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高麗參,挑一盒好的。這東西雖補,藥性卻溫和,父親母親都用得。另外把那對玳瑁鑲珠的簪子取來,送給母親。”險些忘記給承恩侯夫人的賞了,這若一疏忽,怕不又要惹得父親耳邊不清淨。
捧雪就有些不大情願:“那玳瑁簪子,娘娘戴著多合適,不如換那對象牙的……”玳瑁還好,隻上頭鑲的珠子是金色的,實在稀罕難得。統共得了兩對,鑲大珠的皇帝給了壽安宮,珠子小些的就給了皇後。
“母親既然喜歡,就給母親罷,一對簪子罷了。”
捧雪扁了嘴,細聲嘀咕:“哪裡是夫人喜歡……”隻怕這東西,今天賞出去給承恩侯夫人,過幾日就好送到梅若婉那裡了。
梅皇後便笑了:“你若是擔心這個,大可放心。”她戴過的,又是沒看在眼裡“賞”下去的,梅若婉絕不肯戴。
就這樣捧雪也不大情願呢。這樣好東西,一則是皇帝親自給皇後拿來的,二則,過年時候承恩侯夫人進宮見皇後,關心的話沒說幾句,倒是有些埋怨她不幫梅若婉固寵,叫許美人占了先。
真是笑話,華昭容自己肚子不爭氣,也怪得皇後?難道皇後能弄個孩子給她塞肚子裡不成?
“對了——”梅皇後又想起一件事來,“皇上昨夜召的是蘇才人吧?蘇才人生得秀致溫柔,那匹蜜合色底的提花緞子賞她。還有那對水晶耳墜子,一並賞過去。”這宮裡賞人東西沒有單賞一樣的,總歸得湊個雙數。
“您是看準了蘇才人?”捧雪真有些好奇,皇後怎麼就看準了蘇才人能得皇上喜歡呢?而且,不但要得皇上喜歡,還得能生養才行啊。
梅皇後微微一笑:“你當平安脈都是白請的?”這些個嬪妃裡頭,許氏第一個有孕,並不全是走了狗屎運。她年紀最長,身子發育得好,這才是能拔頭籌的原因呢。
她已經問過了給蘇阮請平安脈的禦醫,蘇阮身子不錯,即使沒那麼好的運氣,皇上多召幸幾次,也總會有孕的。相比之下,有幾個寶林才人瞧著氣色好,可畢竟年紀小了些。至如像她那位妹妹,文采相貌是都有了,隻是身子卻弱,真要想有孕,可未必就那麼容易呢。
捧雪是個姑娘家,這些子嗣產育上頭的事兒自是不大明白,不過看梅皇後也沒有多說的意思,她自不會再問,隻管自己準備東西去了。
蘇阮在明玉閣裡往交泰殿方向磕頭謝了賞。
皇後手鬆,她們這些小妃嬪被召幸之後,皇後時不時地就有賞,而且每人賞的次數和東西也都差不多,並看不出偏重誰來。故而與她同住的兩個小寶林隻打趣了幾句,看了看皇後賞的東西,也就散了,隻留蘇阮自己對著東西沉吟。
賞東西是很有講究的。彆看價值都差不多,適不適合收東西的人,那可就是另說了。比如說正月十二的時候有個寶林頭一回被皇帝召幸,皇後賞了兩匹緞子一對鐲子一對簪子,很是豐厚了。
可蘇阮就聽說,那兩匹緞子一是藕合一是湖綠,偏偏那位寶林是個黑裡俏,這兩匹料子做衣裳穿身上實在是不襯人。
相比之下,皇後每次賞她的東西,都是極合適她的。比如說這對金鑲水晶石耳墜子吧——皇帝在年夜宴上賞的金釵,釵頭上就是一朵水晶蓮花,可不正好相配?
一次也就罷了,次次如此,這次更是巧到這般地步,那就絕不可能是巧合了。
清商看屋裡屋外的沒彆人,小聲道:“皇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呢?”要說這應該是在拉攏蘇阮吧,可蘇阮有什麼值得皇後特意拉攏的呢?
蘇阮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娘娘既是有賞,我們接著謝恩就是。”宮裡無非就是寵愛與子嗣,還有什麼難猜的呢?
