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意——”袁勝青才有不解,隨即就有些明白了,“欲擒故縱?請君入甕?”
袁勝玄轉頭對兄長笑了一笑:“大哥,沈家人若是剿倭陣亡,還有功勳在,豈不太便宜他們了?若是他們意圖與倭人勾連,卻在會麵之時被我們撞破,倭人又以為他們是假意,將其殺了,那——結果會是如何呢?”
袁勝青雙眼一亮:“好主意!”到時候沈家就不隻是死父子兩個了,一家子都要完蛋!斬草除根,這法子是最好的。
“既這樣,我就放一放,容他們去動。”袁勝青激動不已,“幾時動手?”
“這個暫時還急不得。”袁勝玄陰陰地道,“一則必要好生籌劃,二則如今海上起風,也不宜出海,先過了年再說。眼下,得先把欽差的事兒對付過去。”
欽差的事兒當然是大事,京城正鬨著呢。
司夫人接到丈夫的死訊就險些暈倒,待聽說次子在尋父途中落水身亡,終於是一頭就栽倒了。
司秀文兩眼哭得通紅,跟長兄司獻文一起,去見了來報告司敬文死訊的袁家人。長庚是被捆著進來的,也是邊說邊抹眼睛:“二公子聽說司大人遇難,定要往福建去。誰知染了秋痢,在船上就瀉得厲害。請了郎中,說要好生歇著調養,可二公子那般傷心,小的怎麼苦勸也不肯歇下。誰知道那天船走著,二公子說要上甲板透透氣,結果對麵一艘船過來,兩邊一讓,船打了個晃兒,二公子就……小的們叫了船工下水,可那邊水流急,尋了三天都……”
司獻文兩眼都摳了進去,沙啞著聲音道:“屍首也不曾尋到?”
旁邊的人給了長庚膝彎裡一腳,長庚撲通一聲跪下:“都是小的沒用,沒照看好二公子。小的該死!”
旁邊押他來的人也跟著低頭:“這小廝實在該死,我家老爺和兩位少爺如今因欽差大人的事,實在走不開,叫小的們把他押了來,要打要殺都由府上處置。我家二少爺說,當初他沒能攔住二公子,實在是後悔莫及,等能脫開身,就要親自來京城請罪。”
長庚順勢就趴在地上哭起來:“都是小的該死啊,若是硬拉二公子上岸歇息,說不定……”是司敬文自己要往福建去的,也是他自己要趕路的,怨得著誰?
果然司獻文隻擺了擺手道:“是舍弟自己要往福建去,怪不得彆人,豈能讓袁二公子來請什麼罪。這位,這位也請你們帶回去吧……我隻想問一下,家父的事兒,可查清楚了嗎?”
長庚忙道:“已查是流竄海匪為害,但因有隨行侍衛疑心不是海匪,所以……”既然有人提出異議,隻好繼續查了。
既然司家不打算把長庚打死泄什麼憤,袁家諸人當然就告辭了。長庚出了司府,解了身上的繩子就繞到司家角門附近的小巷裡等著,果然不一會兒就見司秀文身邊的丫鬟小紅從門裡探頭出來,見他在,才大大鬆了口氣:“還以為你們走了……”
從杭州回來,司夫人就往司秀文身邊重新放了丫鬟,小紅隻得退居二線。她依舊是司秀文的心腹,雖然如今要做的活計重了些,行動倒是更不引人注意了。
“二少爺讓我來給司姑娘傳話的,怎麼能走呢。”長庚從懷裡拿出個荷包,拉開口兒對著小紅一亮,“因怕姑娘不相信,二少爺特地叫我帶這個過來做個信物。”
小紅一眼就看見了司秀文的那塊玉佩:“怎麼帶了這個。你是袁二公子的心腹,姑娘怎麼會不信。”
“二少爺謹慎嘛。”長庚把荷包塞給她,小聲道,“二少爺原是想司大人這趟差事辦完就讓我們大將軍提親,可如今——司姑娘必要守孝,這東西是姑娘貼身的,若是被發現送了人,隻怕姑娘不好交待。因此二少爺叫我帶了來,免得司夫人問起來,姑娘拿不出。隻是那瓔珞,我們二少爺留下了,貼身帶著。二少爺說,就跟見了姑娘一樣,等姑娘滿了孝,那時候這瓔珞和玉佩——可就是破鏡重圓的時候了。”
小紅跟著司秀文也是讀過書的,聞言不禁嗔了一句:“什麼破鏡重圓,那叫珠聯璧合。”
“是是是。”長庚嘿嘿一笑,又揉著膝蓋道,“我得先回去了,這趟差事辦成這樣,若不是二少爺還留著我來給姑娘傳話,恐怕就要被活打死了。我得趕緊回去,你也快回去吧,千萬彆叫司夫人發現了。”
