靈忙擱下手中線,給她倒了杯茶過來:“姨娘也歇歇罷,這麼大晚上的繡這麼精細活計,仔細眼睛。”

香姨娘笑了笑,接過茶喝了兩口:“不過是鎖鎖邊,費不了什麼精神,倒是你這分線費眼,明兒再做罷。”

百靈也覺得眼睛酸痛,忍不住小聲道:“其實姨娘也不必做這般繁瑣的活計,夫人那裡……”夫人那裡怕是根本就不會用姨娘做的東西。這些年姨娘給夫人做過不少針線,何曾見她用過,許多都賞了下人。更不必說這帳子是做給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房裡掛的,夫人定然更不會用了。

“夫人用不用,也是我的心意。”香姨娘笑著起身,“走,跟我到外頭走走去,這骨頭都僵了。”沈夫人用不用有什麼乾係,沈大將軍是會看見她的心意的。再說這個瓜瓞綿綿的花樣好,她繡得熟了,等沈雲婷成親的時候,再繡一幅更好的。

百靈扶著香姨娘在芥子居院裡走了幾步,偶然一抬頭,卻從花牆的鏤空處看見遠遠一點燈火,朝著花園的方向去了。

“誰大半夜的在外頭亂跑?”沈府自有規矩,入夜之後不但二門關閉,內外隔絕,就是後院的下人,無事也不得隨意亂逛。這會兒天色已晚,各院早就該關閉門戶,都歇下才是。隻有打更巡夜的婆子會出來,但也不會往花園那邊去。

“莫不是有人聚賭?”香姨娘也抬頭看去,眉頭一皺,“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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