“那,若是娘娘……”
蘇阮輕輕笑了一下:“彆說我現在還沒這福氣,便是有了,難道還能自己養嗎?”那,若是真能養在皇後宮中,對孩子倒是極好的前程呢。
“罷了,不說這些。”蘇阮岔開話題,“聽說沈家又立功了,許妹妹才真是好福氣呢。”
覺得許碧福氣好的,真不是一個兩個。
因有欽差被殺的事兒,江浙一眾官員這個年也過得收斂許多,雖說年禮一份都不少送,宴飲之事卻是少了。結果一開年,沈家先得了升擢的旨意,少不得有相熟的要上門道聲恭喜。
董夫人就是第一個登門的。
到這會兒,沈夫人才覺得董夫人有那麼點兒不好了——太賢惠!
董夫人是真心覺得,便是前頭原配所生的兒子,也是一家人。何況沈雲殊對沈夫人,也並沒有什麼擺在明麵上的不孝什麼的——沈家對外總是一團和氣的——所以董夫人竟是真心來道喜的,覺得沈雲殊的風光就是沈家的風光,沈雲殊的喜事,就是沈夫人的喜事。
沈夫人真覺得一口血都堵在喉嚨口了,可還不能吐出來,隻能硬咽。董夫人這個性子她是曉得的,董夫人與她結交,一則是敬重沈家守土衛邊,二則是覺得她賢良淑德,對前妻之子、庶女都一視同仁。倘若這會兒她因為沈雲殊升官而露出嫉妒之色來,董夫人對她的印象必定大打折扣,說不定捎帶著對沈雲安的品性都要有些疑心了。
“您說的是。”沈夫人隻能咬著牙把這話接下來,“唉,那可是刀槍叢裡搏出來的功勞,實在是不易。這不,說是肚子上挨了一刀,在外頭養了大半個月的傷。”一指旁邊的許碧,“大郎媳婦跑去了寧波照顧,連年都沒在家裡過,前日才回來呢。”
董夫人還是不大喜歡許碧。但許碧從嫁過來就一直本分得不行,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來。董夫人素來不僅嚴以待人,也同樣嚴以律己,自覺自己有些以貌取人,未免有違聖賢教導,便和氣地誇讚道:“你是個好的,也著實是有福氣。聽說誥命都下來了?”
說到誥命,沈夫人倒有點幸災樂禍了。才請封了五品宜人,丈夫就升了四品,可是這誥命可不能跟著下來呢。要再請封四品恭人,且有得等。
許碧倒不在乎這個,含笑道:“都是我份內的事,不敢當夫人這樣誇獎的。若說福份,能嫁到家裡來,就是我的福分了。”
董夫人少跟許碧說話,之前來拜訪沈夫人的時候,許碧也多不在旁。這會兒聽她說話,倒覺得頗為得體,不由點頭,倒真心又誇獎了幾句。
這下沈夫人心裡又不痛快了。也不知這許氏究竟是開了哪一竅,忽然間禮數周全起來。從前董夫人來訪,她從來不叫許氏過來,雖對外說是她體恤新婦,可許氏總脫不了一個侍奉婆母不夠勤勉的嫌疑。偏許氏不知得了誰的提點,聽說董夫人到了,竟自己跑了來,擺出一副婦孝姑慈的模樣,竟是來賣乖了。
董夫人此人,江浙一帶官員家的夫人們背後多有笑她古板的,卻又都對她有些服氣。凡她有好評之人,眾人便都認可其確是好人,仿佛被打上了個金光閃閃的標簽似的,質量便有了保證。
沈夫人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因此心裡明白,若是董夫人出去誇一句許氏本分賢淑,那許氏的名聲就好比鍍了層金,她這個婆母都不太好批點了呢。
這可不是她高興看見的事兒,故而沈夫人連忙補了一句:“可不是。如今她進了門,大郎那邊兒我也放心。隻等著他們添了兒女,我就再沒心事了。”
若換了往日,董夫人少不得要說幾句無子就要給丈夫納妾什麼的,但她如今眼看著要嫁女兒了,還是要與許氏做妯娌,那許氏在前頭是個什麼規矩,到了董藏月那裡,必也是一樣的規矩呢。
董夫人再心裡守著聖賢的教訓,對自己女兒總要心軟幾分,故而聽了沈夫人這話,竟沒立刻說出納妾的話來,而是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確實的,這娶了兒媳婦,就要操心孫輩了。”
說罷,順口就轉了話題:“倒是聽說,袁家大少奶奶有喜了。她也是進門好幾年才有了喜信,不知今年袁家花宴,她還出不出來忙呢。”
沈夫人萬沒想到這樣方正的人居然也圓滑了,一口氣頓時又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