小紅也是提心吊膽。如今司夫人管司秀文極嚴,若不是她病倒了,隻怕司秀文的院子她都出不來。聽了便道:“我知道了。你也給袁公子傳個話,彆負了我們姑娘。”
長庚喏喏幾聲,轉身跑了。小紅揣了荷包溜回司秀文院裡,等了好半晌才見司秀文回來:“大哥明日就要動身往杭州去。便是二哥真的——找不到了,至少也把父親的靈柩迎回來……”
小紅見她兩眼通紅聲音沙啞,不由得也憂心:“姑娘也彆太傷心了……”
“如何能不傷心……”父親和二哥是最疼愛她的人了。司秀文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要湧出來:“這些該死的海匪!還有二哥,怎麼,怎麼就這般不小心……”
小紅看她又要哭起來,連忙拿出荷包來打岔:“姑娘,袁二公子果然有話讓長庚傳呢……”
司秀文打開荷包,小紅便道:“二公子真是體貼。這些日子奴婢提心吊膽的,就怕夫人問起來呢。”
想想回來之後嫡母的嚴厲,司秀文心裡也有些發毛,拿著自己的玉佩道:“那你快去打個絡子來,就用石青的,隻說因為家裡的事,把那瓔珞換下來了。”瓔珞顏色鮮豔,也不宜在喪期用。
小紅連忙去翻絲線,司秀文將玉佩捧在手裡,想到遠在杭州的袁勝玄,隻覺得滿眼灰暗之中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袁家人進京城當然不隻是為了來司家報信的,傍晚時分,該傳的話就已經傳到了太後耳朵裡。
“梅汝清?”袁太後皺了皺眉頭,很有些不悅,“他在江浙的功績,這宮裡都傳遍了。”皇後可是長臉了呢。
善清柔聲道:“若是能將他拉攏過來,倒是並不遜於司家。”
“試試罷。”袁太後輕嗤了一聲,“既然他們願意,那就下詔罷。梅汝清這般忠心為國,召他的妻女來京城嘉獎也是情理之中。皇後不好做這事兒,我卻是該替她賞的。”
善清聽得出這話裡滿滿的譏諷之意,輕笑道:“這事兒若真能成了,皇後怕就不痛快了。”皇後不痛快,太後就痛快了。
袁太後卻又嗤笑了一聲:“哪有這麼容易,不過他們這麼想罷了。”
善清覺得她的態度有點兒奇怪,仿佛對這件事全不上心似的,試探著道:“到底是二少爺的親事呢……”
袁太後不怎麼耐煩地擺了擺手:“他們自己有主意,我照著做就是了。橫豎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沒什麼。”
善清從前總覺得袁太後對袁翦一家十分重視,但自袁勝蘭入了宮,也不知怎麼的,她就覺得仿佛並不是如此。眼下,看袁太後這樣子,似乎袁勝玄的親事究竟能不能成,她並不在乎,想到之前袁太後選中司家就是因為司儼,她越發覺得有些古怪起來,便又道:“就怕昭容那裡要不痛快了……”
梅汝清此舉得皇帝讚賞,不光梅皇後,還有梅若婉那裡都得皇帝額外留宿了幾天。袁勝蘭這裡卻因為袁勝蓮的事兒好幾天抬不起頭來。兩相對照,袁勝蘭對梅汝清自然厭煩,若是聽說自己兄長想跟梅家結親,哪會有好氣兒?
提起袁勝蘭,袁太後的神色更有些不耐了:“這不關她的事。她有這淘氣的工夫,不如多念念書呢。”
“昭容一直跟著許美人呢。”
袁太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許美人——她的日子過得可好?”
善清忍不住笑了一下。許美人的日子當然不大好過,尤其是這些日子,皇上開始逐漸召低階嬪妃侍寢,必然分薄了幾位高階妃嬪的日子。許美人也在被寵幸的行列之中,袁昭容又怎麼會對她太好呢?
袁太後也不要聽回答。袁翦帶兵還算有一套,家裡的女兒卻是根本不行。袁勝蘭既無貌又無才,若不是她根本不需要一個得寵的袁家妃嬪,就袁勝蘭這樣的送進宮來,根本就毫無用處。不過現在嘛,隨她去吧,反正看在她的麵子上,皇帝也會對袁勝蘭偏重幾分的。
“太後娘娘——”一個宮女從殿外匆匆進來,“許美人在昭容的宮裡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