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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十五, 朝廷開印,衙門開工。
年節的熱乎勁兒還沒過去呢, 江浙就有好消息遞了上來——守備沈雲殊,於年前接線報,連剿三處海匪,殺六百八十二人, 俘四百九十三人,抄金銀器物若乾;並捎帶著查封兩處非法賭坊, 亦抄沒賭資若乾。
一千來名海匪, 三個匪幫,雖說比不得剿海老鯊那一回, 但總人數卻是在杜氏匪幫之上,也的確是不小的功勞了。須知若在西北那邊, 斬殺北狄千人,那算得上大勝。海匪因還有拉家帶口的, 比不得北狄精兵,但這數字也相當不錯了。
這奏報卻是袁翦上的。不但如此, 袁翦還在奏折中為沈雲殊請功, 言其既能練軍, 又能剿匪, 雖於海戰還略有欠缺, 但連續建功應當封賞,請升其為遊擊將軍。並自陳忽略倭患確為己過,請求剿倭。
“父親這是怎麼了?”袁勝蘭一肚子火氣地在壽安宮裡念叨, “就算沈大郎剿了幾窩海匪,加起來還不如父親剿的海老鯊一夥人呢,怎麼就要升官了?他才到江浙幾年?再說,就算是要升官,升到都司也就完了,怎的竟要給他升到遊擊?”
她是武將之女,再不學無術,武將的品級還是了解的。沈雲殊是正五品守備,再升一級就該是正四品的都司。而遊擊將軍是正三品,那便是連升兩級了。
“當初他們在西北打北狄人,不是報說殺了多少多少北狄人,連北狄汗王都死了,也才封個五品守備呢。這才一千來名海匪,如何就能往遊擊將軍上升,父親該不會是糊——”總算把最後一個字咽了回去。
但就這一句,已經讓太後沉下了臉:“你說什麼?”
袁勝蘭對父親本就有些懼怕,隻是實在惱火才沒忍住念叨,這會兒自知失言,連忙低了頭:“姑母,我知道錯了,並不敢妄議父親的,隻是一時昏了頭……”
這些日子她實在憋屈。
許瑤有孕,她不但不能惱怒,還要聽太後的,做出一副高興模樣去親近。太後說許瑤若生子就讓她抱到自己宮裡養,可誰稀罕許瑤生的兒子啊?難道她就不能生兒子了嗎!
可是自從許瑤有孕,宮裡頭漸漸就有傳言,說她和梅若婉兩人都居高位,承寵最多,卻偏偏無孕,莫不是就因為位份太高了,已受了太多的福氣,在子女緣上就差了那麼一點兒?若不然,怎麼皇後無出,顧充媛也無出,偏是許美人有了呢?
袁勝蘭自是恨不得把傳這閒話的人嘴都撕爛,在自己宮裡責罰了好幾個宮人了。可皇帝倒像是把這話聽進去了,不但沒給許瑤提位份,還增加了召幸幾個才人寶林的次數。前者讓袁勝蘭高興,後者可就教她惱火了。可連皇後都沒表示意見,還對下頭的小妃嬪們和顏悅色,更連連賞賜了東西,袁勝蘭一個昭儀,還能做什麼呢?
這麼憋著憋著,直憋到聽見江浙送來的奏折為沈雲殊請功,這可真的憋不住了,結果一句話就說漏了嘴。
袁太後臉色陰沉,實在懶得跟袁勝蘭說話。
袁翦這是在試探皇帝呢。
自沈家父子到了江浙,袁家簡直是諸事不順。如今不說袁翦,連袁太後都有些疑心,皇帝把沈家父子調去江浙,是真的隻為削沈家父子的權柄,還是想一並連袁家的權柄都削了呢?
瞧瞧宮裡,偏就許氏有孕,偏她的娘家妹妹嫁到了沈家。袁太後自來也是多疑的——在這宮裡,沒點心眼如何活得下來——不得不疑心一下,皇帝可不是她親生的呢。
如今袁翦是已然鐵了心要除掉沈家父子了,是以故示大方,試探一下皇帝。若是皇帝針對袁家,自然順水推舟允了奏折,好叫沈雲殊自袁家手裡多搶些兵權過去。袁翦並不怕他多領兵,反正人過些日子就死了,一個死人,就算封他為一品將軍,又能掌什麼兵權呢?到閻羅殿裡去領陰兵吧。
這些話,袁太後都不打算跟袁勝蘭說。如今她算是看清楚了,這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與她說這些,一則費儘了唾沫都未必能講清楚,二則她嘴巴不牢,沒準什麼時候就漏了出去。與其讓她壞事,還不如什麼都不叫她知道,自己倒省心呢。
罷了,蠢貨也有一個好處,至少沒那麼多心眼兒,好哄好騙,翻不起大浪來。袁太後隻能自我安慰,畢竟她如今要的也不是一個在後宮之中能爭寵的助力,隻要外頭有袁家父子就行了。
“這是宮裡,不是你在娘家的時候,說話要仔細些。方才那些話,若是被人聽見了,皇後說你一個不孝,連我都不能反駁。”袁太後耐著性子訓誡了袁勝蘭幾句,也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便轉頭對善清道,“皇上可允了這折子沒有?”
說是後宮不得乾政,但前朝的事兒,隻要是明旨公示的,哪有後宮打聽不著的呢?善清忙就答道:“聽說皇上是不允的,說沈守備年輕,手下用的兵還都是他父親訓出來的,豈可獨占功勞?於是隻允升一級,另外往沈大將軍處賞了些金珠也就罷了。”
袁太後的眉頭就舒展開了一些:“皇上處置的是。這太年輕了,升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沈雲殊原是個七品武官,在對北狄那一役中,他是先鋒,直衝北狄王帳,重傷北狄汗王,斬殺北狄兩個小王子,才一下子升到五品的。
老實說,衝沈雲殊立下的功勞,隻升到五品其實低了一點兒。若換了先帝主政那會兒,憑他這份功勞,封個不世襲的三等伯都足夠了,雖說爵位是虛銜,到底好看呢。隻是當時先帝身子已經不好,由剛立為太子的靖王監國,就隻給升了個五品官兒作罷,把大勝的功勞都歸於了沈大將軍——橫豎他已經是大將軍了,沒得可升,多賞賜些東西就是。之後皇帝駕崩,舉國哀悼,自沒有人再提什麼西北大勝,自然也就不必封賞了。
這些事兒,袁太後心裡都門兒清。如今兩下裡對照,可見皇帝對沈家父子確是忌憚不喜的。如此她也能放心,遂對善清又道:“沈家父子做著朝廷的官兒,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剿匪殺敵雖有功,卻也是本份。隻那梅汝清難得,一襲布衣之人,卻能千裡迢迢自嶺南去江浙教授倭語,以備朝廷剿倭之用,實在是忠心體國。雖說他一個白身不好封賞,但也不能不嘉獎。就依著大將軍所奏,宣他家女眷來京城,我也見一見,多少賞些東西,也是朝廷的意思。”
善清忙應喏了,笑道:“能得娘娘宣見,實在是梅家的榮耀呢。”
袁勝蘭更不解了:“姑母,那可是皇後的族叔……”做什麼要給皇後這個臉麵?
袁太後懶得與她多說:“你去看看許美人罷。這些日子皇上怕是有些忘了她,你正好去瞧瞧。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你也該多學著些。”把袁勝蘭給攆走了。
壽安宮能得消息,交泰殿自然也一樣,而且有些消息比壽安宮還要靈通些。
“若明與沈家大姑娘定親?”梅皇後露出笑容來,“這倒是件好事。”
梅皇後也是愛讀書的人,小時候也跟這位族叔請教過。梅家不像彆人家,淨說些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梅汝清也願意給侄女們講講學,故而還挺親近的,就是梅若明梅若堅兄弟,梅皇後也都見過幾回,隻是後來嫁了人才離得遠了。
捧雪有些猶豫,但還是道:“可奴婢聽說,沈家大姑娘是庶出的……”
“若明是續弦。”梅皇後輕歎一聲,“且若明那脾氣,隻怕是不會出仕的。以後一家的前程都在若堅身上。可若明若娶了,又是長媳,不可太心大,卻也要壓得住場子才好。”
沈雲婷是庶出,就嫌棄不得梅若明隻是個舉人;但她父親又是二品的大將軍,出身也算夠高,說起來倒還真是個合適的人選,隻看本人人品究竟如何了。
“七叔是個穩妥的人,且家中長媳,他自會慎重,想來沈大姑娘若是不好,他也不會同意。”在這點上,梅皇後倒是不擔心的。梅汝清都跑去江浙好幾個月了,想來沈家家教如何,他也應該看明白了。
捧雪自不會與梅皇後辯駁。何況這也不是梅皇後的親弟妹,她一個奴婢,該提點的提點一句,主子知道就行了,當下說起剛打聽來的消息:“太後那裡傳召七太太來京城呢。”
“由她去。”梅皇後不在意地道,“能給七叔添些彩頭也是好的。”太後無非是想拉攏梅汝清罷了,可梅汝清到底姓梅呢。
不過,太後這般給梅汝清臉麵,不免讓人想到她的父親。承恩侯梅汝誌這些年來就跟沒這個人似的,彆說當作皇室姻親走動了,就算在勳貴之家裡,也仿佛沒這一號。梅皇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若她是梅汝清的女兒——罷了,有道是子不嫌母醜,她做女兒的,又豈有嫌棄自己父親的道理?更何況父親再怎麼才學平平,總比那些鬥雞走狗之輩強得太多了。
“前些日子皇上賞了我一盒貢墨,你拿出來,再挑幾盒湖筆,再有年前貢上來的澄心堂紙取兩刀——你代我回府去看看父親。”過年宴飲頻頻,不過承恩侯入宮領了一兩回就有些感了風寒,後頭便再未入宮。沒出正月也不好請大夫,如今正在府裡慢慢養著呢。
“是。”捧雪應了,又道,“要不要再挑些藥材?”既然是探病,總該送些藥的。
“我倒忘了。”梅皇後笑了笑。其實她猜得出來,父親多半不是真病,隻是應付不來這種場合,裝病在家歇著罷了。不過對景的,她也得賞點藥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